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弦落
無憂回到宴席上時, 就見衆妖爛醉如泥, 舞跳得是越發放肆膽大, 讓人面紅耳赤, 她便回到安排的仙邸去尋清胥。
那處仙邸坐落在夢澤谷半山腰, 滿山皆盛放着夢澤谷獨有的弦落花,赤紅花瓣灼灼綻開,碧綠嬌蕊, 蜷縮着, 猶如一只憨頑可愛的猴子, 散發着怡人清香, 沁人心脾。
無憂順手布下結界,進入寝殿, 便見清胥側坐在窗前, 銀發披散在身後, 窗戶外大片的弦落花猶如赤紅花海, 随着風, 便如烈焰翻騰, 何其壯觀, 愈發襯出她的銀發皎如月光,鋪洩在花海上。
她手邊的酒壺歪歪斜斜的, 無憂接過來,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不由對她嗜酒的性子無可奈何, 輕輕将把她抱在懷裏, 放在榻上。
誰知,一雙素手卻勾住了她的脖頸,睫毛微顫,如寒星的眸子睜開,裏面仿佛也映上了弦落花影,亮的灼目,而弦落花的香味愈發濃郁。
靈夢寶塔的印記開始灼熱,無憂微微皺起的眉,被清胥的指腹拂過臉頰,欲言又止,只是手指握着她的衣角,卻沒有松手。
清胥的雙頰因着酒意散發着紅霞,瑩白臉上,額間的朱紅鳳翎灼灼,“阿憂”,
清胥輕喊了聲,垂着眼,臉頰便愈發紅了,只是用指尖勾住她薄軟的仙袍袖子,在手指上繞了好幾圈。
那便像一根藤蔓絲絲縷縷的纏住了無憂的心,她抿唇,便将袖子扯回,低聲道,“你飲過了些,歇息罷”。
清胥垂眸不語,手指勾不到她的袖子,便轉戰她垂落的玉佩帶子,在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無憂眸光愈沉,仿佛有無形的藤蔓在拉扯着,或是屋外的光,或是山中氤氲的霧氣,清胥的眼底有一閃即逝的光。
無憂忍不住去吻她的唇,齒間的唇瓣冰涼而柔軟,摩挲糾纏,直到她略為急促而慌亂的氣息噴在臉上,她唇邊的酒香、弦落花的芬芳,還有她身上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只屬于她的味道,讓無憂沉迷。
唇齒間的糾纏讓她不能滿足,如一朵青澀的蓮,緩緩綻放,萬千姿态,心馳神往。
無憂伏在清胥上方,如墨長發垂落,在她耳畔輕聲問道,“可以了嗎”,
清胥別開眼,臉頰緋紅,輕輕點了點頭。
直到後來,無憂方明白,那靈夢相知寶塔的印記是何作用
那是她們浮沉在雲間,如夢如幻時,兩人的寶塔印記同時灼熱發亮,在心意相知的瞬間,她們都清晰感受到了對方的感受。
那是一種奇妙至極的感覺,仿佛歡愉也加倍了,她能清晰感受到清胥的快樂,還有那一瞬間的驚惶和迷亂。
無憂緊緊抱住她,同時去往淋漓盡致的彼岸。
夜深,清胥沉沉睡去,臉上露出乏意,銀發鋪滿枕頭,就像是月光流瀉,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
無憂并無睡意,輕拂了把她的臉,只身走進弦落花海前,夜風吹動墨袍翻飛,她仰頭望天,餘光裏是翻卷着的銀浪潑天墨袍,輕籲了一口氣,沉寂的眸子裏,盈滿了漫天的星子。
清胥伸手,落了空,沒碰到身側的人,便倚在窗前,望着赤紅花海裏,淩空而立的她,墨袍融入夜色裏,唯有一對眸子璀璨,她是歡喜,還是惆悵她是眷戀,還是思憶
她與無憂之間隔着的那個人,永生永世都不會消失。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跟歌舞笙簫的熱鬧不同,清胥心底升起一種詭異的感覺,直到一股奇異的味道,夾着弦落花的香味傳來,她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四周安靜的可怕,就連剛剛斷斷續續的仙樂聲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鼻尖殘留着氣息,是血腥味。
夢澤谷,怎麽會有血腥味
就在這時,一團流光劃過天際,挾帶着強大的力量,驟然撞上了夢澤山的封印,轟地巨響,只見虛空扭曲,封印大陣化為碎片光影,而一道黑濛濛的濃霧掩蓋了夢澤山。
“有魔氣”,無憂眉頭微皺,身形一閃,就出現在清胥跟前,拉住她的手,“跟我走”,清胥伸手攬住她的胳膊,感受到她溫暖的熱度,心中便又暖了幾分。
越往白日裏宴席的地方去,血腥味越發濃郁,無憂突然拉着她淩空踏行,就見腳底猩紅一片,有血流緩緩流了出來。
白日裏嬉鬧歡笑的群妖,都倒在血泊裏,斷肢殘骸,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完整的軀體,清胥心裏泛起了惡心,臉色蒼白。
“這是陣法所破”,無憂望着籠罩在夢澤山外的黑霧,臉色凝重,她驟然想起蘇歡和樂昭,暗叫不好,神識鋪瀉,就聽得四面八方傳來魔族的聲音,“還有活着的”。
數道黑影朝着無憂疾馳而來,就聽得她冷哼一聲,逐日虛空斬下,漾出層層強勁的氣浪,所過之處,衆魔族皆是首級落地。
無憂遠眺而去,在夢澤谷的角落裏,有一處微弱的結界,能感應到琴幻仙君的法力,應該是她布下的結界,脆弱的幾乎要破掉,而隐隐聽到一些小妖的哭喊聲。
突然間,凄厲的虎嘯,響徹長空。
清胥從她身後縱身掠出,手持致虛劍,踏着冰龍虛影而去,無憂挑了挑眉,腳底生蓮,只邁出三步,便已趕在她身側,手掌翻動,捏住她的肩,哼道,“你倒是不怕死”。
“救人要緊”,清胥扭頭,神色凝重,看的無憂一愣,才又挑着眉說道,“你這性子,六百年了,也沒變”。
說畢,無憂垂眼掃了眼她手腕戴着的紫極仙鏈,這才稍稍安心。
陣陣琴聲響起,琴幻仙君端坐在地,膝上放着古琴,十指流血,随着彈奏,陣陣靈力從她指尖灌注到古琴,在激射到結界。
而結界外的屍首早就堆積成山,數百衆魔族,戴着漆黑魔神面具,催動魔器擊打着結界,而樂昭瑟瑟發抖的蜷縮在蘇歡身側,白老虎的腹部穿了一個血洞,鮮血流淌着。
“嗷嗚”,白老虎拿頭蹭了蹭樂昭,藍眸望着快要潰散的結界,許久,終是開口說道,“我去引開他們,仙子帶衆妖逃出夢澤谷”。
突然出現的熟悉聲音,讓樂昭一愣,臉色蒼白,她不敢置信的望向白老虎,指甲嵌在掌心,而白老虎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仰頭咆哮着,沖出了結界。
淡淡白芒閃動着,白老虎揮爪撕裂了魔族的铠甲,張嘴咬斷了脖頸,它虎口大張,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吼聲,掀起的氣浪,将魔族吹得七零八落。
砰的一柄魔器打在白老虎身上,它哀嚎了聲,渾身的毛都豎起,拱着背,悍然無畏的擋在結界面前。
“走”,琴幻仙君五指拂過琴弦,濺出血滴,氣血上湧,嘴角溢出血,領着衆妖往谷底而去。
樂昭站在原地,愣愣望着站在面前,不斷撕咬着魔族的白老虎,心中酸澀、痛苦、無措。
白老虎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在地上淌出小溪,鮮紅刺目,“不不要”,樂昭低聲道,她痛苦的捂着頭,“不”,
一道魔斧朝着跪倒在地的白老虎當頭劈去,藍眸驟然望向樂昭,淚光盈盈,
“不要傷害它”,樂昭大叫一聲,沖上前抱住白老虎。
一道藍芒卷過,只聽得龍嘯陣陣,天際現出冰龍身影,其上的白衣仙子,手執致虛,揮劍劈開魔斧,龍尾掃過從側面鑽出的魔族,龍目威嚴
無憂看着渾身浴血的蘇歡,怒意難遏,祭出東皇鐘,古樸而渾厚的神力傾瀉而出,她手持逐日,眸光冷厲,有如煞神降世。
三百年前,她大破魔君的身影還歷歷在目,“是她那個煞神”,衆魔族驚惶失措,實力稍強的三個魔君,望着無憂,露出怯戰的神情。
“擅闖仙界,都給本神君,死在這裏”,無憂冷斥一聲,逐日輕顫,碧落橫流,鼓蕩不休,殺氣急速彌漫,沖破九重穹蒼,罡風急旋,萬裏虛空轟然粉碎。
淩厲殺氣卷碎了魔族铠甲,皮開肉綻,“八厲魔君,我等此行任務已成,不如撤回魔界罷”,夜叉魔垂着涎液,膽怯的往後退着。
三位魔君對視了一眼,突然斷臂保命,使出魔族秘法,憑空消失在夢澤谷,只留下一衆魔界喽啰,尚不及逃命,就悉數隕落在逐日劍下。
“白老虎,你不許死”,樂昭抱着它,痛哭失聲,白老虎癱倒在地,勉強仰頭,藍眸直直望着樂昭,拿頭蹭着她臉上的淚水,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無憂上前查探了蘇歡的傷勢,往她嘴裏塞了幾顆仙丹,琴幻仙君這才抱着琴,領着衆妖走出來,款款拜道,“多謝神君出手相救”。
“狼族”,“孔雀族”,“鹿族”,“蛇族”,“謝神君救命之恩”,各妖族紛紛跪下,齊聲喝道,“妖族誓死跟随神君”。
無憂定睛一眼,存活的竟皆是妖族的皇子、長老等身份尊貴的,她緩緩擺手道,“諸位莫要客氣,先去給各族死去的子民收拾下罷”。
看着血流成河的慘景,衆妖皆是目露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