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對哥哥,日思夜想
“我對哥哥,日思夜想。”
葵子墜地幻化作了人形,居然是個小胖子,看起來還軟趴趴的。
“你?”葭菼青蔥細指微微一指,“你…和那花店老板是一夥兒的?”
小葵子遲緩地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忽閃,“不是,我是一只小朵葵。”
葭菼狐疑地打量着它,“那這裏是白山嗎?”
小葵子一臉乖巧,“不知道。”
葭菼半是無奈、半是氣結,于是一人一籽繼續朝着腹裏深山走去。這座山在衆山中确實有些微不同,本是極北之地,其他山峰都是山雪覆蓋,可是這座偏不,愈是往上走,愈生出了些許暖意,甚至途中葭菼和葵子聽到了蟲鳴鳥叫。像是踏入了另一處桃源村,可若葭菼探知無誤的話,這地方壓根沒有半點靈氣。愈往上走,霧氣便愈濃,綠色灌木在灰色霧氣中若隐若現。
半晌,兩人才登了頂,一處灰頂黑門的道觀在霧氣中隐約現身。
葵子好奇地從袖口探出了頭,“主人,這是哪兒?”甫一露頭,幾只鳥便猝然俯沖,葵子趕緊鑽回了袖口。那鳥在葭菼身側盤旋數周,似乎辨認來者身份似的,片刻才又緩緩飛回了濃霧。
葭菼微微蹙眉,他推開這荒涼道觀的黑色木門,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葭菼左手被人驀地一扯,“哥哥?”
身後這人眉目清秀,和那夜霧裏初見時似乎并無兩樣,葭菼不禁喜上眉梢,“江流?你怎麽會在這?”
可是随後,葭菼緩緩蹙眉,是啊,江流怎麽會在這?
方才那點狂喜被狐疑一點點澆滅。
同樣地,江流此時也狐疑地細細端詳着葭菼,“白山中出沒的非鬼即怪,你真的是哥哥麽?”
葭菼嘴角一抽。可是随即,他便迅速捕捉到了一個信息,“這裏是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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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此,江流眸光微微一動,“是。”
而恰在此時,葭菼耳中忽地傳入東鳳通靈之音,“神君,天君已經知道你破了極北之地的結界了。你快速速退回,別剛飛升就犯了天規!”
“神君,你務必要聽我說,進了白山,千萬不能相信任何人,白山內盡是窮兇極惡的邪靈,念清靈咒,千萬不要聽他們的話,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葭菼身形一震,盯着江流的視線不由發緊,“窮兇極惡的邪靈?可是江流…看上去也不像壞人啊。”
他瞧着江流一身白衣,青玉色衣邊遍布鈎花紋理,若有似無地,似乎又能聞見那抹熟悉的苦藥香。江流輕輕揮了揮手,道觀黑色木門依勢緩緩洞開。這處道觀看起來久遠而破敗,外面黑色匾額原本嵌着燙金大字,“白山觀”,此時早已褪色。
剛入道觀,正對大門有一處石屏風,屏風上似乎是繪制着一副山野美景圖,再仔細一看恰恰是這周遭的景色。石屏風周圍種着幾顆竹子,竹節分明,青翠欲滴。繞過屏風,後面是一口大水缸,這水缸質地堅實,用手一碰便發出“嗡”厚實的回聲,兩側各有一處鎖扭,将這大水缸緊緊扣死。地面是青石板鋪就,直直通向內裏道觀,右側似乎是道士們休整的清修室,再旁邊是柴房,柴房門正對着這處大水缸。左側是研習道法的道室,再旁邊是一處藏書典籍的清雅殿。這處道觀雖看上去已棄置多時,但似乎…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兩人步子一頓。眼前是一處修室,漆紅木門銅色門鎖。這處修室看起來簡簡單單,一張青灰色方桌、幾點筆墨紙硯,背後牆上挂着一副水墨畫,畫上分明是山水模樣,俯視視角下的山川陸地輪廓像一只燒雞了,再細看,這些湖泊,竟也給畫成了一壺酒的模樣。不知為何,葭菼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微微蹙眉,再次湊近端詳,卻倏忽呆愣在了原地。
那畫作的落款雖然潦草,卻依稀可見寫的是,白山觀葭菼。
葭菼一僵,“我?”
他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像是喚起了心底某處沉積的記憶。他猛地轉過身去,順着那扇虛掩的門直直望向對面那處修室,似乎他原本就已了然,對面還有一間房,那房中必然同樣挂了一幅畫。
未及仔細考慮,他三步并作兩步推門而出。這奇異又篤定的感覺讓葭菼心頭一震。正待他推門而入時,鋪面而來是一股陳舊腐木的味道,格局擺放與方才那間修室似乎并無差異,葭菼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壁那副懸挂着的水墨畫上。他湊近了一些,目光移至落筆處,“白山觀…微止。”
微止…這又是誰?
葭菼微不可聞睨了江流一眼,心道,“我不會真的被邪祟盯上了吧,可江流看起來……看起來似乎毫不知情。”
午日陽光透過窗格落進屋內,兩人游弋的目光倏忽彙于一處。葭菼慌忙将視線錯開,胡思亂想間,只聽江流輕嘆一聲,向葭菼伸出了手。
葭菼下意識警惕道,“做什麽?”
誰知江流快了一步,輕輕堵住了他的耳朵,“哥哥,念清靈咒,別胡思亂想。”
江流一邊輕輕捏起清心決,一邊輕揉葭菼耳垂,幾絲金光緩緩鑽入葭菼耳內,“在白山,你心裏想些什麽,就有可能招來什麽,至于招來的到底是人是鬼,那可就難說了。”
葭菼大駭,不由後撤一步,“什麽?這是什麽鬼地方?”
江流扯出一絲輕笑,“鬼地方?”他挑挑眉,“哥哥還真說着了,白山原本就是個鬼地方。”
江流微微靠近,惡作劇得壓低聲音,“傳聞白山葬着白山觀女主人的棺椁。白山以墓為界上下分了三層。墓上是仙界,墓中是人間,而墓的下側…是鬼域。所以集人鬼仙于一處的白山,招魂織夢更是輕而易舉。”
“招魂織夢?”葭菼瞪大了眼睛。
江流眨眨眼,“對,剛剛你所看到的白山道觀,傳聞中他們修習的頂級術法就是織夢。”
葭菼腦袋轟隆一聲,他愣怔片刻啓聲道,“織夢?”
“就是編織一個你想要的夢境,讓你擁有你想要的人,然後心甘情願受困于此。”江流挑了挑眉,他的目光緊緊盯着葭菼,諱莫如深道,“就比如說,知曉我對□□思夜想,于是把哥哥送進夢中,讓我甘願深陷于此。”
葭菼一怔,随後怒嗔道,“江流!”
江流眨眼笑了笑,“好好好,說正經的,方才我提及以這白山墓冢分了上中下三層。最下層地獄裏鎖了數不清的孤魂野鬼,他們正守在墓穴的出口,等着被召喚入夢呢。”
話音剛落,江流靠近葭菼倏忽一笑,陽光下江流的臉煞人的白。葭菼一怔,不由連連後撤。
江流見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難道方才所言全是騙我的?!”
“自然沒有騙哥哥,只不過…添油加醋了些。”
葭菼一氣,轉身正欲離開,餘光卻瞥到了地面上的一只頭顱!
于是他微微提氣,倏忽向前狠狠劈去。
随即只聽一聲尖叫響起,“哎喲!”
那頭顱将出未出,便被狠狠砸回了地中,“神君,別打了!是我!我是土地公!”
“裝模作樣!土地公?土地公怎麽會在這裏!”
只見那頭在地底微微瑟縮,不敢再次輕易露出來,委屈道,“這是怎麽回事啊!東鳳姑娘,你倒是出來幫我說說話啊!”
地上再次緩緩冒出幾縷頭發,随後,東鳳才跟着土地公一并現了身。她眉頭緊蹙,似乎也同樣在确認眼前二人身份,“葭菼神君?”
葭菼一怔,不禁向江流使了個求救的眼色,“這是什麽情況?”
江流挑了挑眉,“這可不是我招來的,我壓根不認識他們!”
東鳳見二人眉來眼去,不由輕咳一聲,“神君,我不是提醒過你,進來要念清靈咒嗎。”
緊接着,她微微睨了一眼江流,似乎在說,“你身邊這位…到底是人是鬼啊?”
聽到清靈咒,葭菼懸着的心才稍稍落停。可是,他又不敢完全掉以輕心,“東鳳,你們怎麽來了?”
東鳳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還不是聽說你進了白山禁地,天君就命我匆忙趕來了,否則,神君估計連怎麽死在這禁忌之處的,都不知道。還勞煩土地神君用遁地術才能帶我進來。”說着,土地公瑟縮着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葭菼不由蹙緊眉頭,與江流對視一眼,這回話似乎全無破綻,“對得上。”
“既然身份對得上,那神君,咱們怎麽出去?”東鳳的話,讓葭菼再次陷入沉默。葭菼心道白山雖然險惡,但是畢竟和自己失去的記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說實話,葭菼是不願立即離開的。
于是,幾人沉默良久,眼瞅着道觀外的夕陽緩緩陷落,山林漸漸染上晚霞。東鳳終于坐不住了,“那先說眼前問題吧,現在這個情況,今晚怎麽睡?”
“這個地方邪得很,落單反而危險。你們先去睡吧,我來值夜。”江流眉頭微蹙。
“一個人值夜豈不是也很危險?”葭菼此話一出,衆人也立馬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緊接着土地公站了出來,他拍了拍身上泥土,“那就兩兩結對,我和東鳳姑娘今晚值夜吧,我們來得晚,還算有精力,你們先休息一宿。”
葭菼和江流原本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被東鳳推攘着只得應了。
二人來到修室,大眼瞪起了小眼來。
半晌,床被收拾好了、屋子收拾幹淨了、甚至案邊書籍都碼得整整齊齊。葭菼這才沒轍了,只得拆了發髻。月色下他的黑發如瀑,寬大的青袍倏忽落地。察覺到身後那抹視線,他總覺得有幾分難堪,于是慌忙鑽進了被窩,“我先歇下了。”
于是,江流揮揮手,燭火滅了。漆黑夜幕下,江流沉沉應了聲,“嗯”。
似乎是在白山的第一夜,葭菼翻來覆去,輾轉至深夜,忽地聽聞耳邊飄來一陣清脆鳥鳴。葭菼起先覺得新鮮,可是下一瞬,他驀地心驚,不對,這個時間怎麽會有鳥鳴?
他掙紮着睜了睜眼,可是下一瞬竟犯起了迷糊。他好像聽到江流在耳旁喊了聲,“哥哥”。
葭菼想要張口回答,可是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他只覺得耳朵極癢,像有一只小飛蟲鑽入了腦袋,嗡嗡亂響着。下一瞬,葭菼便沉沉堕入了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