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九月,圍場布置妥當,皇帝大駕鹵薄前往木蘭圍場。
寧歡坐在馬車中,掀起簾子看着沿途湛藍明麗的天,遼闊無際的大草原,輕嗅泥土青草和自由的芬芳,心情是止不住的舒朗與開闊。
但更吸引她注意力,讓她歡喜的,是騎着禦馬走在最前面的那人。
他一身明黃的騎裝精銳耀眼,巍然立于金芒之中,坐在馬背上身姿挺拔堅韌如青山如松柏,比起平日的清貴雅致,此時的他更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其姿其态比傾灑在他身上的驕陽更輝煌明烈,更光華灼目。
寧歡看着看着,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眸中耀眼閃爍着的光都快溢出來了。
誰知他若有所感地回頭,直直撞入她盛滿星辰的一雙美眸中,她唇畔高高揚起的笑意甚至還未放下。
他眉梢輕挑,溫柔又促狹地朝她一笑。
寧歡沒想到會被他逮個正着,白皙的臉上霎時泛起豔麗的粉霞。她倏地放下車簾,拍了拍臉。
“啧。”,身側傳來太後牙酸的聲音。
“戀愛的酸臭味喲。”,太後還狀似受不住地扇了扇風。
寧歡小聲辯駁:“哪兒有。”,唇角卻止不住地翹起。
太後好笑地搖搖頭。
再度抵達木蘭圍場,哪怕來過一回,寧歡仍欣喜于這純粹幹淨清新開闊的大草原。
她一路扶着太後,一路看着滿目的藍天白雲,青草曠野。
“先扶您去安置。”,她好心情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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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輕嗤一聲,不置可否。
*
夜色漸沉,整個大營都将陷入甜美沉靜的夢中。
寧歡卻睡不着,拉着玉棠就往一處遠離大營的小山崗跑。
“祖宗,可不能再接着走了,夜深人靜的離大營遠了不安全。”
“知道啦。”,寧歡拉着玉棠在山崗上坐下,她擡頭仰望着夜空:“棠兒,你瞧,草原的夜色多美啊。”
夜色靜谧,月光如流水一般溫柔地流淌在寬闊的草原上,像輕紗煙岚,透過扶疏的灌木落下參差斑駁的影子,星光燦爛,偶有夜風拂過,帶來青草的芬芳。
寧歡不由笑起來:“棠兒,我給你唱支歌吧。”
玉棠靜靜地看着她,彎着笑意:“好啊小姐。”
“美麗的夜色多沉靜,
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
想給遠方的公子寫封信,
等到千裏雪消融,
等到草原上送來春風,
可克達拉改變了模樣,
公子就會來伴我的琴聲①
……”
悠揚的長調響徹寂靜的山岚,寧歡一邊唱一邊朝着玉棠狡黠地眨眨眼。
玉棠卻坐立難安,唇瓣翕動,想提醒寧歡卻又不敢。
等寧歡終于落下最後一個音,她看着玉棠,頗有些幽怨道:“你家小姐唱歌有這麽難聽嗎?瞧你這坐立難安的。”
“呵。”,沒等到玉棠的回答,她先聽見一聲熟悉的輕笑。
下一秒,就天旋地轉地落入他溫暖的懷中。
玉棠心中大松一口氣,忙不疊地随着李玉退下。
寧歡被驚得不輕,她錘着他嗔怪道:“大晚上的你想吓死我嗎?”
“呵,我看你大晚上的興致倒好,還想給遠方的公子寫信。”,他面上帶着溫雅的笑意,寧歡卻笑不出來,隐隐還覺得有冷意襲來。
她定了定神,唇畔彎起笑意,歪着頭看他:“你吃醋了?”
說着她忍不住掩唇輕笑,她圖好玩将姑娘改做公子唱出來,也沒想到他會聽見。
皇帝涼涼一笑:“還想讓公子伴你的琴聲,我竟不知寧兒近來竟有時間苦練琴藝?”
寧歡攬着他勁瘦的腰哈哈一笑,在他發作之前,撐起來在他唇畔輕輕落下一吻。
她輕笑呢喃:“哪兒有什麽公子,我的公子不就只有你嗎?”
這麽柔軟的一句話,卻有若勢不可擋的山洪,霎時沖垮了他本就虛張聲勢的威嚴。他的心酥了一半,攬着她柔軟的腰肢,他低聲道:“沒誠意。”,而後便毫不客氣地順勢趁機而入,熾熱纏綿地吻住她,勾她與他一同沉淪。
最後,寧歡無力地倚在他的懷中,嬌懶地不想說話。
他偏偏要招惹她:“看來寶兒日後還得多鍛煉鍛煉。”
寧歡眼尾還泛着嬌慵的紅,卻用盡力氣地掐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皇帝朗然笑出聲。
他抱着她一同看着這片美麗的夜空,輕輕吻在她的烏黑柔軟的發上,聲音柔軟:“寶兒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嗎?”
寧歡擡眸看向他,哼笑道:“不記得了。”
“呵。”,他輕笑一聲:“壞丫頭。”
末了,又聽他柔聲笑道:“不記得也無妨,只要我記得就好。”
寧歡聽得心中柔軟,抱緊了他,嘴上卻是不信任道:“那你可要記清楚了。”
皇帝輕輕揉了揉她的發,縱容笑道:“好。”
寧歡忍不住翹起唇角,她想了想,從他懷中坐起來。
她微微偏頭看着他,唇畔彎着明媚的笑意:“今晚的月色真美。”
皇帝一怔,腦海中迅速劃過去年月夜下的畫面,又見着她仿佛落滿星碎的一雙眸子中有些羞怯卻直白的愛意。
他啞然地看着她,一顆心都快軟成水了。
他抱緊了她,直直地望進她的眸中:“寶兒……”
竟是如此,他當時還有些疑惑她為何會有此一語,原來竟是如此含義。
他溫柔卻又急切地在她的發間眉梢臉側落下一個又一個吻,最後視若珍寶般地将她抱入懷中。
他輕輕吻在她的耳畔,低笑道:“原來寶兒那時便動心了,竟是我愚鈍至此。”
寧歡埋在他懷中哼笑:“誰說的,我不就誇了句月色美麗嗎?什麽動心不動心的,你不要亂說。”
皇帝笑意朗然,得知真相的他恨不得時刻将她捧在手心,他便順從地縱容道:“好,我亂說,我亂說。”
他輕柔地,虔誠地,再她的眉心落下一吻,一切溫柔與缱绻盡在其中。
寧歡唇角不自覺地彎起,心中又暖又甜。
她倚在他的懷中,看着美麗的草原夜空。
月夜下蟲鳴聲聲,奏起夏夜交響曲,夜風溫柔地從她的指尖掠過,身旁的青草随風輕搖,深藍色的夜幕上,月亮皎潔得猶如一塊白玉盤,瑩潤明亮,群星璀璨,傾灑出萬點輝光。
“草原的夜空可真美。”,她彎唇笑道。
久久未聽到皇帝的回應,她扭頭看他,卻直直撞入他盛滿溫柔與愛意的眸中。
她在看月夜,而他,在看她。
她忍不住輕笑。
皇帝輕輕吻上她的雙眸,聲音溫柔得快滴出水:“沒有你美。”
他最喜歡的便是她這雙美麗的眸,那眉眼彎彎熠熠生輝的模樣仿佛萬千星辰俱凝于她的眸中,顧盼流轉間,似有明珠千斛,傾倒長河。
寧歡摟住他的脖子,嗔道:“花言巧語。”,唇角卻是誠實地彎起。
*
癸卯至己酉,上木蘭行圍。
經過一夜的休整,第二日整個木蘭圍場又真正熱鬧起來,開始了衆人為期多日的圍獵活動。
寧歡随侍皇後身後,一起看着皇帝在高臺上勉勵衆人,臺下的王公大臣們則崇拜而敬仰地看着皇帝。
“……望爾等不遜先輩之骁勇,威猛英武,滿載而歸。”
“是!是!是!”,高臺下霎時響起陣陣沸騰的歡呼聲。
皇帝高揚金弓:“行圍!”
而後在一衆王公大臣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進入圍場開始狩獵。
寧歡頗有些遺憾地看着氣勢如虹沖入圍場的衆人的背影。
她騎馬的技術還是不夠好,別說圍獵,能在這樣聲勢浩大的情形下不驚馬就算不錯了。
皇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莞爾笑道:“別擔心,自有人會替你圍獵。”
寧歡怔了一瞬,反應過來耳尖有些發燙,她只當沒聽見,笑眯眯地看着皇後:“這兒風大,奴才先扶您下去吧?”
皇後輕笑出聲,又不由自主地咳了兩聲。
照春連忙為皇後披上披風,面露擔憂之色:“主子,當心着涼,奴才們先扶您回去吧。”
皇後遠眺着圍場的方向,心中有些悵然。但她面上卻是不顯,含笑道:“好。”
她又看向寧歡:“你就別随着本宮回去了,雖然不能狩獵,但在外圍瞧瞧也可以,是不是?”
寧歡笑盈盈地朝着皇後福身:“那,奴才多謝主子恩典。”
皇後莞爾笑了,在照春的攙扶下走下高臺。
待皇後離去,寧歡才一溜煙下了高臺,走到圍場外,玉棠果然在此處守着。
“棠兒,是太後讓你來這兒的?”,她笑眯眯地走到玉棠身側。
玉棠朝她微微欠身,笑道:“是。”
寧歡搖搖頭:“可惜你家……呃,我一不會騎馬,二不會打獵,只能在這外圍瞧個熱鬧。”
玉棠便柔聲安慰她:“您別擔心,往後還有不知多少次木蘭,熟能生巧,您總有一日能跟着行圍。”
寧歡掩唇笑了:“那我可等着了。”
玉棠好笑又無奈地看着她。
寧歡看着一隊一隊進入圍場的隊伍,漸漸有些走神。
又聽到玉棠有些驚訝的聲音。
“姑娘,那……那不是宜青少爺嗎!”
“嗯?”,寧歡疑惑了一瞬,循着玉棠的目光看去。
便看見一個做侍衛打扮的人,他高坐馬上,英姿飒爽,又生得一幅英朗容顏,劍眉英挺斜飛入兩鬓,其下卻有着一雙朝露般清澈的眼睛,笑起來時暖意融融,少年人蓬勃開朗的朝氣撲面而來。
原來是他,寧歡認出了馬上的人。
佟佳·宜青,魏府的又一個鄰居,不過他家雖是姓佟佳,卻和孝康章皇後、孝懿仁皇後所屬的最煊赫的那支佟佳氏沒什麽關系,頂多是個同姓,他阿瑪在京領了個七品官做,叔父是內務府佐領。
卻沒成想,那人似有所感,朝這邊看來,他猝不及防看見寧歡,竟是怔愣一瞬,而後,面上揚起驚喜的笑,喜悅開朗之情毫不掩飾。
青年朝着寧歡揮了揮手:“寧歡妹妹!”
本就英朗俊挺的青年笑起來更是意氣風發充滿陽光,讓人看了都不由要贊一句好一個器宇軒昂的好兒郎。
隔得遠,寧歡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麽,但大致也能猜到,她面上含笑,朝着他輕輕颔首。
見過真正光芒萬丈且輝煌灼目的當空耀日,這樣尚且稚嫩青澀的小陽光吸引不了她半分注意。
宜青還想說些什麽,走在他旁邊的人似是在催促他,宜青只能朝着寧歡歉意地颔首,而後打馬進了圍場。
寧歡目送他們遠去,輕啧一聲。
“宜青少爺竟然入宮當了侍衛。”,玉棠感嘆道。
寧歡一哂:“八旗子弟,誰不想入宮做侍衛。”
八旗子弟入宮做的侍衛可不是看大門的那種,最低等的藍翎侍衛都是正六品,一等侍衛則位同正三品大員,這些侍衛三十歲歲即可出宮領正式官職,正三品一等侍衛出宮後向來領一方總兵巡撫之位,其前途可是不可估量。就如康熙朝赫赫有名的納蘭明珠,藍翎侍衛出身,一路官途坦蕩,歷任內務府總管、六部尚書、都察院左都禦史、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傅,權傾朝野。
不過瞧着佟佳·宜青這身打扮,暫時還是個無品階的侍衛,誰都知道藍翎侍衛前途坦蕩,但也不是誰都能當的。
玉棠小聲道:“這下佟佳夫人該得意了。”
“管她呢。”,寧歡掩唇輕笑:“讓額娘頭疼去吧。”
玉棠忍不住笑了:“姑娘,您真促狹。”
她又看向宜青離去的地方,感慨道:“不過宜青少爺素來勇武,他也該有這一日。”
她想起什麽似的,又看向寧歡,欲言又止。
寧歡點了點玉棠的鼻尖:“你就別宜青少爺宜青少爺的念叨了。”
她幽幽地看着玉棠:“你是想你家小姐再被欺負得狠一些嗎?”
玉棠霎時明白她的意思,她撲哧笑了,又湊到寧歡耳畔悄聲笑道:“姑娘,皇上這是在意您,疼愛您呢。”
想到那不要臉的翻來覆去的“疼愛”,寧歡耳尖泛起豔麗的緋色。
她恨恨地嗔了玉棠一眼:“好的不學學壞的!他說的這些渾話你竟也學去了,你到底是誰的人?!”
玉棠連連笑着求饒:“奴才自然是姑娘的人,奴才不說了,不說了。”
寧歡輕哼一聲,擰着繡帕走了。
玉棠連忙追上她:“姑娘,等等奴才。”
“哼哼,還不快些。”
作者有話要說:
①歌詞來自《草原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