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紅線
“天帝、帝後駕到”, 仙官高喊道,
就見天帝、帝後攜手從虹橋走下,一人金冠九爪真龍袍, 腳踩靈龍黑靴, 威嚴莊重,一人頭戴仙玉彩冠,身披銀緞千水雲裳,霞裙月帔, 風吹仙袂翩然翻飛,漾出朵朵雪白瓊花,高潔素雅。
“拜見天帝、帝後”,衆仙兩手相合, 躬身拜倒,龍轅和常羲擡眼看來,就見衆仙中昂然立着無憂, 一襲如墨錦袍, 眉眼淡然,微微颔首。
“平身”,天帝龍轅朗聲說道,他握過常羲的手, 深情說道,“朕與帝後相識萬年, 更能得其陪伴三千餘年, 乃朕之幸”,
天帝揮袖,就聽得陣陣龍吼,霞光萬裏,祥雲彙聚,九霄雲裏現出赤、青、白、黑、紫、金、靛七條龍影,剪尾交折,興雲吐霧,縱橫四野,焰光絢爛,龍目威嚴,威懾八方。
真龍氣凝聚成一團七彩虹光,緩緩落在天帝龍轅手裏,虹光閃耀裏,現出一枚真龍仙墜,龍氣如泓。
“七條龍魂的真龍仙墜”,衆仙皆是震撼天帝的慷慨和對帝後的一片真心,天帝擡手要将真龍仙墜挂在常羲頸上,她卻笑着伸手接過,順手系在手腕,随着步履緩緩晃動着,跟挂着的玉玦敲擊出叮叮的悅耳之聲。
“如此,便可時時提醒我,天帝厚澤”,常羲的手指拂過仙墜,方令天帝剛才微皺的眉頭舒展,朗聲大笑,攬過常羲的肩,“帝後說的在理”。
常羲的視線掃過無憂,微微一頓,再看她凝神望向身側的白衣仙子,常羲神色微黯,便再不看她們一眼。
酒宴過半,降靈硬生生擠在無憂和清胥中間,笑嘻嘻說道,“仙子,你的瓊花露極好”,“前幾日我去看時,你都喝完了”,清胥無奈地笑,降靈卻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往案下藏去。
清胥挑眉,就見降靈偷摸摸的袖口裏抽出一根紅線,系在她的手腕,眨了眨眼睛,手指比在唇前,噓了聲。
清胥輕搖着頭,手指她額上輕彈,降靈嘿然一笑,手牽着紅線的另一頭,握在掌心裏,“降靈,坐旁邊去”,無憂見她擠在中間不老實的動來動去,出口斥道。
“神君你看那邊”,降靈伸手指着,趁無憂分神看去,就将那根紅線往她手腕系去,無憂根本沒看,手腕就輕巧挪開,恰好躲過。
降靈再要去捉她的手腕,又被她不經意躲開,這才懊惱地說道,“神君”,
無憂抿了抿唇,視線沿着她手裏的紅線看到另一端系着那截瑩潤如玉的皓腕,難得笑道,“你道月老的紅線,便能系着本神君的姻緣麽?”。
反正被發現了,降靈耍賴的抱住她的胳膊,把紅線在她手腕纏了好幾圈,紅線閃出一道紅光,便消匿不見了。
旁邊的小神仙們裝作沒看見,月老在旁扯着胡子直跺腳,“胡鬧,胡鬧,成何體統,豈有亂拉姻緣之理”。
無憂的手指拂過手腕,就現出一道紅線來,她手指微勾,剛要扯斷,就見着身旁的衆仙一臉驚愕的打量眼光,還有月老痛心疾首的訓斥,她嘴角微抿,朝着清胥笑了笑,便縮回手,任由那群神仙氣的吹胡子。
“原來這般,也頗是有趣”,無憂抿了口茶,以她雙眸神芒,自然能察覺到似有似無的紅線,仿佛在拉扯着,她擡眼看清胥,卻見她雙頰染霞,連耳根都紅了,眸中光彩奪目。
“神君,我覺得你變壞了”,降靈偷笑道,被無憂瞪了眼,立刻挺直腰背,一本正經的坐着。
麒麟殿沒有任何事情能在常羲的眼裏遺漏,她自然看到了方才的作弄,神色淡然,但藏在案下的手,蜷縮着,手腕的真龍玉墜,咯的她疼。
“怎地,帝後氣色不太好?”,龍轅伸手攬她的腰,貼近問道,淡淡的龍涎香氣息,自常羲鼻尖竄去,她扶額笑道,“大抵慣了安寧,嘴多嘈雜,倒有些倦了”,
龍轅伸手托住她的胳膊,眸光閃動,“朕陪你回寝殿歇息”,常羲頓了頓,便笑着應道,“極好”。
龍轅望着她錦顏玉容,柔情綽态,不由眼神微沉,感慨道,“帝後許久不曾這般對朕笑了,真如朝霞皎月,天資絕色”。
“是麽?”,常羲眸光微動,轉身,餘光掃過那抹墨色身影,眼角微黯,仰頭往回走去。
無憂跟太一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她身為女子,薄情冷漠,違背天理,更曾口不擇言的羞辱自己,
為何,為何,眼見着那根紅線纏上她的那一頭,不是自己,心會隐隐作痛。
銀白的太陰星光澤,在天際閃耀,呼喚着赤紅的太陽星,是否,自己跟她,便像着太陽星跟太陰星,相互吸引,卻從無相見、相遇之日。
一種細微的疼痛從心底升起,常羲蜷縮着手指,臉色便愈發陰沉。
“帝後在想什麽?”,龍轅體貼地問道,
常羲淡笑,沒有作聲,眼前的天帝,一副深情的模樣,可想着前夜他是在鳳绾的殿裏,前前一夜不知哪位仙妃仙嫔,只會讓眼前的這一幕變得可笑而作嘔。
“我對大道有所感悟,想是應閉關百年,方可解惑,掐算無量量劫”,常羲淡然笑道,“今日後,朝霞峰會封印百年”,
龍轅露出不悅的神色,握住常羲的手腕,“帝後出關不久,為何偏偏又...”,
常羲微微皺眉,“天帝有妃嫔相伴,想來常羲不在的日子,也不會覺得寂寥”。
“她們..不能與你相比”,龍轅說道,“帝後在朕的心裏,誰也不能取代”,
“在常羲心中,天帝亦是不能取代的,你我彼此為仙界的神,只能相伴相随”,常羲神情微緩,拉過天帝的手,笑道,“雲息,送天帝出殿”。
龍轅擡手撫她的臉,重新綻開笑容,“百年又如何,數萬載光陰,朕都會守着帝後,不離不棄”,說畢,天帝轉身,斂住笑意,往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寝殿,常羲才扯下了真龍仙墜,擲在一旁,她手指緩緩拂過皓腕,珍稀異常的真龍仙墜又如何,卻也敵不過那一根紅線。
天帝帝後離席後,衆仙才放松起來,仙樂悠揚,翩然而舞。
“要說當年,鬼王幽歌不知為何看中仙界的清音玄女,便要問天帝讨要,天帝不允,鬼王便率鬼修攻打仙界,那可真是天地變色,虛空崩塌,
鬼門關前血流成河,連空氣都化作了血色”,松鶴仙翁摸着白胡子說道,
衆仙皆是凝神聽着,仙魔大戰聽得多了,仙界跟冥界當年的恩怨倒是少有耳聞。
因着跟鬼王幽歌有關,連無憂都放下了茶盞,手指輕點案桌。
“仙翁別賣關子了,你倒是講啊”,一個小仙按捺不住的說道,松鶴仙翁繼續說道,
“清音玄女求到天帝殿前,說是跟鬼王兩情相悅,自請去鬼界,以平息兩界紛争。天帝厚澤人心,便成全玄女的懇請”,
“天帝以仙經輪,鬼王以往生鏡,共同封印了仙鬼邊境的陰山”。
無憂的手指一頓,面露疑惑,方讓降靈将松鶴仙翁請來,問道,“仙翁所言可是親眼目睹?”,
松鶴仙君不緊不慢地拱手行禮,“見過神君,老朽所言正是親眼所見,不曾有假”,無憂眉頭微蹙,說道,“可據本神君所知,那往生鏡此刻并不在仙鬼邊界”,
往生鏡在何處,沒有人比無憂更清楚了。
正是有人把往生鏡帶到天澤山,讓樂昭想起過往,才帶給阿樂和蘇歡徹骨的悲痛。
松鶴仙翁先是一愣,便是說道,“沒想到神君連這都知曉,在數十年前,這往生鏡确是被偷了,并且來者打傷了清音玄女,令鬼王震怒,封印破除,鬼界便不時出來滋擾仙界”。
“仙翁可知是何者所為?”,降靈咬着牙問道,
松鶴仙翁搖頭道,“這就不知了,鬼界說是仙界所為,可仙界為何要毀掉跟鬼界的約定?倒像是魔界所為,只為了挑起仙界跟鬼界的争奪,好漁翁得利”。
原來當年打傷崔府君,是為了奪得往生鏡,再在數十年後,交到阿樂手裏,無憂雙眉緊蹙,從蘇歡受傷、阿樂轉世、崔府君受傷到阿樂恢複記憶,是誰花費數十年的時間,來布局這一切。
麒麟殿後的青翠竹林,散落着樓閣亭臺,三三兩兩有小仙圍坐、漫步,
“你今日可見到殿前那只紫麒麟了嗎?數萬年的神獸,仙力浩蕩,若不是帝後出關,真不知何日能有幸到麒麟殿一游呢?”,有三兩宮娥竊竊低語道,
“就算帝後出關,要不是咱們随着敬曌皇子前來赴宴,你此生也無緣來沾麒麟仙氣了”,
一根蒼翠的竹子,頂上壓得微彎,上面躺着一白衫女子,微阖着雙眼,仰頭飲酒,臉色微微蒼白,赫然便是傷未痊愈的蘇歡。
帝後的邀請,她不得不來,卻又不喜熱鬧場合,便躲到了翠竹林,沒想到,倒是跟無憂錯過了。
兩個宮娥走到蘇歡附近,停駐腳步,站着閑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