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車裏光影斑駁, 視線模糊,他的臉隐在半明半暗中, 看不清表情, 只淡淡嗯了一聲。
莊小憐便沒再說話。
車子發動,駛出了這條長巷子,來到了明亮的大道上。窗外風雪越發大了起來, 行人縮着脖子匆匆的走着, 一兩家商店的玻璃櫥窗裏還點着電燈。因為冰冷, 這天地便分外顯得潔淨安寧。
莊小憐微醺, 手肘擱在窗沿上,手指扶着額頭。
“喝酒了?”
莊小憐正迷迷糊糊間, 聽見旁邊傳來說話聲,忽地醒過來, 嗯了一聲道:“就喝了兩杯紅酒。”
一只手忽然伸過來,輕輕拉了拉她的胳膊, 将她整個人拉進他的懷裏,她一頭撞進他火熱的懷中,這麽一晃動,她只感覺腦袋更暈了,皺了皺眉, 手撐在他的胸膛上, 微微動了動。他低頭低聲道:“酒量這麽差,怎麽又喝酒呢。”說話的熱風噴在她的額頭上,有一種異樣的溫暖和親昵。
莊小憐腦子已經開始迷糊了, 下意識嗯哼了一聲,臉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他本來要硬下來的心,瞬間就軟了,暗嘆了一口氣。
他辦完事回到家裏,聽說他太太也出去聚會沒回來吃飯。他坐在房裏看報紙,房裏又冷又靜,也不知哪裏吹進來一股寒絲絲的風,越發顯得凄涼,其實他太太也不愛說話,但是兩個人待在一起,總覺得屋子要暖和許多。他在房間裏來回走着,又去外面陽臺上站了片刻,延挨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下去找了司機小李。
他知道,他太太在這邊應該是沒有什麽朋友同學的,對了,興許是上次在梅花山碰到的那個女同學,她不是說她們關系很要好嗎,然而當車子停到了一幢小洋房門口,他看見大門口宋公館那三個字,微微皺眉。
那天意外撞見他太太的那個女同學之後,因為職業習慣,他派人将那個女同學的底細查了一下,她那個女同學夫家姓王,這家姓宋…他太太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是女是男?他竟一點兒不知道,他得派人查一下,可是他太太對他一點兒解釋都沒用。
他心頭本來是十分不高興的,可只要對着她那張臉,仿佛心頭便只剩下萬般柔情。
車子回到林公館的時候,莊小憐已經已經靠在林蘊生的懷裏睡得十分香甜了。
司機小李打開車門,林蘊生小心翼翼的抱着莊小憐從車裏走出來,走進客廳裏,林母正準備上樓,看見小兒子抱着兒媳進來,細細的長眉一皺,“這怎麽了?”
林蘊生微微一頓,抱着懷中的人徑自走上樓梯,随口笑道:“在車上睡着了。”
經過林母旁邊的時候,林母看見小兒媳白皙的臉蛋上紅撲撲一片,一直紅到耳根處,像擦了兩坨極豔的胭脂,更顯得面若桃花,林母頓時拉下臉來,“她喝酒了!?”
林蘊生暗道不好,面上卻笑道:“都怪我讓她陪我喝了一杯葡萄酒,沒想到她酒量這麽差,沒事兒,我一會兒讓她喝點醒酒湯就好了,您早點休息。”
林蘊生抱着太太的手緊了緊,大步上樓梯。
林母看着小兒子的背影皺眉,一雙柔和的兩條細眉一挑,變成了一個八字,一雙圓溜剔透的雙眼裏冒着火氣,“懷信,你對她是不是太放縱了?”
林蘊生腳步一頓,回頭無奈道:“媽,我有分寸的。”
“分寸!?”林母不滿道:“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我看不出你的分寸在哪裏?”頓了頓,“你還記得當日對我說的話嗎!?”當日林母同意兩人結婚之前,曾将小兒子找來問話。因為林母知道,一個女人的美色對于一個男人有多大的影響力,她不能不防着那一天。小兒子當日卻斬釘截鐵的說,她的美讓我心曠神怡,卻還不至于讓我神魂颠倒,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可能動搖我。
林蘊生抱着太太回到房間裏,讓廚房熬了一碗醒酒湯過來,便看見他太太已經醒了過來。
她靠在床頭上,眼神還有些迷糊,他走過來坐在床沿邊,将碗放在她面前笑道:“看來這次不需要我喂了。”
莊小憐驀地想起上次醉酒換衣的事兒,臉上倏地一熱,端起碗低頭喝了起來。
她斂眉低垂,柔和的燈光給她的臉罩上一層柔光,因為燙,便小口小口的啜飲着,像一頭小鹿在溪邊飲水,小巧玲珑,惹人喜愛。他忍不住伸手勾起她因低頭垂落在眼前的幾絲碎發,将遮視線的碎發挽到她小巧的耳後,手指順手在那滑膩白皙的耳朵上捏了捏,她有些不滿的擡起頭來瞪他。
林蘊生失笑,接過她手中的空碗笑道:“頭還暈不暈?要不要我抱你去洗簌?”
莊小憐知道他在逗她,不由笑嗔了他一眼。
林蘊生抱着太太睡覺的時候,忽然想起他母親剛才問他的那句——你還記得當日對我說的話嗎。他怎麽會不記得,當日言之鑿鑿,信心滿滿,他以為他觊觎的只是她的美貌,他以為他對她好,只是想摘下這朵冷玫瑰的刺,他以為他付出的只是五分,如今細細想來,似乎全然不是這樣的,他母親的擔憂他知道,可他一句話也無法回答。
就像剛才她沒在他身邊,那種迫切見到她的心情是如此的難捱,簡直受不了,什麽時候對她的心竟到了如此地步,簡直細思極恐。
莊小憐其實也沒睡着,不僅因為胃部的地方隐隐自痛,還有剛才林蘊生抱着她和他母親的對話,她模模糊糊全聽見了,她自然聽出他母親對她濃重的不滿,還有他對她的句句維護。其實這麽久以來,他對她的好,她件件看在眼裏,她有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是原來的莊憐憐,他又會怎樣對她呢?應該也是很好的。
裏不是說兩人感情很好嗎,可即使在外人看來兩人感情那麽好,林蘊生作為一個男人也免不了俗,莊憐憐最後也說過從來沒有戀愛過,兩人可能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美好?早知道當初她就不應該跳着看劇情。
不對,其實這根本就沒多大關系,所有人的結局她都知道,她只需要完成既定的結局就回家了,可多少個夜晚,她都會恍惚起來,恍惚覺得這裏的一切才是真實的,而那個遙遠美好的二十一世界,才是她做的一個夢。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林蘊生閉上眼,正準備睡覺,感覺到懷裏的人在微微顫抖,他低頭低聲道:“怎麽了?”
懷裏傳來女人帶着壓抑的細細的聲音:“我胃疼。”
林蘊生聽後心頭頓時一急,坐起身啪地開了臺燈,将懷中的女人翻過來,這才發現她面色蒼白,黛眉緊皺,額頭布滿細密的小汗珠,見此情形,他又是心疼又是不滿,“疼成這樣怎麽不早說呢!?”
胃部一陣陣的灼痛之感,還隐約有惡心的感覺,莊小憐咬牙忍道:“剛才沒這麽疼的……”
林蘊生知道她性子,見她這樣,也不忍心再責備她,去衣櫃裏随後拿了她一件毛呢大衣,用衣服将她緊緊裹住抱在懷中,
他抱着她匆匆忙忙開門下了樓梯,也來不及叫司機,自己開車駛出了林公館。
外面是霜濃月薄的銀白色的夜晚,風雪已經停了,馬路上鋪滿了白白的松松的雪,黑色的輪胎一路碾壓上去,兩條輪胎印子一路延伸向中央公立醫院。
車子一個急剎車,林蘊生一停好車,立馬打開車門抱着太太進了醫院。
等他太太在病床上安穩的閉上眼睛睡着了,林蘊生才有空看手表,竟然已經半夜三點了,醫生剛才檢查後跟他說,他太太似乎胃不太好,可能是吃了什麽刺激性的食物引起了急性胃炎,囑咐他以後飲食上一定要注意。
林蘊生想肯定是她今日出去聚會惹的禍,還好工作已經交接完,明天不用上班了,他拉了一張交椅坐在床邊守着她,伏在床沿邊不知何時迷迷糊糊也睡着了,窗戶裏透進來淡藍色的月光,兩人淡淡的呼吸聲一起一伏,玻璃窗漸漸的蒙上了一層白霧,細細密密的雪花又寂靜無聲的下了起來。
莊小憐是被一陣小孩的哭聲吵醒的,倏地睜開眼,哭泣聲戛然而止,隐約傳來大人低聲呵斥的聲音,她看見這陌生的環境,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後才反應過來,昨晚她突然胃痛,林蘊生半夜送她來醫院,所以這裏是醫院。
她一低頭,才發現林蘊生竟然趴在她的床邊還睡着的呢。他微微皺着眉,睫毛又長又密,平日一張溫潤穩重的臉此時看起來卻好像帶着孩子氣,莊小憐竟覺得有些可愛,看見他睫毛動了動,她忙收回目光。
他擡起頭來,“咦,你醒了?”
莊小憐因為剛才偷看了他,有些做賊心虛的不敢看他,低頭嗯嗯了兩聲。
林蘊生見狀又問道:“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莊小憐只得擡頭朝他笑道:“沒有不舒服,昨晚…幸苦你了。”
林蘊生搖頭,跟莊小憐轉述了醫生的話。“以後一定得注意了,不能随便亂吃東西。”
莊小憐想起昨天下午在宋碧慈家吃的辣火鍋,因為好久沒吃,她還沾了很多辣椒吃了很多,簡直過瘾得不得了,她最好這一口,不過莊憐憐的胃确實不太好,想想就心塞,點點頭:“我知道了。”
莊小憐在醫院吃藥打針住了兩天,因為這兩天吃得十分清淡,本來就不容易胖的她明顯又瘦了一點,林蘊生看在眼裏,不得不心疼。沒想到回到家裏的第二天,莊小憐口腔裏又長了好些個潰瘍,難受得她坐立不安,飯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林蘊生請了家庭中醫來看,說是內火旺盛,脾胃虛弱。莊小憐連着這一病病了好幾天,林蘊生去華亭市任職的令已經下來了 ,他不能在這裏耽誤下去了,否則他母親和大哥對他太太就不止是不喜了。
隔了一日,他見莊小憐好了很多,終于放下心,思來想去,決定先動身去華亭市報到任職,等他太太好了,再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