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可憐的大峰(捉蟲)
21 可憐的大峰(捉蟲)
◎你知道你娶的是誰嗎◎
縣西一條官道太窄, 陳老爹到陳家灣路口的時候,遠遠看見了陸二保和王豐年。
十多年沒見,瞧着眼生, 他輕飄飄瞥一眼, 就移開視線, 趕着騾子車下官道,回了陳家灣。
陸二保和王豐年走到陳家灣附近,像村裏有兇獸一般, 沉重的腳步猛地加快, 幾乎要跑起來,直到他們看不見陳家灣,也沒力氣了, 才蹲坐在路邊歇腳。
有三輛車經過他們面前,車上六個漢子, 載了些紅紅的物件, 極有辨識度, 一看就是要辦喜事。
有個趕車的年輕漢子說:“三苗,你怕什麽悍夫郎啊?再悍能有大峰家的夫郎悍?人家敢跟大峰拍桌子瞪眼呢!你看看他倆成親後, 把大峰給美的, 一說夫郎就在笑。”
陸二保和王豐年擡頭看,分不清哪一個是大峰,也不知道這說的是不是黎寨的那個黎峰,視線追着他們走。
幾人哈哈笑着, 黎峰注意到路邊的兩個人, 朝那裏看去。
是對中年夫夫, 年紀跟他娘差不多, 灰頭土臉的, 滿面疲憊。大冷的天,都一身熱氣,頭臉冒汗。
黎峰拉住騾子,停在道上,問他們:“你們這是去哪裏?順路的話我捎帶一段。”
陸二保知道不順路,面對善意,還是回答了:“我們去上溪村的。”
他們夫夫倆不健談,說了上溪村不算,還說:“去看看孩子。”
黎寨在西,上溪村往東,黎峰剛從那邊經過,有個三裏多的路程。
他看看天色,再看看這對中年夫夫的面貌,可憐天下父母心,說:“我送送你們。”
他讓三苗換個車坐,把空籮筐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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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寨子裏,給我夫郎說一聲,我晚點回。”
三苗笑嘻嘻道:“放心吧,到了寨子,我先去你家,再回我家!”
陸二保和王豐年不好意思,連忙起身,又是謝又是說不用。
黎峰牽着騾子轉向,讓他們上車坐。
“騾子走得快,你們上來吧。”
另外兩輛驢車說走就走,陸二保跟王豐年看看遠處,又看看等待的黎峰,連聲道謝,上車坐着了。
他們夫夫倆坐車的機會少,要是大伯家去縣裏,車上有空位,才會順路捎帶。
坐車比走路舒坦,颠簸也舒坦。
陸二保生疏地跟黎峰搭話:“你們是去縣裏采辦物件,要辦喜事了?”
黎峰還算健談,他說:“是寨裏的小漢子要娶親了,定了臘八的日子。今天順道把年糕賣了,再采買些肉菜、紅事物件。”
年底嫁娶的人多,十一月還好,進入十二月,一直到正月,幾個好日子都擠得滿滿當當,吃席都跟流水似的,到處跑。
王豐年說:“我們家前陣子也辦了喜事,孩子出嫁,就冬月二十。”
黎峰挑眉:“巧了,我也這天娶親的,你們是哪個村的人?”
陸二保說:“陸家屯的。”
黎峰沒多想,他在陸家屯不認識誰。
“我夫郎是陳家灣的。”
陸二保跟王豐年都啞聲了,盯着黎峰的背影,都要把他的脊背灼燒出一個大洞。
黎峰聊天的時候,就感覺車上那對夫夫的拘謹,漸漸沒了回複,他就及時截了話題。
三裏的路程,走了将近兩刻鐘。
到了上溪村的路口,陸二保跟王豐年下車,又連聲道謝一回。
王豐年想了一路,找了個合适的理由問黎峰的姓名:“我們以後找你道謝。”
黎峰不需要,這都是小事。
像他們這種經常上山的獵人,平時都有點講究,日行一善也叫積陰德,好事做多了,山神會眷顧他們,在山上能逢兇化吉。
沒問出來,王豐年沒好再開口。
他們在路邊站了會兒,看黎峰走遠,才理理衣裳,往上溪村走。
上溪村,謝家。
謝岩今天沒能去縣裏,留在家中做“人情功課”。
回門那天,陸楊特地教過他,具體怎麽實施,讓他列出個一二三四來。
因此,今天謝岩難得坐書桌前忙活了一天。
他娘趙佩蘭看得很是欣慰,早中晚的,給謝岩死去的爹連上三回香。
謝岩:“……”
他默默把他寫廢的稿紙藏起來,想等燒火的時候扔竈膛裏燒掉。
他娘識得一些字,要是發現他不務正業,能哭到昏厥。
眼看着天色已晚,謝岩越來越不安。
陸楊說中午之前就會回家的,這都要到晚飯的時辰了。
他在家中坐不住,跑去門口看,在門口又嫌院子遮擋,出了院子還怪村裏房子礙眼,這麽一步步走到了村口,站大樹下縮着脖子張望,成了一座望夫石。
望夫石謝岩沒等回夫郎,反而等到了他的兩個岳父。
岳父們風塵仆仆,心事重重,從他面前經過,都沒注意到他。
謝岩目光追着他們看,腳步不動,又回望官道的方向,遠遠見着一輛驢車靠近,臉上露出欣喜笑容。
“柳哥兒!”
這一聲招呼,讓他的兩個岳父打了個哆嗦。
陸二保跟王豐年回頭看,見他們家的哥婿謝岩像個小老頭似的,兩手縮在袖子裏,細長的脖子縮在脖套裏,還戴了老大一個皮毛帽子,半分書生的文氣都沒有,一時無語。
謝岩回頭招呼岳父:“爹,柳哥兒回來了!”
陸二保:“诶!”
他們大老遠過來,謝岩也不知驚訝,真是心大。
王豐年:“……你剛沒看見我們?”
謝岩說:“我看見了,你們沒看見我,我剛準備追你們,就看見柳哥兒回來了。”
王豐年沒話說。
柳哥兒柳哥兒。
你知道你娶的是誰嗎,就喊柳哥兒。
陸楊今天回來晚了,冬天天黑得早,他看見村子時,天邊還亮着,進村的時候,已經麻麻黑。
帶出去的四籮筐菜和一背簍包子都賣完了,拉回來的還是滿滿一車貨。
這是他臨時起意,去東城門那邊采購的。
東西哪裏都能買,照顧下熟人生意,可以拉攏感情,也跟羅大勇彙報下他的生意,好讓人放心。
如他所料,晚了幾個時辰出來,就沒有之前那麽冤家路窄,他一個熟人都沒碰見,一路走得很安心。
進了村子,他看見兩個爹跟謝岩都在村口等他,臉上揚起笑容:“怎麽都站這兒啊?走,回家去。”
謝岩喜滋滋跟上,問他:“你去買東西了?我看你沒回來,都想去縣裏找你。 ”
陸楊沒見過像謝岩這麽粘人的小漢子,嘴上嫌棄,心裏受用。
“你找不到我,乖乖在家等着就行了。”
陸二保跟王豐年在旁看着、聽着,見他們相處好,心裏那些話更是無法說出口。
不戳穿是最好的。柳哥兒過得好,楊哥兒也過得好。
可是縣城就這麽點大,縣城以西四個村子,都互相說親、婚配,陸楊回村住,還跟陸柳長得那麽像,馬上就年節了,各家各戶走起來,別人肯定會議論,到時又該怎麽收場?
陸楊看他們神色,就知道兩個爹已經去過黎寨,心中了然。
他們一行人回家,謝岩想幫着卸貨,力氣太小,沒幫上忙。
還是陸二保過來搭把手,把四籮筐的貨卸下來。
陸楊買了煤炭,這東西放銅盆裏取暖,比木柴耐燒,價格也貴,一百二十文,一百斤。
煙氣少一些的,以銀兩計價,他暫時買不起。
這些煤炭,裝了差不多三籮筐,給謝岩讀書時用,算冬季物資儲備完成一項。
他還買了十斤豬肉和十斤面粉,繼續做包子賣。餘下零散買了大蔥、蒜頭等需要用的配料。
另外添置了三格蒸籠,一次能多蒸些包子出來。
趙佩蘭看他們回來,兩個親家也來了,到院子裏招呼一聲,就回屋泡茶。
晚飯早早蒸上了,沒做夠五個人的分量,看是烙餅還是下面條,先将就一頓。
王豐年說:“不用忙,不用忙,我們就來找柳哥兒說個事,等會兒就回去了。”
陸楊留他們吃飯:“天都黑了,還走什麽啊?晚上就在這裏住,正好客房收拾出來了,也方便。”
上回羅大勇來村裏住過的客房,還留着沒收拾。今天剛好住。
他開口,王豐年想拒絕也說不出話,就想去竈屋幫忙。
陸楊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硬是使喚他幹活,把一堆事情都推給他來幹,他就喜歡偷懶,這裏磨磨,那裏拖拖,能躲就躲了。
別人搶着幹活,讓他歇着,他就看不過眼,總要伸手幫一把。
他自小幹活麻利,又獨立慣了,家裏家外一手抓,他忙起來,旁人都插不上手。
晚上給烙的餅子吃,昨天調的包子餡還剩下半碗,陸楊把餡料包進面團裏,用手搓圓,再慢慢擀平。
數着人口,他做的小餡餅,五口人,烙了十張。全是肉餡兒。
今天買豬肉時,又是找的劉屠戶。
陸楊短短幾天,二次照顧生意,劉屠戶送他一斤豬板油,這東西能熬出豬油來,是好東西。
他割了一塊燙鍋,用豬油烙的餅子,香得不行。
竈屋門開着,香氣飄到院子裏,被風一吹,往左鄰右舍飄過去。
從前這個時候,謝家的飯桌很熱鬧,會有人上門來搶食。
如今一家家都饞得在外張望,吃着早吃膩的蘿蔔白菜,眼巴巴看着謝家說酸話。
“他們家真是有錢。”
“連着幾天了,咋還這樣吃?”
“有錢就是不還,你說氣不氣人吧?”
“現在誰敢要賬?一言不合就把你捉去打板子。”
“怎麽是捉我?我又沒要賬。”
……
等陸楊端着一盤餅子出了竈屋,這些聲音就戛然而止。
從他家門口經過的人,步伐都加快,恨不得跑起來。
陸楊沒在意,進屋關上大門,一家吃飯。
沒有他在的飯桌無比沉默,陸家兩口子和謝家母子相對而坐,互相尴尬的笑。
謝岩又恢複了話少的呆樣,感受不到氣氛般,由着三個長輩尬在這裏,也不知找個話題活躍氣氛。
陸楊進屋,就帶來了生氣,一桌四人看他的眼神彷如看着救星。
陸楊不自覺挺挺腰,又得意上了。
嘿嘿嘿。
這個家離了他真不行。
四方的桌子,給陸楊留了上下兩個空位,陸楊坐下邊。
飯都盛好了,每個人半碗,再吃些餅子墊吧,等會兒喝點鍋巴粥,足足的。
趙佩蘭已經問過陸二保和王豐年有什麽事,他倆不說,趙佩蘭不好再問。
陸楊也不問,只招呼他們吃吃喝喝,再講講今天的生意情況。
“包子都賣完了,菜也賣得快。菜很好賣,我打算在村裏收菜去賣,車不跑空,一天能有個飯錢,就算賺了。”陸楊說。
收菜會跟村裏人打交道,順道把這幫人離間了。
謝岩聽了眼睛一亮。
他的功課做完了,只等夫郎驗收。
不知道陸楊會怎麽獎勵他。
有點期待。
席間基本上是陸楊在說話,飯後不用他收拾碗筷,婆婆趙佩蘭在這方面很主動。
陸楊便帶兩個爹去客房,正好跟他們說說互換的事。
謝家空有一個大院子,房間都小小的,說是聚氣,暖和。
陸楊不喜歡,太窄了。
三個人待在屋子裏,互相看一眼,都有逼視感,很壓抑。
陸楊主動問:“爹,你們是不是去過黎寨了?怎麽樣?見着人了嗎?”
話題從這兒開始,就由他主導。
陸二保和王豐年只看着他,細細打量他,看他說話的神态,聽他說話的語氣,連他大大咧咧的站姿和坐姿都看在眼裏,越看越驚,越驚越看,又有了早上在黎寨見陸柳的心情,心肝兒都在發顫。
這兩個孩子怎麽這樣膽大!
陸楊把話說得直白:“你們再幫我們瞞一陣,盡量瞞到沒辦法藏了,到時再說。”
王豐年揪心得很:“那你們怎麽收場?”
陸楊聳肩:“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到時自然有辦法。”
兩個爹沒讀過書,不知他這兩句根本沒對上,只聽了後邊那個“到時自然有辦法”,幾乎要坐不住。
陸楊安撫他們:“沒事,你們看我現在過得多好?柳哥兒應該也挺好的吧?這樣不好嗎?你們把心放肚子裏,只要我們不承認,誰都沒辦法。”
陸楊很清醒,也很理智,不會被眼前的小小幸福沖昏頭腦,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就萬事大吉,看家裏家外麻煩一堆,就當自己無可替代。
他還需要男人很愛他,離不開他才行。
最好能懷個孩子,到那時,情分在,孩子在,沒什麽事過不去。
他話說得篤定,這樣大的事情都面不改色,說起來明明沒有辦法,給人的感覺又那樣自信,好像沒有他搞不定的事。
這是陸柳不可能展現出來的性格,兩個爹看得很恍惚。
九成九相似的樣貌,性格卻天差地別。
陸楊再問他們答不答應幫忙瞞着,兩口子無法拒絕,都是點頭。
他們面對陸楊,愧疚又氣弱,自然陸楊說什麽就是什麽。
陸楊不喜歡這種交流氣氛,他說:“我回家看過,就沒怪你們了,你們不用多想,我們照常過日子就行。”
家裏确實養不起兩個孩子,王豐年紅了眼眶,看陸楊長大成人,能挑起一家的擔子,想說他吃苦了,因夫夫倆沒養育過陸楊,關心都顯得假惺惺。
他說:“我們聽你的,把劣田都賣了,多養豬,多養雞。”
多掙錢,吃飽肚子,把門戶立起來。這樣陳家不可依靠時,陸家還能給他們遮擋風雨。
陸楊點點頭。
王豐年又說:“我們今天好像遇見黎寨那個黎峰了。”
陸楊:??
那條官道應該改名,叫冤家路。
王豐年如此這般說完,告訴陸楊他的判斷:“都是同一天娶親的,夫郎還是陳家灣的,他又是黎寨人,那幫漢子裏還有個人叫‘大峰’,應該沒錯。”
陸二保說:“是個好人。”
陸楊:“……”
除了霸道了些,別的方面倒也不錯。
從客房出來,陸楊徑直去竈屋,本想把婆婆替下,他來燒水,到了竈屋,卻沒看見趙佩蘭,只看見謝岩在這裏燒火,手裏還拿着一捧稿紙往竈膛裏遞。
陸楊阻止他,不讓他燒稿紙:“太浪費了,把這些稿紙留着糊牆,牆皮都掉灰了,我早看不順眼。燒火就用幹草、枯葉子。”
謝岩說:“還有很多稿紙,都給你糊牆,我這些就燒了。”
陸楊頓時來了興趣:“你是不是寫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兩人沒羞沒臊過着日子,謝岩對他直白。
“都是我娘見不得的東西,糊牆也不行,我趕緊燒了。”
陸楊沒霸道到什麽都要管的程度。
他笑嘻嘻說:“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現在怎麽讨好讨好我,我就不告訴娘。”
謝岩坐着矮長條凳,往牆角挪,讓出一屁.股的地方,叫陸楊過來坐。
陸楊過來,跟他挨着,擠在竈膛前的小凳子上。
他膽大,側耳聽聽,沒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就在他家皮薄餡香的狀元郎臉上啃了兩口。
謝岩摸摸臉,指腹能摸到淺淺的牙印。
“怎麽真咬?”
陸楊嘿嘿嘿:“你香。”
謝岩便不說話了,扭着身子,把另一邊臉遞過來。
陸楊一高興,又啃了兩口。
夫夫倆勤勤懇懇燒熱水,先給三個長輩送去,兩人等着水熱,躲着人香香啃咬,等他倆也洗漱完回屋,謝岩破壞氣氛,讓陸楊等等。
“我要交功課!”
陸楊知道是什麽,但他假裝不知道。
他說:“交功課?這是你想的新詞?不錯不錯,我記住了。”
陸楊說着說着,就把衣服脫了。
“行,你來吧。”
謝岩還沒修煉成精,看不出來陸楊是故意的,為這個美麗的誤會小小糾結一瞬,就被陸楊推倒了。
他順勢躺平:“那行,你來吧。”
和陸楊在一起,他開朗許多,都會說俏皮話了。
他說:“幹個十文錢的。”
十文錢才兩個肉包子,夠吃什麽?
陸楊說他小氣,吃起了霸王餐。
-
黎寨。
陸柳聽三苗來傳信,說黎峰在路上捎帶兩個人去上溪村,要晚點回家。
他不常出門,算不準騾子車的速度,也就不知黎峰回家的時辰,稍晚一點,他實在坐不住,就先把魚湯炖了。
魚湯他盛了一碗給二黃解饞,又盛一碗給姚夫郎送去。
今天回禮,又拿了姚夫郎兩條魚,他實在過意不去。
恰好,黎強要去新村那邊,也就是三苗家裏看看,陸柳就讓他等等,拿瓦罐盛魚湯,看看分量,實在不夠自家吃了,他頓了頓,一次都裝好,讓黎強給陳桂枝和三順帶去。
“你家魚養得好,我下鍋之前才殺,可鮮了,趁熱給娘和弟弟嘗嘗。”
黎強頭一次跟黎峰的悍夫郎說話,他怎麽看,都看不出陸柳哪裏彪悍了,說話都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
把瓦罐接了,他回去趕車,還和自家夫郎說:“大峰家的夫郎性子挺好的,你是從哪裏聽說他彪悍的?”
姚安給他拿帽子戴上,說:“還能是誰?王冬梅呗,兩個村子都傳遍了。”
這也是姚安對陸柳大方的原因,村子裏來往,人再闊氣,不會短短幾天就送出去三條魚。
他看陸柳性子好,并非傳聞中那樣,就想跟陸柳交往。往後去山裏,好讓黎峰多帶帶黎強。
老獵戶逐漸不進山,一幫年輕漢子挑大梁,就數黎峰最熟悉山林,回回上山都大豐收,看着他們好眼熱。
黎強撇嘴:“二田家的啊。”
姚安給他一巴掌,讓他別瞎咧咧。
“送完魚湯,就去看看三苗想怎麽迎親,擺幾桌酒,別瞎惹事。”
黎強應了,趕車走了。
他快到新村,跟黎峰碰見了,又嘴賤,大聲喊話:“大峰,你家夫郎的手藝真好,炖的那魚湯,哎喲,把我舌頭都鮮掉了!”
他把車上的瓦罐拎過來,給黎峰看:“瞧見了嗎,這都是他炖的魚湯,你還沒喝吧?我看他全都裝到罐子裏了,可憐的大峰,連二黃都喝了魚湯,但沒你的份,哈哈哈!”
黎峰:“……”
他是不是有病。
黎峰說:“你舌頭鮮掉了,但還會狗叫,下次去我家,讓二黃招呼你。”
黎強抱着瓦罐不怕挨打,說來說去就一句話:“诶,你夫郎炖的魚湯你沒喝着!”
黎峰看他這賤樣,好想打他。
同時,他也在想,是該弄些魚回來放着,那魚湯是真好喝。
黎峰跟他說:“你送我家去,就說沒二田的份。”
說起這個,黎強就不犯賤了,他怕挨打。
“好嘞。”
黎峰告別黎強,往家裏趕。
家裏的陸柳看看食材,臨時起意,揉面擀皮,包餃子吃。
肉是兩個爹帶來的鮮肉,他再去地裏拔棵白菜,回來做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
餃子他弄了兩種,一種煮的,有熱呵呵的湯汁。
陸柳自己吃餃子,不會特地調湯汁,大胖餃子怎麽都好吃。
給黎峰弄,他是放了幾片肥肉榨油,然後下蔥爆香,再加了點辣子,再把這蔥油辣子汁拿面湯化開,只等黎峰回來,根據口味往碗裏加。
聞着濃香,陸柳就着鍋裏殘留的蔥油,拿筷子夾餃子擺到鍋裏,稍加一點水,就蓋上鍋蓋焖着,用竈膛裏的餘火慢慢煎。
這樣做出來的餃子外皮焦脆,和湯餃子是不一樣的滋味。
黎峰回來得正好,剛好吃餃子。
他一天都在縣裏,買了面條吃,錢花了,沒吃飽,剛進院子就聞着香,肚裏饞蟲咕咕叫喚。
陸柳看見他,兩只眼睛就閃着欣喜,端來餃子,擺上湯汁,給黎峰打一盆熱水,洗洗手擦擦臉,讓他先吃飯。
“鍋裏還有煎餃,你吃完這碗,再給你盛。”
家裏沒鮮肉了,黎峰兩口吃完一個餃子,問陸柳:“來客人了?”
說起客人,陸柳不大自在,“嗯,我二舅一家來看我,帶了兩斤肉,一罐糖。”
黎峰驚訝擡頭,“這麽厚的禮?”
他仔細想想,沒這印象,“是不是沒來吃喜酒?”
陸柳也在吃餃子,餃子燙,他回話慢。
“嗯,沒來,聽說我嫁到黎寨,過來看看。”
黎峰記下了:“忙完這兩天,我去送個節禮。”
陸柳不知道該不該攔,只覺得好為難,應話含糊着,決定先想想,反正黎峰還沒去。
他又說起魚湯:“兩條魚炖出來就那麽一點,我給二黃盛了解饞,又給姚夫郎送了一碗過去,看他家大強要去新村,就想給娘和順哥兒嘗嘗,盛出來好少好少。”
陸柳從前只管三張嘴巴,魚湯炖出來怎麽夠喝,頭一次發現人多也有人多的壞處。
難怪都說掙錢是養家糊口,可不是糊口麽,多一張嘴,就多一碗湯,一人一口都不夠分的。
黎峰看他咕哝咕哝的說話,笑意壓不住,這些家常的念叨,他聽了心裏很舒坦。
他吃完一碗餃子,自己去竈屋把煎餃裝盤,煎餃是用蔥油煎的,白口都能吃,黎峰不用蘸醬,一筷子一個。
他是餓狠了,煎餃也吃了五六個,才跟陸柳說起今天賣年糕的事。
“銀子都在我這兒,明天去新村分,等會兒帶你一起數錢。”
陸柳擡頭,眼睛裏閃着銅錢的光華。
“數錢!”
陸柳問:“我也能數嗎?”
黎峰點頭:“可以。”
陸柳迫不及待,洗碗收拾都麻利,等兩人上坑了,擺上炕桌和兩個小竹籮,黎峰還拿了戥子來稱銀子。
這架勢,陸柳第一次見。
黎峰背出去的布包裏裝着整袋的銅板,碎銀子都在他的手套裏兜着。
陸柳看銅板實在多,下炕去拿了麻繩和剪刀來,夫夫倆今晚的任務是數錢、串錢。
黎峰說:“一百文一串,不用串一千文,太多了。”
陸柳點頭:“嗯嗯!”
他第一次見這麽多錢,沒有光澤的銅板和銀子擺在敞口籮筐裏,都跟太陽一樣耀眼,他看得好喜歡。
數錢,數錢,數錢。
陸柳跪坐在炕上,一手拿麻繩,一手拿銅板,一把把的抓着,一個個的串,足一百文,就打結,拿剪刀剪斷麻繩,放到空籮裏。
黎峰先稱銀子。
米價是四到六文錢一斤,糯米要九文錢一斤,他們跟米行談定了,出了年糕,會賣給米行,糯米拿到了好價,八文錢一斤。
首批年糕買了五百斤糯米,出糕率有八成、九成,打的時候損耗一些,吃一些,拉去縣裏的年糕有四百二十斤。
年糕單獨賣,能賣到二十文一斤,比糯米的價格翻倍多點兒。
照着約定,他們把大頭賣給米行,一斤出價是十六文。
散賣了一百二十斤,集市上的秤只會多,不能少,算個添頭,這裏進賬兩千三百七十四文錢。
賣給米行的三百斤,進賬四千八百文。折合銀子四兩八錢。
集市上也有人用碎銀買東西,黎峰先單獨秤了米行的銀子,确認沒錯,再算集市的賬,有個五錢銀子。
這樣算下來,銅板就有一千八百七十四文。
他心裏記着賬,從炕頭的櫃子裏摸出一把舊算盤。
糯米就用了四兩銀子,餘下三兩一錢七分。
他們是五家合夥,陳桂枝起的班子,他們家占兩股,五家分六股,每一股五百二十九文錢。
今年打年糕,二田沒出錢買糯米,兩股都算黎峰的。
因在他家打年糕,吃喝和柴火都要刨除,這陣子也掙了快一兩銀子。
不錯。
黎峰點點頭,放下戥子和算盤,拿麻繩跟陸柳一塊兒串銅板。
銅板串了十九串,最後一串不足百。
夫夫倆串完,又檢查了兩次,确認無誤。
陸柳隔着炕桌,傻兮兮沖黎峰笑:“我第一次見這麽多錢。”
黎峰把這些都裝都小籮裏放好,這些是要分賬的錢,他不動。
他單獨去櫃子裏拿了兩串銅板給陸柳:“先拿着吧,以後給你換銀子花。”
陸柳驚訝又驚喜,捧着兩串錢,手掌都合不攏一般,追着黎峰問了好幾句:“真給我啊?”
他到黎寨,其實沒有花錢的地方。
寨子裏沒集市,吃喝都有,穿的也有。不去縣城,就花不了錢。
黎峰讓他拿着:“馬上臘八了,姚夫郎可能會約你去趕集。”
趕集!
可以出寨子,不知能不能偷偷去見見哥哥。
陸柳高興壞了,若不是炕桌還沒撤掉,他能在炕上打滾兒。
他問黎峰:“你跟我一起去嗎?”
黎峰不确定:“應該不會。”
臘月裏,他們還會再賣一次年糕,年前掙一筆。
打年糕不如打獵掙得多,勝在安全。年節裏,大家夥湊一處,熱熱鬧鬧的把錢掙了,喜慶又吉利。
黎峰看村裏人出去趕集,都是分兩類。
一類是漢子們結伴去賣貨,一類是媳婦夫郎結伴去采買,沒漢子跟着一起。
黎峰說:“我就不跟着了,你到時跟他們多說說話,認識些人,以後就有人說話解悶了。”
陸柳聽着心裏暖烘烘的,放下銅板,湊過來抱他。
“大峰,你真好。”
黎峰笑笑,收拾東西,又打水洗手泡腳,暖暖身子,夫夫倆才鑽進被窩裏。
他跟陸柳說:“對了,我今天在縣裏碰到你爹了。”
今天才見了兩個親爹的陸柳驚得一哆嗦:“他說什麽了?”
黎峰大手放他背上安撫,說:“沒講什麽,他說家裏沒柴火了,讓我給他弄點。我們家柴火多,我改天給他拉一車過去。”
陸柳聽說是陳老爹,又貼回黎峰身上。
他不想給陳家送柴火,陳家兩兄弟太懶了,柴火送過去讨不着好,他們肯定要黎峰把柴劈了。
憑什麽啊,又不是沒人,也不是忙不過來。哪有這樣的?
黎峰跟他說:“我打算給他拖一車樹幹過去,讓他們自己劈。”
騙婚的賬平了,被算計的事,黎峰還記着。
兩家可以往來,但要他盡心盡力當乖哥婿,那是不可能的。
柴火給了,怎麽劈開,是陳家的事。
看在陸柳的面子上,他可以挑細點的、好劈的樹幹。
陸柳聽着直樂:“行!”
就該這樣,等他們沒柴燒了,知道冷了,就會去劈柴了。
黎峰還記着陸柳的二舅,問道:“你二舅是哪個村的?我順道一起把年禮送了。”
陸柳:“……”
你怎麽突然說二舅。
他小小聲道:“是陸家屯的。”
跟黎峰預料的一樣,畢竟陸三鳳姓陸。
說起陸家屯,黎峰告訴他:“我今天辦了件好事,送一對夫夫倆去上溪村看孩子,他倆也是陸家屯的,冬月二十嫁了孩子,跟咱倆一天成親的。”
陸柳:???
他震驚得失語,半晌過後,又給黎峰發了一張好人卡。
黎峰今天掙了錢,辦了好事,吃了餃子,又被夫郎誇,心情大好,請夫郎吃雞。陸柳吃得很飽,乖乖性子壓不住肚子,連聲求饒。
【作者有話說】
來啦~
貼貼寶貝們,我們明天見呀,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