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前些年餘水市的各大國營廠子一個接一個的倒閉,不少人被迫下崗。
他們下崗時上有老下有小,背負養家的重擔,有些人便外出找新的工作。
餘水市的經濟發展整體還不錯,這種情況比較少,但不是沒有。
雙大偉是去投奔親戚的,據說他的親戚在許州城開了一家小公司,賣小靈通手機。
他去了以後才發現,親戚只是在小靈通手機店當店員。
“他和親戚一起工作了兩個月,後來沖突越來越大,他持刀傷人後逃跑,一直沒有抓到,沒想到已經遣回餘水市。”
現在火車、汽車管理都不嚴格,前兩年春運期間還有扒火車回家過年的新聞,能溜回來不是稀奇的事。
“難怪他看到我們時态度不對勁。”穆昔思索雙大偉留下小北的可能性。
留下小北,對雙大偉有什麽好處?是擔心小北将他回家一事說出口?
應時安說:“雙大偉家在頂樓,要找高處觀察。”
穆昔說:“我剛剛看到有往樓頂走的梯子,有鎖。”
應時安耐心等下文。
穆昔也沒作聲。
在應時安面前,穆昔很能保持分寸,畢竟他們二人是有證的關系。
應時安等了片刻,不見她說什麽,便問:“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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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昔提醒道:“有鎖,我們要去找居委會。”
應時安驚訝,“需要鑰匙?”
穆昔:“……”
她的确做過一些過分的事情,但不代表她每次都要撬鎖啊!
穆昔十分心痛,難道她在大家心目中,就是這般形象?!
恰好林書琰安頓好付雅舒後趕來,穆昔拽着他評理,“你說說,我是這樣的人嗎?我能天天撬鎖??我明明都是按規矩辦事的!”
林書琰很認真地看了穆昔一會兒,然後說:“穆昔,做自己。”
穆昔:“……”
霸淩,這是職場霸淩!她要告到中央!
為證清白,穆昔堅持要林書琰去找居委會或者樓長,林書琰雖然也認為是多此一舉,但還是聽話的去了。
林書琰一走,穆昔便揮手道:“走,上去。”
應時安心有疑惑,但還是跟着穆昔往樓上走。
通往樓頂的樓梯是垂直的,樓梯可以收放,最上面有鐵門。
穆昔二話不說爬上去,輕輕一扯上鏽的鎖,鎖便斷了。她嗤之以鼻,把壞鎖丢給應時安,“我就知道這東西沒人管,房子嘛,只有賣的時候有人看着。”
應時安:“……你叫林書琰去找鑰匙?”
穆昔平時說笑慣了,一個沒留神,忘記自己身旁是刑偵支隊長,她笑嘻嘻道:“不能讓他破壞咱倆二人世界。”
說完,穆昔的笑容先僵住。
應時安怔了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穆昔默默縮回頭,爬了上去。
在應時安也爬上來之前,她拼命打了幾下自己的嘴,讓她嘴上沒把門的,完了吧!翻車了吧!
以前穆昔身邊都是女同事,美女香香軟軟想調戲,現在可不一樣!
應時安跟着爬到樓頂。
樓頂視野開闊,能清楚地看到對面人家的一舉一動。
應時安走到圍欄前,迅速鎖定雙大偉的家,接着看向穆昔,“雖然不是工作時間,但穆警官還是要專心處理案子,不要想烏七八糟的事情。”
他立于月下,霞姿月韻、清潤舒朗……
呸,分明是在嘲諷她!
穆昔拿出小靈通,給應時安改備注:不孝子→不孝子已噶版。
雙大偉家沒有拉窗簾,總有兩扇窗戶,一個是雙澤洋的房間,另一個是大客廳,雙大偉正在大客廳裏走來走去。客廳有一個深棕色的實木沙發,雙大偉就在沙發前忙活。
他走了一趟又一趟,每一次手裏都會拿着些東西。
穆昔驚訝道:“他想跑路?”
雙大偉是在收拾行李。
這個關頭收拾行李實在不是好兆頭,雙大偉有傷人的前科,難保他會對小北做什麽。
不能在等下去了。
林書琰将居委會主任從飯桌上拉過來,主任慌慌張張的,嘴角還粘着一粒米飯。林書琰說事态緊急,他不敢不來,又惦記着媳婦做的紅燒肉,心裏十分矛盾。
現在……
居委會主任看着已經蹿上樓頂的應時安和穆昔,問:“确定需要等我來開鎖?”
林書琰:“……”
如果是兩個月前的林書琰,此刻一定會無地自容,但現在的他已經蛻變了。
在穆昔的“教導”下,完全蛻變!
林書琰無比冷靜且誠懇:“您已經來過,并且幫我們打開了門鎖,麻煩您了。”
主任:“?”
這個警察好像不太正常。
林書琰正要帶主任上去,穆昔和應時安先一步沖下來。
“雙大偉可能要逃跑,我現在上樓,你和穆昔前後看着。”
穆昔指着居委會主任說:“帶他上去,就說他家孩子砸壞居委會的東西,要談賠償。”
主任:“……”
這些警察好像都不太正常。
他開始回憶自己看到的警官證是否是真實的。
穆昔迅速确定好雙大偉可能的逃跑路線。
應時安已經帶着主任往樓上走,林書琰還搞清楚整件事,“為什麽突然上去?”
“雙大偉是通緝犯,他想逃跑!”
雙大偉是通緝犯,那小北……
“小北被他藏起來了?!”林書琰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小北出事,“他害了小北?!”
穆昔一怔,“這……我倒沒這麽想。”
熱血上頭,林書琰無法冷靜思考,“我要一起上去。”
“等等,小北究竟在哪還不知道,你別沖動!林書琰!林書琰!”
林書琰平時不聲不響,真倔起來,穆昔攔都攔不住。穆昔以身體的全部重量試圖拖住他,而他甚至能拖着穆昔一起往前走。
直到這一刻,穆昔才真切的明白何為體能、格鬥方面的年級第一名。
聽說應時安的各項成績比林書琰更優秀,破過很多校記錄。
兩位警校最優秀的人才就在自己身邊,穆昔現在只想把他們全部咬死。
二人争執時,穆昔的小靈通響起來。
在派出所工作久了,穆昔和林書琰都養成一個習慣,只要電話鈴聲一響就會盯着小靈通或是座機看。他們有一種信念,只要一直盯着,就不會有大事,一旦放松警惕,那就完了。
穆昔說:“等會兒再争?”
林書琰欣然同意,“行。”
倆人堵在樓梯口,穆昔接電話。
電話是安良軍用派出所的座機打過來的,“前幾天你出了一次警,捉奸的,男方叫沙岩,女方叫杜寧雲,還記得嗎?他家出事了,你如果不忙,就來一趟,你比較了解情況。”
*
杜寧雲如今經營兩家飯店,飯店生意火爆,她正在籌備開第三家連鎖店。
她是白手起家,靠自己奮鬥的,沙岩是她的高中同學,二人高中畢業就開始談戀愛,可以說是知根知底。只可惜沙岩不是愛拼搏的人,他更享受安逸的生活,杜寧雲不行,她喜歡折騰。
國營飯店經營不善,八十年代末起,各種票證逐漸取消,九十年代初期,糧票終于退出國內市場,杜寧雲抓住時機開了飯店。
沙岩不贊同杜寧雲把家中的錢拿出去“投資”,在杜寧雲創業的過程,他給她潑了無數冷水。
好在杜寧雲堅定,沒有被沙岩的話影響,他們才能有今日的優渥生活。
杜寧雲家是一幢獨棟的小樓,不算別墅,但裝修偏歐式,和穆昔家很像。
穆昔家就很有錢,畢淑蘭有不少財産,穆子明賺得也不少。
此刻三層小樓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全靠警戒線撐着,圍觀群衆才沒擠進去。
穆昔趕到現場。
刑偵隊已帶隊來到現場,安良軍正向副隊長彙報情況。
穆昔努力往裏擠,被擠的人不太樂意,“大家都在看,你擠什麽?!”
穆昔說:“不好意思,我是警察,我要進去工作。”
“年紀這麽小,看着就是學生,唬誰!”
穆昔挺直腰,正欲駁斥,就聽又有人說道:“長得這麽好看,一看就不像警察。”
穆昔挺起的腰杆又軟了回去,心花怒放。
她果然是美豔動人,看起來就不像警察呢!
安良軍将她從幻想中拽了回來,“穆昔!抓緊!”
穆昔停止幻想,用力擠進去。
“師父,什麽情況?”
“傷人案,有木倉,”安良軍說,“我們懷疑動手的是這家男主人,也就是沙岩,我看記錄裏他們曾去過警局,你來判斷判斷。”
又是木倉。
就算餘水市現在很亂,也不至于在短時間內出現這麽多熱兵器。
凡是出現木倉支的案件都很嚴重,刑偵那邊還在派人來增援,一輛警車開過來,停在人群後,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進杜寧雲家。
穆昔說:“他們夫妻感情一般,杜寧雲剛剛發現沙岩出軌,出軌對象是申麗絲,杜寧雲執意起訴申麗絲,另外還打算和沙岩離婚。據我所知,杜寧雲的收入支撐整個家庭,沙岩沒有工作,他負責在家照顧孩子。如果沙岩不想離婚,又想吞下財産,倒是有可能對杜寧雲下手。”
安良軍神色凝重,“不是杜寧雲。”
“?”
安良軍說:“傷者已經送到醫院,她的臉和房間裏婚紗照的女主人對不上,目前警方還在搜捕沙岩。”
有人在杜寧雲家遭遇木倉擊,受害人并非女主人,而是一個鄰居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男主人至今未歸,女主人……
身着正裝的杜寧雲拎着公文包站在人群外,蹙眉看着自己家。
鄰居們都已經注意到她,悄聲議論着。
“是她吧?她家死人了,死了一個女人,指不定是男人做了什麽,唉,我早就說過,女人太強勢不好,保不住自己的小家。”
“女強男弱,家庭肯定維系不下去,沒想到都鬧出人命來了。”
……
穆昔不太喜歡聽“女人就該照顧家庭”的話,她喊道:“師父,是杜寧雲。”
安良軍派人把她接進來。
杜寧雲疑惑地看着警戒線,“這是?”
“有人受傷了,今晚你去哪了?”
杜寧雲問:“你懷疑是我傷的人?”
“為什麽這樣說。”
“不懷疑我,為什麽問我?”杜寧雲冷笑道,“陣仗這麽大,難道沙岩死了?死了好,免得他死皮賴臉不想離婚,我還難辦。”
安良軍說:“不是沙岩,是一個女性,麻煩你去一趟醫院,确認她的身份。”
杜寧雲看起來驚訝了片刻,“難道是申麗絲?”
“你怎麽知道?”
“她今天聯系過我,說要和我談判,我和她一個第三者有什麽好談的?我拒絕了。她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一定要過來,無非是想說服我不要和沙岩離婚。”
“她是第三者,她不想讓沙岩和你離婚?”
杜寧雲笑容輕蔑,“她和沙岩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錢,沙岩沒了我就沒了錢,申麗絲怎會願意和他繼續走下去?她向我道歉,說那天不該和我鬧,她說她當時喝了點兒酒,沙岩一直不理她,她太生氣了,才去酒店找我們,她希望我們三個人能繼續保持這樣的關系。”
安良軍作為一名正在工作的民警,本應該保持嚴肅,但聽到杜寧雲的話後,還是沒繃住。
“保持三個人的關系??”
杜寧雲說:“她是這麽說的。”
安良軍:“……”
穆昔:“……”
一個清醒的小三,一個清醒的原配,還有一個蠢笨如豬的男人。
“我當然不可能答應和她見面,我也和她說了,我今天有事,沒空搭理她,但她說要來家裏等我。只要她不進門,我都管不着,就沒理她。”
安良軍擰起眉,“可她是在屋內被攻擊的。”
“沙岩給她開門了?真可惜,居然不是沙岩被攻擊。”
安良軍一時間有些琢磨不透杜寧雲。
她的反應實在太過冷靜,但按照她的說法,也說得通,目前來說确實沒有杜寧雲行兇犯案的證據。
杜寧雲甚至配合安良軍提供了不在場證明。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飯店,五點鐘以後和兩名助手去洽談新店開張的業務,一直喝到現在才回來。
飯店內所有工作人員都可以證明。
“即便如此,你是老板,你想走就走,你手底下的人能管得了你?”
杜寧雲似乎早就料到安良軍想問什麽,她淡淡道:“我今天一直和財務一起整理飯店的賬目,飯店有兩個財務,你去問問他們就知道了。”
*
受傷的的确是申麗絲。
索性兇手的木倉法不準,沒有擊中要害,申麗絲尚且有救。
現場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二人都是從正門進入,其中一人有杜寧雲家的鑰匙。
穆昔自然而然想到沙岩,沙岩一定是有鑰匙的人,可他為何要在自己家中解決申麗絲?
曾經賣房的穆昔第一個想法就是:傻子才把自己家變成兇宅!
總而言之,這起殺人未遂的案子有很多疑點。
穆昔還惦記着小北失蹤的事,今晚發生槍擊案,那邊人手肯定不夠用,她還是想先把小北找回來。
就在她和安良軍打了招呼要離開時,杜寧雲家後方傳來騷動,幾個警察按着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男人已經被上手铐,铐起來的部位用衣服包着,這是避免被其他人看到。
被扣押過來的男人正是沙岩。
警察報告道:“我們走訪時,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就留下了,能确認他就是沙岩。”
“帶回去做硝煙反應!”
聽到“硝煙反應”四個字,沙岩一時崩潰,竟跪了下來,“別,別,我是回來自首的,我真是自首的!自首能減輕刑罰嗎?我不想坐牢!”
杜寧雲本已準備随車離開,看到沙岩後便走過來。
她雙眸冷若冰霜,戲谑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男人。
杜寧雲走到沙岩身後,輕聲道:“你來了?”
原本還在痛哭的沙岩腿一下子軟了,他雙手扶在地上,顧不得手上沾了泥土,慌張地擦了擦眼睛,慢慢轉頭看去。
杜寧雲妝容精致,紅唇上揚。
沙岩:“啊——!鬼!!”
他沖着杜寧雲“砰砰”磕頭,“放過我!我不是真想殺你!我是一時糊塗,我……”
這下子不僅警察明白,就連圍觀群衆都聽明白了!
合着是沙岩想殺妻拿遺産?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的第三者殺了?
都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連枕邊人都如此狠辣,實在可怕!
有幾個年輕小姑娘瞪着方才議論杜寧雲的幾人說道:“我看你們也該出去工作,不然将來自己丈夫在外面搞女人,還要滅你們的口,你們都躲不過去!”
周圍越來越吵,安良軍無奈之下把沙岩帶到警車。
杜寧雲冷漠地注視着一切。
穆昔看着杜寧雲的眼睛,似乎與前幾日見面時不太一樣了。
她走到杜寧雲旁邊,問:“你早就知道他想殺你,是嗎?”
杜寧雲微笑道:“小穆警官,我很感謝你那日将我點醒,但我确實什麽都不知道,我的家就在這裏,人也在這裏,你們大可以去查。”
穆昔沒說什麽,轉身上了警車。
沙岩已經被“活生生”的杜寧雲吓破膽,上了車就把自己做的事情全招了,“她不想給我錢,想把我踹出家門,這怎麽行,沒錢的日子怎麽過?我就想殺了她,我好拿着遺産自己過日子,到時候我想找誰都行……她應該死了啊,她怎麽沒死?!”
安良軍和另一名刑警把人按住,“木倉是從哪裏來的?”
“買的,是我買的,我用金表去換的,我想威脅杜寧雲,我想拿錢……這是杜寧雲的錯,都是杜寧雲的錯!她對我就像對一條狗!連金表都是金包銀!是她先欺負我的!”
穆昔想到向東和葉辭二人說的八音盒,好像會有一條線把這些瑣事都串起來。
安良軍厲聲道:“我們讓你說的是,木倉是找誰買的!”
沙岩絕望地擡起頭,“是他,就是他啊!老鞠,鞠正義!”
老鞠……
付雅舒曾和菜攤小販聊過什麽?
穆昔打開車門便走,安良軍都被驚到。
刑警問:“小穆做什麽?着急回家?”
安良軍狠狠剜向他眼,“我徒弟怎麽會做這種事?她是想到新的線索了!”
刑警撇撇嘴,“還挺護犢子。”
誰不知道安良軍因犯錯被調離崗位後一直心懷不滿,在派出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分局局長早些年還會批評教育安良軍,試圖調動他的積極性,可他根本不給局長面子。
唐英武也曾給他安排過新人,怕安良軍臭脾氣,還盡量安排女孩子,他以為這樣安良軍就不好意思耍脾氣,結果就是,安良軍的确不耍脾氣了,但也不正經教人家東西。
唐英武怕耽誤人家孩子,哪裏還敢讓安良軍帶,這些年安良軍幾乎沒收過徒。
現在一口一個“我徒弟”,倒是稀罕事。
刑警嘀咕道:“這個小穆,剛來多久名氣就挺大,我們應隊也提過幾次,到底有什麽本事?”
*
穆昔努力回憶在菜市場發生的一切。
她當時為了多聽些消息,打入八卦堆裏,聊八卦的幾個人談的就是付雅舒。
按理說她應該是教育成功的母親,但因為為人刻板、不夠友善,還總有瞧不起人的意思,人緣并不好。
當時付雅舒對面來了一個小姑娘,他們都說叫鞠月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打敗小北,成為新的年級第一。
是姓鞠。
鞠月和雙澤洋是鄰居!
穆昔直接沖到一輛警車面前,看着開警車的大哥誠懇道:“哥,我家着火了,十萬火急,我得回去救火。”
大哥:“……”
他無語了好一會兒,說:“咱是警察,有工作要做可以直接借車,不需要編瞎話。”
穆昔拍拍腦袋:“抱歉抱歉,忘了,我以為我在幹壞事,車我就先借走了!”
大哥:“……”
怎麽會有以為自己在做壞事的警察??
大哥對自己的職業産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