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蘊生坐在書房, 王站長打電話來,周麗顏的公公田岳平跟清幫頭目慶洪有幾分交情, 所以拜托清幫幫忙,抓回他家那個出逃在外的兒媳婦回家, 夫人出面阻攔。
弄清了前因後果, 林蘊生放下電話, 靜靜的坐着, 食指無意識的叩擊着桌面,房間裏只聽見挂鐘的走動聲和叩擊聲, 聲聲落進人心底去。
林蘊生倏地站起身來, 撥了一個電話, 拿上外套穿好,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莊香蘭正從門外走進來, 她今天的國文老師請病假了, 正好沒有課, 和梁文約好在咖啡店說事情的,沒想到她等了一個下午都不見人來,又去他家敲門半天也不見人開門,心頭又是奇怪又有些擔心, 進了家門來,看見她姐夫正下樓來, 咦了一聲,“今天回來得這麽早啊姐夫?”
林蘊生淡淡點了點頭,一邊低頭理袖子, 一邊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莊香蘭撇了撇嘴,坐在沙發上,到處看了看,看見桌面上擺着蘋果,拿起來咔擦咬了一口,問旁邊的女傭道:“咦,我三姐呢?”
女傭開口道:“太太早上出門後就一直沒回來。”
莊香蘭也沒多想,不由嘀咕了一下:“今天這些人怎麽回事兒啊…”
……
考驗通過了,慶洪信守承諾放了兩人,看着梁文的背影,慶洪心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複,左手盲槍,手下随手抓到的一個年輕人就能有這樣的實力,這麽随便就能遇上一個,看來他真是老了,想當年他…
莊小憐和梁文并肩走出院子,大門口有一個高高的門檻,莊小憐的腳擡得不夠高,腳跟絆在門檻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梁文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
梁文輕聲道:“還在害怕對嗎?”
事實上莊小憐現在手腳發軟,她的反射弧度有點長,剛才走出來才開始害怕起來,雖然知道最後沒事兒,可是真當子彈射向自己,心裏又怎麽能一點兒也不害怕呢,她又不是女主。
林蘊生帶着人開車來到清幫的堂口,他太太與清幫并無冤仇,想來談一些條件,清幫應該願意放人。轎車嘎吱一聲停在門口,坐在副駕駛上的王站長回頭道:“林處,到了。”
旁邊的男人下車開門,林蘊生低頭下了車,一擡起頭,門口正站着兩人,梁文扶着他太太,他太太正對梁文笑着說了什麽,兩人的關系看起來似乎十分熟稔。
林蘊生臉色暗了下來,眸子染上一層陰翳,瞳仁越發顯得黑幽深邃,他扯了扯衣領,擡腳走了上去。
莊小憐向梁文道了一聲謝,梁文見她站穩後松手,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頭一瞧,表情莫名的同步。
林蘊生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住了,臉上沒什麽表情的看着他們,開口道:“看來我又來晚了。”
梁文敏感的感覺到對方不善的眼神,頓住腳步,莊小憐卻是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去随口道:“你每次都來得那麽及時,恰好我們已經沒事了。”全身放松的噓出一口氣,這時候心中的害怕似乎才完全消下去。
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街上霓虹燈閃爍,五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微熱了,莊小憐因為出門早,穿得有些厚,她将車窗打開一些,這會子夜風吹進來,吹得人十分舒爽。
莊小憐在車上講了他們回來的經過,末了笑道:“梁文,今日真是多虧有你,這麽晚了,你又是一個人,先去我們家吃個晚飯,我們再派車子送你回家可以嗎?”
林蘊生的眸子隐在黑暗中,聽了他太太這話,擱在膝蓋上的手一緊,而後蜷起手指,彈了彈西裝呢褲上的薄灰,緩緩笑道:“梁文,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
莊香蘭坐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兒,突然醒過來,擡眸看了看角落裏的座鐘,竟然快八點了,三姐和姐夫竟然一個人都沒回來,不回來也不說一聲,害她等到現在,肚子餓得呱呱叫。
她叫了一下女傭,吩咐道:“上菜吧,這會子還不回來,估計是不回來吃了。”
莊香蘭才準備端碗吃飯,門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心頭一喜,忙放下碗,伸直腦袋大聲道:“你們可算回來了!?害我等你們半天——”看到走進來的三姐和姐夫後面還跟梁文,不由站起身走過去,看着梁文氣道:“你怎麽回事兒,我等了你好久,你居然給我玩失蹤,你今天去哪兒了你!?”
梁文一頓,如今事情已經解決了,說起來不免又讓香蘭擔心,而且這事涉及到她,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對香蘭抱歉道:“不好意思,生意上那邊臨時出了一點事兒,所以我趕着去處理了一下,這會子才忙完,正好碰到林先生和林太太,便跟着他們一起來了,想着過來跟你說一下呢。”
莊小憐頓時掃了梁文一眼,林蘊生則瞥了他太太一眼。
莊香蘭聽他這樣一解釋,也不好再揪着不妨,只是不高興的撇了撇嘴。
管家見先生和太太回來吃飯,還多了一個客人,忙吩咐廚房多做幾道菜上來,女傭端了竹筍腌鮮湯上來,香蘭看見了,忙盛了一碗給遞給梁文笑道:“你不是喜歡吃竹筍嗎?我三姐家的廚子這個做得最好吃的。”
林蘊生看着香蘭開口道:“你們也談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打算什麽時候定下來啊?”
香蘭臉上頓時羞紅一片,眼珠斜溜了喝湯的梁文一眼,咳了咳,低頭吃了一口米飯含糊道:“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林蘊生轉眸看向梁文,這才注意他是左手拿着湯勺,有些驚訝道:“你是左撇子嗎?好像之前不是啊。”
梁文還來不及說話,香蘭快嘴替他回道:“他左右手都可以用的,這不是右□□傷還沒好完全嘛。”
林蘊生看向香蘭調侃道:“四妹現在可以做梁先生的發言人了。”
香蘭瞪了她姐夫一眼,又忍不住開口道:“扶蘇可厲害了,他的左手書法寫得可好了呢。”仿佛怕她姐夫不信,看向她三姐,想拉個證人:“是吧?三姐?”
莊小憐微笑着點了點頭。
梁文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忙謙笑着擺手搖頭。
“哦?”林蘊生眉頭一挑,看向梁文笑道:“那吃完飯,我可得欣賞一下梁先生的墨寶,梁先生可別藏拙啊。”
待吃完了飯,林蘊生讓女傭擺好紙墨筆硯在長餐桌上,梁文師從名家從小練書法,可是他不喜歡特意讓別人知道,仿佛炫耀似的,但是既然主人家這樣鄭重的說了,他自然不好拒絕,卷起衣袖,提起毛筆沾了墨汁。
站在一旁的香蘭眼珠一轉,笑道:“我一直想向你讨一副字呢,今天這機會正好。”
梁文看向她笑道:“你要我寫什麽?”
莊香蘭道:“我們詩社最近正好在讀雪萊的詩,嗯…你就寫這個吧。”念了雪萊的短詩《致》。
梁文點點頭,“知道了。”低頭在白淨的宣紙上寫了起來,他寫字的時候,整個人十分的專注和投入。
三個人站在桌邊觀看。
林蘊生看見最後兩句…對你的思念也如此,待你遠行了,愛情就枕着思念進入夢鄉,心頭頓時一震,因為他忽然想起以前曾經看過的一封情書,他太太收到的一封情書——我愛你,你愛我嗎?
他從小過目不忘,盡管隔了大半年的時間,可他記得很清楚,梁文寫的這個你和愛字,跟那封信的字跡一模一樣,他心頭簡直是掀起驚濤巨浪,想起這幾次梁文的英雄救美,想起梁文受傷的時候,他太太扶他,還有今日梁文扶他太太的場景,就像有一把錘子重重的敲擊着他的心,他壓下翻滾的情緒,理了理袖口,開口道:“你這小楷應是練了很多年了吧?似乎有王羲之和鐘紹京的蹤跡。”
香蘭揚起頭,眉飛色舞的開口道:“扶蘇可是從小師從譚延恺大師學習書法呢。”譚延恺是民國時期四大書法家之一,在文藝界很有地位,而且收徒極其嚴格。
香蘭這句扶蘇,卻像忽然提醒了他,蘇…林蘊生的腦海裏忽然靈光乍現,驀地想起那晚他太太口中呢喃的那個叔,那個叔難道…是扶蘇的蘇?林蘊生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像是忽然被人悶聲捶了一拳,又悶又痛,他倏地看向他太太。
莊小憐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他的眼睛望到她的眼睛裏去,眼光微微顫動了一下,又轉眼移開了。
莊小憐奇怪的眨了眨眼,他剛才那眼神真是讓人毛骨悚然,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看她呢。
只聽見香蘭滿臉欣喜的拍拍手兀自笑道:“啧,啧,明兒我就拿上街裱起來,挂在我房間裏,日後等哪一日缺錢了,我就拿上街去賣,,興許還能賣不少錢呢。”
梁文笑道:“你就別誇我了,還賣呢,就我這字兒,誰要啊。”
香蘭笑道:“你可別再謙虛了,過分的謙虛可就是驕傲了啊。”
莊小憐在一旁微笑着,一轉頭,這才發現旁邊的林蘊生不見了,轉眼一瞧,只瞧見林蘊生上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