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功課(修)
22 功課(修)
◎我教你◎
陸楊一早起來就弄飯, 家裏有肉有菜的,兩個爹來了,就給他們做頓好的吃。
昨晚吃了餡餅, 這幾天也吃過包子, 陸楊到竈屋轉轉, 決定做面條吃。
早上吃碗熱湯面,肚子裏暖了,身上也熱乎。
他先切了幾塊肉, 在鍋裏炖蘿蔔。足五人份, 水加得多,切的蘿蔔也多,蓋上鍋蓋, 炖出蘿蔔的鮮甜。
面條是手擀面,陸楊做面條比較糙, 差不多抖出長條條, 就往鍋裏下, 煮出來的面條是寬寬扁扁的樣子,像面片, 賣相不好, 入味極佳。
鮮甜的湯汁不開胃,煮着面條,陸楊又拿一把鹹菜出來炒,用肉片滾鍋, 再加些佐料調味, 總算能入口下飯, 就一起端到桌上。
五口人, 一人一大碗面條, 每碗面條裏都有五六塊蘿蔔和兩塊肉。
為着炖湯,肉都切得厚。同樣的分量,加點青菜,能炒一盤菜了。
王豐年跟陸二保看得心裏發緊,碗裏兩塊肉留不住,都給兩孩子吃。
陸楊給他們夾回去了:“都有,你們放心吃吧。”
他們放心不了,認為是他們來了,陸楊才這樣大方,早飯過後,說什麽都不留了。
陸楊說送他們回村,他們也不用。
“來來回回的送,沒完沒了了。”
不送回村,就送到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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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路長,兩個爹也婉拒了。
到了院子外,他們就讓陸楊止步,往屋裏看一眼,悄聲囑咐陸楊:“村裏不比縣裏,過日子不好每頓都吃肉的,一天有那麽一口葷腥就差不多,隔陣子再來個肉菜,既不膩味又省錢。謝岩還要讀書,你們都不會種地,以後花錢的地方多着,就得從各處省出來。”
陸楊知道的。他這是才嫁過來,趕上了好時候,羅大勇給他買了半扇豬肉,他昨天又買了十斤,總不能放着肉菜不弄,給兩個爹吃鹹菜吧?
也就這一陣了,以後夥食不會這樣了。
見他聽得進去,王豐年欣慰,不再多說。
“外面風大,你回屋吧,我跟你爹走一陣就到了。”
陸楊點頭,跟他們說:“過兩天我會回去一趟。”
新出嫁的小哥兒,沒誰回娘家這麽勤,才回門,又回家。
王豐年想讓他先別回,因面對的是陸楊,不是陸柳,他說不出口,只得點頭。
目送兩個爹走遠,陸楊轉身進院子,一眼看見在門後探頭探腦的謝岩。
他感到好笑:“你看看你成什麽了?再這樣下去,娘都要懷疑你中邪了。”
謝岩不在意,想邀他去檢查功課。
陸楊不急,先數錢。
“我們先算一筆賬。”
早上的碗筷又是婆婆趙佩蘭收拾的,數錢時三個人都在,大門一關,大家一起數。
昨天做了五十個包子,拿了一只出來試吃,剩四十九個,每個五文錢,合計兩百四十五文錢。
白菜有兩筐多,一起四十三斤。依着他的标價,單獨買,一斤五文錢,整筐的買,就算四文錢一斤。總共賣了一百七十二文錢。
蘿蔔有一筐多,一起三十七斤。标價是三文錢兩斤,賣了五十五文錢,有個半文抹零了。
白菜蘿蔔是村裏人送來的,沒有本錢,陸楊也不打算分給他們。這是賠禮道歉的東西,是他家應得的。
他做包子熟練了,手裏有準頭,一斤面粉加一斤肉,能出十二個大肉包子。肉價是十三文一斤,面粉是七文錢一斤。昨天那五十個包子,用料都是四斤半,湊足數,餘下半碗餡料烙餅子吃了。
這裏的成本價約是五十八文錢的肉和三十文的面粉,因第一次的原料是羅大勇幫着采購的,首次生意是純利潤,一天的包子和菜錢掙了四百七十二文錢。
他昨天又買了十斤肉、十斤面粉,都是熟人那裏買的,比市價低一些。
肉是十二文一斤,還得了一斤豬板油。面粉算六文五,少了半文錢。這兩處花了一百八十五文錢。
再買了兩斤蒜頭,用了十六文錢,兩把蔥,花了六文錢。
還有一百斤煤炭,去了一百二十一文錢。三個蒸籠用了二十一文錢。
如此買賣花銷一番,餘有一百二十三文錢。
一天能掙一百多文錢,瞧着挺多的,抓手裏就一把,用麻繩都串不了兩串。
謝岩到底是讀書人,沒做過生意,錢會算。
依着陸楊說的這個價那個價,一斤肉出幾個包子,他大致有了數。
包子很有賺頭,加上油鹽佐料柴火等雜物,一百多文錢的成本,能賣出兩百多文的價格,利潤将近一半。
但每天只掙這點錢,一個月三兩銀子頂了天。
他們家有鋪面,不用店租,可以省一筆。但縣裏生活,喝水、上茅房都要錢,這都是開支。吃吃喝喝的也要花。
陸楊在縣裏長大,知道一家開支情況。
米面糧油,菜肉柴火全要買,一個月二兩銀子夠糊口。
陸楊說:“私塾正月十六開學,年間鋪面都關門,我們想掙錢也掙不到,留給我們的時間就一個月。家裏還要過年,辦點過冬物資,吃喝都要銀子。
“謝岩的束脩要五六兩,還有書本筆墨,筆墨可以緩緩,這一個月,他這裏就需要攢七兩左右。我們家還要過日子,約莫攢個八兩銀子、九兩銀子,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以五十個包子的利潤換算,他們每天要賣一百五十個包子才夠數。
陸楊還說:“我再從村裏收菜去賣,賣的錢平分,信得過我就給我賣,不行就算了。”
賣菜是個添頭,縣裏那麽多人都要吃飯,總有人會買。
只是菜蔬料理的時間長,收成的時間短,他一次也拉不了太多,掙不了大錢。
謝岩想幫他揉面做包子,他娘搶先開口:“我幫忙吧,阿岩還要讀書,不好幹活的。”
謝岩:“……”
他眼巴巴看着陸楊。
陸楊無視,也沒想要婆婆幫忙。
他做包子賣包子,就會疏忽家裏,家裏家外雜活一堆,需要人來料理。
他說:“我等下去找林哥哥,看他願不願意給我幫忙,我開工錢給他。”
暫時就這點包子,只用忙半天,工錢要不了太多,八到十文錢,就當每天少了兩個肉包子。
等陸林上手了,他會加價,翻個倍什麽的。
趙佩蘭也會算賬,稍作思索,點頭同意了。
陸楊這便起身,謝岩不讓他走,又把他往屋裏拉,正正經經的讓他檢查功課。
陸楊聽笑了:“什麽叫正經檢查?我還能吃了你啊?”
他昨晚才吃過霸王餐,今天就忘了,理直氣壯的,謝岩呆了呆,直接把話題跳過,把他寫好的功課從稿紙堆裏掏出來。
功課是人情作業,也是“債務”的解決方案。
這件事将謝岩困住了很多年,數不清多少個夜晚,他輾轉難眠,翻遍書冊,想尋找一個破局之法。
他看見了很多法子,但是他用不出來。他像案板上的活魚,腦子裏再多想法,再用力撲騰,也逃不開死局。
現在,他看見生路了。
他們家沒有欠債,村裏人非要說他們欠債。以前的謝岩只顧着澄清、解釋,一遍遍講道理,一遍遍自證,一遍遍求人作證,時間久了,他都麻木了。
上次被陸楊引導着思考,他換了思路,想法陡然開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沒有辦法去讓那些人相信他沒欠債,那他就還錢。
別人可以空口喊話,憑空捏造一個債務出來。他為什麽不可以空口喊話,憑空捏造一個他已經還過錢的事實出來?一塊肥肉扔出去,自然會有狗咬狗。
從這裏入手,謝岩定下了初步計劃。
他們人單力薄,需要徐徐圖之。
先确定攻擊目标。
親戚裏面,就選四叔謝四財。
謝岩家的債務,是謝四財鬧出來的,為着五畝地,把謝岩鬧到了退學。拿了田地以後,把他們家逼如今的境地。被村民們視為大肥肉,誰都想來撕咬一口。
都這樣了,他還在外頭說謝岩欠他銀子沒還。可憐他們孤兒寡母,才沒鬧上門。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出爾反爾,正好拉出來打。
村民裏面,就選孫二喜家。
這是老熟人,他們成親的時候,孫二喜被陸楊掏了雞窩,他還想追着陸楊打。
村民都沒什麽特殊的,全是跟風叫喊,沒誰比誰好。
孫二喜想打陸楊,謝岩恨他。
這兩家是主要攻擊對象。
再确定拉攏的人。
親戚那邊,謝岩要把抱成的團親戚打散。
謝岩的爹排行老二,兄弟四個,把大伯和三叔都選上,擇日去他們家拜訪。
村民這邊,謝岩選了傻柱家和三貴家。
傻柱家人丁興旺,在村裏鮮少有人招惹,他們家能頂事。
三貴家,也就是村長家,在村裏有話語權。他有偏向,一切都好說了。
三貴也是婚鬧那天,把謝岩腦袋撞到的人,被陸楊打雞打得兇。
村長叫他們去說話,他們沒去。
陸楊聽一句,就點一次頭,對謝岩的功課給予了非常大的肯定。
可惜,謝岩自知不足,這些還是紙上談兵,看起來唬人,說起來頭頭是道,實際上都是空中樓閣,具體怎麽做,他依然不知道。
他在腦海裏演練了很多次,他知道他那些講道理的話,不适合跟這些惡人說。所以具體到面對某個人,他應該說什麽話,他是茫然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想到這個,他就很沮喪。
陸楊戳戳他的臉:“別傷心,這種事不好在紙上理論的,你選的人挺好,我們就照着你這個來,你今天跟我一塊兒,我現場教教你。”
謝岩驚訝:“今天嗎?”
擇日不如撞日,功課都做了,不去實踐,豈不可惜?
串門的理由都有,陸楊出門收菜去。
他知道傻柱家在哪裏,第一站就是傻柱家。
陸楊跟謝岩說:“就跟你讀書一樣,跟人相處,也是要先看、先觀察,你了解了他們,知道他們的喜好和弱點,他們就都是紙老虎。沒什麽可怕的。你能有想法,就能具體去觀察,這件事本也急不來,需要時間慢慢發酵,我們今天去兩家,你看我怎麽做的。以後空了,我們練習練習吵架。”
謝岩不知道吵架還能練習,陸楊笑道:“當然可以啦,你以為我天生就會吵架啊?我以前也會怕,也不敢的,別人嗓門大一點,我就被吼懵了,後邊看見那人,恨不能避開三條街。可我越是讓,越是軟弱,就越是被人欺負。外人看不起我,家人也要打罵我,說我是沒用的東西。我裏外不是人了。那時候我真是,眼淚都哭幹了。”
謝岩沒想到他的厲害小夫郎,還有這樣的經歷,聽着就讓人心疼。
陸楊說起這些,不是要謝岩的同情。
“就像你不是天生就會讀書的一樣,這些都是可以學的。以前沒人教你,你不懂,以後我教你。”
謝岩閃着星星眼,小嬌夫一樣,拉着夫郎的手,跟他出門去。
路上遇見些村民打招呼,陸楊一改冷漠姿态,全都笑眯眯應了。
再問他去做什麽,他就說:“我去收菜,找傻柱娘收點白菜蘿蔔什麽的,拉到縣裏去賣。”
聽見的人,心裏都嘀咕:憑什麽收她家的菜啊?她家傻柱都鬧婚了!
陸楊才不管他們心裏想什麽,半點圈子沒繞,直接到了傻柱家。
傻柱娘正在院子裏洗衣裳,見他過來,心裏咯噔咯噔的。
聽說陸楊是來她家收菜的,她都做好了白送的準備,心疼不舍,笑容牽強。
她家傻柱得罪了人,還不知官府那頭的情況,她咬咬牙,給出誠意:“我家人多地多,你要多少?我湊一湊,能拿上百斤菜。”
陸楊捏捏謝岩的手,好戲開始了。
他絲毫不墨跡,直切正題:“我們還欠你的錢,怎麽好意思白拿?”
說債務,傻柱娘謹慎,笑呵呵打哈哈,話也不說了。
陸楊看得想笑,他說:“不用怕,我是講理的人,欠債還錢的道理我懂。我就是想賴賬,我家謝岩也不讓啊。他還要讀書,是要臉的人。”
繼而話鋒一轉:“菜價多少我不瞞你,白菜四文,蘿蔔一文半,量少了,不夠飯錢的。我多收一些,才能掙點薄利。賣出銀子,我們平分。你看行嗎?”
因最初期待低,傻柱娘聽說還能分錢,竟然感到高興,看院子外頭有瞧熱鬧的人聚過來,她就招呼陸楊跟謝岩進屋坐。
他們家人确實多,三人才進屋,外頭的牆壁上就趴滿了聽牆角的人。
傻柱娘還把傻柱叫來倒茶,給人賠禮。
陸楊打量他們家,堂屋寬敞,東西兩間屋子瞧着也寬敞。
“你們家房子修得好,大氣,齊整,漂亮,我喜歡。”
傻柱記得陸楊說過,有空要來他家住。他吓到了。
傻柱娘自然也知道這件事,她反捧回去:“我家也就是看着大,人多了也擠。你不知道,我男人兄弟好幾個,各家兒女多,一大家子住一塊兒,往屋裏一站都磨不開身,哪有你家清淨?”
謝岩震驚擡頭:“清淨?”
傻柱娘尬笑:“人少,清淨。”
陸楊是什麽話都能接:“真清淨就好了,我家情況你知道,小有家資,該要過好日子的。但這些年,被那些惡人吃肉喝血,耗到今天,只能收菜掙點辛苦錢了。再不拼命,墳頭都沒得清淨。”
參與過讨債的惡人傻柱娘:“……”
被罵到了。
陸楊說:“我不是說你,你又沒拿到錢。”
傻柱家人多耳朵多,消息靈。
傻柱娘知道有人拿到了田和錢,比如謝四財這個黑心肝兒的,還有誰?
傻柱娘想問不好問,欲言又止的。
陸楊自嘲一笑:“不怕告訴您,是二喜家,二兩的銀子還了兩次。”
那就是四兩。
陸楊看她臉色,火上澆油:“他家少拿一次,你家的賬就平了。”
傻柱娘生氣了。
他們家跟孫二喜家有舊怨,兩家的田挨着,孫二喜家不厚道,從他們家的田裏挖土,填自家的地裏去。
為着能多種點莊稼,孫二喜家連田壟邊邊都要栽苗苗。這樣種,還怎麽走路?他們家作死,就往別人的田裏踩,苗苗都踩死了!
這個倒黴鄰居,就是傻柱。兩家吵了不止一次架,前年孫二喜家蓋了房子,比傻柱先娶親,把他家厲害的,每回吵架都拿新房新媳婦來炫耀。原來都是些黑心肝的錢。
陸楊看她臉色變幻,心中有數,适時告辭:“我還要去別處收菜,就不留了。嬸子,你幫我留意着,除了二喜和四財這兩家,別家的菜我都收。”
傻柱娘一口應下,趁着今天陸楊和氣,她趕忙讓傻柱道歉賠罪。
傻柱是真不含糊,“噗通”一聲,直愣愣跪到了地上。
謝岩剛放下茶水,被驚得一抖,茶水灑到手上,燙紅一片皮膚。
陸楊拳頭硬了。
傻柱被他瞪得雞好痛,趴地上都不敢擡頭。
謝岩忙跟陸楊說:“沒事,沒事,我最近不寫字,不是還要去收菜嗎?我們走吧?”
傻柱娘也示好:“我讓他給你趕車送菜!送到縣裏去!”
陸楊哼一聲:“嬸子,我今天是看你的面子上,換個人都不好使。”
他拉着謝岩就走,推門出來,牆上趴着的人跟風化的牆皮一樣,一片片掉落,窸窸窣窣跑開。
他們依稀聽見有人說:“二喜真不是個東西,難怪一天天嘚瑟成那樣,空口白牙就要來了銀子花,房子蓋上了,媳婦娶上了,真把他美死了!”
效果很好嘛。
這兩家有舊怨,是陸楊的意外之喜。
他捧着謝岩的手吹吹,“走,下一家。”
【作者有話說】
來啦~
不好意思,今天降溫,白天回家跑了個來回,來遲了
我還在寫,大家不用等,明天睡醒就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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