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委屈
委屈
鋒镝宮戒備森嚴，宮主蕭玄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衆修真宗門想要奪回伏誅琴，恐怕一時半會兒并不容易。
戚清窈在清心殿內等候了半個時辰，天色稍暗之時，她終于見到了曲聞鶴的身影。
“師父，弟子想請教......”戚清窈忙迎了上去。
她本是為去求丹藥而來，長青谷一行，天樞峰弟子被魔音所傷，靈力混亂，就連她也會偶爾感到不适。
靈虛門丹藥素來緊缺，靈劍堂的丹浮長老并不大方，将丹藥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戚清窈不知如何是好，這才想來同曲聞鶴商議此事。
曲聞鶴沒有耐心，直接打斷了她，語氣冷硬，“清窈，如若沒有要緊事，明日再議。”
明眼人都能看出曲聞鶴的心情不是很好，戚清窈是個心思缜密的，素來不會往槍口上撞，只是應了一聲便就此作罷。
曲聞鶴只在清心殿待了一會兒，簡單處理好門派要務便離開了。
主位上空蕩蕩的，換作往常，清心殿內的燈盞總是亮至半夜。
戚清窈的眸底浮起了一縷詫異。
其餘弟子也不知道，只說曲聞鶴從長老閣回來便是這副樣子，大老遠便見他冷着一張臉，似乎火氣甚大，惹得旁人避之不及。
丹藥的事情恐怕要緩一緩了。
戚清窈嘴角抿直，冷不丁瞥眼見到殿外弟子捧着許多錦盒進入殿內。
錦盒模樣熟悉，戚清窈立即明白。
這是靈劍堂的丹藥！
難不成曲聞鶴已經和丹浮長老打過招呼了？
她黯淡的眼眸忽然亮了幾分，佯裝不知情，故作好奇問道，“幾位師兄，這是什麽？”
“這是逍遙峰給淩師弟的補品，長虞掌教特意吩咐弟子送來的。”一名弟子回答道。
太平鎮時，淩昭钰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卻将謝喬從廢墟中背了出來。雖然謝喬一直昏迷不醒，但長虞掌教通情達理，送來藥材特地表示感謝。
“原來如此，”戚清窈心中難掩失落，望着男弟子懷裏貴重的靈丹靈草，她盈盈一笑，“既然這樣，幾位師兄不妨交給我好了，無晦師弟身子弱，我放心不下，也正想去看一看。”
戚清窈一襲素色蘭花弟子服，身姿曼妙玲珑。少女巧笑倩兮，朱唇皓齒，眉心那抹朱砂殷紅，襯得她愈發奪目。
在場的幾名弟臉皮隐約泛紅，不敢去直視含笑的少女，只是呆呆地将東西一并給了她。
天樞峰的外門弟子待遇比不上內門弟子，因此住處很是偏僻清冷。遠處青山綿延，濃雲薄霧，寒鳥低垂，頗有一絲孤寂清冷之意。
主仆兩人停在了院外，青姝拿着靈草靈丹，臉上寫滿了嫌棄。
天樞峰後山靈氣比不上前山，住的又是一群不上進的外門弟子，青姝雖是一個侍女，卻對後山的花木和弟子很不喜歡。
她待慣了前山，本不想來這個偏僻之地，但她不放心戚清窈獨自一人，便跟了過來。
青姝對外門弟子意見很大，至于淩昭钰，她就更不待見了。
淩昭钰這人，只有一張臉能看罷了。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外門弟子，為人脾氣古怪，性格疏冷，難易親近。
青姝捧着丹藥，望了身旁的漂亮少女一樣，內心無比複雜。
恐怕在靈虛門的年輕女弟子中，只有小姐不害怕他。
換做是她，一個人來送藥，只怕早被少年吓跑了。
也是呢，自家小姐心地善良，即使受了傷也不忘關心這個脾氣冷漠的師弟。日常生活中，對他溫柔款款，體貼備至，極有耐心。
青姝想，即便是一塊寒冰，也會被小姐暖熱了吧。
兩人走到了淩昭钰的住處，環境清冷，光線稍黯，青岩石布滿了綠苔。旁邊的一棵銀桂花樹開得稀稀疏疏，一簇簇雪白雪白的花蕊綻放，樹下經過的人只覺一股淡淡的幽香。
如今房門緊閉，冷冷清清。
戚清窈暗想，少年确實被傷得不輕。往常這時候，他要麽在修煉術法，要麽宗門協助領事弟子處理瑣務。
總之，他是絕不會閑下來的。
戚清窈叩了扣門，裏面傳來少年清冽的聲音，“誰？”
“無晦師弟，是我。”戚清窈嗓音柔和動聽，随即推開了門。
少年膚色冷白，眸光冷淡，面無表情地從屏風內走了出來。彼時溫度稍低，他披了一件外袍，墨發微微淩亂，發繩上的無相珠分外惹眼。
少年即使病恹恹的，那股冷冰冰的氣質卻沒有消失，青姝看不慣他，“原本小姐還一直擔心你，不辭辛苦親自送來丹藥，如今看來，你倒是好好的呢。”
這人整日擺着一張臭臉，真是讓人讨厭。
“青姝，休要胡說。”戚清窈斂了斂眉，似是不悅，青姝縱使不甘心，也只得閉上了嘴。
淩昭钰看到了戚清窈仆從兩人懷中的錦盒，目光明顯一愣。
戚清窈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問道，“無晦師弟，近來你身體可有不适？”
淩昭钰搖了搖頭，“多謝清窈師姐關心，我無礙。”
“那日你舍身将謝師姐從火海中背了出來，這是掌教特地派人送來的丹藥靈草。”戚清窈拿着錦盒，“想來，謝師姐如今肯定很感謝你。”
提起謝喬，淩昭钰的神情一滞。那日，少女神色決然，卻叮囑他千萬不可走出結界。
少女修為不高，又被妖女欺負了一道，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淩昭钰正想得出神，面色倏地一冷，突然意識到自己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戚清窈和青姝皆是一愣，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一貫冷冰冰的少年身上看到了關心。
更何況，那人還是與他關系不好的謝喬。
這一切屬實荒謬！
“無晦師弟，謝師姐的情況我并不清楚。不過她是掌教最心愛的小弟子，即便傷情嚴重，掌教肯定會有千萬方法的。”戚清窈歉然地搖了搖頭，對面的少年神情略顯局促，她便安慰道，“要是師弟關心的話，我明日便親自去逍遙峰打聽一番。”
淩昭钰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少年的表情不太好，從牙縫中擠出了冷冰冰的話，“不過是貪生怕死的一個人罷了，她何德何能值得師姐親自探望？”
少年平時雖然冷淡，但絕不會像這樣直接表露出來，看來，他是非常讨厭謝喬的。
那日，琴靈的結界破滅，周圍是無邊火海，清瘦少年一身血污，背着一名少女奔了出來。
如今，他這副模樣，戚清窈才明白對于救人，尤其是救謝喬這件事，他是不大情願的。
戚清窈嘴角翹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替謝喬說好話，“無晦師弟，謝師姐心地并不壞，只不過被掌教寵得有些嬌嬌脾氣，恐怕你對她有一些誤會。”
淩昭钰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青姝在一旁，聽到了戚清窈的話，不禁撇了撇嘴。
小姐總是如此好心，喜歡将人往好處想。
謝喬一而再再而三坑害戚清窈，靈虛門哪個人不知道？
她與其他峰的侍從關系不錯，向來消息靈通。聽說，謝喬從回峰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連帶着長虞也是憔悴了不少。
本來她就很好奇，謝喬是個榆木疙瘩，非要跟着去長青谷做什麽。如今可好，一行弟子中，當屬她傷勢最重，落了一個昏迷不醒的下場。
青姝暗想，活該！
不過，她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免得小姐徹夜擔心，跑去逍遙峰探望那個心思狹隘的廢物。
戚清窈關心謝喬的傷勢，青姝還是勸不住，主仆兩人到了逍遙峰的攬月閣。
偌大寬敞的院子，院內假山青石，清泉汩汩，綠意環合，雅致宜人。
不愧是長虞最受寵的弟子，這般待遇，可謂奢侈。
戚清窈面色淡淡，禮貌地叩門等待。
少女容貌姣好，身段亭亭，氣質幹淨純粹，不染污垢，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用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被人搶去了尊貴的身份。
整個靈虛門誰不知道，戚清窈才應該是長虞的小弟子？現在謝喬所擁有的一切，原本是屬于戚清窈的！
小姐善良溫婉，性格軟乎乎的，怎麽看都是容易被人欺負的樣子。
青姝一路上都在暗自嘆氣。
漱玉開了門，見到門外的戚清窈和青姝，面色一凝，顯然是不太歡迎她們。
“小姐身體不适，若要見她，還請改日再來。”木門半開，漱玉聲音低低的，不想鬧出什麽動靜。
“漱玉，我家小姐不辭辛勞，從天樞峰跑來探望，你總不會連門都不讓進吧？”青姝皺眉，故意拔高了聲音。
漱玉擡眸，正視面前的漂亮女弟子。
靈虛門內，人人都誇贊戚清窈知書達理，善良溫柔，修為極佳，擁有一顆剔透玲珑心。
但就是這麽一位完美無瑕的女弟子，私底下卻有另一幅面孔。她暗戳戳陷害謝喬，害得謝喬名聲惡臭。
漱玉沒有說話，仍舊站着不動。
“漱玉，謝師妹的病情嚴重嗎？”戚清窈擔憂道，“我只是擔心她的傷勢，想要看一看。既然叨擾了，我們現在便離開。”
青姝見小姐受委屈，氣得雙手叉腰，正要質問漱玉，忽地，院內一道男音，清冽磁性，低沉好聽，“漱玉，門口何人？”
青姝心底一沉，怎麽林修檀也在院內？
漱玉看了兩人一眼，只得如實禀報，“是清窈姑娘。”
男子眉目如畫，氣質疏冷，嘴角噙着禮貌的笑意，一副翩翩君子的做派，“清窈師妹，你怎麽來了？”
戚清窈聲音柔柔的，隐約帶了一絲焦灼，“師兄，謝師姐如何了？”
林修檀道，“已經無礙了。”
“那便好。”戚清窈輕輕拍了拍胸口，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許多，“既然這樣，我不打擾謝師姐休養了。”
說着，她便拉着青姝，準備離開。
青姝氣得胸口疼，自家小姐性子怎麽這麽軟？辛辛苦苦來看望一趟，卻被人家拒之門外。
折辱也不過如此！
她才不要離開，今日，她就不信了，攬月閣的門是鐵做的？難道她還進不去嗎？
“難為你這麽關心喬喬了。”林修檀嘴角微勾，轉身對漱玉道，“照顧好喬喬，我和清窈師妹先離開了。”
漱玉一愣，只得點了點頭。
回峰路上，青姝故意落在後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兩人相貌出衆，走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單是背影，也極為般配。沿途青山連綿，兩人步伐輕緩，卻沒說幾句話。
青姝恨鐵不成鋼地注視前面的窈窕少女，小姐怎麽是個木頭？
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林修檀問什麽她便只會呆呆地應上幾句。
這是不行的！
青姝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數次想要為兩人制造話題。
終于。
“林師兄，”戚清窈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叫住了他。
“清窈師妹，怎麽了？”林修檀擡眸，少女雙頰泛粉。
“師兄，這是我親手繡制的劍穗。”戚清窈嬌羞垂眸，将精美的劍穗遞到了林修檀手中。
劍穗上系了一枚精巧的荷包，表面繡有靈雀和白蘭，栩栩如生，幽香淡淡。
靈雀，是逍遙峰的瑞鳥；而白蘭，則是天樞峰長老最喜歡的花。
林修檀凝眸，如此別致的劍穗，顯然是花了一番心思。
兩人手指相觸之時，林修檀發現了端倪，少女玉手纖纖，白皙指腹上卻有許多淡紅色的斑點。
他雖是一個男子，并不懂女紅針繡，卻也明白少女手上淡紅斑點是在縫繡劍穗之時，不小心被細針所紮而留下的。
他內心一陣觸動，“師妹一片好心，為我縫制劍穗，手上卻留下了諸多傷口，讓我如何過意得去？”
“不礙事的，”戚清窈慌張地将手藏到袖中，不想再讓他看到，“上次在太平鎮，師兄斬殺屍妖的時候，劍穗不是掉了嗎？正好最近空閑，我順手為師兄做了一個。”
林修檀內心嘆了一口氣，将劍穗捏在手中，“多謝師妹了。”
“師兄客氣了。”戚清窈盈盈一笑，“我還怕劍穗太醜，師兄不肯收呢。”
林修檀嗓音撩心入骨，唇角彎了彎，“師妹八面玲珑，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極好的。”
戚清窈羞澀一笑，頭埋得更低了，“師兄說笑了。”
青姝見兩人氣氛融洽，心也放下了，她生怕破壞了兩人，極有眼力地退下。
可是，還不到一刻，戚清窈便沉着臉回來了。
青姝不知發生了何事，分明她離開的時候，兩人聊得好好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戚清窈神情微怔，她回味方才林師兄對她說的話，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
“師妹，喬喬不懂事，以前為你添了諸多麻煩，還望你多擔待一些。”
他如同一個無奈的兄長，為自己頑劣闖禍的妹妹求情。
戚清窈的好心情瞬間消散了幾分。
她暗暗道：林師兄，可是憑什麽呢？為何要我多擔待幾分？
如果，當年長虞選中的小弟子是她，那麽，會不會林修檀也會這樣對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