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為什麽要躲他
第10章 為什麽要躲他
鐘磬音說着,重重地嘆了口氣:“後來我爸媽不同意,念叨了好幾次讓我倆分手,我怕我爸媽,就騙家裏說已經分了,朋友圈空間什麽的都删了,別人問也說沒對象,他受不了了,就真的分手了。”
寧淅靜靜地聽完了鐘磬音的“忏悔”,簡短評價:“其實也還好。”
鐘磬音搖頭:“寧老師,你不用安慰我。”
“我是真覺得還好。”寧淅轉過頭來,看向鐘磬音,“起碼比我遇到的好。”
鐘磬音好奇起來,直了直身子:“寧老師,你……?”
可是寧淅似乎并不打算說自己的事,叼着煙當沒聽見,鐘磬音等了半天,非常無奈地說:“不帶這樣的吧寧老師,我可是什麽都和你說了。”
寧淅沒有回話,鐘磬音倒有點耍賴的意思了,又催道:“一個都不能說啊?寧老師,說一個就行。”
寧淅放下煙,緩緩吐出一口白霧:“我說一個都沒有,你信嗎?”
鐘磬音立刻回答:“我信。”
他表情太過誠懇,語氣太過篤定,倒是讓寧淅愣住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能說一句混在魚龍混雜的演藝圈裏十來年的男人,空口白舌說自己沒有過戀愛史——這話拿出去說給其他的粉絲,恐怕就算是最唯寧淅馬首是瞻的那些都不會信,反倒覺得他矯情、做戲、立人設。
寧淅看着鐘磬音,許是想看出一點點的懷疑或者僞裝,然而他清楚,鐘磬音的演技不怎麽好,對着寧淅演更是班門弄斧,不可能撒了謊也不被看出端倪。
而真誠的人反倒先覺得不好意思了,鐘磬音撓着頭,有些羞赧地解釋:“接觸寧老師這兩年就是、就是有這種感覺啊,而且你和林老師關系那麽好,林老師又是喜歡開玩笑的性格,如果寧老師真的有現任前任什麽的,肯定早就被林老師挂在嘴上天天調侃了吧?”
“說得也是。”寧淅笑笑,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開了口:“說來巧了,我也是同性戀,我們一樣。”
“寧老師……”
寧淅沒再看鐘磬音,搓了搓夾着煙的手指,聲音沉落下去。
與寧淅有些普通的外貌相比,他的聲音好聽得不像話,高亢起來嘹亮,低沉時候喑啞,像山間清泉流淌過片片河石,又像和田軟玉做得黑白棋子墜落崩得筆直的琴弦。
此時此刻,寧淅的聲音飄蕩在夜色裏,單薄又醇厚地、漫不經心地環繞在鐘磬音的身邊,比故事本身更讓人迷醉。
“中學,初中開始,暗戀過一個人,很帥,公認的班草級別的帥。小時候不懂,當着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做了不少傻事。”寧淅說着,自嘲地笑了一聲,“高中的時候,他突然和我表白了,突然親了我,給我吓夠嗆,吓得當時沒能回答他,後來自己一個人想了很多,想我不好看、成績一般、身材也就那樣、還是個男的……”
——“後來第三天,我從別人的嘴裏知道,他和一個女生在一起了。”
鐘磬音聽寧淅講着,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他前前後後換了很多女朋友,和我還是老樣子,我也沒怨過他,覺得,嗯,果然因為我是男的所以不行,後來大學的時候,他……去追你們林老師了。”
鐘磬音貨真價實地驚訝起來:“什麽?”
寧淅倒是露出一絲事不關己的笑容,轉了一下手裏的香煙:“不僅如此,還在同時又回過頭來追我,還是你們林老師先發現、先來和我說的。那個時候也是你們林老師告訴的我,不是我不行,是我喜歡的這個人,他實在不怎麽行……就算這樣,最後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鐘磬音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那‘五年前的事’,就是這個人嗎?”
寧淅愣了一下,垂下眼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他輕輕嘆了口氣,輕得就像某顆星星不為人知地、隐秘地閃爍了一下:“年少不知事,為了一個人渣做了那麽多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事情,力氣耗盡了,熱情也耗盡了,人都掏空了,覺得什麽喜不喜歡、戀愛不戀愛的,就那麽回事罷了。沒力氣也沒勇氣再喜歡別人……後來演多了戲看多了戲,覺得海誓山盟更加漫不可期,兜兜轉轉,都是劇本裏的笑話罷了。”
“寧老師……”鐘磬音抿緊了唇,看着寧淅将手中的煙吸盡了,又從盒子裏掏出一根來含在嘴裏,雙手湊近煙頭去點燃。
打火機的火光發出短暫的橙黃,微弱地照亮了一瞬寧淅的臉,而後重新陷入夜的黑暗。
鐘磬音覺得寧淅看起來是釋然的,但是又是悲觀的、需要安慰的。
但是鐘磬音沒有這個安慰的立場,就算抛開粉絲與偶像、抛開臺柱子與小龍套、抛開六年年齡的差距,單純在舊日情愫的面前,鐘磬音是一個不懂事的加害者,而寧淅從來都是那個純情且無辜的受害人。
鐘磬音所能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是那麽的僞善。
他沒有資格。
随着林翊君組最後一場演出圓滿落幕,重山話劇團也結束了在勐侖長達二十四天的行程。
飛機定在兩天後,謝雙睿讓大家可以四散活動,林翊君便提議一起去一趟景洪,跑一跑邊境、看一看瀾滄江。
寧淅對邊境和瀾滄江都沒什麽感觸,不過這一段日子在勐侖小鎮裏封鎖了太久,他還是願意去景洪的水上夜市逛一逛的,便在林翊君統計同去人數時第一個報了名。
到達景洪後全是自由活動時間,寧淅簡單地在周邊溜達了一下,看了幾個賭石開料子的熱鬧,被熱情的商販拉着買了一身本地的衣服鞋子。
晃到晚飯光景,寧淅不怎麽想再吃米線之類的食物,随便找了個看起來裝修不錯的飲品店,上到二樓點了份奶茶點了份涼拌雞爪,又挑了一份牛排。
他坐的位置在二樓的露臺處,搭着一個小小的棚子,時近中午還有些悶熱。林翊君一落地就領着七八個人去看瀾滄江了,連發個消息的功夫都沒有,寧淅自己逛得百無聊賴,靠在露臺邊往下看,好巧不巧又雙叒看到了鐘磬音。
鐘磬音身邊還跟着一向同他玩得好的茜茜和韋捷,聲音很大地站在一個賣圍巾的攤位前争執着什麽,鐘磬音笑得倒是開心,寧淅看了鐘磬音一會兒,疑惑着他們怎麽沒跟去看看波瀾壯闊的瀾滄江或者難得一見的中越邊境,走了走神,花了些時間才聽清三個人在讨論些什麽。
大抵也就是茜茜想要給自己家裏的長輩買些手信回去,看上了這裏的圍巾,但又覺得貴,怎麽講價都講不下來,罵着鐘磬音是廢物,還說要是“寧神仙”在就好了。
寧淅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暗地裏被他們起了這樣的花名,心想寧神仙在是在的,若要下凡救你們于水火,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寧淅在樓上看熱鬧看得入神,不知道是不是眼光太過直接,鐘磬音突地回了頭四處打量,眼看就要擡起頭來看到寧淅。
寧淅一驚,連忙縮回了頭,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點的吃食都已經擺在桌上了。
與此同時,樓下鐘磬音說話的聲音晃晃悠悠飄進寧淅的耳裏:“奇怪……”
“什麽奇怪啊,你快幫我再講講價啊!”
茜茜擰着眉頭急得冒汗,恨不得去掐鐘磬音的耳朵,鐘磬音卻渾不在意,仰着頭向着高處看了好幾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下頭去:“我明明覺得有人在看我啊。”
“噫!大白天的,你少說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後面鐘磬音的嘟嘟囔囔便聽不清了,寧淅喝着裝在塑料袋又用紙袋托着的、味道更像咖啡的奶茶,心裏的奇怪簡直要到了頂。
——為什麽要躲他?
不想被小姑娘叫下去講價?
——可是明明在躲鐘磬音,和人家小姑娘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鐘磬音又有什麽好躲的??
寧淅沒由來感到一絲緊張,心尖上像是略過一縷電流,平白讓心跳難耐得快了幾分。他皺起眉頭,感覺自己變得實在奇怪,想要發消息向知心翊君求助,一時竟然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寧淅躲在二樓,偷偷探頭數次、全程豎着耳朵,直到确認鐘磬音等人已經離開了小巷,才小心翼翼、蹑手蹑腳地下了樓走回賓館。
到了晚上各自吃過飯,林翊君在群裏說自己想租手搖船夜游水上集市,問大家有沒有興趣一起。
揺船的人自然是經驗豐富的工作人員,安全性很高,寧淅半推半就地被林翊君拖過去,不期然在彙合時看見了拉着拉杆箱的鐘磬音。
“呃,我賓館房間又有點小問題……”鐘磬音撓了撓頭,“這次可能出門沒看黃歷,不是大事,回去就能安排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