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天庭”
“上天庭”
于是,葭菼被東鳳催着打扮得齊齊整整,一身藍白相間的朝服,盡是些上好的綢緞,葭菼不自覺摸了一把,對着口袋裏的葵子和身旁的東鳳道,“邋遢久了,總覺得這衣服,像是偷的。”
東鳳一臉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于是兩人信步向上天庭朝堂走去。這一路盡是些仙界盛景,不遠處盛開着滿處桃花,桃花之下則是一池仙水,這仙池窄窄一條,環繞着天庭淺淺流過,池中的魚精不覺蹦出水面,秀出紅鱗魚尾。
東鳳指了指那金碧輝煌的朝堂。葭菼順着東鳳手指望去,只見拱門極高,白色大理石雕滿盤龍花紋,幾個燙金大字在牌匾上極為顯眼,“靜華殿”,葭菼縮了縮頭,從門檻處望向內裏,殿內院子不算寬闊,兩側各種着一株古榕樹,樹木粗壯,古榕樹旁,擺了一口大缸,其中清水澄澈,飄着幾只睡蓮。殿堂內,更是一片耀眼的金碧輝煌。
葭菼輕咳兩聲,修整了下衣物,信步踏進了靜華殿堂,殿堂內一群神仙,正叽叽喳喳不知向天君彙報着些什麽,葭菼忙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立站定。
葭菼心道,這些日子我惹了這麽多麻煩,私自跑下天庭無數次,還闖入了天庭禁地白山,天君不找我算賬才怪!
還沒等葭菼嘆口氣,只聽殿堂之上傳來一聲極沉的聲音,“葭菼,人間可還好玩?”
葭菼苦笑一聲,像是少年被讀書先生突然提了問,不情不願擡起頭,望向殿堂中央仙座那人,天君面目含笑,一身金色華服,端坐朝堂之上。葭菼慌忙作揖,“葭菼見過天君,近日小仙走訪人間,見人間在天君治理下果真是一片太平。”
話剛說罷,“太白神君”連忙附和,“葭菼神君年紀輕輕就人間歷練破了花神一案,得以飛升仙官,實在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談到此處,方才熱鬧地附和的殿堂竟有一瞬尴尬和安靜,葭菼翻了個白眼,心想,就你馬屁多,看,這下好了吧,馬屁拍到馬屁股上了吧。
談到花神一案,大家均面露尴尬。葭菼原本只是心生疑惑,但見這拍馬屁拍到馬屁股上的太白神君竟然還不肯罷休,調轉頭對着前排一位年紀輕輕衣衫單薄的神君道,“紫陽神君,您也別嫌我這老頭說話難聽,你爹陳宇君幹得那事,倒也真是怨不得葭菼神君,這可是天下之大不諱啊!”
葭菼登時一驚,仔細将這年輕人打量了一番,他身形消瘦,平添了一股弱不禁風之感,頭上的烏紗帽戴在頭上,有些古怪的不和諧。他面色原本白皙,可是因為太白神君這一番說辭,已然又羞又惱,紅透了。
這孩子就是桃源村的小胖子?可是哪裏還有孩童的模樣,俨然是個年輕人了。葭菼直愣愣盯着紫陽,紫陽不經意也回望了他一眼。只一眼,葭菼便回想起了當日桃源村,他那滿含怨恨的眼神。
葭菼一愣,正待反應過來,想轉移話題緩解一下尴尬,卻只聽紫陽一笑,兩手微微抱拳作揖道,“紫陽自然不是不辯是非之輩,家父錯了就是錯了。紫陽哪會怪罪天君和葭菼神君?紫陽今日能站在這殿上繼承家父花神之位,還是得虧天君提攜,紫陽自然不是不識好歹之人。”
天君微微擺了擺手,“不必妄自菲薄。紫陽,你能被提攜,本就是因為你自身優秀。”
Advertisement
葭菼微微蹙了蹙眉,花神陳宇君犯了天條不假,可是上天庭誰不知曉,早年陳宇君可是天君并肩作戰的兄弟?桃源村之事,天君到底知否都是問號。桃源村建了多年,陳宇君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為什麽早沒發現,晚沒發現,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一名屁都不是的道士給撞破了?
葭菼不覺掠過紫陽那單薄背影,心中微微恻然。天君讓陳宇君唯一的孩子飛升,表面是接替了花神之位。一般人看來,只會誇天君宅心仁厚,念及罪臣舊情提攜後輩。可是實際上呢?葭菼心道,紫陽在這天庭處處受制于人,倒像是人質罷了。
葭菼眉頭一蹙,望向紫陽的目光竟一下柔軟了幾分。可紫陽神君卻并不承情,仍舊冰冷瞪着葭菼。
“天君,實在對不住,這東海瑣事太多,不巧又耽誤了上朝堂,臣實在是深感愧疚。”恰在此時,走進一男子,這男子帽帶官紗,兩只犄角從官紗之中冒了出來,留着一縷絡腮胡,眉目帶着兩分邪氣。但這面容,尤其這蛟龍族的犄角标志落在葭菼眼裏,卻無論如何覺不出任何清秀,只覺刺目。
葭菼只能從白山夢境獲得的碎片記憶中記得,當年滅了白山觀107人的,不是別人,正是蛟龍一族。如此,這蛟龍男子落進葭菼眼裏,更是不堪直視。
“澤銘,饒是忙碌,也不該忘了上朝堂這等大事吧!”一旁的太白神君吹鼻子瞪眼起來。
葭菼轉頭望了望天君,只見他仍舊一團和氣,眉目間全無戾氣,“澤銘也是為蒼生謀事,太白神君也不必太過介懷。”
澤銘笑了笑,大剌剌地踏進了這朝堂。進朝堂的瞬間,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葭菼緊盯的目光,轉頭與葭菼對望一眼。片刻,他居然微微挑了挑眉,嗤笑道,“聽說近日葭菼神君得以飛升了,總算沒有白費天君這些年的照顧,實在稱得上可喜可賀。”
葭菼先前失去記憶尚可以坦然面對澤銘的挑釁,現在一聽到他說話,心下卻早已掀起腥風血海。
澤銘見他半晌沒有反應,有些奇怪地望過來。葭菼一笑,側臉隐沒在午後陰影裏,看不真切表情,“哪能與澤銘神君相比,蛟龍首領。”葭菼突然頓了頓,回頭一笑,“想必澤銘神君能登上首領席位,也是煞費了苦心。”
澤銘一愣,可仔細端詳,葭菼似乎仍舊那副人畜無害失卻記憶的模樣,這才蹙眉點了點頭。
殿堂一陣尴尬。兩人雖未言語幾句,可這色變之快,讓朝堂之上衆仙也不由愣在原處。但是礙于一個是天君提攜的神君,一個是東海蛟龍的首領。太白神君忙轉移話題道,“天君,這西北之處,白山近日又見有異。”
談到此時,朝堂之上無人再顧及剛才的尴尬,皆膽戰心驚道,“那白山又出什麽事了?”
葭菼不由側耳。
說到此時,太白神君不禁再次嘆氣起來,“咳,還不是那花神陳宇君的好事。”
“想當年,陳宇君在人間浪蕩,看到被投到聖井的穆妃,竟私自救下私定了終身,說好了來日成仙,再做神仙伴侶。這兩人倒是也不負衆望,一個成了花神,一個成了記憶仙,本應該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太白神君捋捋胡子,“可誰知,兩人非要相約一同去人間歷練,一人從北疆最北處向南,一人從南河之南最南處向北。一路奔向彼此,等兩人相遇那日,再結為神仙伴侶。”
“那後來呢?”一衆神仙禁不住問道,可此時葭菼皺了皺眉頭,瞥見那瘦弱的紫陽一言不發,身子站得筆直,知他心裏必然不好受,正想說開口阻止這太白神君的八卦。
葭菼還未及開口,只聽天君笑着輕輕打斷,“好了好了,太白,這些陳年舊事,就不必再談了。”
太白神君撚了撚胡子,這才回過神來,“臣又亂說話了。”他輕咳一聲,“桃源一案後,陳宇君的妻子繡娘靈魄到了地府,可誰成想,被那複仇心切的孟婆帶到了白山界外。”
話剛出口,衆神登時大驚,不由得紛紛望向紫陽神君,只見紫陽臉色突變,“天君!”
天君蹙了蹙眉頭,知道紫陽想要趕着前去救母,忙擺了擺手,“有話後面再說,救下繡娘要緊。”
“謝天君!”
這場朝堂就在衆神的心事重重中落下了帷幕,葭菼與衆神往回走時,那太白神君忍不住将陳宇君與孟婆婆的八卦講完,“你們可知,那南北極遠,兩人都是費了極大的力氣一路艱難險阻才遇到了彼此。穆妃自是喜極而泣,可誰知那陳宇君見了穆妃第一句話便是:我怕是要辜負你了,繡娘懷孕了。穆妃大驚,于是兩人相顧無言,不歡而散。不久,穆妃因心生怨恨堕鬼成魔,成了如今的孟婆,也實在可憐。”
談到此時,那太白神君惋惜地搖了搖頭,葭菼聽聞至此,忽地對那孟婆婆生出了一點恻隐之心。
身後的東鳳拍了拍葭菼的肩,“想什麽呢,神君?”
葭菼一愣,繼而搖搖頭。
“神君,這裏怎麽有一只小烏鴉?”
東鳳說着便要将其中信件取下,得虧葭菼飛速搶下,“八成……八成是江流的。”然後手揣着信件急匆匆進了房間。剛一攤開,便看見一張信紙中,只有幾個大字,“見字如晤”。葭菼将這信紙左翻右翻,也沒再見多一個字。不覺望着這信紙抿嘴一笑,心道,原來這人根本沒有什麽急事。葭菼擺了擺手信步走出了殿門,只見身後東鳳扯着嗓子道,“你去哪兒啊?”
只聽葭菼悠悠道,“見人。”
東鳳登時一個白眼,這下不用說,也知道神君要去見誰了。
可誰知葭菼突然調轉回頭問道,“對了東鳳,當年天庭劇變,本應是蛟龍族攻上了上天庭,那後來澤銘為什麽沒有占王位?”
東鳳一驚,因着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呆愣了半晌,才低聲道,“噓,這可是上天庭的禁忌,按說原本蛟龍族是可以坐上王位的。可是當年他們屠了白山觀107位道人,又威逼上天庭,這等手段實在上不得臺面。這才被天君和衆神诟病,退了位,擁立了新君。”
“這新君是?”
東鳳白了他一眼,低聲道,“自然就是天君了。”
葭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着擺擺手頭也不回地下了人間,見他那“見字如晤”的心上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