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燈節
無憂對着幽歌問道,“可查出是誰傷的崔府君?!”,
鬼王怒睜雙眼,咬牙切齒道,“本王若是知道是誰做的,難道不會把他碎屍萬段麽?與你廢話這麽多作何?”,
縱然無憂在三界位列神君,可幽歌是鬼界的王,在地位上等同天帝,何況修為更是甚過無憂,所以幽歌根本沒有給無憂半點面子。
“不如讓本君看看崔府君,或能知道是誰做的?”,無憂說道,
“不必了,我地府的事,輪不到仙界管”,幽歌根本信不過仙界的仙君,抱胸站在跟前,身後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等,嚴陣以待。
無憂在地府碰了釘子,只得回到忘憂閣,盤算着去人界。
一陣肉呼呼的旋風撞到她懷裏,“神君,降靈好想你”,
無憂捏了捏她頭上的團子,柔聲道,“降靈,回來了”,
降靈仰着臉,嘴裏塞的鼓鼓的,吧唧吧唧,圓臉嫩的能掐出水,肌膚瑩白光潤。
無憂失笑搖頭,“從昆侖山回來了?”,
“是啊”,降靈點頭,委屈說道,“鳳族的族長總說小夭閉關,不讓我見她,老狐貍回來後,又含糊其詞的,降靈去昆侖山求王母,誰知她也不願管,降靈氣的不理她,就回來了”。
“西王母輩分尊貴,在她面前,你可不能胡鬧”,無憂叮囑道。
“知道了”,降靈拉着無憂的手,“神君,我們去鳳族見小夭罷,只要你去,肯定能見上的”。
“你方才不是說狐貍去看她了麽?怎麽說?”,無憂問道,
“狐貍說,小夭讓她回來了,說是鳳族的事,她自己解決”,降靈巴巴說道,“可她還是個孩子,若是受了欺負怎麽辦?”。
無憂摸着她的頭,“她是鳳族的一份子,不會有事的。蘇歡讓我看看阿樂,我掐指算了算,她近日恐怕有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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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靈仰頭,猶豫道,“神君說過,天道劫難皆是定數,天帝有令,衆仙不可随意幹涉人界,否則,因果循環,反而影響命數”。
無憂點頭,“只是看她一眼,再過的三世,她便能飛升仙界”。
“太好了,有阿樂陪我玩了”,降靈拍掌笑道,遂又覺遺憾道,“可惜阿樂每世壽元皆是百歲以上,若是早夭,蘇歡姐姐和降靈便不用等那麽久了”。
“胡說”,無憂輕敲了敲她的頭,“她本是福至天命的人,若是早夭,便是枉死,在地府也得等到壽元盡才可投胎轉世,一切都是注定的,不可随意幹涉”。
“啊?”,降靈苦着臉,“那還是人界好,比陰森森的地府好多了”。
無憂橫她一眼,“你的小天劫快到了,還不勤用功”。
降靈拍拍肚子,眯着眼笑,“我都是下仙瓶頸了,還怕小天劫麽?”。
見無憂露出驚訝神色,降靈揉着肚子笑,“吃了那麽多仙果靈藥,好歹有用的”。
無憂總算放下一顆心,“那便好,總之說好,你的小天劫,本君可不會出手相助的”,
“什麽?”,降靈苦惱的皺着小臉,“萬一,萬一,降靈被小天劫劈死了呢?”,
“你皮糙肉厚的,怕什麽?”,無憂捏了把她的肉臉。
“就知道神君偏心,只在意仙子”,降靈拍開她的手鬧道,“我去昆侖山渡劫便是”。
無憂眼神微冷,降靈自知說錯話,吐了吐舌頭,試探道,“神君,昨日我探了探仙子的仙力,仍是下仙高品”。
“天澤山的仙丹靈藥,對她毫無幫助麽?還是她根本就不思進取,若再有小天劫,我絕不會出手幫她的”,無憂冷臉斥道,腦海裏閃過南沁近身親她和偷看她沐浴的畫面。
降靈遲疑片刻,方說道,“仙子并非不思進取,降靈發現,仙子把神君給的仙丹靈藥都扔了”。
“不識好歹!”,無憂臉色愈發陰沉,手指蜷握,惱怒異常,心口的火洶洶燃燒着。
雷光閃電間,一個可怕的想法閃過無憂的腦海,叫她神色劇震,心火熄滅,渾身冰涼。
清胥根骨奇佳,天資聰慧,否則也不會短短三百年從元嬰期晉升到仙界。
她在仙界三百年,修為毫無長進的唯一理由,便是,她根本就無意修行。
她厭倦了仙界歲月,她在成心求死,她在等着下一次小天劫,便可了結性命麽?
無憂蹙眉抿唇,神情平寂,可眼底卻仿佛波濤暗湧,情緒複雜。
“神君,別生氣了,降靈會督促仙子修行的”,降靈扯了扯無憂的衣袖,生怕她動怒,為仙子求情道。
“她是不是很孤獨?”,無憂突然問道,數百年的孤寂,她終是難以承受了嗎?
降靈低聲嘀咕,“神君有降靈和花盈陪着,可仙子,沒人陪她,形影單只”。
無憂輕嘆道,“你去叫上她,一起去人界罷”,
降靈眼睛發亮,不等無憂後悔,便一陣風似得刮到孤月峰去了。
到人界,正值花燈節,阡陌縱橫的街道,店肆林立,挂着五彩花燈,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商販的吆喝聲,偶爾的馬嘶長鳴,稚童嬉鬧聲。
無憂側首,身邊那張臉蒼白消瘦,唯有一對如墨的眸子,故作平靜,又透出隐隐的波動,身形還如一如的單薄,似淡淡輕煙,一吹就散了。
薄暮的餘晖淡淡灑在紅牆綠瓦或樓閣飛檐上,也灑落在她的白衫繡作金邊,一片繁盛的人界給她增添了幾分煙火氣和暖意。
糅雜着喧嚣聲的紅塵氣息撲面而來,無憂領着清胥和降靈緩緩穿行在街道,跳鬼判、踏高杆、鬥龍燈、舞槍弄棒的,
還有賣各式花燈、猜燈謎的,随着暮色降臨,花燈亮起,襯得十裏長街燈火璀璨,集市熙攘。
“神君,我要吃糖葫蘆”,降靈激動的搖晃着腦袋,“我要糖人”,“我要龍絲酥”,降靈巴巴跑到糖葫蘆面前,抓了一串就吃起來,
“哎喲,姑娘,要給錢的”,老板喊起來,只覺眼前的三人錦衣華服,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去。
降靈在乾坤袋裏摸索半天,掏出一塊碎銀子遞去,她畢竟還是在人界待過的,不至于傻傻的拿仙玉換糖葫蘆,可就這碎銀子也把老板樂壞了,拿了兩串往無憂和清胥塞去,“貴人,拿好”。
清胥勉為其難接過,無憂負手不理,店家讪讪地收回手,只覺眼前的人,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勢,讓他根本不敢擡眼看。
降靈咬着糖葫蘆,轉眼又被糖人吸引過去了,“降靈,不許亂跑”,無憂蹙眉,
人潮擁擠,伸手要去抓降靈,被她一躲,手指握住了身後的柔荑,膚如凝脂,溫潤如玉。
無憂松開她的手,可觸感卻仿佛殘留在指尖,揮之不散。
眼神餘光裏,是她那雙璀璨勝過星火的眸子,無憂不敢直視。
“仙子,你的臉怎麽紅紅的?”,降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手裏抓了兩大把吃的,獻寶似得給無憂塞去,“神君,可好吃了”,無憂冷着臉敲了敲她的頭。
“怪怪的”,降靈委屈的塞了一口龍絲酥。
“別忘了,今夜是來尋阿樂的”,無憂提醒道,話音剛落,就見人潮裏走來兩人,男子清俊秀逸,女子嬌俏可人,攜手而來,錦衣華服,好一對天造地和的璧人。
“阿樂”,無憂輕聲一句,惹得降靈引目而視,臉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
“夫君,我們背着阿娘出來,阿奴會被指責的”,衛樂這一世的名字叫陳嬌奴,出生在貴胄世家,嫁給清平王世子楚臨,可謂是富貴出生,得天恩寵之人。
“阿奴莫怕,有夫君在”,楚臨輕聲寬慰道,滿目柔情。
陳嬌奴燦然一笑,握緊楚臨的手,輕笑道,“自打嫁入楚家,阿奴便少有機會溜出來了”,
楚臨笑着擡手,取下一盞玉兔燈,“聽說,花燈節時,放一盞花燈,若是能沿水直下,許的心願便可成真”,“那我們快去放燈”,陳嬌奴歡喜的提着花燈,拉着楚臨往橋頭而去。
“老板,三個花燈”,降靈掏出一錠碎銀子遞給老板,歡歡喜喜地把燈遞給無憂和清胥,豪氣十足道,“今日的花銷都包在降靈身上了”。
守財奴降靈也有大方的一日,倒是沒有以仙術欺人,無憂暗笑,故意不接花燈,“我不要”,
降靈急的,“神君,降靈沒手拿了,快接着”,無憂捏了把她的臉,“我給你拿着”。
那倒也是,三界中的神君,又有什麽求不到,想不了的東西呢?
三人跟着陳嬌奴到了橋頭,就見許多人擠在兩側,一彎河水蜿蜒流去,漂浮着花燈,燈火點點,繁光遠綴天,有如接着星漢銀河,映的夜空絢爛。
陳嬌奴仔細在花燈裏寫上心願,閉眼默念了一遍,方小心翼翼地把花燈放到水面,飄飄蕩蕩的,沉浮着,随着水波飄向遠處。
“幼稚”,無憂輕嗤道,偏頭就看到清胥和降靈跪在河岸,一臉慎重的把花燈放去,嘴裏默念心願。
砰,焰火在夜空裏綻放着,煙花如星雨墜落,照亮了清胥微閉雙眼的臉,虔誠而鄭重,清絕妍麗的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