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群像
第15章 群像
長春宮,清晨。
皇後身體不大好便免了衆人每日的請安,改為五日一請安,今日正好是請安的日子。
衆妃三三兩兩地站在長春宮外候着。
純妃看見檐下站着的貴妃一時還有些驚奇,她走過去向貴妃福身:“給貴妃娘娘請安。”
貴妃柔柔一笑:“純妃妹妹請起。”
站在貴妃身後的柔惠也與純妃見禮。
純妃含笑免了柔惠的禮,她看着貴妃比日前紅潤不少的臉,笑道:“貴妃娘娘看着氣色好了不少,想來是大好了。”
貴妃一直病着,許久未來長春宮請安了,如今乍一見也不怪純妃驚奇。
貴妃笑着颔首:“太醫院新開的方子頗有幾分效用,我這身子是比往日松快不少。”
純妃只道:“那便再好不過了。”
“貴妃娘娘這是大好了?許久未曾見到貴妃娘娘了,乍一看還有些不大敢認呢。”,一道爽朗明快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個明麗雍容的女子從庭前款款走來。
她身着紫色錦緞如意襟旗裝,上紋雀鳥祥雲圖,旗頭端正典雅,烏發間點飾珠翠,簪着鸾鳥搖珠步搖,面若銀盤,眉舒目朗,眉眼帶笑間自有幾分滿洲格格直率伶俐的模樣。
貴妃和純妃一見來人,對視一眼。
貴妃面上依舊帶着柔美的笑:“多謝娴妃關心,本宮是好了不少。”
娴妃掩唇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既然貴妃身子好了,以皇上對貴妃的寵愛想必貴妃很快就能為皇上誕下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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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娴妃吉言。”,貴妃輕柔笑道:“不過娴妃身子可比本宮康健上不少,想來也應是娴妃先比本宮誕下皇子才是。”
娴妃暗暗咬牙:“那本宮也借貴妃吉言了。”
她與高氏同年入王府,這麽多年她的肚子沒有動靜,高氏也不見動靜,反正都是多年無子,互相傷害誰又怕誰呢。
她輕哼一聲,不再搭理貴妃。
貴妃笑意未變,顯然是習慣了娴妃這性子。
此時嘉妃與怡嫔也一前一後地跨過長春門走進庭中,她們一個美豔動人,一個嬌媚袅娜,蓮步輕移間更顯身姿曼妙,纖腰盈盈。
娴妃站在廊下看着她們一步一婀娜的模樣,又想到身側的貴妃和純妃,又是沒好氣的一聲輕哼。
真不知道皇上喜歡這些漢女什麽,一個個身姿單薄纖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哪兒比得上她們滿洲女子康健勻稱好生養的身材。
幾人互相見禮後,便閑談着打發時間。
娴妃是暫時偃旗息鼓了,剛到的怡嫔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看着站在後面低眉順眼的柔惠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長春宮何時多了個二等宮女,瞧着有些眼生啊?”
娴妃身後的秀貴人一聽這話便笑了,不懷好意地接過話茬:“怡嫔娘娘看錯了,這是陸女子。”
說罷,她又故作疑惑地問:“咦,是陸女子還是陸答應來着?”
柔惠上前幾步,不卑不亢道:“嫔妾答應陸氏見過怡嫔娘娘、秀貴人。”
怡嫔看着她嬌聲笑道:“原來是陸答應,怪本宮眼拙,不過陸答應怎的穿得這般素淡,倒教本宮一時沒認出來。”
秀貴人卻未曾給柔惠開口的機會,她眼中閃着惡意的光:“怡嫔娘娘有所不知,聽說陸答應入宮至今還未曾見過皇上,也遲遲未得晉封,想來賞賜少些也是有的。就連嫔妾都有些記不清她是答應還是女子了呢。”
怡嫔聞言笑聲更嬌了幾分:“原來陸答應還未曾見過皇上啊,倒是本宮的不是了,竟提起了這等傷心事。”
柔惠直面二人夾槍帶棒的話,緊緊抿唇,只能獨自咽下這份屈辱。
一則她只是小小一個答應,如何敢頂撞秀貴人和怡嫔,二則秀貴人說的也是事實,入宮至今,新晉嫔妃中除了未及笄的舒嫔,還未被皇上翻過牌子的便只有她了。可是舒嫔家世顯貴,雖還未侍寝卻已由貴人晉封為嫔,後宮也無人尋她麻煩。
秀貴人見她面色蒼白更顯我見猶憐的模樣心中又是痛快又是痛恨,這幫漢女,不就是憑借這幅楚楚可憐的狐媚模樣才勾了皇上去嗎?她此刻雖和怡嫔站同一陣線,但內心依舊瞧不上她們這些盡會裝柔弱的漢女。
貴妃側頭看着柔惠緊咬下唇不堪其辱的模樣,心裏暗暗嘆氣。
她擡眸看向娴妃,想示意她管好自己宮中的人,卻見娴妃看着三人,眼中閃爍着一種名為看好戲的興奮之光。
貴妃心下無奈,她肅容輕斥道:“夠了,你們身為嫔禦竟也學了那些下等婆子亂嚼舌根,真是不成體統。”
到底是僅位列皇後之下的貴妃,二人收斂了些,不情不願地請罪:“嫔妾知錯。”
貴妃警告二人:“這兒是長春宮,可不是你們自己宮裏,日後還是守着規矩莫要這般放肆的好。”
“是。”
貴妃見此面上的冷色才微微散了些,她拍了拍柔惠的手以示安撫。
柔惠回以感激的笑。
不多時,孟春掀了簾子出來請諸位主子入內向皇後請安。
衆妃進殿給皇後請安後便依次落座。
皇後目光落在下首的貴妃身上,照舊關切了幾句。
得知貴妃身子好了不少後,皇後面上的笑意也深了幾分:“看來這次皇上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
皇帝頗通醫理,這次給貴妃開的方子便是他與太醫院研究了許久定下的。
貴妃不好意思地低眉淺笑,面上含了一絲甜意。
坐在貴妃對面的娴妃聽了這話眼尾微挑,看向皇後道:“臣妾瞧着不只是貴妃,皇後娘娘近來氣色也好了不少。”
皇後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是嗎?”
娴妃意有所指道:“聽說皇上近日常來長春宮,想來有皇上時時陪伴,娘娘心情舒暢了氣色便也好了。”
這話一出,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的衆妃都有意無意地看向上首的皇後。
原本自端慧太子薨後,皇上與皇後之間便仿佛隔了層什麽似的,皇後待皇上比從前更淡了些,皇上也只給予皇後應有的尊重,哪怕是皇後再誕下一個嫡子,兩人感情似也沒有改變。
但最近不知怎的,皇上減少了翻牌子的次數,去長春宮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衆妃都有些新奇。
皇後聞言笑意未變,卻也未接娴妃的茬兒。
倒是她身後的孟春面色沉凝了幾分。
皇上常來長春宮是為何後宮諸人不知道,她們還不知道嗎,還不是為了那個魏氏。
說來可笑,皇上一改往日的公事公辦突然頻頻地駕臨長春宮為的不是長春宮之主,而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官女子,是以娴妃這會兒的酸話在她聽來實在有些諷刺。
不過那個魏氏實在生得好,年紀又小,連她一個女子有時見了都會恍神更何況是皇上呢。
娴妃碰了個軟釘子,有些悻悻然。
她看了看對面的貴妃,又轉頭看向皇後笑道:“不知五阿哥最近可好些了?他是嫡子,可是承載着咱們大清未來的希望呢。”
這話一出,在座的人臉上都微微變色,尤其是純妃和嘉妃。
她們心中輕嘆,永琮,琮,乃宗廟玉器之意,這個名字直白地昭示着皇上的厚望,皇上如此看重皇後嫡子,她們的孩子怕是難有出頭之日。
皇後卻是怔了一瞬。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面上依舊帶着溫婉得體的笑:“永琮好了許多,多謝娴妃關心。”
娴妃面色未變,眉梢輕揚:“那便再好不過,恭喜皇後娘娘。”
她想到先前這位嫡子滿月時那瘦小的身子,忍不住搖頭,也不知道這位尊貴的嫡子有沒有這麽大的福氣。
突然提到永琮之事,皇後一時有些意興闌珊便讓衆妃散了。
一衆妃嫔向皇後跪安後便三三兩兩出了長春宮。
長街上,嘉妃與純妃結伴同行。
嘉妃是個心裏藏不住事兒的,她奇道:“今日娴妃是怎的了,三兩句話離不開皇子。”
“誰知道呢。”
嘉妃只笑道:“她一天天的有空盯着別人的肚子,不如好好留意着自己的肚子。”
純妃剛要開口,卻又聽嘉妃自嘲道:“不過她生不生的又有什麽區別呢。”
想到長春宮的嫡子,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片刻,純妃似是輕嘆一聲:“皇後主子仁善,如今我只盼着永璋能平安長大便好。”
嘉妃沉默片刻,輕笑一聲:“是。”
她又忍不住撒氣道:“都怪娴妃,一日日地盡不盼着旁人好是怎的,自己心情不好沒得還帶壞咱們的心情。”
純妃不贊同地看她一眼:“你少說兩句。”
嘉妃擡手碰了碰頭上搖曳的流蘇,輕笑道:“你就是這般膽小。”
純妃瞥她一眼:“那你自己走吧。”
說罷她便扔下嘉妃徑直朝前走去。
嘉妃氣得咬牙:“說得誰稀罕和你一起走似的!”
她就不該和純妃湊在一起,她倆果然是天生相克,哼!
長春宮。
皇後坐在西暖閣的炕上,看着窗外明亮的天走神,神色恹恹的。
照春心疼皇後,有些厭惡道:“娴妃娘娘說話也太不知分寸了,娘娘未免太過縱容她。”
她只覺娴妃故意提及嫡子之事,打着祝福的幌子實則用心險惡。
皇後輕輕搖頭:“娴妃就是這樣的性子,心直口快又任性得跟個孩子似的,也沒什麽壞心。”
她想着又忍不住輕嘆一聲:“她也是個可憐人。”
入宮這麽多年,娴妃卻還是像剛入王府時一樣,一心渴求着皇上的愛,不是可憐人是什麽。
“她也是關心永琮。”,說着皇後不自覺看向後殿,面露悵惘之色。
照春知道她難受,心裏直嘆氣卻也無可奈何。
誰讓皇後就是這樣的性子,一向心善又寬容大度待後宮一視同仁,這樣的性子無疑非常适合做一個皇後,可是她自己又得受多少束縛和委屈。
皇後看着陪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大宮女,心知她是擔心自己。
她看着照春溫柔笑道:“好了,本宮沒事兒,你若實在不放心便叫寧歡過來陪着本宮吧。”
照春聽見這個名字心頭又是一梗,這樣一個得皇上偏寵的女子皇後娘娘還待她這樣好,甚至處處幫她遮掩,真是……
但誰讓寧歡确實能逗得皇後開懷呢,娴妃也沒說錯,皇後最近氣色是好了不少,但這多是寧歡的緣故,反而與皇上沒多大關系。是以,照春再無奈為了皇後也只能忍了。
“奴才這就去喚魏姑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