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寧老師的良心還挺甜的
第19章 寧老師的良心還挺甜的
“到今天他還在給我發消息,讓我‘衣錦還鄉’,盼着我回老家、回學校去看看他。”
話題并不沉重,但寧淅的語氣有些低落,鐘磬音硬着頭皮明知故問:“寧老師不是本市人嗎?”
寧淅搖了搖頭。
舞臺上的歌手唱起了歌曲的後半段,寧淅沉默下來,看着舞臺的方向,慢慢将一支煙吸盡了。
他很快在歌曲的尾聲中點起第二支煙,低聲道:“我不敢回去,過年也是把父母接過來過,說是因為白市是首都、更繁華、我在這裏混得好……其實……其實是因為……”
“因為‘那個人’在你老家,是嗎?”鐘磬音輕聲接下了寧淅的話頭。
寧淅沒再說話,鐘磬音站起身來,在寧淅沒什麽流轉的眼神中坐到了寧淅的身邊,摸到寧淅丢在桌子上的煙盒,掏出了一支煙。
“寧老師,借個火成嗎。”
寧淅掏出打火機遞給鐘磬音,鐘磬音點燃了煙,深深地過着肺吸了幾口。
寧淅看着鐘磬音,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半張側臉和耳廓,還有上半張臉延伸出來的清俊的眉尾與纖長且濃密的睫毛,此刻紛紛低垂着,依附頭頂閃爍旋轉的光,在鐘磬音的臉頰上掃過一團又一團滑稽的陰影。
“他現在就在我高中母校,當老師了。”寧淅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看着萦繞在鐘磬音眼前徘徊不散的那一團煙霧,“我真的不喜歡他了,但是厭惡他。躲着不想見他,其實也算放不下,所以也不敢和你們林老師說,他那個脾氣,非得見縫插針地罵我不可,更讓我難受。”
“嗯,不和他們說了。”鐘磬音回過頭,用他那張好看得有些過分的臉對着寧淅笑了一下,“謝謝寧老師和我說。”
“這什麽好謝……”寧淅覺得鐘磬音的笑容有些過于灼目,不由避開視線,讪讪笑了一聲将手裏的煙摁滅,轉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大口。
“那我能說點我的事嗎?寧老師,就當我們禮尚往來了。”
寧淅放下杯子,看着鐘磬音脖子靠近鎖骨的部分,鐘磬音已經轉過身來,手中的煙味飄到寧淅的鼻腔裏,熟悉的尼古丁的味道和酒精一起麻醉着寧淅的神經,撫平他時快時慢的心跳,于是寧淅很自然地點了下頭。
“寧老師,今年是我入團第三年了,我覺得這三年我沒有任何進步。第一年演仆人,第三年還在演仆人;第一年角色說沒就沒,第三年角色一樣說沒就沒了。可我真的想演戲,想演好戲,我也知道自己沒天分,我看着你和林老師,看着謝團長、唐老師、譚老師,努力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使勁。”
鐘磬音嘆了口氣,看向寧淅:“寧老師,你說我這樣的,還有必要演戲嗎?”
寧淅思忖片刻,反問:“你是想把演戲當成事業,還是當成工作?”
鐘磬音靜默下去,過了一會兒回答:“寧老師,我坦白跟你講,我知道你對話劇有很高的追求,你這個人就——就對自己、對自己要做的事有股清高和熱忱,但是我就是個沒什麽信念感的普通人,我不想成大藝術家,但是就算演戲只是我的工作,我也想把工作做好啊——”
“你誤會我了一點兒,小鐘,”寧淅直起身來,看着鐘磬音的眼睛,“我不是那種自己喜歡搞藝術,就覺得別人拿藝術當飯碗俗氣的人。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如果肯努力、肯學,我都是很喜歡很欣慰的,我只是讨厭那種借着搞藝術的名義搞七撚三、烏煙瘴氣的人。”
鐘磬音咬了下唇,低了低頭,試探着問:“那下一次我演戲,寧老師可以來看嗎?”
“可以啊。”寧淅答應得很爽快,聲音很輕,語氣很柔和。
兩人最終還是錯過了地鐵,寧淅叫了車,讓鐘磬音先站去酒吧門口等候,過了幾分鐘,鐘磬音看見寧淅拎着個精美的紙盒子走了出來。
“從這家買了個小蛋糕。”寧淅将手裏淺粉色的盒子遞給鐘磬音,“你過生日還和你說了一堆我的糟心事,你拿回去吃,就當消遣我的良心了。”
鐘磬音接過蛋糕道了謝,笑說:“寧老師的良心還挺甜的。”
寧淅的表情僵了僵,眼神錯開,禮貌性地笑笑沒回話。叫來的快車開進巷子,鐘磬音說先送寧淅,寧淅也沒推辭,先是順嘴報出了自己小區和樓棟,而後又趕忙說:“送到小區門口就行。”
“送到樓下吧,這大半夜的。”鐘磬音說着,寧淅好似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沒有反對。
轎車師傅是個愛唠嗑的中年男人,車裏封閉着沒散去的煙味,他和鐘磬音說着這些年白市的變化,又聽說鐘磬音這天生日,非得要給鐘磬音唱生日歌,扯着嗓子唱了兩句,就逗得鐘磬音笑得不成樣子。
司機師傅不知道寧淅的性子,還哈哈笑着去夠着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寧淅開玩笑:“诶,你朋友生日光我唱歌了,你這是不是也得唱一個啊!”
寧淅原本好端端地看着窗外的風景,被師傅問得怔了怔,轉臉去看鐘磬音,卻見鐘磬音笑眯了一雙桃花眼看着自己,在夜色中仿佛朦胧着一種期待似的。
“我……”
寧淅幹巴巴地開了口,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鐘磬音先一步轉開了臉,笑着對司機師傅說:“這可不是我朋友啊師傅,這是我上司,您可別逗他。”
“嚯!上司又怎麽地了,一個下班時間,唱個歌熱鬧熱鬧呗就!我聽這位‘上司’剛才說話聲音挺好聽的,還不亮亮嗓子?”
鐘磬音咯咯地笑着,伸着脖子和司機嚷嚷:“人家說話聲音好聽,也不是為了給我唱《生日快樂》的啊!”
寧淅被兩個大嗓門震得頭疼,然而一則自己身家性命都在人司機師傅的手裏捏着,二則鐘磬音的生日也确實不想掃興,寧淅忍了忍自己的脾氣,看向鐘磬音:“你選一首吧。”
這下反而輪到鐘磬音懵逼了:“啊?”
“‘啊’啥啊小夥子,人叫你選一首,讓你點歌呢!趕緊把握機會!”司機師傅“嘿嘿”一笑,“這還不點一首《忐忑》啊?”
鐘磬音沒回師傅的話,驚訝地看着寧淅:“寧老師,真給我唱啊?”
“真唱。”寧淅皺了皺眉,催促,“趁我沒後悔,快點。”
“那就……《窗外》吧。”鐘磬音微微笑着,看向寧淅,“行嗎,寧老師?”
寧淅看着鐘磬音,這次看的是喉結的位置,緩緩點了下頭。
寧淅的聲音很好聽,寧淅唱歌很好聽。鐘磬音十七歲時就知道這一點了。
在與唐想老師搭的那一場戲裏,寧淅飾演的進步青年有一段不短的獨唱,而鐘磬音也正是被那一段獨唱吸引,記住了話劇、記住了寧淅的名字。
今夜寧淅的聲音是清淡的,沒有摻雜歌曲唱詞本身的情緒,仿佛是娓娓道來地講一個耳熟能詳故事,司機忍不住跟着旋律哼出聲音,唱到副歌部分,鐘磬音也沒能忍住,跟着寧淅清唱起來。
到了最後,反而司機和鐘磬音唱得更大聲,險要将寧淅的歌聲徹底蓋過去了。
一曲結束,司機連連誇贊寧淅的聲音動聽,用了無數花裏胡哨的比喻,車就這麽在師傅的吹捧下開到了寧淅家的樓下。
鐘磬音讓師傅稍等一下,也跟着下了車,陪寧淅走到了單元門前。
“挺冷的,送這一段路幹嘛。”寧淅不怎麽領情,還埋怨了鐘磬音一句,伸手去摸兜裏的門禁卡。
“謝謝你給我過生日,寧老師。”鐘磬音站在寧淅的身後,雙手捏在兜裏,攥成了拳頭,微微顫抖着,“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很崇拜您。”
寧淅回頭看了鐘磬音一眼,夜色太暗了,他也沒有看鐘磬音的眼睛,沒能發現鐘磬音表情的異樣。
寧淅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難得真心實意地笑了笑,短暫流露出只屬于鐘磬音一個人的、繁星輕微閃爍般的溫柔。
“知道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誤會你了。”
“嗯。”鐘磬音跟着寧淅一起笑了起來,“寧老師明天見。”
“明天見。”寧淅推開單元門走了進去,步伐很慢,還停頓了一會兒,回過頭來重對鐘磬音幅度很小地擺擺手,而後不待鐘磬音回複便走遠了。
鐘磬音看着寧淅的背影消逝在曲折的拐角,看着反射在瓷磚上的電梯門的影子緩緩合上,這才轉過身,坐回了轎車裏。
鐘磬音坐到副駕駛,報了自己家的地址,自後排拿過寧淅買來的蛋糕捧在懷裏。
淡粉色的蛋糕盒子上打着絲帶,鐘磬音仔細分辨才看出原來絲帶是淺藍色。
鐘磬音想到寧淅報廢在勐侖的那雙運動鞋,不由得淡淡地笑了出來。
“寧老師、寧淅啊……”鐘磬音輕輕地撫摸着緞帶,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着,“不是的,這一次,你又誤會我了啊。”
【作者有話說】
寧淅:忍住忍住同樣的錯誤不能犯第二遍
小鐘:嗚嗚嗚又被誤會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