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你說他們誰會贏?”
一處不起眼的地方, 寧斐之習慣性地想要從懷中掏出扇子,摸空後撇了撇嘴,又忍不住氣惱地看了眼場上的慕晚。
顧皎眼含笑意, 壓低聲音:“螢火之光, 豈可與皓月争輝。”
魏瑾瑜再怎麽驚才絕豔, 也不過是個出色的世家之子而已。
而慕晚,可是在刀光血色中磨砺而出的。
比試規則也并不複雜, 圍場上四角設有箭靶,二人各自騎馬繞場一周,耗時最短且射中靶心次數最多為勝。
要确保箭的落點,便不能一昧追求馬速,圍場本身便不大,倘若不是對自身箭術極為自信, 是不敢毫不遲疑地在掠過箭靶之時将箭射出的。
方才魏瑾瑜的表現雖精彩,卻也是在拔箭時有意放慢了速度。
而慕晚看着那一幕時, 眼中平靜無波,可見在她眼中,比這更好的都見過不少了。
圍場內只餘下兩人兩馬,魏瑾瑜那匹馬鬃尾黑亮,遠遠看着便非同凡物。
慕晚也不知從哪借了匹馬過來,沖魏瑾瑜拱手一禮。
她今日一改往日勁裝,一襲薄墨色春衫卻偏生添了些文雅之氣, 如瓊枝一樹, 別有一番氣韻, 倒襯得原本很是吸睛的魏瑾瑜尋常了起來。
場外已經低低讨論了起來。
“這是慕将軍?竟這樣年少?”
“到底是沙場上歷練出來的, 比起他……魏公子還是欠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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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坐不住了:“還沒比呢,我倒瞧着這慕晚看起來太文弱了些, 也不知在軍中如何服衆。”
顧皎狀似不經意的聽着,順帶着拽了把想要回怼的寧斐之,提醒道:“開始了。”
魏瑾瑜已經貼近馬身,身下黑馬難耐地揚了揚後蹄,在沙漏倒下之時,揚鞭一揮沖了出去。
這一次比起剛才表演般的做法,明顯多了幾分迫切,所以在搭弓之時,魏瑾瑜并沒有控制馬速,而是在臨近箭靶前提前松手,箭直直飛出,依舊是正中靶心。
第二箭如法炮制,轉眼間已經過了半場。
一片贊嘆中,慕晚從容地負手而立,看着魏瑾瑜的表現,面上并無半分急切。
寧斐之卻有些着急:“他比方才更快了些?”
顧皎沒答,專心地看着場內,眼中泛起淡淡的思索之意。
第三個箭靶恰好在二人前方,顧皎也注意到了魏瑾瑜額上漫起的細細的汗珠。
他所騎黑馬已經全然投入,發起一陣高亢的嘶鳴,身後沙塵揚起,而魏瑾瑜的第三箭,也被愈發快起來的馬速帶得偏了左。
容不得他猶豫,轉眼間最後箭靶已在眼前,魏瑾瑜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他拽住了缰繩想要壓慢速度,豈料這時已經由不得他控制,黑馬只慢了一瞬便又加速沖向了前方。
這最後一箭,空了。
“他不該慌的。”顧皎搖頭輕嘆一聲。
前一箭雖說射偏,但也并非多大的失誤,倒是最後這脫靶,實在可惜。
魏瑾瑜厲聲喝住了馬,臉色發白,手緊緊握着缰繩,又猛地松開。
黑馬似是知道自己犯了錯,垂着頭小心地踢着前蹄。
“魏公子,騎射不宜冒進,你太心急了。”慕晚立在一側,委婉勸道。
“慕将軍尚未出場,此時說這些,未免為時過早?”魏瑾瑜雲淡風輕的笑意已經消弭殆盡,他有些按耐不住地低諷一聲,翻身下馬。
而後,他目光微沉地與慕晚對視一眼:“慕将軍,請吧。”
魏瑾瑜不識好人心,慕晚卻也不惱,遠遠沖顧皎和寧斐之這邊側眸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馬,微拽缰繩,白馬在原地轉了一圈,乖巧地邁步走到魏瑾瑜方才的位置。
“寧斐之,要不要賭一把?”
“賭什麽?”寧斐之目光緊緊盯着場內,随口問道。
顧皎雙手撐着栅欄,語氣輕松:“我賭慕晚贏。”
……
“你在說什麽廢話?”寧斐之沒好氣地回複道。
顧皎還想逗他,慕晚已經策馬而動。
“為何不求穩?”看着那急速奔出的白馬,寧斐之皺緊眉,魏瑾瑜便是過于急切才會有之後的失誤,慕晚怎麽反而比他還快了幾分。
“或許是因為,魏瑾瑜的缺漏,于她只不過是能力尚淺。”
顧皎可不認為慕晚會冒失行事,論隐忍,怕是在場之人無一能及她。
馬上少年衣擺随風而揚,束起的發尾高低起伏着,她單手持弓,另一手随意一探,幾乎轉瞬間,馬掠過箭靶,靶上,兩支箭相錯搖晃。
“和魏瑾瑜那支位置絲毫不差。”顧皎沖寧斐之揚了揚眉,頗有些炫耀自家不曾為人所道之珍寶的意思。
“這人做起正事兒來,倒還算靠譜。”寧斐之低聲嘟囔了一句。
而慕晚始終策馬向前,并沒有回頭去看箭的落點,眼眸亮而清澈,唇角始終挂着一抹昂揚笑意。
就連顧皎也不由得心中低嘆,這時的慕晚,幾乎找不出往日慵懶平和的影子。
這一刻,她才真正将意識到,當初那個被她按着紮頭發的小姑娘,早已變為了獨當一面的慕家領将。
正當顧皎感慨之時,馬上的慕晚忽地向左一拉缰繩,同時她身形一矮,竟是向右仰倒而去。
“小心!”一驚之下,寧斐之急促地喊了聲。
一片嘩然中,慕晚又借力而起,在衆人或驚或疑的目光中,再次搭弓。
“不太對。”雖然依舊射中靶心,可是顧皎卻緊緊盯着慕晚,片刻後低聲說道。
慕晚明明是左手引弓,可方才卻換做了右手,而用左手搭箭。
相隔太遠她看不太清慕晚的樣子,卻能看到魏瑾瑜唇角突然勾出的一抹笑。
“剛才,有人想暗算她……是魏家的人?”
顧皎低聲道出自己的猜想後,寧斐之先是一愣,而後憤然起身,又被她一把拉住。
“別急,先等慕晚回來。”
就算要和魏家發難,也得有足夠的理由。
二人争執之時,周圍卻忽地響起了一陣叫好之聲。
慕晚卻是已經回到了起點,最後兩個箭靶上不偏不倚的多了兩支箭。
勝負已分。
她翻身下馬,取下身後的彎弓,挂在了白馬身上,又道謝似的撫了撫馬身,方才邁步而出。
周遭的竊竊低語都停了下來,有幾人圍了過去,笑着道出恭賀。
“久聞慕将軍英名,今日一見果真不虛。”
慕晚一一拱手回禮,而後不着痕跡地沖顧皎比了個手勢。
顧皎很快會意,不顧寧斐之的抗拒拽着他離開了人群。
沒過多久,慕晚也尋了過來,她朝寧斐之一笑:“幸不辱命。”
剛一照面,寧斐之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略顯僵硬的右腕上。
“你手怎麽了?”
慕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無礙,只是大意了些。”
而後,她淡淡道出了當時所發生的事,是有人混于人群之中,預判她的位置擲出了一顆石子。
那人本意也并非慕晚,只不過想用石子驚到馬,從而使她落敗而已。
石子擊來之時,慕晚幾乎是立即便察覺到了,她本想錯開馬身再用手接住那石子,只是電光火石間沒控制好距離,才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好在沒影響到比試,否則還真有些丢人。”
“你——”顧皎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麽。
慕晚束起的腕袖處,顏色微深,她面上雖絲毫不顯,可是能驚到馬的力度,又會輕到哪裏去。
她越是輕描淡寫,顧皎便越是對魏家不滿。
“那石子的來處很隐蔽,而且圍場內到處都能找到,真要較真,難不成還真要和魏家鬧起來?”見顧皎神色不對,慕晚放輕了聲音,反而開口勸慰起了她。
這也是她權衡利弊後的想法,如果真是魏瑾瑜所為,必然極為小心謹慎,很難讓人抓到把柄。
今日來的官員不少,對方的算盤又已經落了空,只是傷到手腕,與她而言并不算什麽大事。
倒是顧皎……和寧斐之,眉頭皺得讓她都覺得理虧了起來。
顧皎知道慕晚所說在理,卻也不想憑白讓她吃下這虧,正想着怎麽暗中報複回去,身邊的寧斐之壓了許久的火氣卻上來了。
“魏瑾瑜?我看是魏敗絮才對。”
寧少爺冷然一笑,沒等慕晚和顧皎開口,便一甩袖子便朝人群中走了過去。
“他總是這樣不聽人勸嗎?”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慕晚默了一瞬,轉向顧皎。
“他是為你不平。”顧皎也頗有些無奈:“走吧,他要是跟人鬧起來,可不會管是什麽場合的。”
——
事實證明,寧少爺脾氣上來的時候,是誰也拉不住的。
好說歹說一通,看上去已經心平氣和的寧斐之在看到向他們走來的魏瑾瑜時,把剛剛的話全都扔在了腦後。
“慕将軍,”魏瑾瑜恢複了雲淡風輕:“今日是瑾瑜技不如人,若來日有機會,還望慕将軍不吝指點。”
“指點?誰敢指點魏公子啊,怕是被人捅了刀子都不知道。”寧斐之抱臂譏诮一句。
魏瑾瑜似是才注意到寧斐之,面上笑意不減:“寧公子也在?”
說着,他掃了眼一旁改過裝的顧皎:“倒是難得見寧兄身側沒有佳人作陪,這位公子——”
“莫不是寧兄想換換口味?”
最後一句話被他壓得極輕,除了在場幾人聽得清,其他離得遠的官員都以為他是在和寧斐之寒暄,似乎還在笑說小輩們的感情頗佳。
他話音剛落,寧斐之當即便變了臉色,四下一掠便拎起一個酒壺砸了過去。
魏瑾瑜毫不費力地側身避過,笑意仍舊溫和,眼神卻帶着明晃晃的不屑:“怎麽……寧兄風流才子美名誰人不知,這帝京內的花樓楚館哪處不曾踏足,便是龍陽之癖,也不足為奇吧。”
“不過我也好奇,寧兄若是小館館,會否會被認作……是館中之人呢。”
話中的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顧皎本來還有意勸寧斐之別在人前失态,聞言自己也忍不住深吸口氣,低頭便要去尋另一個酒壺。
——卻被人壓住了手。
“聽聞魏公子有心參加今年的武試?”
慕晚走到最前,對着魏瑾瑜平和一笑:“剛巧我許久未練也有些手癢,不如我二人過兩招如何?”
魏瑾瑜面不改色,眸光落在了慕晚右手,意有所指:“刀劍無眼,比不得騎射之術,若是傷到慕将軍,瑾瑜心下過意不去。”
此話一出,顧皎清晰地聽到了寧斐之愈發兇狠的磨牙聲。
魏瑾瑜分明就是知道慕晚傷到了手,才會這麽有恃無恐。
顧皎也沒了耐心和他耗下去,正考慮要不要直接撕破臉,天塌下來讓她爹來頂的時候,就見魏瑾瑜忽地收起了似笑非笑的神情,神色一變看向了他們身後。
“瑾瑜,不得無禮。”一道沉穩的男子聲音響起。
顧皎聞聲回頭,卻訝然睜大了眼。
開口之人是魏國公,但讓她意外的,卻是他身旁的兩人。
其中一人身着雪青色長衫,卻用了半邊金色面具遮面,只露了雙眼睛和下颌。
而另一人……是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