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分家(捉)
58 分家(捉)
◎新年平安!◎
次日早飯, 黎峰把換親之事,當做家常,跟陸柳說了結果。
娘沒意見, 正月裏會搬來跟他們一起住。
陸柳心中大石落地, 聽得想哭, 看黎峰并不嚴肅,只是話家常的姿态,就忍着淚意, 問他:“家裏還剩一間空屋子, 娘和順哥兒睡一屋嗎?”
主屋有三個房間,原來東屋住着娘,黎峰二田兩兄弟占西屋, 順哥兒占後邊一間小屋。
後來黎峰到了說親的年紀,那時是說讓娘跟順哥兒住一屋, 黎峰跟黎田分開, 娶親以後, 他單獨占一屋。沒說上親,這事沒成。
再往後, 就是二田要說親了。
家裏記着教訓, 說親之前,緊趕慢趕着加蓋了兩間屋子,加蓋的屋子是單獨立在院裏,瞧着不像樣, 怕別人嫌棄, 就收拾出來, 讓順哥兒搬過去。
當時是想讓二田跟媳婦在主屋這邊占一間, 娘也住這頭, 黎峰就占院裏另一間屋子。
這些計劃都落空了,白花那麽多銀子。
新村房子蓋好後,黎峰一個人住寨子裏,日常都上山,沒獵到好貨,也不會空手回來,今天背些柴火,明天拖棵樹,把屋裏都填滿了。
柴實在多,他們兩個人用,用不完。現在清空一間屋子做小鋪子,又清空半間屋子放浴桶。後院那間小屋也放了柴,家裏就剩一個房間,裏頭還放了雜物。
來年柴火再燒一些,就能再整理一間屋子出來了。
“嗯,今年先将就着。”黎峰說。
陸柳記下了,飯後就要開始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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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說忙完家裏活,去新村那邊幫着洗洗曬曬的。”
黎峰就說他老實:“別人都躲懶,你怎麽還上趕着?”
陸柳嘿嘿笑道:“我猜着二田他們會躲懶,想着幫幫娘。”
這話實在暖心,黎峰聽着舒坦,感覺這些事兒都值了。
“娘知道你孝順,這陣子不去了。”
他今天約了大強一起上山,飯後就走。
日常上山帶的東西少一些,吃喝不拿,少帶點鹽包,餘下的打獵用具都要捎帶上。一來防範意外,二來遇見好貨能嘗試狩獵。
二黃還沒叫回來,今天兩人共用一條獵犬,讓大強把花妞帶上。
山裏有雪,水汽重,黎峰冬季上山,會換上皮襖。
他的武器經過多年習慣,如今最趁手的就幾件。
一柄長矛,尖端加長,不論是投擲還是直刺,都能傷得更深。
一柄三叉戟,刀鋒倒刺,攻擊性更強。平時也能當做岔子用,防止獵物逃走。
一把短刀,仿殺豬刀造型,近距離搏擊會用到,處理獵物也用它。
再是弓箭,他背十支箭,箭筒裏還有三十支。箭頭都是鐵制。這是他多年以來攢下的東西,家夥好使,事半功倍。
今天不拿三叉戟,記着冬筍的事,長矛也不帶,換鎬子。背上弓,配上刀,拿上鎬子,他就出門去。
陸柳第一次看他上山,送到院外還不放心,往前又走一段,過了自家小菜園,再是兩個老獵戶家。
再往前,就是幽深的山林了。陸柳還沒上過山,姚夫郎說,他們也能上山的,去挖野菜、撿菌子、摘果子,冬季懶得去,家裏都不缺山貨吃。
黎峰讓他回家待着:“我下午就回來了。”
陸柳知道要聽話回家,不能耽誤他時辰,可他的腿腳好沉好沉,邁不動道。
大強憋好久了,終于忍不住,展露了本性。
“陸夫郎,你就當他去打年糕了,這點路,哪用擔心?別把你家大峰慣壞了!”
話是這麽個話,他的嗓門也太大了。
黎峰不高興,瞪他一眼,然後跟陸柳說:“今天想吃蒸臘肉,你晚上給我弄一盤。”
陸柳說好。
他乖,人也聽話。
肯應聲,黎峰就又給他找了些活幹。
“昨晚拿回來的貨還沒整理,這都是賣錢的東西,話都放出去了,我們倆都不在家,有人來買貨怎麽辦?”
陸柳找着主心骨了,再應聲堅定許多。
“嗯嗯!我回去整理貨物,再收拾屋子,晚上給你蒸臘肉片吃!”
黎峰看他轉身走了,沒急着進山,不一會兒,就看見陸柳回頭望。
陸柳好似受了驚,生怕他不聽話,惹黎峰厭煩,對視一眼,跑好快。
黎峰這才叫上大強,一起進山。
大強順口就說:“新婚小夫夫,都是這樣的。成親個一兩年,就是我這樣了。”
姚安都不來送他。
黎峰不愛聽他說話,問他:“還有筍子挖嗎?”
挖冬筍的季節早過了,但山大林深,寨子裏這點人,還挖不完。
黎峰之前挖過,搭着去縣裏賣了些,自家吃了些。現在都沒了。
大強不知道,他平常很少挖筍子。
“橫豎就那些竹林,我們一個個摸過去就是。”
黎峰就說他是沒用的男人。
大強不服了:“你知道哪裏有筍子?”
黎峰知道,他故意問的。
大強:“……”
他倆一路走一路拌嘴,往更深的山林走去。
陸柳回到家,姚夫郎正在他家院子裏轉圈圈。
他一回來,姚夫郎就臊他:“我就猜着你要追到山下,果然!”
陸柳沒被臊到,他擔心男人怎麽了?很正常。
而且他今天也不是黏黏糊糊的,都沒想旁的事,就想黎峰平安順利。
沒臊到他,姚夫郎就覺得沒意思,跟他聊別的。
他今天過來,還想搭把手幹活。
大強能一起進山,哪怕是山口這處走動,當個考驗,他也滿足了。
陸柳去屋裏拿鑰匙,把小鋪子的門開了。
黎峰把貨都卸在這裏,正在屋子中間。
陸柳拿一件黎峰的薄褂子穿上,又戴上草帽,把他攢着沒洗的衣裳先往貨上搭搭,拿上竹竿,往上挂草刷,除梁上塵土、蛛網。
姚夫郎頭頂沒遮攔,不跟他在一處,問他:“你要不要燒熱水的?”
陸柳不好意思使喚他,只讓他坐着玩會兒。
姚夫郎聽着,就知道他要熱水,摸去竈屋燒熱水。
他到竈屋一看,被裏面堆成的山的木柴驚到了。
“你家大峰是要把山上的樹砍光啊?”
陸柳說沒有:“他一點點攢起來的,我們就兩個人,看起來多。”
姚夫郎皺眉:“那我家大強也太懶了,我手上都起凍瘡了,等晚上他回來,我就要教訓他。”
陸柳也會開玩笑了,“把他打得下不來炕!”
他倆隔着屋子,聊天全靠喊,怕對方聽不見,笑聲都比平時大,顯得極為猖狂。
今天都在家,陸柳看看日頭,把臘肉也拿出來曬。
早上有幾個人來買酒,陸柳手上穩,他們各自帶了酒壇子,比着酒鋪的量來,兩斤就是一壇,省得掰扯。
商家的手是掙錢的手,他們信不過。
陸柳把這個事記下,想着下次去木匠家裏,得讓老木匠做幾個長勺。
他以前去油鋪的時候見過,一勺就是二兩。客人也沒話說。
小鋪子除塵灑掃結束,他緊跟着把浴桶挪到外頭,把剛才搭着防灰塵的衣裳都扔進去,碾碎一把皂豆,再跟姚夫郎一起提熱水出來泡衣裳。
這頭暫時不管,兩人合力,先把貨物分類。
米面放一堆,醬、油放一堆,幹貨放一堆,酒單獨放一堆。
進門左手邊是米面醬油,右手邊是幹貨。正中間是酒。
長桌還沒做好,暫時就這樣。
陸柳怎麽看怎麽寒碜,到屋裏挪了張舊桌子出來,跟姚夫郎一塊兒搬到小鋪子裏。
不管怎樣,有個桌子在,客人進門,知道該站哪裏。
買了東西,要拿錢,貨物能在桌上停一停,不用放地上。
姚夫郎看他幹活,才覺着他有個小老板的樣子了,說:“改天我給你編個錢簍子,你背身上收錢就好了。”
陸柳想想那畫面,給他美得直樂。
姚夫郎逗他:“喲,你不想大峰啦?”
陸柳笑不出來了。
姚夫郎:“……”
小年輕,不經逗。
他倆男人都不在家,姚夫郎幫着幹了許多體力活,到了中午,陸柳留他吃飯。
姚夫郎不白吃,回家拿了些菌子來。
中午把菌子泡開,切一切,炒青菜,滋味很鮮美,不比肉菜差。
陸柳以前也很少吃菌子,中午把湯盆裝的菜都吃完了。
下午他先把衣裳洗出來,姚夫郎就不幫他洗了,那都是黎峰的衣裳,不好幫。就去幫他燒水。
燒水簡單,時不時遞根柴火,其他時候都在院裏閑聊。
陸柳說他想給二黃編個網兜戴着玩兒:“我看三兩有個網兜,裏頭裝着好些吃的,也給二黃編一個。我給它梳毛了,就用它的狗毛紡線。它肯定喜歡!”
姚夫郎聽着臉色很精彩,驚訝多過其他。
他是寨子裏長大的人,見過很多外嫁到他們這裏的媳婦夫郎,真把狗子當兒女養的人,少之又少。
他肯定是愛狗子的,不然不會由着花妞跟他撲來撲去還好吃好喝伺候着。
因此,他對陸柳好感更深了,問他:“毛在哪兒?我給你線紡。”
這個活輕,陸柳稍作思考,回身去屋裏拿狗毛出來。
找了一圈,沒找到紡錘。
他到院裏,皺眉不解:“怎麽會沒有呢?”
這都是家常物件。
姚夫郎都不想笑他了:“你家大峰要什麽紡錘?”
說得有理。
姚夫郎回家拿了自家的紡錘過來,給他把狗毛處理了。
幹活耗時辰,陸柳把衣裳晾好,日頭已西沉。
姚夫郎也得回家做飯了,趁着夜色來臨,離遠了看不清路,姚夫郎拿來畫冊,跟陸柳換了一本。
他是真放得開,跟陸柳翻書,指給他看:“這個好,這個深。我嫂子說,就得這樣才能好懷崽。”
陸柳聽得小臉爆紅,等姚夫郎走了,他回屋放書,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拍拍發燙的臉蛋,出來收拾晚飯。
黎峰想吃蒸臘肉,給他安排上。
之前哥哥教過他怎麽炒醬肉餡兒,他把家裏最後一點鮮肉料理了,炒個醬肉餡出來,再揉面做餅子。
第一次嘗試,肉也不多,陸柳湊湊,做了兩張巴掌大的餡餅。黎峰的巴掌那麽大的餅子。
晚上做柴火飯,蒸出臘肉,煮鍋巴粥。
中午的菌子還剩一些,他也給黎峰炒着吃。
豆腐則預處理一下,鍋裏再加點油,都小火煎一煎,盛到盤子裏放好。以後做菜随取随用。
哥哥跟他說,縣裏有的富貴人家,是用油炸豆腐,把豆腐的水汽都炸幹淨,變成一塊塊金黃的豆腐泡。
陸楊沒吃過,說不出來滋味。
陸柳也沒吃過,甚至沒見過,不妨礙他想着想着就嘴饞了。
他看着鍋中豆腐,心想,純炸豆腐,他肯定舍不得,下回做別的什麽菜,他把豆腐切小一點,比如切成丁,這點小豆腐丁,放到鍋底油裏,足夠炸了。
炸個兩粒吃吃看,要是好吃,分給大峰一粒。
以後娘跟順哥兒搬過來,他就炸個四粒。
多了不行,豆腐吸油,炒菜沒油了。
這頭弄完,陸柳到外頭看看,山間小路上已有人影,他欣喜往前迎。果然是黎峰和大強回來了。
他們早上出門沒帶板車,到了山裏,就近取材,随便搞些樹枝纏一起,就能當拖板使。
拖板上東西不多,兩個人就打了幾只山雞,掏個兔子窩。再就是十來斤筍。
黎峰背篼裏有東西,讓陸柳拿着吃。
陸柳比他矮一些,背篼在他皮襖後挂着,繞去身後,要墊腳拿。
“柿子!”他驚喜道。
黎峰唇角挂笑,“我就知道你喜歡。”
山上野柿子早被摘過一輪,青柿子放一放也能變甜,經常留不到自然熟。
他摘的這幾個柿子還是長得高,早前有葉子遮擋,一入冬,葉子掉光,就剩下橘黃的果子散發着饞人的甜香。
他爬樹摘的,可惜量少。
上山的規矩,見者有份。
獵物是個人所得,別的東西都得分一分。
到了家門外,大強拿了兩個野柿子,竹筍拿了三斤多,山雞兩只,兔子沒有。
今天收工。
陸柳看見兔子,眼睛更加明亮了。
他又有新兔子了!這只兔子跟家裏的兩只兔子肯定不是親戚,可以配種下崽!
兔子是掏窩捉的,身上沒有傷痕,可以放到籠子裏養起來。
剛捉回來的兔子怕跑了,黎峰送到兔籠裏,跟原來那只公兔住一籠,免得傷着母兔。
陸柳知道豆渣也能喂牲口,不知道兔子能不能吃豆渣。
他少量取一點,拿出來喂以後,他覺着能吃也舍不得。這跟米糠麥麸不一樣,豆渣是要花錢買的。雖然他們家這個豆渣沒有花錢。
喂過今次,陸柳就不拿豆渣喂了。
他跟着黎峰進屋,圍着他團團轉,搭把手幫他卸掉身上的貨。
武器、皮包、水囊、背篼、皮襖。到了家,靴子穿不住,也要換個薄一些的棉鞋穿。
腳上有汗,黎峰捂得慌,還想随便踩個布鞋算了。
陸柳說什麽都不答應,都說寒氣從腳底入,哪能仗着身體好,就這樣胡來?現在都什麽季節了?不知愛惜身體。
這頭勸完,又給他端水洗臉擦汗,黎峰還脫了衣裳擦身子。
陸柳在旁,睜大了眼睛看,看他身上沒有一處傷痕,終于放下心,跟他說:“小鋪子都收拾出來了,下午我把你那些髒衣服都洗了,屋子就收拾了幾樣雜物,等明天我再除塵灑掃一番,把被子曬曬,就差不多了。”
黎峰誇他能幹,兩人結伴去堂屋吃飯。
他要吃的蒸臘肉擺他面前,再有一盤青菜炒山菌。
先給他盛了半碗鍋巴粥,喝了暖身子,再吃飯。
他飯量大,不計早晚。
這頭吃上了,陸柳給爐子上架鐵板,把他做好的醬肉餡餅放上面烤烤,讓外殼更加酥脆。
黎峰被他招呼得好,笑得眉毛亂飄。
“小柳,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陸柳也在吃醬肉餡餅,味道還不錯。跟哥哥說的一樣,醬汁少了點,別的大差不離。
以後自家做,可以省錢啦!
陸柳說:“等娘和順哥兒搬來,我也給他們做醬肉餅子吃。”
這就要黎峰努力掙錢啦,家裏沒有鮮肉了。
黎峰都應好。
“大猛這幾天沒獵到好東西,那群小夥子連木屋都搭不明白,你哥要的筍子,我自己去挖吧。我還是跟大強一起,看三苗舍不舍得出門,我們去山裏轉轉,我想吃羊肉。”
陸柳小聲嘀咕他:“三苗都不舍得出門。”
黎峰聽得直笑:“就在外頭轉轉,我都能帶你一起去,你要不要去?”
陸柳倒是想去,怕拖後腿,說不要去。
“我忙着呢,我也是有正經事幹的小夫郎。”
他的鋪子開張了!
他給黎峰數錢,今天有人來打酒,都是兩斤兩斤的買,銀子都是二十文二十文的進賬。
成本他們已經花了,陸柳先不去想。總之,今天賣了十六斤酒出去,入賬一百六十文錢!
算利錢,就只有十六文錢。
這足夠好了,黎峰又一頓誇,把陸柳誇得飄了,吃個飯,兩腿在凳子下晃來晃去,踢了黎峰好多下。
黎峰拿腳踩他,陸柳就老實了。
桌下傳情,桌上吃飯。
晚上回屋,夫夫倆抓緊溫習認字。
忙活一番,陸柳摸摸還沒餓的肚子,跟黎峰說餓了,睡前把野柿子吃了一個,吃得他極為滿足。漱口都感覺甜甜的。
年前再沒旁的事,陸柳忙中有序,最近有姚夫郎來搭手幫忙,裏外收拾都快。
他提早忙完閑下來,給二黃編好網兜,又把黎峰曬幹的衣裳一件件縫補,有了空閑,又再用碎布頭納鞋底。
快要過年這幾天,各家都忙完,姚夫郎回家一趟,邀了娘家嫂子,還有他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再讓他娘幫着叫幾個人,白天就在陸柳這兒唠嗑說話。
茶水管夠,瓜子麽,自己帶。或者在小鋪子裏買。
人氣聚起來,來的人就多了。
小鋪子裏轉轉,都是些日常會用到的東西,只是趕集時,大家都有囤貨。和黎峰預料的一樣,貪酒的人多,早都喝完了,再就是他們賣酒,能給人兜底,有人本來能壓住饞性,這一下也忍不住了,都喝完了。喝完了就來買。
年前就賣了五十斤酒,最早拉回來的兩壇子賣完了。
除夕不開門,兩口子收拾東西,去新村吃年飯。
黎峰提前跟陸柳通氣,今晚會分家,怎麽分,也說了。
陸柳問過哥哥,一家子碰上,輪不着他說話。
他聽娘的,聽黎峰的。真要他開口,他就支持娘,支持黎峰。
這對他來說很簡單。他記着燈籠,上車前點數,都給帶上了,才跟黎峰去新村。
因王猛那邊沒有好貨,年前黎峰沒有去縣裏,也就不能把姚夫郎家的蜂窩拿去換錢,定好初五的日子,他們兩口子也沒催。
車子經過他們門口,姚夫郎還招呼他們:“晚上回不回啊?”
陸柳說:“不回啦,晚上在新村守歲,你幫我聽着點動靜!”
下山會經過王猛和陳酒的家,他們兩口子的門外貼對聯,王猛也招呼了他們。
“晚上回不回啊?來我家喝一碗啊?”
陳酒瞪了王猛一眼。
王猛沒當回事。
漢子喊話,黎峰答應。
黎峰說:“不回了,你點點家裏山貨,照顧照顧我生意,明年我請你喝一碗!”
話說得遠,明年也就是明天,王猛笑呵呵應了。
黎峰答應陸楊,初五會拉兩車山貨給陸楊填鋪面。
這個時節,山貨不好收。他讓兄弟們照顧照顧生意,幾家湊一湊,兩車也夠了。
是兄弟,賒賬好說。
等手頭結出貨款,黎峰再去山上奔些銀子出來,到時收山貨,他就先墊一筆,陸楊結錢,就是給他的,貨款只算兩家,不擴去三方。
年飯是一年的豐收,來年的盼頭,各家都會做好吃的。
他們家要分家,陳桂枝也沒小氣,魚、肉都有。
早說好了,年飯要把公兔宰了吃。
兔子黎峰宰,陸柳想學,就跟在旁邊看。
黎峰又多看了陸柳兩眼,陸柳莫名,問他:“怎麽了?”
黎峰說:“一般小哥兒都會怕這個。”
陸柳不怕:“我都會殺雞殺魚!”
黎峰就不客氣了。
他們宰兔子,是把兔子砸暈,用重物砸,或者往牆上撞。
兔毛有用,但他不留整張皮,砸暈會先弄死放血,再才剝皮。
他是熟手,兔子就這點大,甩牆上砸暈,提刀就割了喉嚨放血,再沿着刀口劃開皮,連劃帶撕,耗時跟殺雞差不多。
陸柳不會做兔子肉,從黎峰這兒拿了兔子,就跟着陳桂枝打下手,學一學。
陳桂枝經過幾天,對他又和從前一樣了,教得細致。
一般做什麽菜、他們通常怎麽吃、怎樣去腥、配菜選擇,口味都有什麽區別,都跟陸柳細細言說。
“等以後再有兔子,你一樣樣試着來。”陳桂枝道。
陸柳會做飯,流程講清楚,他能摸索着來。
別的菜,陸柳接手做,讓順哥兒來幫他。順哥兒要學着做這些。
是年飯,二田兩口子沒鬧騰,王冬梅也出來幫忙,但洗菜摘菜的冷活她不幹,她要燒火。
二田則在外面跟黎峰一塊貼對聯,陳桂枝到三苗家裏,把二黃接回家。
大過年的,不要在三苗家蹭飯了。
兔肉她分了一斤多點兒出來,讓苗小禾料理了,年飯加個菜。
“這陣子辛苦你們了。”
苗小禾笑呵呵說:“不辛苦,二黃乖着呢!”
寒暄兩句,互相賀喜,陳桂枝領着二黃回家。
二黃到外頭,聞見黎峰的味道了,往他身上撲,把他幹幹淨淨的棉衣上撲出幾個梅花印,還在黎峰頭上舔了幾下。
黎峰空出手,從懷裏拿出網兜,給二黃挂在脖子上。
網兜編得大,還把黎峰早前攢的狗毛拿出來使了,戴脖子上寬松。
黎峰給它裝了幾塊肉片在裏面,大骨頭就給二黃咬着玩。過年在村裏走着,也是條體面狗子。
寨子裏小孩都教過,除開幾個饞嘴熊孩子,別的孩子不會跟狗搶食,會拿出來喂它們吃。算個樂子。
裏外妥當,一家吃年飯。
今天寨主沒來,分家的見證,到時去他家細說一番怎麽分就行。
一家人先給黎家老爹上香祭拜,再燒紙磕頭,等個一刻鐘,再把飯菜擺放換個位置,他們就能上桌吃飯了。
家裏就順哥兒一個小孩子,陳桂枝照例,給他拿了三文錢的銅板,算作壓歲錢。
黎峰今年跟陸柳商量過,給順哥兒拿了十文錢。過了年,順哥兒就十六歲了,是大孩子了,手裏有點錢,和朋友去趕集,到了縣裏,買吃買喝買頭繩,手裏都松快。
二田見狀,給王冬梅使眼色,王冬梅當沒看見,還給黎峰和陸柳敬酒:“謝謝大哥大嫂了,我們不好意思要壓歲錢,你們随便給個幾文錢就行了。”
陸柳眼睛瞪大。
怎麽這麽厚的臉皮?
他老實聽話,年夜飯輪不上他說話,他吃菜喝酒就行了。
他酒量不好,黎峰就給倒一個碗底嘗嘗味兒。
黎峰說:“不要不用不好意思,成家就是大人,大人要給孩子壓歲錢。”
這一句說開,席間再不提錢財等容易吵嘴的話題。
年飯吃得和諧,收拾碗筷的時,陳桂枝點名了,讓王冬梅去。
“不做飯就洗碗。”
大過年的日子,王冬梅看看二田,二田擺手,讓她去。
除夕守歲,一家都坐堂屋裏。
爐子燒上,現在是煮着茶水。
桌上擺着瓜子、花生、豆子,還有年糕、餅子之類的吃食。
順哥兒剝了栗子,待會兒也能烤着吃。
一家人都安靜,讓二田很不安。
“娘,大哥,你們怎麽不說話?”
陳桂枝聽過黎峰的大實話。兒子聽話,娘才管得住。
她這兒也有個大實話。娘想開了,兒子也蹦跶不起來了。
她說:“等你媳婦來了,我一起說吧。”
二田的不安更加濃郁,他側身看黎峰:“大哥,你知道是什麽事嗎?你們聽說沒有?冬梅回娘家時,聽說他們村裏有人收菜去縣裏賣,我們還說跟你商量,來年多種一些菜,你看行不行?”
沒誰家是拿正經良田種菜的,都是另開小菜園。
黎峰看不行,他看二田迷了心。退一步說,真拿良田種菜,那也是人家忙得過來,他們家人少,就不能什麽都惦記。
碗筷收拾快,剩菜還能再混幾餐,就當年年有餘。
王冬梅擦擦手,過來挨着二田坐,見大家都沒說話,連瓜子都沒嗑,一時也覺出不對勁,側目看二田,跟他使眼色,想問個原因。
二田也不知道原因。但他這幾天在村裏玩,別的漢子都拿那種眼神看着他,還跟他說,成家之前是兄弟,成家以後,就是親戚。
比方說,他們倆也有叔伯。就看他們爹死了以後,叔伯都做了什麽?幫肯定會幫,那還能跟從前一樣啊?各有小家,要為自己打算了。
二田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說,不高興聽。那夥人就笑:“誰沒事會往寨主家去啊?”
去寨主家,都是有事要寨主處理,最常見的就是分家。
二田不想分家。
不管他想不想的,人到齊了,陳桂枝就敞開了說。
“今天人都在這裏,我不藏話,今晚說開了,來年我們是兩家人。各自想過什麽日子就過什麽日子,錢糧愛怎麽花就怎麽花,愛送誰就送誰,我絕無二話。”
二田聽見真是要分家,當即急了:“娘!我們家這點人,還分什麽家啊!還有那些地呢!”
王冬梅也急了:“娘,分家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好好的,為什麽要分啊?”
陳桂枝不接話茬,跟他們算賬。
“大峰是打獵為生,他掙來的銀子,你們沒出一分力。他的家資不用分。你們種地換錢後,我沒把大頭捏手裏,你們攢下的銀子也不用分。
“你倆是種田為生,田地有大峰出資買的幾畝,你倆種不完的田,他年年誤工幫着勞作,我跟順哥兒分的地也在這裏。田地不算複雜了,你們兩兄弟分家,十六畝地,各得八畝。二田你挑八畝。
“房子是大峰出銀子蓋的,我手裏那點銀子,都給二田說親下聘了,沒往裏貼多少。二田不願意養我,這房子我也不給。我給你們兩口子折價,算十二兩銀子,住一天,交一天租,不想交租,就拿錢買下。不想買下,就回王家入贅,住到王家去。”
二田聽得冷汗直流。寨子裏的破落戶是什麽樣子,他都看見了!
家裏人少,做什麽都使不上勁,幹不出活,種不出糧食,這才窮。窮就破落,孩子都養不起,翻身都要十年二十年,他不要分家!
王冬梅聽前面還能忍一忍,想等陳桂枝說完再好好認錯,一聽要去她家入贅,她也坐不住了。
她娘家連多的屋子都沒有,入贅住哪裏?退一步說,真能有屋子給他們兩口子住,那住娘家,跟住自己家,能一樣嗎?
田地都在黎寨,種地能跑這麽遠嗎?
把田賣了,去上溪村住?他們瘋了!
王冬梅是會算賬的人,也知道娘家人的性子。
要是賣了田,她跟二田過去,能得一陣子好臉。
銀子嚯嚯光,就沒有了。能把他們嫌棄死。
她就是想在娘家得臉,才往家裏拿這個拿那個,可不是為了回去受氣的!
“娘,您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嗎!”王冬梅兩眼都是淚。
陳桂枝哼了聲:“我逼死你們?有屋子住,有良田種,你們說逼死?”
陳桂枝看向二田:“你忘了你以前過的什麽日子,你也去過山上,寨子裏哪個漢子不是這樣過來的?你上過山,知道難,知道險,知道那是拿命換銀子,可你怎麽做的?你大哥給你把後路都安排好,房子田地媳婦都給你手裏了,你還不知足?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有沒有良心?!”
她再看王冬梅:“別的我不跟你說,你嫁過來時,家裏八畝地,你倆種着足夠,我跟順哥兒搭把手,家裏怎麽都忙得過來。你非說少,這點地,養不起孩子,你不要生孩子,非要再添置。你不就盯上大峰手裏那點銀子?把他說親的銀子拿來換田了,你高興了?生怕他顧不到你們。
“田多了,你們種不完,他也要幫着種。一年到頭分點糧食,你都看不過眼。給了大峰,就要給你娘家哥哥。我跟順哥兒分一點糧,你也要惦記着你娘家老爹。這兩年下來,我攔過你幾次?我攔你的時候,有說過一句不讓?我是不是讓你先把你的小日子過順了再說?
“算計到這份上,我不計較。你們連大峰下聘的銀子都恨上了,怪我偏心。我一個老婆子,早年養三個孩子,一家人都要吃飯穿衣,我手裏能攢幾個錢?這錢是哪裏來的,你們心裏不明白?
“一家過日子,這樣算計,這樣不滿意,我也管不了。我罵了,大峰也打了,管不住你們的心,那就分家。”
二田凳子都坐不住了,跪到陳桂枝面前求。
陳桂枝不松口:“我跟寨主都說好了,也請老童生立了字據,今天就是跟你們說一聲,明天去寨主家拜年,我們摁個手印,以後算兩家人。”
王冬梅摸着肚子,說:“娘,我懷孕了。”
陳桂枝沒被騙到:“我也是女人,我還懷過三個孩子。你要真懷了孩子,別說洗碗了,我今天得把飯菜端到你炕頭喂你吃。”
王冬梅咬牙道:“我真懷了!”
陳桂枝不管她:“我是做娘的,只養兒子。我的孩子我養大了,你的孩子你自己看着辦。”
軟的不行,她又說:“那你這樣分家,是不是太過分了?欺負二田啊?”
陳桂枝說:“你看看順哥兒,一文錢沒分着,本來有一畝地的,現在不知道落誰手裏了。房子也沒一間。”
這一晚守歲吵鬧,二田跟王冬梅來回反複,這這那那的車轱辘。
一會兒鬧,一會兒哭,一會兒跪,一會兒撒潑。他們還想把陳桂枝和順哥兒留下,兩個人吃飯花不了幾文錢,可以省個租子。住久了,房子就是他們的。
黎峰讓陸柳跟順哥兒去屋裏坐:“帶着吃喝茶水,說點高興的。”
順哥兒想陪着娘,黎峰讓他走:“娘這兒有我。”
陸柳也想留下。
分家是大事,吵鬧少不了。
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以後要一起過日子,這點吵鬧不礙事。
說起來,他家裏以前時不時就會這樣吵上一陣。
因為好欺負,尤其是過年的時候。
他爹會劁豬,年節會到處走動,也幫人殺豬。
殺豬後,會拿些豬下水回來。這是他們年節裏最多的葷菜,他們能吃到飽。
村裏很多人會過來吵吵嚷嚷伸筷子,那時候陸柳只有委屈害怕的份兒。
他怕挨打,怕被摔砸了碗。擦藥要錢,買碗也要錢。
今晚算好的,黎峰穩穩坐着,二田兩口子再鬧,也只敢耍嘴皮子功夫。
陳桂枝話都說明白了,只搭着回一兩句,不會句句應聲,話趕話的跟人吵。
陸柳提壺,給她倒茶喝。
他今晚帶了認字本過來,讓順哥兒挨着他坐。
“我教你認字。”
順哥兒看看娘,陳桂枝點了頭。
這都在堂屋,旁邊吵了些,陸柳的聲音聽得清。順哥兒挨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再抽卡認字,當是游戲,也分了心,臉上有了笑意。
不知誰家放了鞭炮,聽見響聲,屋裏人一激靈醒了神,才發現二田跟王冬梅好久沒開口說話了。
他們說累了,知道分家是分定了,不說了。
黎峰起身,逐一伸手,把娘、陸柳、順哥兒都拉起來,四人結伴,去外面放鞭炮。
陸柳第一次點鞭炮。陸家以前買不起鞭炮。
他不敢點,他舉着一根香,黎峰提着鞭炮,在香上沾火,然後遠遠扔出去。
鞭炮炸響,捂個耳朵的功夫,響聲就沒了。
陸柳短促“啊”了一聲。
“只聽個響啊?”
他以前沒注意,那些除夕夜連綿響起的鞭炮聲,是一家家煙火串聯而起的聲音。
随着第一聲炸響,他們家的人出來了,別家的人也出來了。
村間小路,各家門前,都是炮竹聲。
比陸家屯熱鬧,可能是因為置身其中了。
陸柳往陸家屯的方向看,不知兩個爹今年怎樣過年。
哥哥說,大伯一家會照看他們,或許除夕夜會一起守歲。這樣熱鬧。
他又看上溪村的方向。
哥哥說年節搬家,或許是今天,也或許是明天。
下次見面,哥哥就住縣裏了。
他回頭看黎峰:“大峰,新年平安!”
黎峰笑道:“大家都說新年發財的。”
陸柳自有道理:“我會掙錢的,你要平安!”
在旁站着的陳桂枝側目看一眼,和順哥兒相視而笑。
新年新開始,平安,發財。
【作者有話說】
來啦~
小柳這邊晚了個時間線,想一次寫完,來晚了qwq
晚上22:00正常更新~
貼貼寶貝們,我們晚上見呀,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