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莊小憐夢見她變成了一棵樹, 一棵臨淵的靜樹,旁邊是黑幽不見底的深潭, 一陣狂風吹來, 樹身搖搖欲墜, 飛沙走石間她被連根拔的掉入深淵中, 掙紮,沉落。
她猛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睛, 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陽臺上的白色紗簾随風漂浮着,陽光穿過屋前的綠樹, 篩進來斑駁的綠影。房間裏靜沉沉的, 只有她一個人。
她坐起身來,身上的薄被滑落下來,露出她光.裸白皙的身體,像是一幅白淨的宣紙上被畫家點上了幾朵豔麗的桃花,胸脯上的吻.痕如此的清晰,她眉頭微微一皺。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咔嚓一聲打開,林蘊生站在門口,反手關上門,笑着朝她走過來:“醒了!?”
他走到床邊, 一雙眼睛看着她,眼神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來,聲音更是溫柔得簡直可以溺死人, 帶着微微的歉意道:“昨晚累着你呢,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一想到昨晚,莊小憐臉上一熱,身上卻又一冷,她扯了扯薄被将自己包嚴實了一點,垂眸避開他火熱的眼神,搖頭低聲道:“應該不早了,我想起來了。”
他殷勤柔聲道:“我幫你拿衣服。”
她沉默着,看見他去衣櫃幫她拿了一條鵝黃色的西式長裙過來,她接過來道了一聲謝,見他站在她面前沒動,忍不住開口:“你…可以出去一下嗎?”
林蘊生失笑,笑得一臉暧昧,“你哪裏我沒看過。”他不僅看過,還親了個遍,想起昨晚那蝕.骨銷.魂的纏.綿,他頓時渾身一熱。
莊小憐淡淡的看着他,他無奈的搖搖頭道:“好。”其實他挺想幫她穿衣服的。
莊小憐看見他開門走了出去,這才動了動身,身上竟酸軟得厲害,嘆了一口氣,去浴室裏清洗了一遍,穿上長裙,坐在鏡前打理剛洗好的頭發。
他又開門走了進來,看見她正在對鏡梳頭,他走到她身後,彎腰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桃木梳,慢慢梳着她長長的濕發。
莊小憐看着鏡子裏的他,他長得面白眉黑,清俊斯文,笑起來更是溫潤如玉,沒想到于那件事上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像一頭捕獵的獸類,那樣勇猛熱烈得讓人害怕。
他很有耐心的、一點一點的将她淩亂的長發理順,摸着她光滑如綢緞般的黑發,他眼神癡迷道:“你的頭發真美。”他忽然想起以前看古書時,《子夜歌》裏那句:宿夕不梳頭,絲發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昨夜,她躺在他懷裏,可不就是這樣的場景。
想到這裏,他身子一緊,眸光幽幽的看着她。她兀自站起身來,對着鏡子整了整衣領,理了理發絲,奇怪道:“你今日沒去上班嗎?”
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後,緊緊貼着她的後背,将她的身子扭過來,捧住她的臉就吻了下去,她被他這忽如其來的熱吻親得一蒙。
他吻着她往鏡子上一推,她後背貼上冰涼的鏡子,她好像跌進了一個昏沉旋轉的世界,只有他的吻是那麽的清晰,火熱的溫度直燙進她心底去。
她實在忍不住以手抵住他的肩頭,他眼含情.欲的擡頭,垂眸看向她,眉尾輕輕一擡,聲音低沉暗啞:“…嗯?”
她張開微微紅腫的嘴唇,神情有些委屈:“我餓了。”
林蘊生反應過來,頓時自責道:“都怪我一時忘了情。這都中午了,你自然早餓了。”
莊小憐這才知道此時竟然已經是中午一點了,而他剛才是下班回來,他們下樓吃飯,其他人自然都吃了,飯桌上就他們倆。
林太太正從外面走進來,看見他們倆在飯桌上吃飯,走過去笑道:“喲,吃小竈呢?”
起得這麽晚才吃飯,她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赧然的叫了一聲大嫂。
林蘊生夾了一個蝦仁放進莊小憐碗裏,笑答道:“大嫂跟我們一起吃點?”
林太太笑着搖了搖頭,看見莊小憐脖子上的東西,頓時眼睛一亮,走到莊小憐身邊仔細瞧了幾眼道:“咦?你這條淡藍格子的絲巾還挺漂亮的嘛,哪裏買的?”
莊小憐是因為脖子上有吻痕,這才戴着絲巾遮一遮的,被走過來的林太太這麽仔細的一打量,她渾身一僵,生怕她發現她脖子上的東西,有些緊張的摸了摸絲巾,咳了一聲,忙道:“是我大姐送的,我也不知道。”
林蘊生自然知道莊小憐緊張什麽,看見大嫂耳朵上閃爍的鑽石,岔開話題道:“我看大嫂耳朵上這對耳環才漂亮呢,在哪裏買的?我給憐憐也買一對。”
林太太頓時笑着摸了摸耳環,“你倒還注意了,還想着給憐憐買。”嘆了一口氣道:“你大哥那個人啊,我估計我穿着男裝出去,他都不會發現。”
莊小憐低聲一笑,林蘊生也笑道:“大哥太忙了,不像我這個富貴閑人。”
林太太搖搖頭:“算了,不說他了——”
林母扶着樓梯從樓上走下來,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剛才阿香過來跟她說那事,兒子和兒媳終于在一起了,她自然是高興的,走下來叫了一聲:“惠芳,陪我去廟裏一趟。”林太太姓嚴,惠芳是她的芳名。
林太太忙應了一聲,轉過身走過來攙着林母,跟林母笑道:“今天天氣正好不是很熱,正适合出門呢。”說完看向正吃好飯的莊小憐,笑道:“弟妹,你一個人待在家也無趣,不如跟我和媽一起去廟裏走走?”
莊小憐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母先道:“不要她去了,讓她在家休息休息。”
休息?休息什麽?而且…就是去個廟上而已,林太太暗暗奇怪,然而對于林母的話,她從來不多嘴。
莊小憐看見林母含着深意看過來的眼神,瞬間明白了,臉上忽地一熱,低頭咬了咬下唇。只聽見林太太跟他們倆招呼了一聲,然後便是她們走出去的腳步聲。
林蘊生用餐巾擦了擦嘴,擡起手上的金表看了看,而後擡頭看向一旁的莊小憐,站起身說道:“我該去上班了,你等會兒再回房休息一下。”
莊小憐點點頭,送他走到大門口,看見司機開車走了,她便在庭院的草坪裏走了幾圈,感覺肚子沒那麽撐了,她才回屋上了樓。
她回到房間裏坐在陽臺上看雜志,看了一會兒有些瞌睡了,便換衣上床睡午覺。
《紅豆》雜志編輯部的編輯宋碧慈,她原本是富裕人家出生,從小熟讀詩書,學識出衆,可惜父親去世太早,家産被族人霸占,後和母親投靠舅舅,路途中被土匪所擄,因此事被未婚夫家退婚,她一時激憤,不顧他舅舅的反對,離家出走闖蕩。因緣巧合之下被《周刊》的老板發現其才氣,聘其為專職作者。
宋碧慈發表了大量的文章和詩詞,而且還宣傳婦女的獨立和自由,因其文采斐然,一時間獲得了大量的粉絲,之後《周刊》的老板又創辦了《紅豆》,宋碧慈便轉做《紅豆》雜志的主編輯。
宋碧慈如今三十出頭,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還沒有結婚實在罕見,周圍人都勸她,她卻一心撲在事業上。
《紅豆》雜志創辦沒多久,銷量卻很不錯,每天收到的投稿信件也很多,宋碧慈泡了一杯咖啡,取來稿件開始工作。
她喝了一口,随手取了一封投稿信件,看見信封上娟秀的字跡,頓時心生好感,審閱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她又有經驗,只需看幾眼就知道這是不是雜志社所需要的稿件了,她拆開信封,看了幾眼後,眼含興趣的繼續看下去,讀完之後,她不住點頭,這篇美食文有別于其他傳統的文章,內容十分新穎,文筆也非常流暢,某些獨到的見解還讓人耳目一新,信中提到的健康又減肥的食譜她都想嘗試一下,這幾年伏案工作的時間太長,她的體重也一年比一年增加。
她看見文章的最後右下角落下“二十一世紀的吃貨”這個署名,微微一愣,看字跡明顯出自女子之手,可這個筆名又不太像女子。
她翻到信封上一瞧,見寄件人上寫着莊憐憐三個字,顯然寄件人是個女人,也不知是不是作者,寄件地址竟然就是建寧郵局的某個分局,可見那個寫稿人就住在建寧,而且不想暴露家中住址信息。
宋碧慈立即寫了回信,說是稿件雜志社收了,會通過郵局郵去稿費,作者可憑信中的印信和戶籍證明去郵局領錢。信封好後叫人将信件轉寄回作者寄出的那個分局,也不知作者會不會記得去郵局收信。
莊小憐睡了一個小時的午覺,渾身舒暢的醒過來伸了伸懶腰。
換上長裙下樓來,整個林公館除了傭人就她一個人,她見窗外天氣甚好,一個人待在家也無聊,想着離上次去郵局寄信的時間差不多有兩個禮拜了,反正也無事,于是提包上街準備去郵局看看。
莊小憐沒想到來到郵局竟然真收到了雜志社寄來的回信,興奮之餘當即立即拆開,看到裏面說自己的文章被雜志社收了,還給了三塊二角的稿費,他們雜志社新人的稿費都是千字四角,這錢對于如今的家庭來說,可以用作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可對于嫁入林公館的她來說算不得什麽,她高興的是自己寫的文章被人認可,簡直是大受鼓舞。
她拿着稿費,喜滋滋的上街,在店子裏看中了一只派克鋼筆,現在的鋼筆當然很貴,相當于奢侈品,她這點稿費自然是不夠的,她加了一點錢買了一只派克中最便宜的,第一次收到稿費當然要給自己買個紀念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