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一來一回, 倒是錯過了不少精彩之事。
等顧皎和君珩在人群外圍站定,才發現魏瑾瑜可以維持着的君子之風已渾然不見,頗有些狼狽之意。
“慕将軍這是何意?”他氣息急促, 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
慕晚語調坦然:“不違背道義不傷及性命, 慕某所說, 可有任何出入?”
顧皎好奇地看了看周圍,聽上去, 像是慕晚提的要求,魏瑾瑜不答應?
“寧斐之什麽脾性,帝京何人不知,我哪句有錯,為何要向他賠罪?”魏瑾瑜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寧斐之?
顧皎和君珩視線相撞, 二人皆有些意料之外的驚訝。
這時,帶着一衆随從姍姍來遲的寧斐之詫異地站住了腳。
雖然摸不着頭腦, 但是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魏瑾瑜嘴裏出來,他還是毫不遲疑地越過人群,走了過去。
“我什麽脾性,也輪得到你來品論?”
他昂頭一笑,滿是自信張揚:“我寧斐之做得便當得,倒是你——”
“聽說你又輸給了慕晚?”
魏瑾瑜眸光一閃,袖口微動。
“魏公子, ”慕晚扣住了他的手, 溫和一笑:“已經耽擱太久了, 若你執意不肯兌諾, 慕某怕是要請魏國公來定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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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斐之好奇地眨眨眼,然後帶了些不情願地湊近慕晚, 壓低聲音:“你說什麽了,他怎麽這樣一副憋屈得要死的樣子?”
他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比完了,只知道慕晚贏了,還不知道她定的賭注是什麽。
不過看魏瑾瑜難受,他就神清氣爽得不行。
“對不起。”
魏瑾瑜垂下眸,一字一句宛如擠出來一般。
寧斐之左右看看,見慕晚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才愕然反應過來,魏瑾瑜這話竟是在和自己說。
到這時,他才明白方才魏瑾瑜那副樣子是為了什麽。
“你——”他轉向慕晚,難得有些結巴。
魏瑾瑜說完後便拂袖離開了圍場,魏家的人自知理虧,也一聲不吭地認了下來。
魏國公倒是自始至終沒有露臉,衆臣看了出好戲,也品出了幾分意味,有借此提點着自家的後輩的,也有興致寥寥散去的。
人少了,君珩的面具便有些惹目。
“走了走了。”顧皎拽了拽他。
“不等他們了?”君珩看向場內,和顧皎一道過來的,并不是他。
“不順路。”顧皎随口說着,想的卻是經此一事,寧少爺總不會一見慕晚就跟吃了炮仗一樣了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兩邊都不想得罪,還是讓他們自己調和去好了。
托人給慕晚遞了個信說自己先走,顧皎随着君珩上了懷安來接他們的馬車。
“這馬車也太……”見到內裏的陳設後,即便是顧皎也忍不住驚嘆了一句。
剛才在外面看着還好,馬車內卻是布置得格外細致,座上鋪着厚厚的一層狐絨,甚至連車壁上都蒙了一層雪白的皮毛。
車廂內裏比尋常馬車大了一倍,還放置了一個矮桌,懷安進來一趟那裏就多出了幾盤點心和茶水。
她怎麽記得君珩之前不這麽講究啊。
不過在觸碰到柔軟的狐絨後,顧皎還是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君珩望着她,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其實,顧皎是有些嬌氣的,只是她随遇而安慣了,也不喜歡麻煩,所以看上去總是什麽都能适應。
但只要沒有外人,她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顧青行寵她,吃穿用度自然也是最好。
若她留心,就能發現玉露宮裏的用具其實和她在顧府的屋子有幾分相似。
被褥一樣是用銀絲緞置成的,茶具也出自同一家瓷窯,就像這馬車內的布置,都是在她入宮後他讓人特意改過的。
他記得她不愛坐馬車,便是嫌時間久了會腰疼,所以又放了幾個靠枕上來。
顧皎一眼就看中了軟乎乎的靠枕,靠着一個不說,懷裏還抱了一個,不經意間對上君珩的目光後才讪然一笑。
“分你一個?”她忍痛割愛地給陛下遞了過去。
本來只是客氣一下,誰料到君珩壓根沒推辭,懷中空了的顧貴妃只得幽怨地掀開車簾看向了窗外。
所以她沒注意君珩輕輕撫過那個抱枕,眸光出奇地溫軟。
“懷安,”外面的景物晃過,顧皎覺得有些眼熟:“這是走的哪條路?”
回宮的話,最近的路應該是西郊,如今倒不太像。
“再過不遠就到長寧街了。”車廂外,懷安揚聲應道,“這幾日街上正熱鬧,娘娘不想去逛一逛?”
顧皎沉默了,是挺熱鬧,但她都逛過好幾遍了。
“你不想去嗎?”身旁,君珩忽地開口詢問。
語氣不重,倒是有些……失落?
“怎麽會,你也悶了好幾天了,該出來走走了。”顧皎立即改口,沖他一笑。
君珩這段時間操持政事,她是看在眼裏的,顧青行還特意提過讓她勸君珩注意身體。
說來,他也确實不能總是待在宮裏,出來走走也不錯。
等懷安找地方停下馬車,顧皎便和君珩一道上了街。
考慮到在人群中帶着面具更是惹人注目,君珩便把面具留在了車上,顧皎也找了個客棧把臉上的僞裝洗了下來。
顧皎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忍不住自誇道:“這是誰家英俊潇灑的少年郎啊。”
君珩:……
他認真看了她一眼。
“好看。”看着顧皎恣意的神色,他心情也好了起來。
這一誇,倒是讓原本自吹自擂的顧皎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咳了咳:“比不得君兄風華無雙。”
風華無雙,這個詞放在君珩身上最合适不過了。
雪青色的輕衫極是襯他,比起常穿的明黃绛紫更多了幾分清貴自矜。
走在街上,即便周遭盡是熙攘的人流,君珩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面具摘不摘好像沒多大區別……”顧皎嘟囔了一句。
她往日不在意外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清楚自己的容貌算是較為上乘的,只不過換了男裝與君珩做比,就有些不太夠看了。
……不止,即便沒有君珩,她好像也比不過慕晚。
顧公子再一次惆悵了起來。
君珩卻極輕地揚了揚唇:“你這算是在誇贊我嗎?”
“你這張臉,任誰看了都不會無動于衷吧。”顧皎瞥了他一眼,誠實道。
明明背着昏君的名,卻偏生成了禍水的樣子。
君珩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卻又咽了下去——生得再好又如何,他倒真希望她能以貌取人些。
垂眸之時,卻忽地在身側攤上看見個熟悉的東西。
見他停下,顧皎也好奇地探過頭。
攤主先是因君珩清冽的氣質愣了愣,看見顧皎後卻熟稔地打起了招呼:“公子又來了,前日選的镯子夫人可喜歡?”
言罷,攤主詫異地左右看了看,怎麽忽然覺得有些冷。
“镯子是給家中小妹帶的,大伯看我樣子像是娶妻的人嘛。”顧皎笑着應着,随手在攤上翻了起來。
這攤主熱情得很,當即給她推薦了起來。
“公子既未娶妻,那可有意中人?”攤主拿起一個白玉發簪:“這簪子可是出自名匠之手,這幾日來來往往不少人都看中過,只是東西精巧價格也高了些,才放到了現在。”
“您瞧,簪頭雕刻的是并蒂花,寓意同心同結,最适合送給心上人了。”
顧皎上次買的镯子雖然算不上名貴,但她只随口問過價格便毫不遲疑地買了下來,攤主識人衆多,自然看得出她身份不凡。
看出攤主意圖的顧皎不覺好笑,這番好意大概她終是得辜負了。
正要找借口推拒,忽然感覺身邊少了個人。
她轉頭看了看,才發現君珩已經走了老遠,懷安跟在後面不住地回頭朝她示意。
朝攤主歉意一笑,顧皎追了過去。
“走這麽急做什麽?”看見君珩右手邊空了個位子,她熟練地把自己安了過去。
“不走,難不成你真打算買下來送人?”君珩涼涼道。
顧皎噎了噎:“他家東西确實不錯的,看看別的也好嘛。”
“怎麽,這些日子送禮還沒送夠?”
“你怎麽知道我——”
顧皎識趣閉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君珩最近好像越來越話多了。
倒是不用變着法猜他心思了,不過仿佛更讓人頭疼了。
她不接話茬,君珩也不主動再提,目不斜視地向前走着,比起閑逛到更像是來巡視民情。
顧皎自己出來時都是慢悠悠溜達,這樣的逛法沒走一會兒就覺出了累,見前面有個糖水攤,便試探問道:“你渴不渴?”
看了眼她暗暗期待的目光,君珩也意識到自己走得有些急了,心中不覺浮上些懊悔。
他停住了腳步,轉身沖着糖水攤走了過去。
顧皎迫不及待地找了個位置正要坐下,微一思忖,又跟店家要了個幹淨些的濕布。
她差點忘了,君珩怕是沒來過這樣的地方,他又喜潔,這種街邊鋪子自然是比不得客棧整潔的。
一轉頭卻發現君珩已經坐了下來。
“我沒那麽嬌貴。”他擡頭望着睜大眼的顧皎,暗暗咬牙道。
顧皎咳了咳,也在他旁邊坐下,要了三碗糖水。
懷安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沒派上用場的濕布,又給店家還了回去。
溫熱的糖水入喉,顧皎舒服地喟嘆一聲。
糖水是用瓷碗盛的,君珩端起碗抿了一口,還沒說話,顧皎卻促狹地看了他眼。
“太甜?”
君珩:……
“還好。”
“嗯?那看來是店家不太舍得加糖了。”她佯裝感慨道。
沒等君珩回嘴,顧皎忽然注意到了幾個跑過去的小孩,然後想到了什麽,放下碗站起了身。
“等我一下,很快回來。”
人流攢動,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中。
“沒關系。”君珩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沖猶豫着要不要跟過去的懷安搖了搖頭。
顧皎也沒走多遠,回來時,她手上高高舉着個什麽,小心地側身避開人群的接觸。
待她走近,君珩才注意到她拿着的居然是個糖人。
先是糖水又是糖人,也就她能在他說過幾次不喜甜食之後還變着法兒地讓他嘗了。
顧皎一眼就看出了君珩心裏的想法,彎下身子将糖人遞給他:“看看,像不像你?”
那糖人捏得簡單極了,談不上好看,甚至連身子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但是表情卻很生動,雙眸微垂,嘴角向下,看起來像是有些委屈。
對上她笑眯眯的眼睛,又順着她的話細細看了看那糖人,君珩愣了愣。
像他?
在她眼中,他是這個樣子嗎?
……心中竟是生出幾分莫名的歡喜。
至少,這樣的形象,是不讓人生厭的。
說出口的話卻并不由心:“哪裏像了?”
說着,君珩看向懷安:“朕有這麽醜?”
懷安本在一旁聽着,沒料到君珩忽然問起了他,雖然他慣常會揣摩君珩的意思,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複。
“我上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眼熟,都要掏錢了又想到這糖人容易化才沒帶回去給你。”顧皎将糖人舉遠了些,對比一番之後肯定地點了點頭。
“剛剛我還特意讓攤主改了改,不然給你尋個鏡子來瞧瞧?”
君珩板着臉的樣子,簡直和這糖人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君珩:……
“噗。”顧皎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不提了,不過你真不要嗎?”
別的也就算了,這糖人怎麽看怎麽像君珩,要是用來吃好像也挺奇怪的。
她再次把糖人在君珩眼前晃了晃,本是想逗逗他,結果手上一空。
君珩仍是一副嫌棄的樣子,卻當着她的面咬了一口,恨恨道:“白給的為什麽不要?”
顧皎還沒反應過來,然後咂咂嘴:“暴君!”
這一口下去,半個頭都沒了,太殘忍了!
“我要是暴君,那你豈不是妖妃?”君珩嘴上說着,卻被甜膩的味道齁得難受,端起身前的糖水喝了一口,又被甜得咳嗽起來。
“哪有你這種吃法啊。”顧皎一邊給他順着氣,一邊認命地換了個碗倒了杯清水過來。
“慢點,漱漱口。”
陽光正好,流雲緩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