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12月5日,紀雲橋天色未亮便出了門。
今天是紀雲橋的養父林文正祭日,過去五年他人在國外,沒去祭拜過,回來了,怎麽都該去看看。
畢竟是林文正将他收養,把他從孤兒院帶到了林家,給了他優渥無憂的生活,也讓他遇見林清霄。
後來所有的意外都是他自己心有不甘,做出的選擇産生的後果也只能自己承受。
林文正葬在永昭墳場,是林家家族墓地,依山傍水,經風水大師精挑細選過的地方。
逝去的林氏族人幾乎都葬在永昭墳場裏,也該順路去看看爺爺。
路過花店,紀雲橋下車挑了兩束花,一束白百合,還有一束裏面捆紮着五顏六色的玫瑰花,都是24朵,表達對逝去之人的哀思。
到了永昭墳場,天色剛亮,門口保安大哥見紀雲橋是生人面孔,死活不讓他進。
紀雲橋抱着兩束花,濃郁的花香穿過口罩往鼻子裏鑽,不由自主打了兩個噴嚏,“大哥,你給你們負責人打電話問下,就說是林及安過來祭拜。”
保安大哥播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又不能私自放他進去,“你來太早了,林家一般是下午來祭拜,不然你下午再來?”
下午來準得和林家其他人遇上,他早已經不是林家人了,見面也沒有意義。
紀雲橋默默把兩束花拿遠了些,說:“我下午還有事,不然你就讓我進去看一眼,把花放下我就出來。”
保安大哥也很為難,“不行,我們有規定……”
紀雲橋又打了兩個噴嚏,這花得快點送出去。
正在兩人僵持的時候,紀雲橋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車正好停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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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是林清霄。
林清霄身高近1米9,穿着長款休閑大衣,從車裏走下來時紮眼的一雙大長腿,像是國際模特,手拿一束白菊花,畫面在紀雲橋眼中一幀幀定格,像硬照一樣。
也是來祭拜的,保安大哥眼前一亮,迎上來,“林先生,有人想要進墓地祭拜……”
紀雲橋今天穿得很乖,淺色衛衣配牛仔褲,外套一長款羽絨服擋住身型,頭發全吹下來擋住額頭,帶了副眼鏡,像個學生一樣。
更別說他還帶着口罩,離得遠林清霄一時沒認出來。
按理說林家人會在下午過來祭拜,林清霄想不到誰會提早過來,還以為是小報記者,皺眉問:“誰?”
沒等保安大哥回答,紀雲橋抱着五顏六色的花束走近了,他摘下口罩,無辜地眨眨眼:“哥哥,是我。”
林清霄眉頭皺得更深了,半晌沒說出話,紀雲橋這身裝扮看起來實在顯小,讓人混淆了時間是否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我能跟你……”紀雲橋話沒說完又打了兩個噴嚏,吸了吸鼻子,補上:“一起進去麽?”
林清霄沒理他,轉身進了墓園。
紀雲橋見狀跟了上去,綴在林清霄身後叽叽喳喳。
“哥哥,你怎麽來得這麽早?”
“從市裏過來的麽?早知道應該和你一起來的,清晨好難打車。”
“今天真幸運遇到你,不然保安大哥肯定不會讓我進來的。”
“你怎麽不說話?”
林清霄猛地停了下來,紀雲橋一下沒剎住車,撞到他後背上,“啊……花壓扁了……”
紀雲橋從他身後伸出頭,原來已經到了,林文正的墓在他父親——林英傑的墓旁邊。
林清霄把白菊花放在林文正墓前,說:“小叔,我來看你。”
紀雲橋安靜下來,把那束五顏六色的玫瑰花放到墓前,沒注意到林清霄看向花朵複雜的眼神,說:“爸,好久不見,不确定這幾年您的喜好有沒有什麽變化,所以什麽顏色的花都準備了,您看着挑吧,有特別喜歡的記得給我托夢,下次給您帶來。”
又拿起白百合放在旁邊的墓前,“爺爺這是給您的,要是不喜歡百合就去我爸那裏拿吧,一家人就不分你我了。”
身後的林清霄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仔細看比那束玫瑰花顏色還多。
“我回來了,以後争取每年都來看你們。”紀雲橋抖了抖衣服,立正,自顧自說:“看,我和幾年前沒什麽變化吧?所以幾年看不到我也不要覺得可惜,我過得挺好,前一陣兒還拿了金像獎最佳男主。”
紀雲橋回頭看了林清霄一眼,狡黠地說:“啊,對了,我還簽約了一個經紀公司,叫希安,是林氏旗下的,爸,你托夢也別忘了給哥哥托,讓他給我些好資源好讓我多賺些錢。”
“我身體也挺好的,哮喘好久都沒犯過,不過今天和兩束花親密接觸了一會,有些打噴嚏。”紀雲橋閉眼,雙手合十,看起來十分虔誠,“這個要保佑我。”
話音剛落,紀雲橋猛地咳嗽了兩聲,林清霄擡腳剛欲上前,紀雲橋便歇了聲,抱歉地雙手合十,說:“不好意思,被口水嗆到了。”
林清霄皺眉看了他一眼。
“那我就說到這吧。”紀雲橋看了眼手表,時間才過去20分鐘,回過頭問:“哥哥有什麽要說的麽?”
林清霄淡淡開口:“公司一切都好,不必擔心。”
紀雲橋耐心地等着,等了好久也沒見他再說話,忍不住問:“沒了?還有半個多小時呢?”
林家規定來晚輩祭拜逝者必須待夠一個小時,雖不是人人都會遵守,但畢竟是紀雲橋的養父,也是林清霄的親小叔,所以并沒有人先離開。
“那我們聊聊天吧。”紀雲橋走到後面的長椅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啊。”
林清霄破天荒地沒有拒絕,或許是因為紀雲橋今天的打扮還有姿态太像以前了,讓人忍不住沉浸過去懷念過去。
紀雲橋靜靜地看着林清霄的側臉,抑制不住地迷戀,想抱着他、吻他,想和他親近。
可他不能那麽做,又有個詞叫從長計議,他不能莽撞,讓林清霄讨厭。
紀雲橋注視着林清霄,笑着開口,“哥哥,你知道麽?我今天下午有個雜志封面拍攝,就在希安總部大樓裏。”
“不知道。”林清霄望向遠方,平靜地開口。
太陽升起來了,晨光熹微,山澗鳥鳴。
紀雲橋撇撇嘴,問:“那你現在知道了,會來麽?”
林清霄:“不會。”
“真讓人傷心,”紀雲橋轉過頭,随着林清霄的視線一起看向遠山,說:“我還是第一次拍攝雜志封面,有點緊張。”
兩人能安靜地坐在某個地方閑聊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因為今天陽光很好,因為清晨氛圍很好,因為在逝去的家人面前,或許是因為其他的什麽,林清霄破天荒地沒有拿話刺他。
林清霄平淡地發問:“都是面對鏡頭,和拍電影有什麽區別?”
“當然不一樣,”紀雲橋搖搖頭,說:“拍電影是表現別人,拍封面是表現自己。”
紀雲橋誇張地嘆了口氣,眉毛都皺到了一起,擔心地問:“他們會不會讓我穿特別暴露的衣服啊?半裸?全|裸?我該怎麽辦?”
林清霄:“是正經雜志。”
紀雲橋眸光一頓,笑了下說:“啊,好吧。”
墓園裏安靜下來,半分鐘後——
“哥哥,你知道麽?特別有意思的一件事。”紀雲橋突然想到什麽,轉頭眉飛色舞地和要和林清霄分享。
林清霄像被他的快樂感染了,眉眼間都不經意溫柔了下來,問:“什麽?”
“那天我暈倒在酒店門口,不用擔心,是沒吃飯引發的低血糖,後來……”紀雲橋倒豆子一般地說出來,随後吊了個胃口神秘地說:“你絕對猜不到後面發生了什麽?”
看着林清霄臉上空白的表情,紀雲橋噗嗤一聲笑了:“酒店竟然送了我一份全套體檢套餐,想不明白為什麽,現在酒店服務都這麽好了麽?”
林清霄面無表情,眸光微動,他在思考秦子翁有沒有把他要求給紀雲橋送體檢套餐的事說出去。
畢竟秦子翁向來不靠譜,紀雲橋以前說過他傻也沒說錯。
林清霄沒正面回答,“嗯,麗廷酒店服務很好。”
紀雲橋笑得更開心了,像個小孩似的,想要把所有有意思的事情都和對方分享。
紀雲橋:“還有,我還去了港城電影學院,那天下雨了,兩位女學生還送了我一把傘。”
林清霄:“嗯。”
紀雲橋:“我還去了塗鴉牆,哥哥,你還記得我們在那畫過畫麽?”
林清霄靜默半晌,說:“時間到了。”看了眼手表,随後起身走了。
紀雲橋知道,他不應該提起兩人共同的回憶,這就像是一個開關,如果紀雲橋把開關打開,林清霄就會變成一個冷漠的陌生人。
紀雲橋靜靜地注視着林清霄離開的背影,焦慮、緊張、沮喪、悲傷、痛苦,好像所有負面情緒一起襲來。
可那所有的一切中,還摻雜了無可奈何的心動。
連離去的背影都愛。
哥哥,你是怎麽知道我拍攝的雜志是正經雜志?又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麗廷酒店的?
這些我沒和你說過。
紀雲橋俯下身,猛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哥哥,你會回來麽?
現在,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