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桃鳶望着窗外,桃花謝了春紅,枝頭蹿出一個個拇指肚大小的小桃子,嫩綠嫩綠的,待夏天他們會長成一個個水靈靈的大桃子。
“琰,等桃子成熟了,我給你做桃子罐頭。”
“那一定很好吃,我等着你的桃子罐頭。”
“我已經很久沒吃到了,每年夏天,姥姥都會親自挑選最肥美的桃子,煮熟去皮,切成兩半,裝進玻璃瓶中,再放上一些冰糖,封蓋後放在大鍋裏蒸。她會做好多好多桃子罐頭,從夏天吃到冬天。”
鳶兒這是想家了,想念親人了!
“鳶兒,你的家在哪裏?我帶你回去。”
“我。。。。。。無家。在這個世上只有我一個人。”
冷琰心疼的開口。
“鳶兒,做完桃子罐頭。。。。。。随我一起回禦都可好?以後那裏就是你的家!”
桃鳶避開他的目光,又望向枝頭的小桃子。
“樸光散人究竟是何人?”
“他是楔子。”
她聽秋露原說過,楔子遍布中都各國,盛世隐,亂世出,是善搜集各種機關消息之能者,亦是身懷絕技殺伐偷襲之利器爪牙。只聽命于王命和後命。
禦國初建之時,先祖和先母可謂并駕齊驅,同心同德同進同退方得禦國。女人并不是被圈囿于一方小天地的孱弱代表,她們亦揮師亦治世。後世逐漸太平,女人們才得以安享太平,退居後宮。
其實私下裏樸光已經把他和桃鳶相遇結識的過程講與他聽。去歲,桃鳶他們一行人經過碧水成城郊時,遇到一夥因羽、槐、蓿三國戰亂南逃的流寇叛兵,樸光恰巧經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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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車上有兩個光鮮的女子,唯一駕車的男子看似戰力平平。那夥流寇起了歹意,欲劫財掠色。
秋露原一把迷藥灑出迷暈了幾個,可奈何他們人多,後面一夥人挑起車簾,拉着蘭汀的胳膊往下拖拽,嘴裏污言穢語。
眼見蘭汀就要被拽下馬車,桃鳶手起劍落,一劍斬斷了賊人的胳膊,蘭汀慣性跌回車內的霎那鮮紅血柱噴了她一臉,她兩眼瞪得通紅,呆滞幾秒,驚惶中拽掉仍抓着自己的手臂,扔出車外,戰戰兢兢蜷縮成一團。
車外流寇被震懾,皆大驚失色,瑟縮着一時不敢近前,斷臂之人哀嚎着捂住自己汩汩冒血的胳膊。
桃鳶自己也是驚呆的,她情急之下出這一劍,沒想到力氣這麽大,她時常忘了自己身負武功這回事。
“毒婦毒婦——”
“殺了她們,殺了他們!”
桃鳶一躍跳出車外,長劍在手,躍躍砍殺之勢,她兇狠的掃視一圈。
“誰敢近前——找死!”
樸光散人見這女子倒是有幾分膽色,心裏暗暗佩服。但作為楔子,有更重要的使命,這些江湖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一次出手都有暴露危險。況這女子有些功夫在身上,流寇雖多皆是草包鼠輩,不一定贏得了那女子。
于是他往樹影裏挪了挪,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的存在。
圍過來的流寇人多勢衆,不想讓到手的美人財貨飛了,在幾個膽子大的挑唆下躍躍欲試,一個賊眉數目的小個子不知被誰踢了一腳,沖了出來。
“哎哎哎。。。。。。不是。。。。。。我。。。。。。我。。。。。。”他趔趄着,手裏的刀左搖又晃向桃鳶而去。
見有人出頭,其他人蜂擁而上。
桃鳶橫劍橫掃一圈,刀劍碰撞聲噼啪作響,幾個流寇胳膊手背大腿鮮血直流。後面的又湧上來,桃鳶左擋右避,這樣擋下去不是辦法,圈子越來越小。流寇雖是烏合之衆,但架不住人多,她必須占據有利地勢,謀求時機。她看似厲害,問題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有時腦子跟不上動作,有時動作出了腦子跟不上,全憑本能。自己的思想和肢體還未配合的天衣無縫。
如此遲早被擒住,後果不堪設想。桃鳶使出一波狠力,刺破幾人血肉,那幾人疼的倒地翻滾,趁着流寇圍攏之際,她踩着一人的後背翻上車頂,站立車頂,欲做奮力一搏。
樸光散人不想多做停留,他沿着樹蔭前行,忽一重物砸下來,折斷了一支柳條,落在他腳邊,啪的打開了。
樸光只瞧了一眼,便不可置信,他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于是拿起木匣,取出裏面的玉,看上面刻的字,手不停顫抖,這不可能,這個玉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這個木匣是那女子翻上車時甩掉的!
他還沒來及細想,一滴血珠飛濺而來,落在一片柳葉上又彈出去,雖是一瞬,樸光看清了那是一滴金黃的血液。
“住手,否則我殺了他們!”秋露原和蘭汀被束住,刀架在脖子上。
桃鳶只得停手,劍尖杵在車頂,她則彎腰抵着刀柄稍作休息。有種想吐的眩暈感。
“小娘子,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否則——”說話之人正是剛才踢小個子做馬前卒的人,他便是這夥流寇的頭。只是他話未說完,便被一利器穿喉,流寇還未及反應,柳葉如黃蜂一般飛來,流寇紛紛倒地。
桃鳶一陣眩暈,跌下車頂。
“小姐!”
“姐姐——”
千鈞一發之際,一老者飄然而至,于萬一之間接住了她。
秋露原長舒一口氣,蘭汀頹然倒地。
“還不上車,等死呢!”
秋露原和蘭汀恍然,跌跌撞撞爬進車裏,樸光駕車疾馳而去。
在給那女子治傷時,樸光方知女子有孕。
樸光不知桃姑娘是如何得到小木匣,可見她競随意将木匣至于架子上,幾番探尋下來得知她并不知木匣內古玉為何物,價值幾何。
當嬰兒呱呱墜地,看着他背後那個冷族王子胎記,驚詫莫名,樸光确認了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于是便定期為女子和小蘿蔔把平安脈。
***
衆人不知,樸光消失這一個月,親自去了一趟禦都,各處楔子得到的密報,彙在一起大約能估摸出一個全貌,情況實屬大大不妙!
有羽林衛頻繁出入後宮,一小宮女被折磨致死,他悄悄去看了那小宮女的屍身,鞭打燙傷塞異物,簡直慘不忍睹。王的替身曾被人下藥昏迷,剝去衣物,想是為了探明王的正身。更有丞相突然和朝中大臣頻繁走動,暗中派人馬去往各國走動。五國似乎聞到了血腥味,蠢蠢欲動。
如此種種他已猜測出宮中王和王子掘皆非真身。這讓他擔憂不已。
這些信息冷琰何嘗不知,本是他一手策劃,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應速速北上還都!禦都暗潮湧動,恐遲則生變!”
“孤必得帶上王後!”
明了了王和桃鳶的關系,因着避嫌,他是不能私下見桃鳶,可這幾天他也瞧明白了,只要桃鳶不走,王是不會離開的。
禦王在這裏樂不思蜀決不是什麽好事。
樸光好不容易瞅個時間私下找到桃鳶,施以大禮,磕頭跪拜。
“散人不必如此。有話請講!”
桃鳶趕緊上前扶起。
“散人本事長輩,又是我等救命恩人,理應我等跪拜您才是。”
樸光散人約莫六十上下,須發皆白,身材瘦削卻精神矍铄,尤其是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深邃悠遠。桃鳶只覺得他學識淵博,博聞強記,通天曉地,又加武功高強,簡直無所不能,有如神人一般。
“請王後說服王速速北上返都,禦都形勢不妙。”
樸光把當前情勢說與桃鳶聽,桃鳶聽着也着急。冷琰确實不能在她這裏耽擱了。
“散人,招大家去正堂,我有話說。”
所有人齊聚到正堂。待冷琰坐上主位,桃鳶和衆人齊齊跪下。
這可是桃鳶第一次跪禦王。
“鳶兒快請起,膝蓋疼否?有話直接和我說,以後都不許你行此大禮。”
“桃鳶懇請王即可返回禦都!”
“鳶兒願意和我一起?”冷琰喜出望外。
“琰,禦都與我不合适,我喜歡僻靜的江南水鄉,我在這莊園的一切才剛剛起步,頭一茬桃子馬上就要成熟了。我舍不得這裏,再說了我碧水城裏還投資了一間酒樓,一家布莊,一家首飾鋪子,那家首飾鋪子的生意極好,我才剛把他做成奢侈品,達官貴人都喜歡光顧。還有蔡老板的絲綢生意,還是幾十只雞鴨鵝和一群豬,我辛辛苦苦創下的這些基業,可不能說丢就丢了。。。。。。”
樸光暗自搖頭,鄉野女子果然沒有見識,她說那一大堆到了王城豈不唾手可得,那枚後印抵得上多少池城,這樣的女子怎可掌的後印!
“那你就舍得下我!在你心裏我連一頭豬都不如!”冷琰雷霆之怒下大堂裏靜的可怕。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你可以有很多女人,不缺我這一個,我才是一頭豬。”
“我只要鳶兒你一人。我父王也只有我母後一人。”
“先王那是另有隐情。”樸光不顧生死,見縫插針。
“來人,把此人拖出去斬了。”
外面沖進來兩個羽林衛,架着樸光就往外拖。
這是真動怒了!桃鳶急忙制止。
“且慢,琰,使不得,使不得——”
冷琰擺手那兩名羽林衛退了下去。
看來這事已經避無可避,也不能再糊弄下去了,必須好好分析一番,有理有據,好讓冷琰死心。
桃鳶定了定神,她必須讓自己的語言有說服力才行!前世看的那些宮鬥戲,裏面各色女人你來我往,細碎的折磨人的招數層出不窮,為了一個男人如此費用心機,如此耗費精力,那絕對大大影響她的生活質量。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絕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用的事上。
“冷琰,我就不是王後那塊料,心胸狹小,容不得其他女人。你身為王,一生不可能只有我一個女人,你現在看我好,是因為我年輕,我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所以人是會變得,想法也會變,年輕時的種種誓言都做不得數。就算你真守住了自己的初心,那些朝臣也不會同意,必會為了平衡各方勢力逼你左納一個右納一個。為了鞏固王權,他們也必會從五國挑選王宮貴女聯姻。”
“我有幾個致命的短缺。一是:無家事,也就是所謂母族的支持。二是:我自己所受的教育和心裏素質不行,我有點事心裏擱不住,會大呼小叫,一點沒有王後的氣質和沉穩。三是無論在朝在野我都毫無實力。你們看,我在整個中都就只有兩個人脈,秋露原和蘭汀,你們覺得他們誰能謀善斷?誰能一人可指揮千軍萬馬?誰能和那些狡詐心機的朝臣鬥智鬥勇?沒有金剛鑽不攬那瓷器活!即使你強硬把我扶上位,大臣們自會找各種理由把我廢掉。最後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一想到各種各樣慘烈的死法我就渾身顫抖,我怕!所以,為了我的小命,絕對不能當王後!”
“再說那五國認得我是哪根蔥!我與你無任何助益。聽說你的母後不就是東藻國公主。是以最近幾十年只有藻國最溫和,再怎麽有諸多不滿,畢竟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們不是講求的強強聯合,我甚至連一最低等的朝臣庶女都不如,我能幫得了你什麽。就讓我安安穩穩做一只人間黃雀,蹦蹦跳跳找些草籽吃就滿足了。那鳳凰是想都不敢想。”
“琰,總之一句話,我無任何資本和籌碼!”
桃鳶一番話衆人都陷入了思考,樸光猛然擡頭兩眼放光,若她真是一個無知女子,必不會把局勢分析的頭頭是道,知道自己的強弱,這王後,舍她其誰?
以前不解,阿福現在算是明白了王為何要放她走,桃姑娘就是是天選王後。
看着衆人的眼光,桃鳶突然意識到形勢不對。她的話似乎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笨笨笨呀!
冷琰沒想到這個後座給他的鳶兒帶來這麽多壓力,他只想着自己的喜好,只想着帶她去享榮華尊崇。從未真正體會她內心的想法。
他上前兩步握住桃鳶的手。
“鳶兒,別怕,汝乃吾妻,非工具,非籌碼,非棋子!”
“鳶兒,你并非一無所有,玦就是你最大的籌碼!而我,就是你的資本!天底下最大的資本!”
“鳶兒,到了禦都,你只管享王後尊榮,其他交給我。”
桃鳶緩緩擡頭,眼睛竟有些濕潤,上輩子連帶這輩子頭一次聽到情話,還是天底下頭號情話。
“王後,玦是命定未來中都王,萬事皆可期!”樸光轉向桃鳶,磕了個響頭。
“王道即是天道!王命天授,後命王受,王授予誰,誰就是後!”阿福雖年老,語氣卻铿锵有力。
“琰,且容我想想!”
樸光現在覺得王立即動身很有必要,但帶上桃姑娘和王子玦更有必要。桃姑娘身上的膽魄和意志,可能她自己都沒發現。為了讓桃姑娘心甘情願上都,等一等也是可以的,但這無異于在刀尖上舞蹈。
見着桃鳶有所松動,冷琰擦了擦手中潮濕。他突然拉着樸光的衣袖,拽的緊緊的。
“樸光,我帥麽?你只說我帥不帥?”
帥?将帥?任他學識淵博,學富五車,也不知此字何意。
秋露原拼命給他眨眼睛示意,一個勁點頭,他心裏有數了。
“帥!”這一個字擲地有聲!
冷琰松了口氣,帥就好,鳶兒喜歡帥的。
“琰,咱們做好桃子罐頭就還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