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晚和我擠一宿
第3章 今晚和我擠一宿
“你啊,就是有時候說話不那麽過腦子,心直口快,真傷了人自己先後悔自責起來了。”林翊君笑呵呵地,語氣有些戲谑,“得罪了人事後補償,補償完了再去得罪,反正就是惡性循環,十幾年前你就這樣了,也不想想從大學開始我給你當了多少次和事佬、和了多少次稀泥?”
“真是辛苦林老師,我自罰三杯敬敬您。”寧淅笑着擡起手,和林翊君碰了下杯,故意磕得特別低,仰起頭将一罐酒都喝盡了。
飲酒的間隙,寧淅目光一閃,恰好看見鐘磬音拎着一袋飲料走進來,一個擡頭就和他對視在了一起。
于是寧淅實實在在地嗆了一大口。
林翊君着實被寧淅突如其來的嗆咳吓了一跳,但他也着實是個愛看朋友丢臉的熱鬧的損友,一面貼心地幫寧淅順氣,一面笑得恨不得把天花板都震下來。
附近的幾個人趕忙圍過來問寧老師有沒有事,寧淅擺了擺手,捂着嘴擡了下眼,好巧不巧又對上了鐘磬音的眼睛。
這一次鐘磬音眉頭皺着,看向寧淅的眼神滿是真情實意的擔憂,在包間的滾動燈光下閃着一圈又一圈漣漪一樣的亮彩,波光蕩漾,勾人心弦。
寧淅借着咳嗽的姿勢低下頭去,他想,可能也不怪他之前誤會了,鐘磬音這雙桃花眼實在是含情脈脈,在看向自己的時候,真的很有愛意拳拳那麽回事。
林翊君的笑聲漸漸平息,包間裏很快又熱鬧起來,忽然間不知道誰扯着嗓門喊了一聲:“嚯!這誰點的啊,怎麽還點了一出戲啊!”
前奏響起,寧淅不由得也好奇擡了眼,只見鐘磬音說着我的我的,湊到沙發中間接過了話筒。
“诶,磬音還會唱曲兒呢?”林翊君驚訝地瞪了瞪眼,指着鐘磬音,回頭對寧淅問:“你不是愛聽這些?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嗎?”
寧淅抿了下唇,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重新打開一罐酒,轉過了身。
——是《長生殿》的《聞鈴》,寧淅暗暗對自己說着。
而且鐘磬音唱得……也太差了一點。
話劇團要去義演的人太多,不得已分了三班飛機,鐘磬音是最後一班,在昆市暫留轉機,落地西雙版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演出的地方最終定在小鎮勐侖,出了機場還要坐許久私家車。負責的人并沒有安排好接送事宜,導致鐘磬音等一行七人滞留機場,在瑟瑟寒風中苦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到達賓館時,時間已經向着午夜一點邁進了。
前臺登記的人焦頭爛額地分配房間,謝雙睿則守在一旁,臉色不甚好看。
“不都是來之前就統計好的,怎麽現在又倒騰不開了?這點碎催的破事兒也辦不好??”
“消消氣了老謝,你越罵他越亂。”林翊君居中安撫着,擡眼看了看周圍的人,“是就最後這兩撥人還沒調停好吧?優先讓明天有演出的趕緊先睡。”
雜務忙不疊地應承,分走了幾個單人間雙人間的門卡,擦了擦額上的汗,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道:“有……有兩間房說是客人今天沒退,這家沒多餘的地方了,得有個人和我一起去住其他賓館。”
說完他擡起頭來,視線小心翼翼地在衆人臉上掃過,先略去了幾位年齡較長、資歷較深的,又嘟囔着小姑娘也不合适,最後目光停留在了鐘磬音的身上。
“就磬音吧,和我出去住。”
鐘磬音擰起了眉。
累了一天、折騰了一天還熬到現在,說鐘磬音心裏一點火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他倒也不介意出不出去住,且當下這确實是唯一的解決方案,但那人理所當然的語氣,沒由來地叫鐘磬音覺得不舒服,一時便沒有接話。
其他人自然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謝雙睿和林翊君只想事情可以順利地、快速地解決,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雜務更是伸手就來推鐘磬音的箱子。
完全是下意識地,鐘磬音攔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道帶着冷氣的聲音從高處落了下來。
“還他媽在鬧什麽?”
鐘磬音十分确定,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雜務打了個激靈。
鐘磬音甚至不用擡起頭來就知道是誰在說話,然而他還是擡起了頭。
寧淅看起來像匆匆睡過一覺——他乘坐的是上午的第一班飛機,要起得很早,補眠是當然的——頭發有些亂、身上穿着睡衣,臉色難看得像廟裏守着門的四大天王。寧淅站在賓館二樓的廊梯邊,雙手搭在扶手上,手裏還夾着一支燒了沒多少的香煙。
重山話劇團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中青年段臺柱子之一的寧淅老師,脾氣相當之不好。
一時間所有人靜默下來,連帶賓館的服務人員都被氣氛感染,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觸了寧淅的黴頭。
“寧老師,”林翊君先叫了寧淅一聲,轉身往樓上走去,嘴裏安撫着,“明天開場可是你的戲,你別摻和這些,好好休息。”
寧淅看了林翊君一眼,低頭狠狠去瞪雜務,那人又是一哆嗦,趕忙擡頭說:“是是是,寧老師您房間安排好了就快休息吧,我們這……我們這都處理完了,我和磬音這就走。”
“走去哪?”寧淅眉頭皺起來,說話間林翊君已經上到二樓,輕聲解釋:“說是房間沒安排開,磬音他們倆今晚去別的地方湊合一宿。”
寧淅低頭去看鐘磬音,眉心依舊緊鎖着,視線又落在兩個人扶着的行李箱上,不由“啧”了一聲。
“沒安排開還是鐘磬音的不是了?誰搞亂的事誰他媽自己去,少捎帶別人做慈善,鐘磬音明天就不是開場了?大半夜來回來折騰,明天七點半就要去現場認臺,是派車去接他還是讓他自己再跑回來?”
“寧、寧老師……”
“寧淅,現在別說這些了。”林翊君攬過寧淅的肩,柔聲勸他,“這邊賓館實在排不開,你看下面的人,年齡大的肯定不行,也不能讓小姑娘家家出去住,委屈磬音這一晚,明天房間就排開了。”
寧淅看了林翊君一眼,嘆了口氣,放輕了些聲音道:“這地方最好的賓館就是咱們住的這個了,又是旅游季,說不準出了這個門那小子能帶小鐘去随便找個招待所睡大通鋪。”
“我知道,這不也沒辦法……”
“橫豎都是委屈,辦法還有點。”寧淅吸了一口煙,将煙頭按滅在垃圾桶上,垂頭看向鐘磬音。
“——自己想瞎折騰的就別帶着別人,小鐘今晚和我擠一宿得了。”
寧淅說要擠,事實上,一米八寬的大床就算睡兩個成年男人也并不會太擠。
鐘磬音拉着行李箱跟在寧淅身後進了房間,剛想再說聲謝謝,寧淅卻沒給他機會,拿起桌上的一包煙和打火機徑自往陽臺去了。
借住一晚不需要用到多少東西,鐘磬音只從行李箱裏翻出了換洗用品,對着陽臺嚷了一聲“寧老師我去洗澡了”,便有些拘謹地進了浴室。
劇團雖說名義上“同甘共苦”,但許多人是會自掏腰包換更舒适的房間的,以寧淅的地位,就算他自己不說,雜務也會給安排妥當,決計不會讓寧淅住在憋屈難受的地方。
房間裏的浴室做了簡單的幹濕分離,外面還有個小陽臺,對于按照一般“規矩”只能住沒窗戶的雙人标間的鐘磬音來說,這個居住環境比起“委屈對付”,更像是“因禍得福”才對。
鐘磬音脫掉衣服,稍稍舒展了一下筋肉便将浴巾挂了起來,站到淋浴蓬頭下。
溫暖的熱水澆在頭上,一天的酸乏勞累和寒冷僵硬終于緩解一些,鐘磬音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眼前浮現出剛才寧淅居高臨下的樣子。
寧淅罵人罵得兇狠,但是對于被偏袒的受益人鐘磬音來說,連那陰沉的臉色都是溫柔可親的。
——不愧是我喜歡了七年的寧老師!
小粉絲鐘磬音雙手握拳喜滋滋地想着,睜開眼伸出手要去擠洗發水,眼角的餘光裏,突然有一塊拇指大的漆黑物件一晃而過。
“啊——!!!!”
一聲中氣十足的尖叫震掉了寧淅手裏才吸了一半的香煙,接着身後的房間一陣亂響,寧淅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是浴室裏的鐘磬音發出的聲音。
“又怎麽了?”寧淅略微有些不耐煩,但也擔心會出什麽大亂子,轉身便往屋內走,才走沒幾步,浴室門“哐”一下被拉開,一個一米八的“龐然大物”哇哇亂叫着彈了出來,沒頭蒼蠅般原地轉了兩圈,接着看到了寧淅,一臉驚慌失措地沖了過去——
“有蟑螂啊!寧老師!!”鐘磬音大叫着,一手哆哆嗦嗦地往自己腰間圍着浴巾,一手亂七八糟地比劃,“那麽大的蟑螂啊!!”
寧淅冷着臉,是真的感到有點煩了。
畢竟鐘磬音标準的身高腿長北方人,什麽蟑螂,恐怕都沒有他大拇指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