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君珩遇刺的事, 随着其他人的回京,漸漸在百姓口中傳開。清和寺禮佛是多年來的傳統,也從未出過什麽亂子, 發生了這樣的事, 也難免心惶惶起來。
顧皎支頭聽完慕晚帶來的消息, 嘆了一聲:“你別說,這種氣運之說還真是最能讓百姓聽進去的。”
君珩好不容易在百姓中立起的一些的威望, 經此一事怕是又要折個半,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謝大公子的摻和。
一個削了皮的桃子遞到嘴邊,顧皎下意識地張嘴咬了口,清甜入喉,偏過頭便看見君珩帶笑的眸子:“你不是總勸我心大一些,放在你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
“她啊, 說理比誰都在行,至于怎麽做……那可就不一定了。”慕晚笑着接道。
“哎, 你們兩個倒是有應有和,排擠我?”顧皎向後一靠,捂住心口,哀怨道。
君珩拉開她的手,将桃子放到她掌心:“沒什麽可擔心的,不過是些小事,過些時日自己就過去了。”
“我身上的傷也好了許多, 明日, 便啓程回去吧?”
“軍醫說的?”顧皎懷疑地看向君珩, 見他但笑不語, 就知道這人又是在诳她,忍不住又一次唠叨起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 你傷口太深,動作稍微大些都容易裂開,本來就流了那麽多血,哪經得起這麽折騰。”
“我就那麽弱不禁風啊?”君珩失笑。
顧皎沉思一刻,為難道:“要不你跟阿晚比比,要是能打贏她就依你。”
“臣覺得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先說好,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治罪才行。”慕晚當即頗為贊成地附和道。
君珩拗不過顧皎,只得涼嗖嗖瞪了慕晚一眼。
顧皎心情頗好地咬了口桃子,充沛的汁水在嘴中漾開,滿足之餘她又從盤子中拿了個扔給慕晚:“你嘗嘗,味道不錯。”
桃子是洗過的,慕晚也沒有削皮便嘗了口,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點頭贊了句:“是不錯。”
Advertisement
悠閑的氣氛中,顧皎捕捉到窗外懷安出現一瞬的身影,偏頭對君珩一笑:“我想起來後山似乎還結了李子,摘幾個給你嘗嘗?”
君珩自是不會拒絕,顧皎對慕晚使了個眼色後,便起身出了門。
沒過多久,慕晚也走了出來,眉間一挑:“說吧,什麽事?”
顧皎淡淡一笑:“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勞煩慕将軍去一趟後山,摘些李子回來。”
“鬧了半天,是給我找活兒幹了。”慕晚“啧”了一聲,卻也沒多問,轉過身懶懶擺了擺手道:“行,包君滿意。”
等慕晚離開後,顧皎才轉身走向另一邊,懷安也從角落中走了出來,沖她俯首一禮。
顧皎微微颔首示意他開口,眉間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沉凝。
“奴才以您的吩咐去探望了沈大人,也無意間将熱茶灑在了他的臂上。”懷安緩緩道:“擦拭的時候,沈大人左腕處并無任何異常,亦沒有遮蓋過的痕跡。”
“你可看清了,是左腕靠近小臂的位置?”顧皎猶豫了片刻,再次道:“沒有……類似僞裝的跡象?”
懷安沉吟一瞬,仍舊是搖了搖頭:“沒有,那處因為茶水的緣故還泛了些紅,若作假的話該是不會出現的。”
說完,他有些不解道:“娘娘,您在懷疑沈大人什麽?”
顧皎讓他去試探沈舟也就罷了,針對的卻也不是沈舟的身份或是別的,只讓他看沈舟的左腕,他雖摸不着頭腦卻也依言照做,但有一點卻始終不明白。
——她讓他瞞着君珩。
顧皎垂下眼簾,半晌,輕聲答道:“沒事,只是我多慮了。”
“沒什麽問題就好,辛苦你了。”
懷安看出顧皎不欲多說,便也不再問起,同她行禮之後就離開了。
顧皎又站了會兒,不知是何情緒地輕嘆一聲,擡首望見慕晚提着一筐紅紫相間的李子朝這邊走來時,才揚起一個笑,沖她走了過去。
——
“嘶——”
謝九龇牙咧嘴地挽起袖子,看着低頭給他撒金瘡藥的謝崇玉,忍了忍還是道:“主子,你怎麽知道那公公是沖這個來的?”
他出去溜達一圈,就遠遠看見君珩身邊常跟着的那個公公獨身一人像是朝這邊走來,便使了輕功回來跟他主子提了一嘴。
誰料主子當即放下手中的書,不由分說地将身上的官服脫了下來給了他,還讓他馬上易容成沈舟的模樣。
他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但是還是立即照辦,剛收起易容的用具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一回頭就發現主子已經翻身躍出了窗外。
……咽下了嘴邊的“那側是山崖”,又想起謝崇玉只交代了他易容,還沒教他要怎麽做,但情急之下謝九也只得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去開了門。
好在來人和沈舟往日裏也沒什麽交集,他硬撐着模仿着主子的言行倒也應付了過去,誰承想臨走之時那公公卻潑了一盞滾燙的茶在他身上。
就算他已經做得很不經意了但是謝九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真的很燙啊!
他是暗衛沒錯,但是像他這樣頂級的暗衛平日裏都是很難受傷的啊!
他也怕疼!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謝崇玉也重新翻身回來,不知怎的,明明神情沒多大變化,謝九總覺得他好像不太對勁。
直到謝崇玉給他上藥的時候,看着燙傷的位置,他才隐隐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串了起來,然後就對自家主子更欽佩了幾分。
謝崇玉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低聲詢問道:“我記得你随身帶着些傷藥,可能快速消去這傷痕?”
謝九想了想,點頭道:“不過這是小傷,過幾日自己就好了,那藥還挺珍貴的,我覺得——”
話音未盡,便見謝崇玉伸手取過一旁的茶壺,掀開衣袖和那層僞裝用的薄膜,絲毫沒有遲疑地将燒開沒多久的茶水盡數倒在了腕上。
謝九想要去攔卻已是來不及,眼睜睜看着那處被燙得迅速起了泡,比他只是泛紅的情況要嚴重上不知多少。
但這還沒完,謝崇玉強自穩住微微顫抖的手臂,另一只手擋住了謝九要給他上藥的動作,閉上眼,狠狠地将傷處砸向了桌角。
謝九:!
一聲悶哼後,謝崇玉擡起手,站立不穩地靠在桌旁,唇邊卻浮現了一抹笑。
謝九驚慌失措地看向那處血肉模糊的地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麽了,最後還是謝崇玉示意他将傷藥遞過來,謝九才回過神匆匆掏出自己帶着的藥來給他敷上。
一邊敷一邊想完了完了他主子好像失心瘋了這可怎麽辦啊。
謝崇玉身體帶着痛楚的輕顫,眸光都有一瞬的恍惚,卻只是低聲道:“她既然已經起了疑心,便不能再留着這個隐患,能借這個機會也好。”
謝九抽了抽鼻子:“大不了不在這兒待了啊,主子你看看你現在身上添了多少傷啊?”
還都是自己傷的!他想報仇都找不着人!
謝崇玉低笑一聲:“沒事的,死不了。”
“這樣活着,還不如——”謝九讪讪閉了嘴,而後有些打抱不平道:“主子,她根本不知道的。”
“嗯。”謝崇玉合上了眼,良久,輕聲開口:“沒關系,我知道就好。”
——
誰也沒料到的是,回程之行終究是提早了。
次日清晨,帝京來信,傳來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京中起了時疫。
馬車上,顧皎看着神色沉沉的君珩,低聲安慰道:“具體情況信裏也說不清楚,但宴相不是說染病的範圍并不廣嗎,只要能盡快控制好局勢,便不會累及太多的人。”
君珩眸色低垂,許久才道:“你說……會不會當真有因理之說,是因為我——”
“別亂想。”顧皎打斷他:“天災哪朝沒有出現過,你要當真有這本事,只當個皇帝豈不是屈才了?”
君珩靠在車廂上,神色帶着濃濃的疲倦“我只希望,如果當真有報應,都應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就好。”
……
剛入帝京,便遇到了已等候許久的顧青行。
他亦是兩三日不曾合眼的樣子,一照面便直入主題:“時疫雖來得急,染病的人症狀也多有不同,但目前為止還未有人亡故,太醫院已經在盡快研制藥方了。”
顧皎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顧青行,而後道:“可查出來病源是從何而起的?”
顧青行搖了搖頭:“是一處醫館最先診治了患者,所波及的大多也是那一帶的百姓,宴大人一回來便趕過去了,這些時日一直不曾回過府上。”
君珩沉默聽完,而後對顧皎道:“你先回去,我過去一趟。”
顧皎正要拒絕,卻看到有人急匆匆地朝這邊走着,像是在找什麽人。
看到顧青行後,那人加快了腳步,幾乎是奔着趕了過來:“左相,我們小姐也生了疫症,大人知道後亂了心神,方才差點便進疫災之地了。”
那人說完,顧皎和君珩對視一眼,眼中是始料未及的驚疑:“長寧?”她這才想起來,宴長寧搬出宴府後,的确是在那一帶住着。
慕晚走上前,沉吟一瞬:“軍中也曾有過類似的病症出現,既然軍醫也在,不如我們一道過去看看?”
讓顧青行帶着其餘人先離開,幾人便改路朝宴沉言所在的時疫生起之處而去。
禇平街周圍除了凜然而立的羽林衛以及幾個眼熟的宴府侍衛外,沒有其他人等,附近的百姓大概已經被轉移到了別處,入眼所及的街巷出入口處皆有重兵把守,兩邊的屋閣門窗緊閉,時不時能看見捂着口鼻的太醫在其中穿梭忙碌。
宴沉言神色沉凝立于路中,衣袍上已沾了不少塵垢,往日裏一絲不茍的裝束也多有淩亂。
察覺到有人過來,他收回看向遠處的視線,略有些疲憊地轉過身,看見君珩幾人後也并無意外,緩步走到君珩身前,将情況逐一回禀。
“臣讓人排查過了,染病之人大多都在禇平街所住,症狀大多是高熱不退和昏迷,現如今太醫院和一些醫館都安排了人到此為病患醫治,其餘無事之人也已經安置在了別的地方。”
“只是尋常的藥方起效甚微,院正和其餘幾位太醫也在着手試藥,只要做出合适的藥方,便可安然度過此次。”
顧皎看了看宴沉言幹裂的嘴唇,輕輕拽了拽君珩的衣袖。
君珩也開口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修整幾日,這裏朕另安排別人——”
“臣無礙。”宴沉言急急打斷了君珩,而後低咳了幾聲。
“宴相,朝中也不是無人可用了,你好歹也讓別人有些用武之地啊。”慕晚一如既往地和聲道:“羽林衛也累了幾天吧,正好讓我的人換換班。”
宴沉言垂眸,片刻後依舊搖了搖頭。
顧皎微一思忖:“宴相是擔心長寧?”
宴長寧,便是在禇平街中的一處宅邸內住着,方才宴沉言久久望着那個方向,結合方才報信小厮的話,再怎麽樣,他終究是真心挂念自己的妹妹。
“臣有一事要奏請陛下——”宴沉言沉默一瞬,而後似是下了什麽決心,剛要開口,卻忽地被一聲急切的聲音打斷。
“宴大人!”
順着聲音來源看去,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許少卿氣都沒喘勻,也顧不得在場幾人,看見君珩後一掀衣角便跪了下來:“臣自請前往災情之地,還望陛下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