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酸棗樹
第27章 第 27 章 酸棗樹
解嫣今年十五歲, 是個小美人,眉彎如葉,眼睛亮又很大, 皮膚很白, 不似村裏大部分姑娘那樣皮膚偏黑。
王桂英和解堰都很寵她,解家又不缺錢用,除了春種秋收,就沒讓她下地勞動過,因此她的日子過得十分輕松,臉上時常帶笑,看着就讨喜。
“別人給的魚。”解堰穩穩擔着水,從解嫣身邊經過, 大步走到院子左側修葺的旱井裏, 将扁擔上的魚遞給她拿着,轉頭把桶裏清涼的水, 嘩嘩倒進水裏。
村裏規定,每戶人家每天只能打一桶井水用,解家卻能打兩桶水用, 皆因解家三代從軍, 三代烈士, 村裏特別照顧他們家的緣故。
解嫣拎着手中的大魚, 驚訝不已, “誰送你這麽一條大魚啊,看樣子還用鹽腌制過。”
解堰放好水桶,面對家人,一貫冷肅的臉變得些許溫柔,“什麽人送得魚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有魚吃,你不是喜歡吃魚嗎?想想怎麽做這條魚吧。”
解嫣想了想,“要不做條醬焖魚,焖魚的時候在鍋邊貼一圈玉米鍋貼,好吃又下飯,也适合咱媽的胃口。”
“随你。”解堰沒意見。
生長在這樣條件艱苦的村落裏,又在部隊從軍多年,解堰不挑食,什麽東西都能吃,自家妹子做什麽,他就吃什麽。
解嫣就拎着那條魚,笑嘻嘻往廚房裏去做飯。
她一走,解堰擡腳走到歪脖子棗樹下,撿起她放在樹下的長樹竿,幫村裏的饞嘴孩子打棗。
解家不缺錢,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解堰是退伍軍人,是村裏一衆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樣,他心情好時,還會給孩子們講一些軍中能說的事情,頗受孩子們的尊重和喜歡。
王桂英喜歡孩子,舍得給孩子們吃喝,會給孩子們拿些零嘴吃,村裏的孩子都喜歡來解家玩,這不,一大早就來解家讨棗子吃。
解堰伸長着手臂,手上一用力,長杆打在樹頂上,上面的酸棗子如雨一般,嘩嘩從樹上打下來。
“哇,解二叔好厲害!”幾個小孩兒看到酸棗子被打下,顧不上棗子打在身上的疼痛,一窩蜂地跑到樹下争搶撿棗。
王桂英在一旁說:“狗蛋蛋,石頭,大壯.....你們慢點搶,別打架,不夠的話,讓你們二叔再給你們多打點。”
一個皮膚黝黑,腦袋光光,吸溜着鼻子的六七歲小男孩,手裏拽着幾顆棗子,哭兮兮地說:“王奶奶,大壯他們一直在撞我,額都撿不到棗子。”
“誰讓你自己慢吞吞的,像個蝸牛,連個棗子都撿不着,咋不笨死你。”另一個身高明顯比同齡高大,大約八歲左右,名叫大壯的孩子,用自己穿得髒兮兮的灰色褂子,兜着一兜酸棗子,說完這話,他抓一大把棗子塞到狗蛋蛋的手裏:“你想吃棗子,得自己撿,叫王奶奶沒用。”
王桂英笑了笑,還是那句話:“不夠叫你們解二叔再打。”
“王奶奶,夠了夠了。”一個身形高瘦,名叫石頭的男孩子,也抓起一把棗子,塞到狗蛋蛋的手裏,回頭對王桂英說:“額爺爺說過,做人要見好就收,知恩圖報,今天解二叔已經給額們打了不少酸棗了,額們要再讓解二叔打,把樹上的棗子都打光了,你們就沒得吃了。王奶奶,謝謝你的棗子。”
他說完,示意其他男孩也給狗蛋蛋分一把棗子。
石水村人缺吃少穿,孩子們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飽飯,村裏不像南方農村有漫山遍野的野果子果腹,在陝北高原裏,能果腹的野果子少得可憐,解家人覺得酸澀難以下咽的酸棗子,卻是孩子們中有嚼頭,能果腹的美味。
不過孩子們心裏都明白,人家解家給酸棗子吃,存粹是照顧村裏孩子,要是不知好歹,索要過度,那悍名在外的王奶奶,可不是吃素的。
另外三個孩子不情不願地給了狗蛋蛋一把棗子,狗蛋蛋兜着一兜棗子,破涕為笑之時,一群孩子紛紛向王桂英母子道完謝,一窩蜂地兜着棗子離開了。
孩子們一走,王桂英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挎着一張臉問解堰:“你哪兒的魚?”
解堰擔任着民兵連長,每月有三十多塊錢的工資,又曾經在軍中擔任軍官,村裏不少人以為他有什麽高官門路關系,時常買些雞鴨魚肉送到解家,就是想讓他幫忙辦事。
王桂英不喜歡鄉親們搞送禮賄賂那一套,她也不覺得自己兒子有多大的本事,能把鄉親們所求的事情都能辦下來,因此嚴令解堰兄妹,不許收村裏人送得任何禮,只關上自己的門,過好自己的日子。
她就這一兒一女,她可不想因為沒辦成鄉親們的事情,落得鄉親們埋怨、怨恨,甚至發展成仇人,害得這一對兒女沒了性命。
澤化縣民風彪悍,有好人也有壞人,石水村同樣如此,王桂英不想讓兒女在無形中得罪小人,對解堰從外面帶回來的東西,格外的關注。
解堰把長竿放在樹下,沒有隐瞞她,“是知青點的喬知青送來的。”
他把昨夜水庫邊的事情,簡單跟她說了一遍,着重說明,喬希瑤是賠禮道歉送的。
王桂英眼皮子一跳,自家兒子提起那個喬知青,語氣竟然不同以往。
王桂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提醒道:“媽昨日在地裏跟你說得話,你要記得,秋收過後,咱們就要去縣裏,見你志堂叔介紹的閨女。媽不管你跟那喬知青是不是巧合遇見,媽只希望你娶個安分守己的姑娘,生三兩個娃,平平安安過完這一輩子。你要是不聽媽的話,像你大哥一樣,執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沒給解家留個後,媽也不活了。”
她說到後頭,眼淚直流,實在是丈夫跟大兒子都死在戰場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骨,只有軍中送回的帶血的衣物和功勳牌子,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太大了。
解堰陷入沉默,冷硬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半響才說:“媽,我聽你的。”
王桂英松了一口氣,“你有空,把那條魚折算成錢,讓你妹妹送給那個喬知青吧。你是退伍軍人,見義勇為是應該的,不該收人家的大禮。”
解堰嗯了一聲,轉身大步走去廚房,幫解嫣燒火做飯。
王桂英目送他離去的僵直背影,嘴裏喃喃道:“別怪媽,那些女知青都不是安分守己,好好過日子的人,媽不想你被那些女知青利用,到頭來傷人傷已。”
她這個兒子太過重情重義,以前為幫死去的戰友讨回公道,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不得已退伍回鄉,在感情上,也會像他爸和大哥一樣,都是一根筋的死腦筋。
要他真跟知青點的女知青好上,人家為了逃避勞動,哄得他團團轉,回頭弄到了回城指标,拍拍屁股走人,她這個兒子指定廢了。
到時候他要是受不了,弄出人命,傷了自己,又弄死那姑娘,吃上官司,她們解家就完了。
所以不管如何,王桂英決不允許解堰跟那個喬知青好上。
喬希瑤回到知青點後,沒有一絲耽擱,立馬生火做飯。
舒曼聽見她在廚房燒火做飯的聲音,穿好衣服走出來,看到竈臺上放着兩把綠油油的嫩白菜和芹菜,還有一小籃子苦菜,她眼睛一亮:“瑤瑤,哪來的蔬菜?”
喬希瑤往鍋裏舀上一瓢水,把洗幹淨的苦菜扔進鍋裏焯水,“這是我拿魚去村裏的人家換的。”
舒曼這才發現,挂在晾衣杆上的魚少了兩條,不由咂舌,“你一大早就出去換啊。”
“那可不,昨晚答應了要給你弄新鮮的蔬菜吃,我說到做到。”
喬希瑤把焯完的水苦菜撈起來,往鍋裏放上蒸格,洗了五個拳頭大的紅薯丢進火星直冒的竈膛兩側,蓋上草木灰,再洗四個同樣大小的土豆,放蒸格裏,另外又放了幾個黑面窩頭,蓋上鍋蓋,加柴大火蒸。
瀝幹水份的苦菜,她一半切碎,打算一會兒炒,另一半放上她從川省帶來的花椒、辣椒粉、鹽味精、少許醬油香醋,倒上幾滴麻油,拿筷子一攪拌,一份t色澤誘人的涼拌苦菜就做好了。
喬希瑤把拌好的苦菜放在舒曼面前,遞給她一雙筷子,“嘗嘗。”
舒曼正感動她把自己說得話聽了進去,言出必行,聞言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夾一筷子涼拌苦菜進嘴裏。
那苦菜入口微苦,口感卻是酸辣爽口,有一股野菜自帶的清香,一口吃下去,口舌生津,讓人胃口大開,吃了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舒曼忍住想夾第二筷子的沖動,意猶未盡地咬着帶有菜汁餘味的筷子頭說:“瑤瑤,你做得菜可真好吃,雖然有點苦,可一點也不影響口感,吃得我恨不得将那一整盤都吃下去。”
喬希瑤燒起另外一個小竈頭,把洗好的嫩白菜放進鍋裏清炒,淡淡一笑道:“舒曼姐謬贊了,我的廚藝平平無奇,比起你的廚藝,那是小巫見大巫,你做得菜比我好吃多了,你能吃下這個涼拌野菜,對我來說是很高的贊揚。”
“你太自謙了,咱們知青點知青做飯的手藝,你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舒曼雖然會做飯,廚藝也還行,但她心裏明白,她做得飯菜人人都覺得好吃,是因為她做飯的時候,往飯菜裏加了一點靈泉的緣故,才會讓飯菜變得格外美味。
要沒有靈泉的加持,她做飯菜的手藝還真不如喬希瑤,所以喬希瑤做得飯菜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