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8
第068章 Chapter68
Chapter68
十月初, 倫敦接連下了幾天的雨。
不知不覺間,沿街的綠色梧桐葉被染上一縷熏黃。
1873年的秋天來了。
上個月,「倫敦女子醫學院」正式成立,迎來了它的第一批女大學生。
一共十八人, 年齡分布在18歲~40歲。只看能否通過招生考試, 錄取條件不限未婚、已婚或喪偶。
莫倫在八月末回到英國。
九月起, 成了十八位女性醫學生中的一員,開始了她的走讀大學生活。
對她而言,大學的課程簡單,多是已經掌握的知識。
她更清楚醫學院的部分授課內容, 礙于時代認識與技術的局限性,其理論是錯誤的。
存在理論錯誤, 這太正常了。
科學是在探索中不斷進步,醫學的發展也不例外。
莫倫仔細聽講, 就是為了掌握19世紀的醫學體系與當代的研究方法。
那才能在将來更正其謬誤部分,開辟新的研究領域。即便不是她本人進行一線實驗, 但也能提供研究所需的資金支持。
原則上,女子醫學院規定醫學生需完成四年的本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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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從零開始的大學生, 絕大多數人需要這樣的時長去構建相對完整的醫學知識框架。
莫倫卻不打算讀滿四年。
她定下的計劃是讀兩年,也建議校委會适當調整前幾屆大學生的學習年限。
原因簡單, 本校的第一屆醫學生,半數有着數年醫療行業的從業經驗。
她們不是對醫學一無所知的新手。有的獲得了藥劑師資格證;有的醫院做過護理工作;有些請私人教師進行了家庭教學, 比某些混日子的臨床醫生更熟悉人體結構。
對這些學生, 不必強制規定學滿四年的學習期限, 因為她們早就掌握了某些必修課知識。
莫倫提議, 在大一的下半年,開放部分課程免修。只要學生們能高分通過考核, 不必花費時間重複學習。
那樣一來,也要允許成績優異的學生提前畢業,但還要滿足一個條件才能頒發畢業證——通過英國注冊醫生資格證考試。
第二個條件對于英國女性來說卻很困難。
截至今年,僅有時任女子醫學院校長伊麗莎白·加勒特·安德森女士,是唯一一位獲得英國注冊醫生職業認證的女醫生。其他女性尚未參加考試的資格。
考試資格很難獲得,卻已有了曙光。
多方都在積極争取,讓英國注冊醫生委員會批準女性參加注冊醫生考試。
不僅游說委員會,同時也在游說議會修改《醫療法》,從法令層面正式授權女性參加職業資格考核。
游說,離不開金錢支持。
莫倫正是幕後推手之一。
除了按時上課、推進研究實驗項目,她也兼顧着繼續賺錢。
說起錢,比她更早結束歐洲之旅,是由麥考夫轉運的那筆黃金。
這筆在維也納股市賺得的黃金,原封不動地安全抵達倫敦。
莫倫在約定的提款日,将它順利取回。
把黃金放家裏,安全性是有了,但無法快速增值。
想要錢生錢,去搞投資不可能不承擔風險。
眼下,有一條暴富的路,就看敢不敢走。
這個消息是雪莉從美國帶來的。
六月中旬,雪莉接到了莫倫的傳信。
獲知世界性經濟危機的爆發信號後,她出發前往了紐約。
過去幾年,雪莉并非提線木偶。
在大的投資方向聽從丈夫建議,但具體操作都由她全程出面完成。雖然丈夫理查德在三月被害死亡,讓她少了一位在背後的出謀劃策投資建議人,但不妨礙她繼續闖蕩華爾街。
此次,六月抵達紐約,華爾街依舊喧嚣熱鬧,似乎沒有被奧地利的金融風暴波及。
雪莉卻不敢掉以輕心。
依照莫倫給的提示方向,深入調查起每支鐵路股的真實經營情況。
搜集多方情報後,結果只能說是觸目驚心。
美國鐵路市場的數據造假非常嚴重。
嚴重到業績慘淡的公司被低價收購,稍作整合,換一個好聽的名字,貼上建設鐵路的名號再上市就能圈一大波錢。
鐵路建設過剩,供大于求,崩盤是早晚的事。
八月底,雪莉沒有通過電報,而是本人親自趕回倫敦。
抓緊時間與莫倫見了一面,就問她要不要炒一把大的。
危機,是危險卻也是機遇。
華爾街的這一波股價瘋漲,在不久的将來會戛然而止。到時候不僅是鐵路股票,幾乎是所有股票在未來幾年內都會一蹶不振。
因此,如果想要抓住美國南北戰争後股市繁榮的尾巴,就看敢不敢當下入場。
莫倫親眼見證了奧地利股市崩盤。
從維也納回到倫敦的一路上,也親眼經濟危機開始逐步向歐洲其他國家蔓延。
不過,這股蕭條之風尚未吹到英國。倫敦作為全球金融中心,倫敦證交所的繁榮依舊。
細看近期的金融交易數據,不難發現自六月起,歐洲市場對美國的鐵路投資正在放緩。
莫倫很清楚維也納股市崩于鐵路投機,相似的情況一定會在美國再度上演。
不只是她,在倫敦金融城裏不能說每個人都預估美股鐵路股票會暴跌,但90%的投資者近幾年都不再看好這個市場。
不看好是一回事,但人們也都想再多賺一點。
持股者多數都在等待,等股價更高一些就高位抛售。
這是一場高風險投機。
股價被推得越高,越有一種雪崩前的寧靜。
仿佛能聽到一陣高過一陣的點鼓,響徹交易所上方。
擊鼓傳花,許多人都在賭崩盤之“花”不會落在自己手上。
莫倫也不希望做接花人。
她知道最保險的是一分錢也不往裏投,但只把金條藏家裏,它無法增值。
高收益總是伴随高風險,想要賺一筆大的,已經做好損失的準備。
這種時候,如果能獲得更多專業分析,是能降低投資風險性。
最後,莫倫提議組建臨時投資小隊。
她向麥考夫發去了邀請。
智者不入愛河,這次是邀請麥考夫去金錢的汪洋大海裏游泳。
已知福爾摩斯先生對維也納股市的精準預判。
如果他有興趣炒一波美股,但因為分.身乏術不可能親自去紐約,缺乏一位可靠代理人,那就加入投資小隊。
麥考夫在接到消息的三天後表示同意,只要能接受他的一個條件——必須由他做最終決策者,決定買賣股票的日期與交易量。
如果賺了,不用給他額外的咨詢提成費用。
假如這次預測失誤,每人自負虧損,他也不會負連帶責任。
條件不算苛刻。
莫倫同意了,就看雪莉方面是否相信麥考夫的能力。
雪莉承認她有賭的成分,但憑着相信莫倫的眼光,還是簽訂了書面合作協議。
綽號「帕瑪森奶酪」投資小隊正式成立。
莫倫在雪莉趕回紐約之前,給了她一本自編的密碼冊子。
之後,雪莉觀測美國市場動态,實時向倫敦傳遞信息時,需要使用加密的方式發送電報。
電報圈的消息有太靈通,這是謹防交易訊息外洩。
有時,一夜之隔就是天翻地覆。何時交割股票的訊息,某種程度是一種絕密。
*
一個多月,轉瞬而逝。
10月3日,周五,下午四點半。
莫倫結束了當天課程,立刻趕往金融城附近的『甜甜屋咖啡廳』。
她沒有坐車,而是疾步快行,因為工作日金融城一帶總是道路擁擠。
各家咖啡廳的客人是絡繹不絕。
大批金融從業人士與投資者們聚集于此,交換每日最新的市場信息,或是拟定股票實時買賣。
一百年前,倫敦交易所就發源于喬納森咖啡館。
這也形成一種英倫傳統,倫敦金融城附近的咖啡廳裏,比咖啡更香的是金錢的味道。
『甜甜屋』是衆多咖啡廳裏不起眼的一家。
裝潢陳舊,咖啡高價,座椅不适,比起其他店鋪的長處只剩甜品的口感不錯。
近一個多月,莫倫在每個工作日的下午五點左右,都會抽空來一次『甜甜屋』。
與麥考夫見面,一起翻閱雪莉從美國傳來的最新消息,及時跟蹤美國鐵路股價的波動變化。
16:55,今天她到比麥考夫到得早。
先去取了雪莉依照慣例發來的電報,因為存在時差,這些數據都是昨天紐約交易所的情況。
截至昨日周四,華爾街的股指仍在上漲。
「帕瑪森奶酪」投資小隊卻在前天周三收市時,把所持股票全都高價抛出了。
麥考夫估測又一個黑色星期五就要到來。
最快今天周五,最遲下周一,紐約交易所的大盤就會暴跌。
因為在本周二上午,曾經實力強悍的一家美國鐵路投資公司宣布破産,停止營業。
它是美國鐵路行業中,為數不多沒有過度業績造假的公司。如果連它都支撐不住了,接下來只能是整個行業的連續暴雷。
“抱歉,我晚到了。”
麥考夫比往日遲了二十多分鐘,在17:23分才來到咖啡廳。落座時,他略微氣息不穩,顯然這一路走得很急。
“我沒關系,您真的不必着急趕路。”
莫倫毫不在意,兩人從未做出必須17點整見面的時間約定。
一方醫學院突然有事,另一方白廳臨時有工作,都可以到得遲一些。
莫倫喚來服務生,先為麥考夫點了一杯蘋果汁。
“您緩一緩,歇一會再說。”
“謝謝。”
麥考夫卻沒有休息一會再說,而是直接表明遲到的原因。
他一臉鄭重地說:“我下班前五分鐘,聽到了從紐約方面傳來的最新消息。紐交所今日開盤後的一個半小時,也就是倫敦時間下午四點左右,華爾街的鐵路股票全面下跌。”
倫敦與紐約有五個小時的時差,現在華爾街是中午十二點多。
麥考夫遞出了謄抄的股價,“這是外交部同事下班前收到的小道消息,電報記錄了跌幅最大的十只股票。”
莫倫接過一看。
什麽要做攔腰一刀,鮮血淋漓?在這些股價上有了生動形象地展現。
與前天高位抛出時對比,股價直接對折了。
這種折扣是所有買漲持有者都不願意看到的,但該來的崩盤今天還是來了。
今日倫敦交易所已經在半小時前收盤。
因為時差與跨洋通訊的滞後性,倫敦證券經紀們多是在明天一早收到大西洋彼岸的暴跌消息。
被麥考夫準确研判,繼維也納交易所之後,紐約交易所的黑色星期五也來了。
莫倫神色嚴肅,語氣充滿惋惜。
“真遺憾,這一輪美股瘋漲是到此為止了。明天,倫敦交易所與歐洲其他各國的證券所也會再受沖擊,又有一批人要出局了。”
麥考夫一本正經地表示:“鐵路股的雪崩早晚會來,是金融城從業者早就知道的事。從六月就喊狼來了,将近喊了四個月。今天,狼是真的來了。”
不難想象,明天從紐約華爾街到倫敦金融城會被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下一刻,兩人卻都沒有再克制,嘴角皆是揚起笑意。
怎麽可能不笑。
對比那些損失慘重的投機者,「帕瑪森奶酪」投資小隊是把握時機,高位抛出,收割了美國這波股票牛市的最後紅利。
嘩啦啦——
那是黃金入賬的聲音,動聽又迷人。
莫倫舉起咖啡杯,“敬您的神機妙算。”
麥考夫也舉起果汁杯,“謝謝您的認同與支持。”
不必在意繁複的用餐禮儀,咖啡杯與果汁杯輕輕相碰。
兩人幹了這一杯,慶祝這一個月的美股大冒險,獲得了勝利。
一杯咖啡與一杯蘋果汁,似乎仍不能慶祝愉悅的心情。
“也許,今夜的晚餐可以成為慶祝宴。”
麥考夫難得興之所至,發出了即興邀請。
話一出口,又覺不妥。
沒有預約,随意找一家倫敦餐廳,難以保證餐食的口味。
其實,麥考夫忙起來毫不在意晚飯的口感。
今天卻下意識不願意兩人的慶祝宴過于簡陋。他正想說不如改天再約,卻聽莫倫有了另一個提議。
莫倫:“現在再找餐廳有點遲了,味道不錯的餐廳沒有預約,必是要等位。不如去家裏吃吧。依照食譜計劃表,我今夜該吃西班牙芝士焗飯。您家呢?我們可以二選一,選一個更喜歡的?”
麥考夫微微一愣。除了父母與弟弟,他沒有邀請第四個人去倫敦家中吃飯。
或是領地意識作祟,或是向來不喜歡與人深交,他也一直沒有邀請別人回家共進晚餐的打算。
此刻,居然覺得莫倫的提議很不錯。
麥考夫卻壓抑了期待,只是随意回答:“我的原定晚餐是意大利海鮮面。”
莫倫果斷做出選擇。
“我投海鮮面一票,去您家蹭一頓飯。昨天我的廚師新做好一批自制方糖,本想周日為您送貨上門,現在我正好順路給您捎去。輪到您選了,您把晚餐票投給誰?海鮮面,還是芝士飯?”
麥考夫似乎語氣無奈,“您都這樣說了,我當然投票給海鮮面。如果我投給芝士飯,豈不是又要來一場石頭剪刀布,才決定誰贏聽誰的。”
*
*
劍橋鎮,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出發。
夏洛克臨時決定返回倫敦。
他沒有逃課。明天周六,教授臨時宣布停課一次,是要趕回老家奔喪。
夏洛克計劃去哥哥家借宿一晚。
明天早起,多一些時間到倫敦各大店鋪,把所需實驗材料一次性補齊。
他想都沒想過會被拒之門外。
即便麥考夫不在家,也有傭人開門,自己能在常住的客房成功借宿。
這樣稀松平常的借宿小事,還能出什麽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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