第26章
徐少卿坐在竹屋門口,心不在焉的剝着一把毛豆,他和鐘意然在此地已經半個月,日子平淡安寧,心中卻始終放心不下。
當日在衆人吵嚷的時候,鐘意然就已經醒來。雖神魂受創,但他奇異的擁有一部分記憶,雖然修為低微不過以往的臨戰經驗和求生欲卻是極強,他直覺問仙山衆人都是敵人,因此只做仍舊昏迷。
辛厲揮劍向他的時候,鐘意然早就看好了逃離的路線,何況他早有警惕之心,拼盡全力的帶着徐少卿奮力一躍,同時開啓了傳送陣,消失在衆人眼前。
“師兄,這麽多年只有你對我最好,還沒忘記我。”鐘意然抱着徐少卿,滿臉感動。
其實他是人妖混血,本就神魂強大,因此在魂魄集齊之時就有一時,只不過尚在懵懂之間如同幼童。每日吸收月華,飽飲生機之後又有徐少卿以鮮血為媒為他重塑身軀,血脈和神魂中的記憶逐漸覺醒,他又是那個鐘意然了。
更可喜的是,不是作為妖的鐘意然,而是作為人的鐘意然。這回,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和師兄在一起了。
“師兄還沒剝完?我來吧。”鐘意然笑吟吟的進門,手裏拎着菜籃子,裏面是青菜和魚,如今他們在某個凡人小鎮生活,加上他如今修為低微尚未到辟谷的程度,因此每日買菜做飯,倒也別有樂趣。
從他出門的時候徐少卿就在剝豆,如今還沒剝完,速度很慢。鐘意然知道他有心事,只是故意不去戳破,一味含混着。反正如今留在師兄身邊的人是他,兩人本就是一對眷侶,不過被生生拆散而已,如今的一切都只是破鏡重圓,撥亂反正。
不管師兄之前的幾年是這麽過的,往後的日子便只能和他在一起。
再世為人之後,鐘意然才驚覺,原來當人的日子是這麽快活,不用再人人喊打,不用再終日躲在陰暗的湖水中努力修煉,不用再和同類自相殘殺,最重要的是,只有作為人他才能和師兄在一起。
徐少卿看着一臉溫柔的鐘意然,不自在的将豆子放好,“還是我來吧你先去做飯吧。”
因為每日要吃飯的緣故,向來不會做飯的鐘意然竟然也學會了這門手藝,并且由于刀工精妙,對火候和味道的掌握也很好,做出的飯菜滋味竟然不錯。雖徐少卿早已經辟谷,不過為了遮掩還是會同他一同用些,而鐘意然為了他這一兩口也越發精心。
徐少卿當日受了不小的傷,如今沒了問仙山上辛厲那些靈藥草露供着,只能自己慢慢調養。幸好當日準備的包裹裏有一些要藥品,否則又要慢上許多。
如今兩人躲在這個地方慢慢養傷,而鐘意然也在緩慢的重新修煉,倒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獲得在世界上立足的實力。
他的仇人大多已經死去,只剩下一個辛厲大約也不會太好過,因此鐘意然心裏很高興,他只要牢牢的守住師兄就夠了,其餘的都不用放在心上。
對于師兄的糾結鐘意然當然看在眼裏,只是他識趣的不去問,讓師兄獨自消化,若是太急了反而會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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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我想問你一件事。”徐少卿眉頭微皺,他已經在心裏想了些日子,如今終于要問出來。
鐘意然點頭,看了看周圍将院門關好,打來井水将新殺的魚清洗幹淨,“我聽着呢,師兄何必與我客氣。“
水盆裏原本清澈的水一下被染上了血污,徐少卿盯着那魚掙紮的尾巴,将心中輾轉了許多的疑惑問出口,“當日辛師弟說,是他陷害了你,是真的嗎?你不是?”那個妖字最終沒有說出口。
鐘意然搖頭,“我是妖。”徐少卿眼中的欣喜還未落下,便聽鐘意然繼續道,“只是,我可以不是妖。”
這是什麽意思。
鐘意然一下一下的刮着魚鱗,慢慢将往事道了出來,期間重重驚心動魄和心酸都隐去,縱使如此,徐少卿也能從他的述說中窺探到一二。
最後,鐘意然無奈一笑,“師兄,你說我該不該恨他。”
徐少卿恻然,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只能沉默着,過去牢牢的抱住了鐘意然,讓他不要傷心,不要難過,無論如何,自己都會陪着他。
晚間,兩人睡在一處,只是今日的鐘意然睡眠格外沉重,呼吸聲悠長,徐少卿心裏有事,想要推他說說話,鐘意然卻一味沉睡不醒。
窗外似乎有輕微的響動,徐少卿心中狐疑,輕輕開門。
月光将不大的院子照亮,院中一人如松竹般靜立,見徐少卿出門,微微一笑,“你還是如從前一般敏銳。”
此人長身玉立,一身氣勢驚人,因為修為的碾壓只是站在那裏就給極大的壓迫感,徐少卿皺眉,略微猜到了他的來意,心中糾結不已。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了?”易青微微一笑。
徐少卿點頭,“辛師弟他還好嗎?”
“不好,他受了極重的傷。”易青嘆氣,“當日/你和鐘意然逃走之後,追雲向辛厲發難。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當日又心神俱碎,所以沖動之下和各位長老大打出手,殺了追雲,傷了兩三位長老,若不是我及時暗中出手,怕是已經身死道消了。”
徐少卿低頭,“我代辛師弟謝謝易師兄了。他這個樣子,怕是已再難在門派立足了,不知師兄可有安置的法子,天涯海角,總要讓他有個去處。”
易青神色微動,“我是來找你的,如今他受了傷,你這裏就是好去處,你們是同門,照顧起來總會得心應手些。何況此地大隐于市,不會有人找過來的。”
徐少卿看了看屋內,搖頭,“易師兄,不是我不願意收留。只是鐘師弟已經吃了太多苦,他這輩子的颠沛流離,都是因為辛師弟。我不能再讓他難過了。”
“所以你就讓自己難過嗎?”易青諷刺一笑,“若我沒猜錯,你已經幾天渾身無力了吧,若是再過些日子,必要全身麻癢難耐的。你的功法特殊,是辛厲費盡心機找來的,既然能讓你重塑修為,弊端也不小。這些年來全靠辛厲和你雙修才能維持進境,如今鐘意然已形同凡人,若要到能與你雙修的修為至少二十年,難道這二十年間,你便日日忍受渾身麻癢入股的感覺嗎?我不是為了辛厲過來的,是為你。他是你的藥。”
徐少卿苦笑,“多謝易師兄,只是鐘師弟如今确實不能和辛師弟再一起,日後事日後再說吧,不送了。”他頭也不回的回屋繼續睡覺,身邊的鐘意然依舊呼吸綿長。
易青嘆息,隔着窗子道,“我把他安置在隔壁的院落,若你十日後都不曾接他過來,那我會帶辛師弟走的。”
徐少卿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用被子将臉蒙上,在黑暗中無聲嘆息。
“師兄?”徐少卿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是鐘意然在叫他,勉力支撐起一個笑容,安慰道,“我沒事,只是有些困倦,你去做飯吧,我今日想喝魚片粥。”
鐘意然皺眉,修真之人怎麽會困倦,他嘴巴動了動最終沒說什麽,轉身去了廚房,細心的熬了香滑的魚片粥過來,徐少卿勉力吃兩口便不想再動,在鐘意然的目光下,還是勉強吃了一小碗又繼續躺下。
他當然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救命的藥就在隔壁,可是鐘意然的心已經不能再受傷了,因此他只能忍耐,再忍耐,一直忍耐……
隔壁的院落靜悄悄,鐘意然站在門口半晌,自嘲一笑推門而入。
院子裏的人一臉驚喜,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低下了頭,不自在的撇過臉去。
鐘意然冷笑,“昨夜你果然是在讓人幫你裝可憐,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的虛僞無恥。”
辛厲看着他沒說話,嘴巴動了動最終低下頭不說一句話,氣氛實在尴尬,他對自己所為雖無悔意,也不願在鐘意然面前折腰,正欲進門,便聽鐘意然嘆息,“師兄就在隔壁,你過去吧。”
辛厲擡頭,一臉愕然。
鐘意然冷哼,“我雖厭惡你,不過如今你是唯一能救師兄的人,我不會為了一己私欲讓師兄受苦。當日/你害我,讓師兄肝腸寸斷,我卻不會如你一般置師兄不顧。你放心,在我心裏,你不過是師兄的藥而已。”
“二十年後,待我重新修煉,你就該離開師兄了。”
辛厲看着他沒說話,只是慢吞吞的踱出門去,老舊的門扇漸漸合攏,鐘意然坐在院子裏閉了眼睛細想這許多年的光陰,颠來倒去,恍如一夢,在辛厲走後,似乎從風裏傳來了一句抱歉。
作者有話說:完結啦,開心,終于把這篇曾經坑掉的文又填好了,算是開放性結局吧,反正一直是相互糾纏的狀态,将來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就很好。
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