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秘密
第55章 秘密
從皇陵出來,宋祈寧幾乎已經脫力。汗水浸濕了頭發,又瞬間化作冰霜,她頂着這樣一幅狼狽的模樣出現在山腰租綠色棉襖的小攤兒前。手機恢複信號,她在衆人的注視下,淡定的披上棉襖,校對了手表的時間朝山下走去。
一個手機探出頭,對準她,拍照的人幾乎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一臉冷淡的女人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後。雖然身穿軍綠大衣,模樣狼狽了些,但那張帶着距離感的臉還是讓人感覺漂亮的不可企及。
“删掉。”
一個好看的姑娘,在冰山景區只穿着一件單衣,讓人不免想的多了些:“姑娘,要報警嗎?”拍照者在她的注視下紅了臉,小聲地嗫嚅道。宋祈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确認備份和相冊都删掉了,這才轉身離開。
“明早來這裏接我,順便帶一套衣服過來。”發了一個定位,重重的栽到床上。不隔音的牆壁可以清楚地聽到隔壁小情侶咿呀咿呀的聲音,她把自己縮在被子裏,開足空調,才讓自己覺得暖和了一些。
頭發上的冰融化成水,濕噠噠的順着額頭流下。手機裏剛打出的一句“睡了嗎?”反複敲打也沒有發出去。仿佛一瞬間回到了這世初遇的那份忐忑。
在浴室沖了個澡,再次回來,手機顯示着視頻通話邀請的記錄。她嘴角彎了彎,一邊慢吞吞的擦着自己的頭發,一邊按響了視頻邀請。對面很快接通,林瑾瑜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在賓館嗎?”
“嗯。”緊繃的神經一瞬間放松下來,懶洋洋的靠在床上。
“一切還順利嗎?”對方的聲音帶着一絲猶豫,仿佛顧忌着身邊有人,刻意壓低,顯得有些低沉。
“很好,就是想你了。”
對面噤了聲,鏡頭一片漆黑,想來也知道對方捂住了鏡頭,祈寧忍不住低笑了一聲,耐心的等待對方回應。
片刻,鏡頭一晃,林瑾瑜的位置變了。仔細辨認,應該是來到了林母卧室的小陽臺。身後是恍如繁星的燈火,映着林瑾瑜的臉頰也帶着暖色,與燈火融為一體。在宋祈寧心中,林瑾瑜就是那盞最亮的燈。
“我也想你了,早點回來。”輕輕地呢喃在風中帶了點沙啞和缥缈。
小心的撫摸着屏幕,好像因此可以摸到對方的臉一樣。心裏被羽毛輕輕撩撥了一下,她蠱惑道:“親親我,我就早點回去。”
“少來。”林瑾瑜癟了癟嘴巴,還是将嘴唇貼到鏡頭上,輕輕落下一吻:“早點回來吧,陳肖淳太讨厭了。”
“好。”輕笑出了聲,她學着林瑾瑜的樣子對着攝像頭落下一吻:“等我。”
“廢話,如果你不按時回來,我就去找白詹,再把你抓回來。”對方罕見 暴躁的抓着頭發,随即可憐兮兮的看向鏡頭:“所以,要守信。離過除夕還有五天的時間。”
“好啊,如果沒有回來,我就等你抓我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任你擺布,好不好,嗯~?”壞心眼的對着話筒吹了口氣。便感覺鏡頭一晃,屏幕黑了一下,林瑾瑜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說:“手機不小心掉了,你說什麽?”對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和亮晶晶的眼睛昭示了主人的好心情,宋祈寧便也不揭穿她,只是輕聲道:“我說,我愛你,晚安。”
“晚安,另外。我也愛你。”
第二天,一輛風騷的越野車停在路邊。宋祈寧裹着軍大衣,慢吞吞的上車。大概是昨天受了寒,有沒有休息好,整個人蔫噠噠的。
“老大。”一個帶着墨鏡的女人幫她拉開車門,遞給她一包衣服,看着她的樣子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感冒?”這個陌生的詞語在嘴裏打了個轉,聲音沙啞。她給自己把了把脈,看着對方一臉緊張的樣子,搖了搖頭:“我沒事,開車吧。”
“好嘞。”女人吹了聲口哨,馬丁靴一踩油門,車“呼”的竄開。手上和腳上的動作沒有牽制住她的舌頭,女人口若懸河:“沒想到您也會生病啊,車上後座放着熱水,一會兒要不要拐藥店買點感冒藥。也不怪我太驚奇了,主要是您啊,大眼一看,根本就不像個人……不是,我意思是說,你看起來不像個凡人,跟那九天仙女兒似的,老四當時還問我你會不會吃飯上廁所哈哈哈.....”
宋祈寧聽得滿臉黑線,眼看女人還要再說下去,她忍無可忍道:“閉嘴,吵。” 女人立刻噤聲,讪讪一笑:“诶,那我一會兒到樓下買點藥給你送過去?”
“好,那就麻煩了。”閉上眼睛,身上那種乏力感未消,她只覺得渾身發冷。哪怕車內開着暖氣,哪怕早已換好了緩和的衣服,還是徹骨的冷。這種感覺已經不算陌生了,看了看手機的日期,她閉上眼,靠在靠背上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光怪陸離的景象,前世和今生交疊着。她夢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直到女人把她叫醒,她才按壓着嗡嗡直響的額頭直起身子:“到了?”
女人欲言欲止:“你看起來不太好。我看你睡着了,先給你買了感冒藥,諾,在這裏。”
“辛苦了,你回去吧。”
“可是,”女人看她煩躁的樣子,不放心的囑咐道:“實在難受就看醫生,不要硬撐着。有事叫我們。”
“好,謝謝。”一把抓過藥,來不及說其他話,她跌跌撞撞地往租的房子走去。冷汗打濕了剛換的衣服,幾次手抖,鑰匙沒有插到鎖孔中。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她一把推開門,用僅剩的理智把門反鎖,跌倒在沙發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被按到寒潭裏,嗆着水浮出水面。扶着沙發靠背站起來,腳一軟,發現早已脫力。她查看手機,發現林瑾瑜剛發的幾條信息。滿桌子的菜的照片,還有陳肖淳笨手笨腳學着包包子的照片,最後附上一張自拍照,看樣子找了角度,拍的很認真。
她笑了笑,扯動了酸軟的肌肉。發了一個表情,對方沒有回複,大概在午睡。掙紮着爬起來給自己燒了一壺水喝,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長腿一邁,來到衣櫃前換了一身睡衣。
皇陵中記載的将軍玉和夫人玉的文字果然還在,殘缺不全。這殘缺,是當初的她毀掉的,她記得一清二楚。這世上,利用将軍玉和夫人玉複生的,卻有其事,但那人卻整整祭了一整座城池的人。以命換命便是如此,開國祁帝和馮遠将軍的聯合,是夫人玉與将軍玉的再一次重逢。他們得此文字,将文字藏于皇陵之中,遠離人世。
後來她稱帝,李弗渝身死,她心灰意冷,咬牙統一祁邶兩國,世上免于動蕩,百姓安居樂業,她立好繼承人。此時她只覺得人生所求已經完成,整個世界都變得了無生趣。得到進入皇陵的權限,她偶然發現将軍玉和夫人玉的秘密,才覺得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又活了過來。
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可醫白骨,求得長生。
祁國歷代君主,都知曉這個秘密,卻沒有一個人嘗試。哪怕是在她眼中如同魔鬼的父親,已然堅守了這個默認的原則——把這個秘密埋藏在皇陵之中。
這對世人來說是天大的誘惑,也是天大的災難。她卻可恥的動心了。
她不介意做一個暴君,也不介意背上千古罵名。女子稱帝,已經足夠驚世駭俗。她知道有多少人贊她,也有多少人罵她。如果沒有長公主拉她一把,沒有後來的李弗渝走近她的心裏,恐怕,這個世界在她面前毀滅,她也不會皺一下眉毛。
游走在黑白的邊界,往後退,萬丈白骨已成枯槁,往前邁,卻是支撐她一直走下去的光亮。既然有了光亮,她就不會再自甘堕入一望無盡的黑暗。
她廢了全身的力氣,卻只能使這些文字殘破受損,無法毀掉它。這或許原本便是上天給與的一場考驗。誘惑亦或是獎勵,它就存在在那裏。
以命換命。呵!長嘆一聲,她不可避免的,閉上眼睛,便是那密密麻麻的文字。誰說着命只能用他人的命來換?反正她這具身體,外表看着光鮮,實則燃盡了燈油,試一試,敗了,不過一死,勝了…..眼前浮現出李弗渝意氣風發的樣子,她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也不知道,她這具帝王龍體,抵不第得上那一座城池的人命。
後來證明,她賭贏了。一命尚且不夠,她押上了自己一輩子的榮光和存在,換來了李弗渝在異世重生。
屆時,白曉塵(陳肖淳)已歸位,被她親手提為一品大将軍。身邊的人走走散散,只留下了這麽個礙眼的存在,但她是李弗渝的徒弟,因此平日對他,總是忍讓照拂了一些。
他到底是因她縱容留下的眼線和手段,察覺了異常。大殿內,白曉塵不顧君臣之禮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他不知複生的計劃,卻知曉自己已無求生的意願。從家國興亡到李弗渝的托付,從頭到腳,将她罵的狗血淋頭。
哪怕是現在,宋祈寧也好奇,自己當初究竟是哪裏來的耐心和好脾氣,聽他在她面前引經據典,啰裏啰嗦?
白曉塵還是使了些手段,在她再次進入皇陵的時候,他突然出現,撲上來抓緊她的衣袖,卻只抓斷了她腰間的珠子。這珠子,是當初那盞琉璃釵,給李弗渝治病的那一顆。兩個女子,私定終身,在她們的第一夜,李弗渝親手将它記載了她的腰帶上。
後來她才知道,白曉塵情急之中也跳進了陣法,也因而成了祭祀的一環,這到底,也算是她欠了他一命。也因此陰差陽錯,三人得以在這個世界上存活,只是出了差錯,降生的地點有所偏差。
這世上消除了她的存在,那皇陵中卻保留着她的痕跡,承認了她的血脈。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皇陵似乎是獨立存在的一個神秘的空間。
祈寧晃晃頭,停止了繼續思考下去。不是因為不願,而是因為渾身的疼痛和寒冷讓她的本能的切斷了大腦的思緒。看了一眼手表的時間,為了确保自己不餓死,她還是強迫自己機械的吃了一點東西。
按照前幾次的推算,這次,只要挺過三四天就可以了。把碗丢進洗碗池,她到浴室洗了把臉,拿出以前給林瑾瑜畫的畫像,對着畫像,盤腿坐在那裏。到最後,眼睛渙散,只能看到這畫的輪廓。
她把畫抱在懷裏,撫摸着畫像的臉:“很快就結束了....這次,我不會再把你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