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終章
終章
“你們怎麽回事,怎麽都不說話啊……”
蕭朔看着面前表情冷淡沉默着的三人,不免有些緊張地看向戴着墨鏡的寧昭:“是你去美國後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嗎?”
寧昭慵懶地靠在醫院門旁的柱子上,沈書言則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兩人相顧無言,誰都沒說話。
“有什麽好說的?”
沈書言睨了蕭朔一眼,聲音不鹹不淡:“你有這功夫,不如去問問你的隊友,到底要我們等到什麽時候。”
只有四個人同處于同一個空間時才能回到主神空間,所以,在聚集了沈書言和蕭朔之後,他們的隊伍裏還缺一個神出鬼沒的時也。
他昨天給寧昭發來消息,讓他們今天在醫院門口等他,但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卻仍然遲遲沒有出現,等得寧昭逐漸失去了耐心。
直到她的裙擺被人輕輕拉了拉,她低頭一看,發現來人竟然是時姬。
她立馬摘下墨鏡,蹲下身摸摸她的頭發:“你怎麽來啦?”
時姬伸手抱住她,語氣悶悶的:“我舍不得你們。”
沒想到她會這樣做,寧昭的身形微怔:“你哥哥呢?”
也就是這時,她後知後覺地想到,時姬出現的契機太奇怪了。
已經恢複記憶的寧昭能清晰回憶起她第一次見到時姬的畫面,那是在她剛進副本的時候,時姬坐在金越酒吧的外面,向路人兜售一些便宜打折的道具。
但那時的時姬已經十七八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前的她看起來卻才十歲,和那時有很大的出入。
為什麽會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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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走了。”
耳後傳來時也的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時也蹲下身摸摸她的頭:“好好生活。”
“你會忘記我嗎?”
時姬松開寧昭,看向一旁的哥哥:“我會想你。”
他莞爾:“哥哥永遠不會忘記你。”
未等寧昭反應過來,耳邊已響起冰冷的女聲。
【檢測到四位隊友已到齊,系統将自動送你們回到主神空間。】
一陣天旋地轉,寧昭下意識去抓沈書言的手,他卻比她更先動作,将她穩穩地抱入懷中。
直到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她感覺身後軟軟的,睜眼一看,對上沈書言的黑色雙眸。
他們又回到了主神空間,沈書言也恢複了他自己原本的長相。
久違的思念頃刻爆發,寧昭抱住他的脖子就去親他,他也自然地将她抱緊,溫柔回吻。
“還有人呢,你們能不能等會再敘舊……”
雖然已經接受女神心有所屬這件事,但面對這樣的視覺沖擊,蕭朔還是覺得小心髒不能接受。
炙熱的溫度将寧昭融化,身體上觸碰的實感也讓她确信此刻沈書言是真的在她身邊。
她松開他,摸摸沈書言的臉,對蕭朔的話視若罔聞:“不許再離開我。”
“不離開。”
沈書言乖乖點頭,言語也順從,沒有半點以往不羁的影子。
甜得發膩的情侶總會讓人覺得惡心,但好在他們兩個都長得很好看,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了這一幕給時也帶來的沖擊。
他轉身想走,卻沒想到寧昭已經起身,從身後叫住他:“時姬呢?”
離開幻境前的場景太像電影中的訣別,寧昭心中有個想法已經成型,但是她不太敢确定。
時也轉身,那張蒼白的臉上終于出現些許血色:“她已經去世了,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回憶。”
果然。
“不必感到抱歉,謝謝你給了她一段快樂的時光。”
看到寧昭略顯苦澀的眼神,時也向她送去一個安心的眼神,轉身上了樓。
面前的主線進度條已經到了100%,解鎖的權限也到了最高。
“姐,你還是金色頭發好看。”
也許是想打破略顯悲傷的氛圍,沉默着的蕭朔終于出聲。只是雖然他的語氣略顯輕松,卻還是能聽出他聲音裏的沉重。
是了,之前在鏡子裏看到自己金發的畫面不是在做夢。
不是世界出了bug,而是幻境出了bug。
寧昭回神,擡頭去看蕭朔,卻在看到他後皺起眉頭:“你的主線進度為什麽是0?”
因為解鎖了最高的權限,所以她可以看到蕭朔所有的資料信息。
系統顯示,他在進入最後一個副本前的進度還是過半的狀态,但現在他的進度卻直接降到0了。
組隊後再成功通關副本會得到四倍的積分,她進度條都滿了,他再怎麽着也不可能是0。
沒想到寧昭會提這一茬,蕭朔的笑有些挂不住。
“沒、沒事,這點進度,我沒幾個副本就賺回來了。”
他慌忙起身,抓了抓頭發,表情故作輕松卻漏洞百出,像是想掩飾些什麽:“我先上樓休息!”
樓下頓時只剩下寧昭和沈書言兩個人。
他拉住寧昭的手,認真和她解釋:“他把照片帶進了幻境,這是他為此付出的代價。”
不僅是他,他們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
沈書言被迫變成另一個身份,連名字都不能擁有。而蕭朔歷經辛苦終于喚回她的記憶,代價卻是仍要在虛妄之都蹉跎不知多久的歲月。
【您可以選擇是否脫離游戲。一旦脫離,您将永遠無法再回虛妄之都。請在脫離前轉交您的權限,否則,系統将自動對其進行回收。】
下面出現了【脫離游戲】的選項。
明明是寧昭夢寐以求的畫面,此刻她卻按不下去這個按鈕。
關掉面板,她低頭看着沈書言,伸手摸摸他的頭:“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
沈書言沒有說話,看着她點了點頭。
*
寧昭推開門,刺目的白光照進她的眼睛,她下意識閉眼,好幾秒才緩過來。
房間很暗,沒有開燈,裏面裝滿了密密麻麻的監視器。它們連在一起,拼湊成巨大的熒幕,正播放着靜默的影片。
就像是在看電影,但仔細看去,每一臺監視器上播放着的又都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時也坐在控制臺後,一聲不吭地看着面前的屏幕,仿佛沒有聽到寧昭開門的聲音。
“為什麽沒走?”
時也的眼睛沒從屏幕前移開,聲音卻很淡:“不是通關了嗎?”
寧昭走到他身後,擡眸看向面前的監視器。
不同的監視器裏播放着不同玩家面臨的各種死狀。有人掉下懸崖,有人被老虎撕咬。有人被槍決,有人溺死在水牢,也有人被女鬼拖進黑暗裏吞噬殆盡。
在幻境裏待久了,寧昭竟一時間有些忘記,這個游戲的本質依舊是血腥與罪惡了。
面前的這一幕證實了寧昭的猜想。她收回視線,看向幾乎隐沒在黑暗中的時也:“你就是系統吧。”
不管是她還是沈書言或克洛斯,都只能算得上是“管理層”。
他們擁有修改副本難度、定向投放npc、抹去玩家記憶、随意處決npc或玩家等能力,但他們沒辦法從根本上改變游戲的機制。
真正掌握着虛妄之都命運的人,應該是系統。
也就是面前的時也。
“我和沈書言一起創造了虛妄之都。”
時也擡頭看向寧昭,監視器屏幕上的亮光照亮她的臉,将她本就美豔的容顏映襯得更加立體迷人。
“他是靈狐,生性自由,不願被束縛,所以最後由我成為了控制游戲的系統。”
見寧昭已經猜出他的身份,時也不再隐瞞,将這段歷史娓娓道來:“一開始還好,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世界的平衡不會因此打破,我也沒有去管他,直到他遇到了克洛斯。”
因為離得遠,所以寧昭一時沒有發現時也漸漸蒼白的臉色。
“克洛斯原本也是玩家。他輸了游戲,快被處決的時候遇到了沈書言。”
是沈書言救了他?
“你猜錯了,是我救了他。”
像是知道寧昭心裏在想什麽似的,時也咧嘴笑了:“克洛斯通關後放棄了回到現實的機會,選擇留在虛妄之都。我就讓他待在沈書言身邊,和他一起監管游戲。”
所以克洛斯之前才會管沈書言叫大哥。
“與其回到現實世界當普通人,不如留下。在這裏,整個世界都在他們的手中。”
聽到這話,寧昭彎了彎唇:“你這是在點我嗎?”
“你很聰明。雖然有沈書言幫你的成分在,但你還是靠自己拿到了虛妄之都100%的控制權,我很欣賞你。”
時也又看向屏幕:“如果留下,你會活得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潇灑。”
寧昭看到屏幕裏死得奇形怪狀的玩家,語氣很平靜:“時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時也挑了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嗎?”
從她進入游戲接取主線任務,到意外和沈書言組隊拿到世界地圖技能,再到她經歷的一切,甚至是他們此時此刻的對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些什麽?”
他卻搖頭:“我只是個旁觀者。”
“那你又為什麽要出手幫我?”
寧昭反問:“你說時姬已經去世,但她卻幫了我兩次。如果那只是一段回憶,那麽,不是她在幫我,而是你在幫我。”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麽時姬的手裏會有那麽多打折的道具。
“因為你像她。”
時也毫不避諱:“你的身上有無窮的生命力。”
他的臉色本就蒼白,羸弱的身形風來就能吹倒。此時此刻,他看起來好像更虛弱:“但我已經活不久了。”
說到這裏,他将頭靠在椅背上,輕嘆一口氣:“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上一個副本是針對你和克洛斯的考驗,可惜他輸了。”
一切塵埃落定,寧昭是最後的贏家。
“你怎麽會死?”
他的狀态肉眼可見地變差,寧昭不懂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禁擰眉:“你不是系統麽?”
“是系統,也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人。”
時也的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屏幕上,裏面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因輸掉游戲而被丢進烈火中焚燒,發出無聲卻痛苦的哀嚎。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我也不例外。”
他的聲音中沒有将死的遺憾,反而藏着淡淡的解脫:“我死後,這就是你的世界了。沈書言不會要的,他現在已經愛你愛得失去理智了。”
“……”
話音落下,時也起身,走到寧昭面前:“不用藏了,拿出來吧。”
他握住寧昭的手腕,把她一直藏在裙擺後的手槍拿出來,抵在他的左胸:“你很果斷,也很勇敢。能被你愛上,是他的榮幸。”
意識到他想做什麽,寧昭的心漏了一拍:“我不是……”
然而時也卻沒給她機會。
扳機被輕而易舉地扣動。
“砰——”
一切結束。
*
“哎,醒了,醒了……”
耳邊傳來朦胧又急切的女聲,随即便是叮鈴哐當的金屬碰撞聲。
接踵而至的腳步聲傳來,寧昭睜開眼,一陣頭暈目眩後,她看到了母親焦急的臉。
陶倩看到女兒睜開眼睛,淚水奪眶而出:“昭昭,我的女兒……”
一旁的寧青元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表情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醒了就好。”
好久沒見到父母的臉,這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讓寧昭以為面前的二老是她上輩子見過的人。
她想起身,來自後腦的痛感卻後知後覺地襲來。她不由得嘶了一聲:“好疼啊……”
“你別動,我叫了醫生。”
陶倩連忙伸手去握寧昭的手:“乖乖,你傷得很重,千萬不能亂動。”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像斷了線似的掉了下來。
感受到手背的溫度,寧昭彎了彎指尖。
這是現實。
“我昏迷了多久?”
她看向父親:“寒姐呢?”
“一個星期。”
寧青元也握住寧昭的手,給她注入源源不斷的溫度:“車禍很嚴重,簡香寒也傷得不輕,目前正在休養中。你是傷得最重的,前兩天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卻沒想到她的狀态突然好轉,生命體征也逐漸平穩,不過兩天就醒了過來。
看到她醒來,兩人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聞訊而來的醫生推門而入,給寧昭做了例行檢查。确認她沒事之後,他們又交代了她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項,随後才離開病房。
在這期間,寧昭的思緒一直都是游離的。
她記得在虛妄之都裏發生的一切,那真實經歷過的幾個月的時間,放在現實世界裏,竟然只過去了一個星期。
但她卻覺得她愛了沈書言好久。
“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來看你的人有不少。”
小心翼翼扶着寧昭坐起來後,陶倩把靠枕放在她的身後,為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夏筝你還記得嗎?還有秦珂,你的幾個大學室友,知道你出事後都是第一個過來的,連小裴都來過了。”
這些人的名字一一在寧昭的腦海裏過了一遍,那些發生在副本中與她們有關的回憶也接踵而至。
一個想法讓她的神經緊繃起來。
“媽媽,小柔在哪裏?”
簡香寒受傷了,她還有助理。
有些她在虛妄之都裏沒搞明白的事情,她現在得搞清楚。
半小時後,李曾柔提着寧昭最愛吃的茶點走進了病房。
将父母支出去後,寧昭向李曾柔招招手:“你還記不記得我前幾年幫了一個妹妹得了白血病的粉絲?”
“記得啊。”
李曾柔點頭:“那個男生叫蕭朔,錢還是我幫你轉過去的呢。”
“對,就是他。”
聽到熟悉的名字,寧昭有些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現在的近況?”
李曾柔顯然不知道剛脫離危險的寧昭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她是個打工人,對老板說的話一直都是無條件服從,所以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待到她離開,病房再次陷入寂靜,這時的寧昭才有功夫去整理一直被她壓抑在心底的感情。
沈書言……
留在虛妄之都還是回到現實世界?
面對時也留給她的兩個選項,她已經給出了她的答案。一切都将步入正軌,唯一讓寧昭憂心的,只有消失不見的沈書言。
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她卻在心底隐隐覺得,他們總有一天還會相見。
甚至,這一天不會太遠。
這幾天,寧昭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夢裏有許多破碎的畫面,每一幀都是她在虛妄之都裏經歷過的回憶。每個畫面裏都有一雙淡漠又熟悉的金色雙瞳,他靜靜看着她,仿佛兩人隔着很遠,又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直到蕭朔推開寧昭的病房——
“你怎麽了?”
看到蕭朔一瘸一拐地走進病房,寧昭一開始是激動,随後又止住唇邊的笑:“你受傷了嗎?”
“我沒事,你放心。”
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拄着拐杖的模樣看起來屬實有些滑稽,但蕭朔卻不以為意,一步步走到寧昭的病床旁坐下:“進游戲前,我經歷了一場爆炸。”
“爆炸?”
“嗯。”
蕭朔點頭:“我一直都沒有跟你說我進入游戲的契機。我在一家餐廳做廚師,那天臨下班時我去前面交接工作,結果煤氣洩露,接我班的小廚師操作不當,引發了爆炸。好在我當時離得比較遠,雖然受了傷,但是撿了一條命。”
也就是說,蕭朔進入游戲的契機和寧昭是一樣的。
都是在生命垂危的時刻才進入了虛妄之都。
“也許所有進入游戲的玩家都是這樣。”
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寧昭卻覺得自己異常冷靜。像是再次應證她的猜想,她繼續說道:“瀕死的時刻就是他們進入虛妄之都的契機。順利通關的就能醒過來繼續活下去,不順利的可能就……”
她又複盤了她經歷的所有副本,越發覺得自己推斷得沒錯。
通關的能活,死掉的就是真死了。游戲難度确實很大,但貫穿始終的,除了聰明機智與運氣之外,最重要的應該是強大的意志力。
前幾天醫院下病危通知書時,大概就是她被困在幻境中還沒恢複記憶的時候吧。
而那些和她身邊人有關的幻境與回憶,應該就是人在瀕死之際會看到的走馬燈。
“姐,你救了我們。”
雖然平時總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但此時此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虛弱的寧昭,蕭朔還是紅了眼:“但你怎麽辦?”
“什麽我怎麽辦?”
寧昭覺得有些好笑,口吻聽着很輕松:“我們都活下來了,這是好事,不是嗎?”
有什麽事情是比活下來更重要的?
“你沒有管沈哥對不對?”
蕭朔的語氣有些低落:“其他人脫離游戲後也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但是沈哥……”
他本來就屬于那裏。
虛妄之都坍塌了,他又要去哪裏呢?
“我不是不管他。”
提到沈書言,寧昭的心莫名抽動了下,語氣卻依舊平靜:“是我相信,他有能力走到我的身邊。蕭朔,你不用擔心,他答應過我的。”
他答應過她會一直陪她的。
沈書言那樣的男人,如果做不到,就不會輕易許下承諾。
但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出現……
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
*
頂流巨星出車禍并且被下病危通知書的新聞足夠引爆微博的熱搜。昏迷了一周的寧昭再次拿起手機,差點被如潮的消息給淹死。
多數都是大家對她的關心,即使公司在她醒來後的第一時間發了報平安的聲明,也還是擋不住鋪天蓋地的流量與讨論。
直到她親自發了張在病床上的自拍,大家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突如其來的意外對她來說有利有弊。
好處大概是被迫放了幾個月的假,在休養期間不能出席任何活動,只能躺在床上度過她久違的假期。
壞處就是耽誤的活動賠了不少錢,雖然事出有因,但還是讓她出了一波血。
有家人的悉心照顧,寧昭恢複得很快,原本要休養半年才能好的病情,她只躺了四個月就逐漸複元。
等到她能像正常人一樣下床行走時,海城已經入冬了。
春節将至,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車禍的緣故,寧昭總覺得自己如今的耐寒能力大不如前。
放在以前,穿着抹胸裙在零下幾度的室外走紅毯是常有的事。而到了今年,她裏三層外三層穿了好厚,卻還是覺得骨子裏總時不時竄出些冷意。
也許是因為車禍,也許是因為心情。
總之,養病的這幾個月,她憔悴了不少。
身體上的病痛都是次要的,真正困住她的其實是心病。
跨年的時候,她約了夏筝,兩個人又一起去了一次泰國。
再回到當初算命的地方,記憶中的算命先生已經不在了。坐在座位上的是個年輕的泰國男子,他說他是上一任師傅的徒弟,三年前接手了這家店,一直做到現在。
寧昭終于還了願,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卻還是沒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春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到來。
以往每年她都要去參加晚會,基本不會回家過年。拜車禍所賜,今年春節她終于有機會回到縣城的老家,和家人們一起過個團圓年。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在家裏躺了幾天,直到大年初五的晚上,寧昭靠在窗邊看樓下小孩放煙花,看着看着,忽然就覺得有些餓。
擡眸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馄饨店亮着燈,她突然福至心靈,穿上衣服就下樓,說什麽都想去吃一口自己從小吃到大的馄饨。
老板看到寧昭,露出燦爛的笑:“小寧啊,今年回家過年了,身體恢複得怎麽樣啊?”
她出車禍的事人盡皆知,街坊鄰居當然更加關心。
“已經休養得差不多,過完年就要回去工作了。”
面對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板,寧昭覺得她像媽媽一樣親切,語氣自然熟絡起來:“要一碗馄饨,不加香菜。”
“好嘞!”
彎腰走進馄饨店裏,寧昭在最裏面的桌子旁坐下。店內環境逼仄窄小,但勝在簡潔幹淨,店裏只有寧昭一個人,所以也不會顯得擁擠。
熱氣騰騰的馄饨很快就被端了上來。寧昭熟稔地拿起勺子攪了攪,随後舀了一個放進嘴裏,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綻開,通過味蕾發送到她的大腦,頓時打開她記憶的閘門。
她想起來了。
在黃道吉日的副本裏,她在柳衡家門外吃的那家馄饨,味道和這個一模一樣。
沈書言知道她愛吃,後面還特地去買來,變成小狐貍也要送到她面前。
在游戲裏發生過的一切,她都能在現實世界中找到投射,可偏偏是沈書言,她找不到任何和他有關的消息。
她自以為她是個很堅強的人,哪怕是出了這麽大的車禍,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但是就在此刻,眼淚滾落到碗裏的瞬間她才猝然驚覺,她并不是不難過,只是一直在忍耐。
她想他。
“吱呀——”
店門再次被推開,有人進來了。寧昭拿紙巾擦掉眼淚,稍微埋了埋頭,不想被人認出來。
有點想大哭一場,又舍不得這碗馄饨。于是寧昭吃飯的速度加快了些,邊吃還邊吸鼻子,多多少少顯得有些狼狽。
可能是天太冷了,人就容易被脆弱的情緒裹挾。
等開春就好了。
這樣安慰着自己,寧昭吃得認真,全然不知剛才推門而入的人就這樣坐在了她的面前。
耳邊響起男人的悶笑聲,寧昭覺得耳熟,剎那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看來我對某人的影響力還挺大,見不到我的時候,會一個人躲在這裏偷偷哭。”
含着些調侃與戲谑的男聲響起,寧昭猛地擡頭,看到了沈書言那雙笑意盈盈的黑色雙瞳。
他穿着黑色大衣,風塵仆仆,頭上還沾着沒有融化的雪花。
除了沈書言,還有誰能說出這樣的話。
寧昭把剛吃進嘴裏的馄饨吞下去,又吸了吸鼻子。
不用等了。
她的春天好像已經來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