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生
“神君今日頗有氣勢,跟往日不同”,胖仙童往嘴裏塞着吃的,說道,
“當年臨淵一役,敬曌害我險些魂飛魄散,今日不過讓他吃點小小苦頭罷了”,
“神君為何不讓他直接跪下?”,降靈附和道,“此人氣焰嚣盛”,
“總歸要給天帝一分面子的”,無憂皺眉,“降靈,你再這麽吃下去,天澤山都要被你吃窮了”,
“神君,我比較喜歡以前在仙界的名字,不如叫青翎?”,
降靈可憐巴巴的,梳着兩團發髻,白胖胖的臉,眼睛快擠成一條線了。
“青翎是妖皇給你取的,降靈是我給你取的,你喜歡哪個?”,無憂眯着眼問她,
降靈往嘴裏塞東西的手微頓,思索片刻,一本正經說道,“還是降靈好聽”,
降靈又拿出一顆碧龍果,往嘴裏塞去,說道,“你本是妖皇魂魄的轉世,又何必分的清楚”,
無憂輕嗤一聲,“妖皇太一的事,我許多都不記得了,他是他,我是我”,
降靈認可點頭,“畢竟他是男的,你是女的”,
她想了想又笑起來,“你都不知道,整個仙界知道妖皇太一的轉世是個仙子時,驚得牙都掉了”。
無憂斜睨了眼降靈,用腳踢了踢,“好吃懶做不用功修行,連祥雲都要蹭”,
降靈正要開口,就被她一腳踹下祥雲。
“啊”,降靈尖叫了聲,身後長出兩只肥翅膀,晃悠悠地飛着,連聲喊道,“神君你等等我”,
無憂不理她,往天澤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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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澤山,終年仙氣缭繞,雲階月地,溪谷潺潺,有千年不謝的奇花,也有萬載長青的琇草。
十三座仙峰淩空而立,宮殿綴落其間,沿着最底下的玉石臺階,可攀到最高彷如直插雲霄的主峰,雲霄宮。
琉璃瓦,白玉柱列玉麒麟,彩鳳舞朱門,檐上翺金龍,處處玲珑剔透,層層龍鳳齊舞,可謂是仙霧氤氲,紫氣沖天。
無憂懶坐于席,閉關天澤山三百年,再是驚豔的仙山奇景,也難以心生波瀾。
一柄靈光四射的仙劍出現在她的掌心,歡快飛舞着。
當年妖皇便是被自己的仙器刺入脊骨而隕落,不曾想這柄仙劍同時被封印在無憂的脊骨裏。
三百年前,她在紫極真火裏重生,拔出逐日劍時,方神識覺醒,重塑仙身,得以踏入仙界。
“逐日”,無憂指腹緩緩拂過逐日,
“聽說最近魔界在臨淵蠢蠢欲動,竟有些懷念你我三百年前并肩殺敵的時候了”,
逐日歡快低鳴,愈發流光溢彩的劍身,映着一點淺淺的淚痕,是那人淚珠落下的地方。
無憂用手指彈了下劍身,戲谑道,
“斬盡邪魔的逐日,竟是抵不過女人的一滴淚”。
逐日驀地脫離她的掌控,自顧飛舞,不滿地發出一聲清嘯。
“什麽?劍随主人意,是我抵不過那滴淚”,無憂臉色冷凝,輕哼道,
“我看還得将你在老君爐火裏鍛煉過萬把年..”,
逐日渾身一顫,似道光一般,咻的就沒了蹤影。
降靈吭哧吭哧飛來,一屁股坐在無憂跟前,掏着小手帕擦着臉上的汗。
無憂看不下去,“你怎麽也是個幾千年的仙獸,又吃了那麽多仙丹靈藥,怎麽仙力如此淺薄?”,
降靈白了她一眼,說道,“只顧着吃,沒功夫煉化”,
敢情天澤山的錦衣琇草,最後落到她肚子裏,就變成...
無憂微怒地眯眼,降靈蹦起來,先聲奪人,“我是給小夭吃的!”,
提及小夭,無憂面容微緩,問道,“小夭怎麽樣了?”,
當日池歸斷折,小夭的魂魄進入浴火而生的降靈體內。
降靈摸着肚子,眼中露出慈愛的目光,“她說她很好,很有精神,或許再過個幾百年時間,就能出來了”。
無憂沒眼看降靈那副模樣,就見她從懷裏摸出一截藕來,期盼地望着無憂問道,
“神君,你說我用藕給小夭做軀體如何?”,
“小夭是鳳凰!鳳凰真火焚起,豈非把自己燒了幹淨?!”,
無憂氣的額角發疼,撫額問道,“蘇歡呢?”,
“還是老樣子,在地府”,
無憂輕嘆,“這已是她轉生的第四世,此後三生石,就沒了蘇歡的名字”,
她望着窗外青山起伏,一時沒有說話。
鬼界地府
出鬼門關,走過腳下青石鋪地的黃泉路,兩側開滿只見花不見葉的赤紅彼岸花,花葉生生不相見,
路的盡頭是一條忘川河,這頭是黃泉路,那頭是冥府。
河上是奈何橋,橋分三層,上層紅,中層玄黃,下層黑,行善者走上層,善惡皆有走中層,作惡多端者,走下層。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晃悠悠地朝着奈何橋而去。
忘川河倒映今生,三生石記載着前世,刻着鮮紅四個大字,早登彼岸。
橋頭擺着一方碧綠石桌,坐着孟婆,握着勺子盛上了一碗碧綠的湯水,
她擡起眼皮,看了眼年老的女鬼,問道,
“走過奈何橋,飲過孟婆湯,便要忘卻今生牽絆,你可願意?”,
“老妪壽至百歲,膝下子孫滿堂,一世無憂”,老婦笑道,“今生無憾”,
孟婆眼中精光微閃,說道,“飲此湯,便要忘卻今生所愛,
倘若不飲,須得跳入忘川河,千年後投胎,若千年後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尋你所愛”。
那老婦沉思片刻,有些猶豫地往忘川河看去,見裏面蛇蟲滿布,群鬼猙獰,害怕地嘟囔着,“算了”,
她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
飲完孟婆湯,她的神情逐漸變得木讷,緩緩朝着冥府走去。
孟婆神色微動,放下湯,身形閃動,化作一身穿白衣的女子。
清冷隽白的身影,在暗沉的地府格外打眼,黑發如墨,
藍眸尊貴溫隽,有些怔忡地,望着老婦漸漸離去的背影。
從桌底爬出來一個鬼君,戴着官帽,狼狽地整了整官服,笑道,
“白虎仙君,您對這位可真是上心啊,每次投胎轉世都來送她”,
女子扔給鬼君一塊仙玉,“轉世投的可是好人家?”,
鬼君喜滋滋接過仙玉,“放心,都打點好了,絕不會讓她吃苦的”,
女子颔首,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眼眸哀傷,今後,你便要忘了我麽?
奈何橋,路遙迢,
前塵往事如煙杳。
忘川河,三生石,
人面不識徒奈何。
她轉身往回走,就看到眼前出現一道霧影,由暗道明,緩緩形成,
“白虎仙君數百年來,在鬼界來來往往,怎麽也不跟本王打個招呼”,
冰冷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就看那人裹在一團黑霧裏,看不清身形,只有一對深紅瞳孔,幽深冷冽,頭戴王冠,正是地府鬼王幽歌。
“送個故人,小事而已,何必叨擾鬼王”,女子淡然說道,
“蘇歡!你是仙界下君,卻三番數次闖我鬼界,還小事而已?!”,幽歌微怒,黑霧繞身不絕。
“下回蘇歡來時,便給鬼王通傳一聲”,蘇歡負手而立,不卑不吭地望向幽歌,
“你!”,幽歌冷笑道,“她飲下孟婆湯,轉生四世,此後,三生石就沒了你的名字,她也不記得與你的前塵過往,你偏生執念..”,
“本君的事,不勞鬼王費心”,蘇歡冷冷說道,
幽歌氣結,黑氣大盛,“本王今日便要..”,
幽歌話沒說完,就見得身側一道鬼影浮現,來者身穿官服,懷中捧着一支判官筆,身形瘦削,眉眼如畫,豔若桃李,望着蘇歡笑道,“白虎仙君”。
“見過判官崔府君”,蘇歡行禮,
“你跟我客氣作何”,判官上前握過她的手,“百年不見,白虎仙君出落的愈發傾世,叫人豔羨不已”,
“崔真真!”,幽歌低斥了一句,“你身為地府判官,有沒有點判官的樣子?!”,
崔真真白了眼幽歌,熱切地說道,“白虎仙君,有空多來地府玩啊”,
“崔真真!你私自把生死簿給她看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幽歌怒不可遏,
崔真真揮着判官筆,赧然對蘇歡說道,“見笑,見笑,還請白虎仙君先回”,
“告辭”,蘇歡朝着幽歌和崔真真拱手執禮,轉身往鬼門關而去。
崔真真殷切地望着她漸漸消失的背影,捧着臉陶醉道,
“果真是仙界數一數二的仙子,身姿出塵,冠絕三界,仿佛給地府,都送來了一縷清風明月”,
她冷冷掃了一眼幽歌,補充着,“暗沉沉,死氣沉沉的地府”,
黑霧散去,露出幽歌的身形,滿臉不悅,颀長身形裹着真龍紋黑袍。
崔判官苦着臉,讨饒道,“白虎仙君已等了她足足兩百年,
天帝念在她對敬曌皇子有恩,許諾讓她的心上人在輪回九世後登入仙界,但不許白虎仙君去人界打擾,所以她才苦苦守在鬼界”,
崔真真動容說道,“這般至情至性的人,又如何狠心不讓白虎仙君見她一面?”,
幽歌一臉無奈,“可是,有外人在的時候,你能不能給我點面子?”,
“蘇歡不是外人”,看着崔真真捧着臉的陶醉樣,幽歌狠狠敲在她頭頂,“今晚不許回冥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