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祭祀大典(三)
第二十九章 祭祀大典(三)
可剛剛那個滿頭雪絲,皺紋在臉上橫生的老太太楚越差點沒認出來。要不是那身姿依舊挺拔,楚越還以為那不是她的祖母。
邢立最後一個從房門出來,順手關了門,轉身見楚越臉色陰沉,他也不說話,與楚越一左一右站立在門外。
楚越靜默良久,擡眸道:“今夜的月色真好。”
邢立望着頭頂的浩瀚星辰,那一輪圓月如珠如玉,道:“月色如舊,卻終不似當年模樣。”
楚越側首問:“邢大人,你沒有話問我嗎?”
邢立瞥了一眼房內,側首轉向楚越道:“想問的太多,留着以後吧。”
又是一陣沉默,忽然院內真的起風了,寒風拂面,涼意四起。
“你先回去歇息吧,今夜我來守。”邢立道。
楚越捏着手中的劍柄,“那不行,大人先去休息吧,你明日還有的忙,禮部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與你商議。”
邢立紋絲不動,楚越道:“大人信我,陛下不會再做噩夢了,太後在裏面陪着呢。”
邢立看向楚越,過了一會兒,離開了。
翌日。
長青寺正殿的前方有一十層高的天寶塔,正是那日看煙火的塔。
塔的正前方是一個空曠的天壇,專門用來祭天所用,禮部一早便來搭臺子,為祭天當日做準備。
自昨夜之後,楚越隐約覺得邢立是生氣了,應該是對他昨夜的吓唬皇帝有意見,邢立那麽效忠皇帝,昨夜之事他沒有揭發出來,并不代表他認同。
Advertisement
其實楚越也有點後悔,幸好沒把皇帝吓出好歹,原本就時日無多,萬一昨夜吓死了,那上京城就亂了,倒是楚奕就危險了。
楚越在寺中晃悠,身着皇城司的玄色制服,右手配着一把劍,漫無目的地巡視着左右,不知不覺就晃到了天臺,遠遠見邢立專注地聽禮部負責官員在向他彙報事宜。
這次禮部派出的負責人不是別人,正是梅府的三姑爺于紳。于紳此人楚越就在上次的家庭會議中見過一次,全程沒怎麽說話,也是上京城裏的世家公子,不過與梅府差不多,祖上三代都是做大官的,如今也慢慢沒落下來,直系在朝中任職的并不多。
于紳應當是個謹慎的人,這些世家公子越往後,家族越沒落,很大原因也在于太過謹慎,首鼠兩端,這樣确實可以保家族平安,最終導致的結果也是漸漸邊緣化。
楚越在原地打轉,這時姚涼帶着一群人經過。
“梅大人是在等邢大人嗎?”姚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邢立,“何不直接過去?”
“哦哦,只是巡視一圈剛好到這裏而已。”楚越見姚涼身後跟着一位道長,似遁世高人,胡須銀白,手中配着一把拂塵,“這位是?”
姚涼側身介紹,“這是無憂子道長,前段時間成安王世子派人請來上京,為這次祭天祈福,今日剛到,下官剛從城外迎來。”
無憂子躬身道:“施主便是那位起死回生的貴人吧。”
無憂子這個名字楚越聽着很熟悉,直到他提起起死回生,才想起那日從棺材裏蘇醒時見到的道長似乎也叫無憂子,可眼前人非彼時人。
楚越道:“我當日醒來時見到的無憂子道長不是您吧?”
“确實不是老道,”無憂子笑的雲淡風輕,“不知是哪位與公子有緣的道長,老道也是聽說有此等異事,今日見公子一面,便知這世間法則是我等凡人參不透的。”
楚越輕笑,“道長果然慧眼。”
看來這個無憂子是貨真價實,當日那個是個冒牌貨,難怪後來梅懷先再也沒找着人。
說到那假無憂子還是趙筠找來的,後來梅懷先再向趙筠問起此時,趙筠含含糊糊說什麽高人來無影去無蹤的,也不需要這些凡間俗物,看來是那個假無憂子吓得不輕,再也不敢出現了。
與無憂子告別,姚涼引着人去往別院落腳。
這時于紳與邢立的溝通也結束了,楚越上前先與于紳打招呼,“三姐夫負責這次的禮儀?”
于紳見楚越,笑道:“是靈澤啊,這一身豐神俊郎的打扮,叫姐夫差點不敢認!”
“三姐可好?”楚越腼腆道。
邢立收拾手裏的冊子畫卷轉身就走,楚越斜着眼注視着邢立離開的背影。
于紳道:“好着呢,你三姐在家裏長念叨你,你得空多去陪陪她,你三姐如今月份大了些,晚上長做夢,夢裏都是你呀,我想着是為你操心呢,我看你先下挺好,回去我要多安慰安慰她。”
“三姐有身孕了?”楚越訝然,“前段時間我才見到三姐,我怎麽沒發現?”
“你三姐本就瘦弱,而且寬裙下也看不出什麽,”于紳哈哈笑着,“也不是頭一個了,我就盼着來個姑娘。”
楚越回想起來才發現,三姑娘面色一直不佳,多有疲乏,只是自己從未在意而已。
“那便恭祝姐夫心想事成了。”楚越笑道。
…………
從天臺下來,轉眼又不見邢立的影子,提到梅三姑娘,楚越忽然想到了楚奕,那個家夥不知道在幹什麽。
昨日迎架一結束,楚奕便離開了,如今雖然相見卻不相識,楚奕還處處針對自己,想到此處楚越便心口郁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和楚奕相認,這個不聽話的弟弟什麽時候才能讓他不操心。
太後的移架出了東院,直接穿過天寶塔,往端慧殿方向去了,楚越恰巧逛到塔下,與太後的儀仗隊碰上,
楚越心口一跳,一時間竟忘記了行禮,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太後。
梅靈澤的氣質本就與楚越相似,楚越如今替代了梅靈澤,在神情上與當初的楚越如出一轍。
太後與楚越四目相對,竟有一絲觸動,腦中閃過了楚越的身影。
楚越自知失儀,跪下道:“臣皇城司左副使梅靈澤參見太後!”
“你是梅祭酒的兒子?”太後握緊手中的拐杖,語氣淩厲,“你可知自己方才失了規矩?”
“臣失儀,請太後處罰。”楚越深深俯下身去。
“太後,”邢立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他走向前跪下,道:“梅大人今日多有操勞,精神不濟以至于太後面前失儀,請太後寬恕。”
“哦?”太後睨了邢立一眼,嘴角劃過一抹冷笑,“照邢大人的意思,是哀家的不是,是哀家不體恤下臣。”
“微臣不敢!”邢立道:“梅大人是微臣下屬,一切責罰都應微臣領受。”
圊団獨镓“太後明察,”楚越道:“一切與邢大人無關。”
“怎麽聽着都是哀家的不是,”太後看向楚越,“梅……”
楚越:“微臣梅靈澤。”
“哀家想起來了,你是邢大人特意向皇上請了旨,直接入了皇城司?”
上京的那些傳聞,皇宮裏也傳的沸沸揚揚,太後自然也是聽了不少。
太後道:“想不到邢大人如今也有了想護的人,可規矩便是規矩,若是這麽輕易地饒恕了,那皇家威儀何在?”
太後原本對梅靈澤還有些不忍,起初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見到邢立如此維護此人,連着梅靈澤一起厭惡起來了。
“邢大人,”太後道:“照着規矩,梅大人鳳前失儀,該多少廷杖?”
邢立沉聲道:“太後開恩!”
太後臉色陰沉,兩方僵持,楚越道:“照着規矩,應當二十廷杖,微臣謝太後賞賜。”
“你……”邢立側身怒視楚越。
“邢大人有什麽想說的?”太後的龍頭拐杖砸在地上,四下立刻跪下一片,求太後息怒。
邢立面無表情,跪挺的身體俯下去,道“下屬犯錯,臣當同罪,自是要一同領罰。”
“邢大人忙着呢,”太後示意身邊的人起身,一群人立刻領會,一旁的芳如嬷嬷攙扶着太後離去,太後拐杖扣在邢立面前時,太後悠悠道:“等此時了了。你自行前去領罰吧,沒人攔着。”
“恭送太後。”楚越道。
太後頓下腳步,似嘆了口氣,還是沒饒了楚越。
這裏不是皇宮,自然沒有廷衛掌刑,楚越只好在公衆之下,命姚涼監刑。打是打了,也有人證,太後既沒有說什麽,那便是默許了。
“太後,這皇城司的人掌刑,打不打那二十廷杖也沒什麽意思。”芳如嬷嬷道:“太後還是仁慈,不願意處罰梅大人,只不過是見邢大人維護梅大人,所以故意的。”
太後笑道:“就你知道,哀家見這孩子實在是喜歡,他太像阿越了,溫潤儒雅,可惜,為什麽會和邢立混在一處?”
芳如嬷嬷攙扶着太後小心翼翼地跨下臺階,“雖是混在一處,可奴婢看着這梅大人不似邢大人殘暴,畢竟是梅家的孩子,飽讀詩書。”
“嗯嗯,”太後剛下了臺階,腳步停下,恍然大悟似地,“哎呀!哀家氣昏頭了,這下梅家那老太太該來找哀家的麻煩了。”
芳如嬷嬷道:“奴婢看着這時辰估計已經在受刑了,打就打了,況且都是他們皇城司自己人,還不是做做樣子,等梅老夫人來,您推個理由不見不就好了。”
“哼,那個老太太就這一個孫子。”太後繼續向前走,“肯定護的跟命根子似的,當年跟着哀家的那一批臣婦,也就剩下梅家老太太了,多少得給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