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圓弧形海岸線仿佛延伸到天際,寶石綠色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沖刷着沙灘,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沖浪板上,越過數層海浪,潇灑又自由。
天幕漸漸暗了下來,日落西山,天邊仿佛潑了紅墨似的,紀雲橋意猶未盡地從海裏出來。
兩顆椰子樹之間撐了個吊床,林清霄正帶着墨鏡躺在那,一只胳膊枕在腦袋下,屈起條長腿,看着像睡着了。
“哥哥——”紀雲橋輕聲叫他,比蚊子哼哼聲大不了多少,“真睡着了麽?”,說着湊近林清霄的臉看他,想透過墨鏡看他是不是睜着眼睛。
他剛從海裏出來,頭發上還帶着水,随着他的低頭,一滴水順着一縷掉出來的頭發,好巧不巧地正砸在林清霄下嘴唇上。
“啊——抱歉。”
紀雲橋擡起手,下意識用指背擦過那滴水,觸感柔軟又溫暖,不自覺放慢了動作,把擦水這個動作做得仿佛要比一個世紀還長。
林清霄似有所感,下意識地抓住了在他嘴唇旁邊興風作浪的手,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問:“回來了?”
“嗯……是……”紀雲橋被吓了一跳,眼睛四處亂跑,就是不看林清霄,像是做了什麽錯事被他發現了一樣。
“累不累?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麽?”林清霄繼續問。
因為紀雲橋最近這幾天沉迷沖浪,極限運動對體力要求很高,林清霄很怕他身體吃不消。雖然随着年齡的增長,他每年都很少會犯病,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紀雲橋無奈地說:“我沒事的,哥哥。”
“好,回去洗個澡吧,鄭卓誠說晚上有燒烤派對,你想去麽?”
紀雲橋眼神突然亮了,“要要!我們快回去吧。”說着便伸手拉林清霄,林清霄順着力道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
各自回到房間裏沖澡換衣服,紀雲橋先出來,走到陽臺上,心事重重地撥出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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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電話接通,紀雲橋皺眉說:“何岱,你說的生理反應——包不包括想親他?”
遠隔重洋的何岱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喜歡誰?”
紀雲橋鄭重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很急。”
何岱靜默兩秒說:“算。”
紀雲橋沉默半晌,嘆了口氣說:“哦,那我喜歡,我完蛋了。”
何岱明知道他喜歡的不是自己,仍是不忍道:“怎麽會完蛋?喜歡的就去追,沒什麽不可能的。”
紀雲橋望着逐漸變暗的地平線,喃喃道:“不可能……”
人在俗世裏避重就輕,先學會的總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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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冉冉,炊煙升起,一群人圍着火堆唱唱跳跳,燃起的火星噼裏啪啦。
沙灘上,酒店的高級廚師站在燒烤架前,手法娴熟地烤着新鮮的海鮮。不遠處的木質長桌上,擺着甜點和酒水。
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膚色的人都湊在一起,歡聲笑語,享受美味。
鄭卓誠舉着杯子,笑着說:“秦子翁和崔衡怎麽睡那麽早?享受不到如此快樂。”
林清霄挑着紀雲橋能吃的東西撿了一盤,遞給他說:“白天沖浪玩累了。”
紀雲橋從來不挑哥哥遞給他的食物,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像只小倉鼠。
吃完飯後感覺格外地渴,喝了許多果汁,吃飽後,繞着桌子走了一圈。只見桌子上擺了一只格外漂亮的水晶杯,裏面裝着的液體顏色像紅茶。
紀雲橋湊近聞了聞,沒有酒精的味道,趁着林清霄不在視線範圍內,嘗了一口,口腔中感受不到酒精,回味之中只剩淺淡的茶香。
“好喝。”紀雲橋一杯幹了。
喝了這麽多水後,忍不住去廁所,出來後,剛要走過一樓走廊的轉角。餘光瞟到兩個交疊的身影,紀雲橋陡然停下了腳步。
這裏燈光很暗,他走路很輕,兩個人沒發現他,繼續激烈地親吻着,喘氣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清晰地傳到耳朵裏,紀雲橋忍不住紅了臉。
他小心地轉過身,準備從另一邊回到沙灘上,卻正好聽到其中一個人說話了—
“今天晚上有空麽?”
雖然他說的是英文,但熟悉的音色讓紀雲橋離開的腳步釘在了原地,臉上溫度直線上升,仿佛被火燒透了——是鄭卓誠。
這太尴尬了,轉念心裏又升起一分慶幸,幸好沒被發現。紀雲橋擡步要走,抓緊時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接下來另一個人的回答,讓他再次愣住,臉上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
“好啊,今晚我們一定會很開心。”一口正宗流利的英國腔,是個外國人無疑。
但說了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
另一位也是個男生。
紀雲橋失魂落魄地回到沙灘,坐在搖椅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
卓誠哥竟然喜歡男人?他不是有女朋友麽?
這太意外了,紀雲橋從沒看出來過,猛然知道這一事實有些難以消化。
那麽自己呢?是喜歡男生還是只喜歡哥哥?
思緒像線團一樣亂,而且腦子怎麽越來越暈,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漿糊一樣。
上一秒在想什麽來着?紀雲橋已經忘記了。
林清霄找到他的時候,紀雲橋正安靜地坐在躺椅上,外表看起來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安安,我們回去了。”
紀雲橋被他的聲音吸引,看過去。一雙大眼睛無辜又單純,眼睛裏反射着不遠處彩色的燈光,亮晶晶的。
随後勾起嘴角,未語先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又跟他撒嬌說:“哥哥背我回去。”
林清霄無奈扶額,一看就是偷喝酒,本想批評他兩句,在看到他的笑臉後又全都說不出口了,“上來吧。”
林清霄蹲在他前面,感受到一雙胳膊摟上了他的脖子,帶着沐浴露的清香,又軟又涼。
他撈起林安的腿彎,站起來,往住處走。
喝醉酒後的紀雲橋格外粘人,仿佛突然之間變成了小孩,做什麽全憑心意,側臉貼着林清霄的耳朵,無比親昵。
吹來的晚風又柔又涼,腳下的沙灘且軟且長,天空有數億顆星在發光。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長很幸福。
恍惚中如夢一樣,紀雲橋心裏升起一絲希望,他們會不會有可能?
畢竟過去那麽多年裏,他們擁有彼此,即使再過了很久,也不會變。
兄弟還是情侶,有什麽區別?
“請等一下——”一位年輕的黑發女生追上來,小跑到林清霄身邊。
“能認識一下麽?”女生大大方方舉起手機,亮出上面的二維碼。
林清霄平淡地看了一眼,拒絕道:“不方便。”
女生沒想到他如此直接,愣在原地,林清霄背着紀雲橋漸漸走遠。
紀雲橋靠在林清霄的肩膀上望着遠處黑藍的海水,雖是有溺斃人的危險。
還是有區別的。
區別在于有人想成為林清霄的兄弟,有人想成為他的伴侶。
而紀雲橋——想成為林清霄的所有。
不能實現,如此悲傷。
成為林及安,就永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成為林及安,永遠沒有認識他的可能。
哪一種更讓人難過呢?
紀雲橋想不明白。
快到房間,林清霄對突然想起來問:“安安,看到鄭卓誠去哪了麽?”
紀雲橋思維變慢,像個樹懶一樣,對他的話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捂住了林清霄的嘴,悄悄在他耳邊說:“秘密。”
他不再說話,像玩玩具一樣,用手指柔掐他的頭發和臉頰。
林清霄對背後的酒鬼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張嘴作勢咬林安手,沒用多大力氣。
“哈哈哈,好癢……”紀雲橋反應很大地笑着縮回手指,老實趴在林清霄肩膀上。
進了房間後,紀雲橋依舊賴在他背後不願下來,林清霄背着他走到床邊,累了一頭汗水,“安安,下來,睡覺了。”
“不要,你陪我睡。”
“好,先下來好麽?”林清霄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對他說。
紀雲橋聽話地把自己摔到床上,甩掉拖鞋,又在床上滾了一圈,拍着空出來的一側,無聲地催促他哥哥快上來。
林清霄猶豫了一會兒,躺上了床,準備先把這個小酒鬼哄睡。
他剛一躺下,紀雲橋就貼了過來,額頭抵在他胳膊上,輕聲說:“哥哥……”
“嗯?怎麽了?”林清霄低頭看他問。
“我不喜歡吃蘋果……”
這話說的天馬行空,林清霄被他可愛到,伸手替他整理微亂的頭發,又笑着問他:“那安安喜歡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紀雲橋好一會兒沒說話,酒精持續發揮作用,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然而幾分鐘後,還是下意識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順從自己的心意,“喜歡……哥哥,哥哥也要……喜歡我。”
他聲音很輕,帶着掩飾不了的困倦還有種莫名的哀傷,讓人懷疑是不是夢話。
林清霄眼帶笑意,輕聲說:“當然。”
片刻後,等紀雲橋睡熟了,替他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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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星藏,夜色更濃重了。
“砰——砰——”
禮炮的爆炸聲驚醒了紀雲橋。
他睜開眼,只見深藍色的天幕下煙花開得美麗盛大。
像一出永不落幕的戲劇。
他聽到身邊傳來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帶着笑意祝賀:“安安,18歲生日快樂。”
紀雲橋轉頭,開心得快要蹦起來,難以置信道:“我成年了!”
林清霄像往常一樣揉揉他的頭:“是啊,想要什麽生日禮物,和哥哥說。”
他有想要的,非常非常想要,想要了好久。
紀雲橋忐忑中升起一絲期待:“什麽都可以麽?”
林清霄點點頭:“都可以,不管什麽哥哥都會幫你得到。”
紀雲橋不再猶豫:“哥哥,18歲生日禮物,我要哥哥。”
“嗯?”林清霄愣住一瞬,接着低頭笑了笑,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紀雲橋皺起眉,在林清霄持續的笑容中着急地解釋:“我要哥哥,你答應我的什麽都會幫我得到,不是兄弟,我要哥哥成為我……”
話音未落,林清霄上前一步,低頭吻住他的嘴唇,一觸即分,認真看着他的眼睛,“是,我答應的,你的願望實現了。”
紀雲橋愣在原地,嘴唇留下的餘溫讓靈魂都震顫。
林清霄低聲問:“還有別的願望麽?”
我要你每小時都吻我,每分鐘說愛我,每一秒都不離開我。
原來,紀雲橋的18歲的願望——
在很久以前,就許好了。
在僅自己所知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