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生機盎然的春意随着溫柔的春風拂面而來,寧歡喜歡這萬物向榮春光爛漫的景象,便央了太後一同到禦花園中賞景。
禦花園裏春光滿目,繁花似錦,處處洋溢着春天的氣息,太後也不覺感受到春日萬物新生的頑強生命氣息,這竟讓她覺着自己本日益枯敗無波的生命似乎也活過來幾分。
但她看向身旁笑得明媚美麗的女孩兒,她的身上似也洋溢着春的氣息,活潑而爛漫。
或許不是生機勃勃的春日影響了她,而是如今她的身邊多了這樣一個姑娘,讓她原本寂寥無盡頭的深宮生活也多了幾分活潑的生意。
她面上卻嗔怪道:“你這丫頭就賴着我吧。”
寧歡厚臉皮地看着太後,眉眼彎彎地笑道:“也是您仁慈心善,能允了奴才胡鬧。”
春光爛漫,去年這個時候她将将選秀入宮,人生地不熟生的生怕行差踏錯半步,大半春日都是待在養心殿度過,今年怎麽也要來看看,但皇帝太紮眼,皇後忙于宮務她不好叨擾,只能再來邀太後。
這般想着,寧歡不免有些心虛。
太後怎會不知她的小心思,但她本也喜歡寧歡陪着自己,自然對她有求必應。
但她微微蹙眉,剛想提醒寧歡別自稱奴才,卻又想起此時是在禦花園中。
她神色變了變,又面色如常笑道:“你這丫頭真是會哄哀家歡心。”
“奴才向來只說實話。”,寧歡笑眯眯地補充:“您若不信,可以問問皇後娘娘。”
太後看着她,搖頭失笑。
春光爛漫在禦花園中可不是誇大,此時的禦花園姹紫嫣紅開遍争奇鬥豔,妩媚的桃花,嬌麗的櫻花,純潔的杏花李花,還有月季百合玉蘭等花,細細看過去還真是百花盛開看不過來。
寧歡扶着太後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路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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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禦花園中的一衆花樹,贊美之餘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太後,這禦花園中的花兒可會結果子?”
太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會,怎麽,你去年沒用上?”
寧歡睜大了眼。
太後見此,便放輕聲音低聲解釋道:“下面的人只管呈上來,你若不問想必他們也不會多嘴。”
寧歡思索片刻,颔首,她也悄聲道:“那我今年要來摘果子,都有哪些樹會結果?”
太後回頭看了看後面的花樹:“禦花園的桃樹只管開花,結出的果子卻不如何,下面一般不會呈上來,杏子和櫻桃倒是結得好,還有李子也不錯。”
寧歡聽得眼睛都亮了:“竟有這麽多。”
太後便笑道:“你若喜歡,夏日便親自來摘些吧,哀家也嘗個鮮。”
寧歡笑意盈盈地福身:“奴才遵旨。”
太後頗為好笑,這小丫頭。
寧歡扶着太後一路穿過绛雪軒,這名兒聽說是皇帝前年改的,因绛雪軒前有五株海棠樹,每當花瓣飄落時,便宛如紅色雪花紛紛降下一般,皇帝遂将此軒改名绛雪軒。
寧歡看着軒內他鐵畫銀鈎題下的字,略有些失神,她暗暗記下這件事。
太後看着绛雪軒前墜着花苞的海棠樹,笑道:“看來再過些時日你最心愛的海棠也要開了。”
寧歡仰頭看了看含苞欲放的海棠,好心情地彎起唇角:“是。”
太後想起什麽似的又道:“啊,對,還有海棠果,你夏日能摘的果子又多了一樣。”
寧歡卻只覺嘴中發酸,她連連擺手:“海棠果還是算了,您不知道,這玩意兒酸得很。”
先前她不顧玉棠和玉瓊的勸阻,看着海棠結果還以為得了便宜,沒成想差點被酸倒了牙,她素來喜食甜,一點兒酸都吃不得。
此刻看着還只是花苞的海棠,寧歡卻覺嘴中隐隐酸澀,啧。
太後笑了:“是了,哀家忘了你這丫頭最愛吃甜食,一點兒酸都沾不得。”
寧歡扶着太後的手,面露溫婉的笑意:“太後主子記挂奴才,奴才感激不盡。”
太後看了她一眼,只覺她促狹,小戲精。
後面跟着的宮女們默默垂頭極力掩住心中的驚愕,太後果真喜歡這位寧歡姑娘,先前王親貴胄家的格格入宮也沒見太後這般疼愛那些格格。她們對寧歡地位的認識更進一步。
宮中伺候的人,尤其是伺候在高位主子身邊的人無一不是人精,向來是主子做一步他們想十步,太後如今這般疼愛寧歡姑娘,她又是皇上的親額娘,焉知日後這位寧歡姑娘的造化不會更大,她們無不想着日後待這位姑娘可更要小心些,還能賣未來的主子一個好。
一行人又緩緩穿過绛雪軒,走到延晖閣。
寧歡不由停下腳步,她擡頭看向這座兩層的樓閣,顯然是想起了去年在此處的情景。
去年她在這兒認識了柔惠,認識了舒嫔,也得知皇帝和皇後的真實身份。想到當初滿心忐忑邁入延晖閣然後驚知真相時的震驚,寧歡不由咬牙。
太後随着停下腳步,她也擡頭看了看此處,她看了寧歡一眼,感嘆道:“原來是此處。”
這是寧歡命運轉折的地方,因為踏入這個地方,她有了一個截然不同于宮外的人生。
寧歡撇開心中的想法,頗有些好奇道:“您去年春日為何未曾出面?”
選秀向來由宮中高位主持,一般是太後、皇帝、皇後主持,有時皇貴妃、貴妃以及妃也會出面。
太後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延晖閣,低聲道:“我不願見到這種事兒。”
為皇帝挑選後妃,充盈後宮?笑話。
寧歡瞬間便懂了,看着一個個年輕鮮活的女子被選入後宮圍困一生,這是太後的一生,也是她最不願再看到的。
寧歡扶着太後的手,輕聲道:“您走了許久了,奴才扶您去前頭的亭子坐坐可好?”
太後點點頭。
禦花園有四亭,名曰萬春、浮碧、千秋、澄瑞。分別象征春、夏、秋、冬四季。
其中浮碧亭和澄瑞亭造型最為奇特,建在一座單孔石橋上,石橋下是一池碧水,水中有清雅的睡蓮和游動的金魚。太後和寧歡看着這建在碧水畔的小亭,心情都不由好起來。
二人相視一笑,寧歡扶着她坐下。
盼越盼暇帶着人打點好亭中,奉上點心茶盞後便默默退到亭外幾米的地方。
太後必定要和寧歡姑娘說會兒話。
太後嗔笑道:“今日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今日快陪你走遍這禦花園了。”
寧歡笑盈盈地挽着太後:“多謝您,我就知道簡姨最好了。”
太後莞爾笑了,她端起茶盞輕呷一口。
又聽寧歡道:“不過,太醫請平安脈時也說您該多走動走動,今日奴才也是遵照太醫的囑咐陪您走動來了。”
太後怔了一瞬,斜睨她一眼:“呵,得了便宜還賣乖,既然如此日後我可不出來了。”
寧歡哈哈一笑,忙挽着太後求饒:“我錯了,是我不懂事央着太後陪我出來,您大人有大量。”
太後掩唇笑了,她捏了塊芙蓉糕給寧歡:“別貧了,快吃吧你。”
休息一會兒,寧歡又閑不住地站起來,憑欄看着石橋下輕快游動着的魚兒。
太後見此便招了招手,盼越心領神會地捧着魚食走入亭中。
“姑娘可要喂喂這魚兒?”,盼越溫聲問道。
寧歡愕然地看着盼越手中精致的盒子,不愧是太後出行,下邊兒的人心思竟如此細膩,連這都想到。
寧歡笑意盈盈地接過盼越手中的盒子,盈盈福身:“多謝嬷嬷。”
盼越避開她的禮:“姑娘折煞奴才。”,她又朝着太後和寧歡行禮便下去了。
寧歡興致勃勃地抓了一把魚食,撒入水中引得一群魚兒競相追逐來覓食,一時間澄碧的池水中滿是輕靈擺尾的金色魚兒。
寧歡看得欣喜,她轉頭看向太後:“您要來喂一喂魚兒嗎?”
太後莞爾一笑:“年年喂也沒什麽新鮮的,你自己玩便是。”
寧歡颔首,又回過頭去看魚兒。
等寧歡玩夠了,回頭一看,太後已不在亭中。
她愕然地尋着太後,便看見太後正站在亭外的繁花之間。
“來。”,太後朝她招了招手。
寧歡忙朝着太後走去。
太後正站在一從開得極其茂盛的月季旁,她輕輕掐下一朵明豔的月季,簪在寧歡發間。
寧歡下意識地伸手碰了碰發間的花兒。
太後打量了一番寧歡,滿意笑道:“你這年紀正是最青春最漂亮的大好時候,就該打扮得俏麗些,你看,簪上這花多好看。”
說罷她還問了問盼越和盼暇:“你們說是不是?”
盼越盼暇笑着點頭:“太後說得是,寧歡姑娘本就生得極美,如今這麽一打扮更是傾城之姿。”
寧歡連連求饒:“兩位嬷嬷快放過奴才吧,奴才哪兒擔得起這般的誇贊。”
太後朗聲笑了:“瞧這丫頭,面皮還是這樣薄。”
太後與寧歡笑談間,有一個宮裝麗人緩緩走來。
她生得明豔動人,容色晶瑩如玉,如花樹堆雪環姿豔逸,秀靥豔比花嬌,一颦一笑盡态極妍,又着玫紅色的旗裝,襯得她愈發态濃意遠光彩照人。
她守着禮走上前來,滿身恭敬地行禮:“臣妾給太後請安,太後萬福金安。”
寧歡和一衆宮人也福身向她請安。
太後打量了她一瞬,微微颔首:“是嘉妃啊,起來吧。”
嘉妃起身,連連免去宮人們的禮。
她笑意溫煦:“臣妾擾了太後的興致,太後恕罪。”
太後笑道:“何出此言,這禦花園又不是我一人的地兒。”
嘉妃也笑着應和道:“太後寬善。”
她又看向太後身後的寧歡,嫣然笑道:“若臣妾未記錯,這是寧歡姑娘吧?”
太後含笑不語,寧歡便福身下拜:“奴才給嘉妃娘娘請安。”
嘉妃面上的笑意愈發秾麗,襯得她豔麗的眉眼滿是鮮妍,她竟親自扶起寧歡:“寧歡姑娘瞧着果真伶俐又漂亮,難怪太後和皇後娘娘都喜歡。”
寧歡低眉道:“嘉妃娘娘謬贊,奴才愧不敢當。”
太後睨了寧歡一眼,卻笑呵呵地:“嘉妃是不知道這小丫頭有多愛玩兒愛鬧,說伶俐真是擡舉她了。”
嘉妃心中倒是頗為驚異,因為她記得從前的太後從來都是淡淡的,鮮少有這樣說笑的時候,況且太後這話明為嫌棄,實則是滿滿的親昵與袒護,她待這姑娘的親近不言而喻。
沒想到宮中的傳言也非空穴來風,看來這小宮女兒确實得太後和皇後喜愛。
嘉妃心中千回百轉,面色卻是不顯,她掩唇笑道:“臣妾還嫌臣妾宮中太過冷清呢,若是有個愛鬧的小丫頭想來臣妾宮中也能熱鬧不少。”
太後作頭疼狀:“呵,你要是被這丫頭鬧鬧就知道厲害了。”
嘉妃笑意朗然,她又拉過寧歡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撥了一個水頭極好的玉镯給寧歡。
寧歡連忙屈膝:“承蒙嘉妃娘娘厚愛,但奴才萬萬不能要。”
嘉妃拍了拍她的手,和善笑道:“這镯子通體碧綠又晶瑩剔透,你生得白皙柔美,襯你剛剛好。”
寧歡自然口稱不敢。
還是太後解圍道:“你嘉妃主子一番美意,安心收下便是。”
寧歡這才向嘉妃福身謝恩:“奴才多謝嘉妃娘娘賞賜。”
嘉妃含笑點頭,她又向太後行禮道:“臣妾出來許久,也惦記着永珹,臣妾便不打擾太後賞玩了。”
既提及“孫兒”,太後自然要關切幾句:“辛苦嘉妃了,照料着孩子為重,你便去罷。”
嘉妃面上的笑意大了幾分:“臣妾遵旨。”
“臣妾告退。”,她又恭敬地朝着太後福身,慢慢退下。
待嘉妃走遠,寧歡才無奈地看向太後。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這玉镯成色極好,一看便價值不菲,回頭好生收到妝奁中便是。”
寧歡忍不住笑了:“是。”
這便是放妝奁底層好生供着的意思。
“你也該專門備着些,日後這樣的東西可還多着呢。”,太後笑道。
寧歡一愣,又嗔道:“太後——”
太後莞爾笑了。
回頭瞧着後邊兒跟着的人離得遠了,寧歡才輕聲道:“嘉妃娘娘瞧着倒是和善。”
聽說原本宮中最得寵的便是貴妃、嘉妃、純妃和怡嫔,貴妃和純妃她都聽柔惠說過,都是溫婉知禮的漢女,怡嫔那嚣張的模樣她領教過,倒是今日親自接觸了嘉妃,她似乎又是另一種性格……
太後肯定了她的想法:“嘉妃明豔大方,為人直爽,倒是還成。”
寧歡倒是笑了,她悄聲道:“這是真的嗎?”
太後彎唇笑了:“總之我這幾年瞧着是這樣,要真正深入了解怕還得你親自試試。”
寧歡微微一笑:“算了,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另一頭
秀恩扶着嘉妃緩緩朝着啓祥宮走去,她看了看身後,才道:“主子,那位寧歡姑娘生得可真漂亮。”
嘉妃緩緩回憶方才那個小姑娘,那姑娘穿着淺色長裙站在繁花盛開間,繁花的豔麗絲毫未将她壓得暗淡,反而更顯得她清雅嬌麗玉質天成,烏黑如雲的發間簪了朵明豔盛開的月季,那鮮妍的顏色襯得她本就姣好的容顏愈發明媚旖旎,似乎連春光都格外偏愛她,映得她人比花嬌窈窕玉姿。
她緩緩笑了:“是生得漂亮。”
秀恩正欲說話,卻聽嘉妃道:“但是宮中美麗的姑娘還少嗎?”
關鍵還不是看皇上的心意。
秀恩想想,稍稍放下心:“是。”
一旁的銀恩卻擔憂道:“但是太後似乎很喜歡這位姑娘。”
秀恩一想,又提起一顆心。
太後是皇上的親額娘,稍稍提幾句這姑娘怕是就要一步登天。
嘉妃回想起方才,她看見那姑娘和太後一同坐在亭中說笑,盼越嬷嬷等人卻退居幾米之外,她還以為是哪家格格入宮了陪着太後說話呢,沒成想竟是先前那個引得皇後和太後都不願放人的宮女。
原以為只是以訛傳訛,今日見得真切了才發現事實怕就是如此,甚至可能還要更不可思議些。
嘉妃卻懶洋洋地笑道:“小姑娘瞧着也不是個蠢的,能有那天也是她的造化。”
能同時得太後和皇後歡心,想來必定不是怡嫔那樣得些寵愛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的蠢貨。
她又看着兩個大宮女莞爾笑道:“再說,宮中的姐姐妹妹們還少嗎?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你們在這兒瞎操心什麽?”
秀恩心嘆主子心大,卻只能應道:“您說得是。”
嘉妃又漫不經心地叮囑道:“既然她得太後和皇後喜愛,你們也小心些,可別想着給她使什麽絆子。”
“冤家宜解不宜結,與其……”,她到底顧着還未回到宮中,便只道:“不如結個善緣。”
秀恩恭順地應是。
銀恩便笑道:“奴才們哪兒是那樣的人,主子放心,奴才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嘉妃看着銀恩,哼笑道:“是,你最機靈了。”
銀恩歡喜笑道:“謝主子誇贊。”
嘉妃掩唇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