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覺夏深

第19章 .進步空間

19.進步空間

“年年，這料酒放多了可以嗎？”

“年年，糟了，鍋裏的菜我忘洗了。”

“年年，這要怎麽削皮啊？”

......

我關掉火拿着鍋鏟，轉身看着一片狼藉的洗菜池。蹲在垃圾桶前的人，手裏捏着被削得只剩雞蛋大小的土豆，遮遮掩掩地擋在一側。

“好了好了，你快去坐着吧，讓你玩會非得來幫忙。”我頭疼地把她拉起來，取下她的圍裙，将她推出廚房按在沙發上，

“真要幫忙一會你洗碗好了。”

她挫敗地窩在沙發裏扒着香蕉：“太難了，太難了。”

在一旁工作的堂姐從電腦面前擡起頭笑道：“你可以幫她看看有沒有煮飯。”

我知道堂姐是在取笑我上次做年夜飯忘記煮飯的事情，不甘示弱地指了指廚房亮着的電飯煲：“煮上啦。”

她點點頭繼續醉心工作。

我回到廚房收拾殘局。

很快菜就炒好了，今天做得很簡單，還試着炸了一些天婦羅，賣相不錯，就是有點油，不夠酥脆。

把飯菜端上桌，招呼她們過來落座。

堂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沖着黎昕問道：“你是冉冉的大學同學嗎？”

“不是，她是我學姐。”我搶答。

“哦，那怎麽認識的啊。”

黎昕放下筷子回答：“我們是一個部門的，她大一我大四。”

“那你現在畢業了？”

“對。”她連連點頭。

“在水沄工作嗎？”

“不是，在重慶讀研。”

“那還挺近的，你快吃點菜，不用這麽拘謹。”

堂姐将排骨送入口中，黎昕見狀方才動筷，而我早就啃上了。

堂姐看着糖醋排骨問：“今天這個排骨，料酒是不是放多了。”

“是。”我無奈地看了眼黎昕，她像做錯了事一樣，憋着笑，頭都快埋到碗裏了，“我還廚藝不精嘛，在精進當中，下次争取做得更好吃。”

“已經很不錯了。”

我們三人聊着最近的娛樂八卦和電視劇，飯桌上的氣氛格外和諧輕松。吃完飯，黎昕搶着去洗碗，我在一旁看她笨手笨腳找不到頭的樣子，把她擠開：“你去跟我姐聊天算了，還是我來吧。”

收拾完家裏，堂姐準備午休。我看了眼時間，正巧李依依發消息問我們什麽時候出門，跟堂姐說了一聲後，我們便前往靜雯的工作室。

我正靠着車窗小憩，一旁的黎昕突然發話：“對了，我早上幫你送了個花籃過去。”

“什麽？靜雯那邊嗎？”

“對。”

“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多少錢我轉給你。”我忙掏出手機打開她的聊天界面。

她交叉着雙手抱在胸前，頭往後靠在椅背上，閉着眼：“跟我說這些幹什麽，就當我倆一起送的。”

我稍稍皺起眉，有點埋怨：“你太客氣了，今天來我家還提了那一堆東西。”

她笑道：“見家長啦，應該的嘛。”

我沒接話，在美團上看着開業花籃的價格，估摸出一個數字轉給她，她好像暫時還沒發現，依然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一下車，就看見李依依穿着辣妹裝發傳單，她那青春洋溢的樣子真是活力滿滿，一點沒變。靜雯站在一旁，一身黑，一如既往的小煙熏妝，換了一個新的唇釘。

“冉冉，來。”她朝我小跑過來，毫不客氣地把手裏的傳單分遞給我，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黎昕，“這就是你朋友嗎？”

我接過厚厚的一疊傳單，分別給她們介紹對方：“對，黎昕，李依依，張靜雯。”

“哈喽。”李依依熱情地向黎昕打招呼，黎昕禮貌地點了點頭，靜雯也點頭致意。

我看着傳單，是一些新店開業優惠活動，還有靜雯拍過的照片展示，很有設計感。

李依依突然開口：“還要發嗎？”

靜雯踮起腳掃了一圈街上的人群，再看了看時間：“不發了，這幾天已經發很多了，上去歇會，就給冉冉拍照吧。”

我和李依依對視一眼，靜雯領着我們走進身後的大廈。

她的工作室在十六樓，一塊由黑色毛筆藝術字寫成的‘束光’的招牌在門邊立着，四周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整個工作室用了大面積的白和暖黃色的燈，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展。靜雯說這個工作室由一個一百多平的三居室改造而來。

每個角落都被充分利用起來，搭了不同的景，最大的房間搭着龍門架，一個狹長的空間放着兩張化妝桌，燈光充足，看樣子應該是化妝間。一個嬌小的女生正在裏面收拾化妝品，靜雯介紹這是她的化妝師朋友。陽臺從中間一分為二，兩邊是截然迥異的風格。

參觀完，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李依依給我們到了幾杯水，便去洗手間上廁所。靜雯和化妝師交代了幾句，自己則去調試設備。

黎昕坐在一旁看手機，離我最近的手扣在大腿上，我伸出一只手塞到她的手下面，百無聊賴地上下掂她的手，她反扣上來一把按住，我抽出來按在她的手上。

我正和她有來有回地争奪着誰的手放最上邊，靜雯忽然從化妝間探出半個身子：“冉冉，你過來吧。”

“啊，好。”我聞言立馬把腿上的包放下，起身往化妝間走去，右手突然一沉：“我跟你一起去。”黎昕拉着我的手腕，語氣不是征求也不是詢問，而是帶着一股要求的意味，我心裏騰地升起一股不适，不過轉眼間便煙消雲散。

我們二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化妝間，靜雯看到黎昕後，怔了一下：“你可以讓你朋友在外邊等你...”

黎昕立馬開口打斷：“沒關系，我就跟年年待在一起。”

靜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我給她遞上一個默許的眼神，她低頭撥弄了一下相機，繼而說道：“今天在室內拍一個聖誕主題的，我打算十二月發，再拍一個雪景的，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們再去拍校園外景。”

我好奇地問：“現在有雪嗎？”

靜雯點點頭：“可以用造雪機。”

我按着化妝師的意思坐到化妝鏡前，化妝師輕柔地為我擦拭、上妝，我從鏡中看到後面的黎昕一直低着頭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我的腰坐得有點疼，終于到了發型部分，化妝師從一堆箱子裏掏出五顏六色的頭飾，一個一個在我頭上比試着。

手機突然傳來消息提示音，我打開一看竟然是陸昱澤發的信息。

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怎麽樣？

有時間的話出來一起玩玩。

我不可置信地眨了兩下眼，懷疑我眼花了。看看備注，點開他的頭像進去朋友圈，确實是他沒錯啊。

“大功告成。”

化妝師輕聲提醒，我猛地擡頭望向鏡中，卻對上黎昕滿是贊許的目光。

“冉冉，好了的話就到這邊來。”靜雯倚在對門門框上，雙手捏着相機。

我點頭應允，趕緊把手機熄屏，遞給身後正拿着手機對着我拍照的黎昕，匆匆往對面走去。

“頭再歪一點點，诶對…手搭在這個桌上…這樣捏一下發尾，看我…好看。”靜雯不停指揮着我換動作，她滿意地看看屏幕，“可以了，我去開一下造雪機，你先去換套衣服改個妝。”

拍攝過程比我預想中的快，她平時主要接婚紗攝影，也拍一些寫真糖水片，客人喜歡。但私下我們喜歡的風格并不主流，偏意識，很少有市場，只能在微博、貼吧發發。

靜雯招呼我們過去看剛拍好的照片。我和黎昕走近後，她從電腦前起身，示意我們坐下慢慢看，我和黎昕謙讓了一會，便穩穩坐下。

靜雯的技術沒得說，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外地培訓學習，而且她已經接觸這個行業七八年了，簡直毫無廢片，我們贊不絕口。

我不停地點擊鼠标，進度條即将到底，黎昕突然湊近耳語：“可不可以讓她幫我們拍幾張合照？”

我為難地想了幾秒，看着她充滿渴望的眼神，轉身對蹲在一旁收拾東西的靜雯問道：“靜雯，可不可以麻煩你再幫我們拍兩張合照？随便拍一下就可以。”

“當然沒問題。”靜雯爽快地答應，取出相機帶着我們找了一個比較搭的景。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還沒有拍過合照，這是第一次。

有點緊張。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黎昕也直直地站在我身旁，身體微微向我傾斜。

靜雯從相機後探出頭，無奈地笑道：“你們親昵一點，看起來很像被罰站的。”

我倆都被她這番話逗笑，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黎昕，她想了想，忽然擡起手比了個耶。

靜雯看了看取景器，撓撓頭：“這樣吧，冉冉你站前面一點，背過身，再側回來，黎…”

“黎昕。”我接話到。

“黎昕你貼着她側站，冉冉肩膀壓低往前擡高…對…那只手繞過她的脖子捏住她的下巴…黎昕下巴擡一點點看我，對對對非常好，保持。”

咔嚓閃了幾下，靜雯又讓我們換了兩個姿勢，我和黎昕覺得差不多了，便走到電腦面前查看大圖。

黎昕擡手指了指第一張，在我耳邊悄悄說道：“就用這張做屏保。”

“啊？”

“就用這張嘛，嗯？”她用身體碰了下我，我還在思索當中。

“我簡單修一下再傳給你們吧。”

一旁的靜雯突然開口，她臉上帶着笑，走過來在電腦面前坐定，打開PS熟練地修了下臉，拉了蒙版，調了色。

靜雯食指輕輕叩擊在鼠标上，把修好的圖展示給我們：“怎麽樣，這個色調可以嗎？”

我彎腰湊近看了看，點點頭：“好看！”

“喜歡就好，我現在微信傳你吧，可能會壓縮點畫質，但你們自己用的話不大影響。”

“好。”

我打開手機，陸昱澤的聊天框赫然呈現在屏幕上，我趕緊劃走頁面，不敢去看一旁黎昕的表情，假裝鎮定自若地點擊下載原圖、保存、轉發。

一旁的人久久沒有說話，靜雯在電腦屏幕前篩選着剛剛拍的照片，我心虛地擡眼看了眼。

黎昕臉上沒有表情，正拿着手機操作，我趕緊收回目光，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來。她估計沒看見。

“快，你現在就設置上。”她突然開口說話，說着就要奪過我的手機。

“好好好。”我順從地把手機遞給她，她接過去：“密碼。”

我猶豫了兩秒還是告訴了她：“970505。”

她打開我的手機，設置屏保、壁紙、聊天背景一氣呵成，最後心滿意足地還給我。

“我先去上個廁所。”

黎昕趁我不注意偷偷捏了下我的臉，撂下一句話便走了。我趕緊回頭看靜雯有沒有發現，還好她并未留意到我們。

我緩緩向靜雯靠去，她給我看了下早上給李依依拍的照片，我暗暗分析着那些構圖。

靜雯轉頭，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小聲地說到：“你…朋友，是不是對你有些，強勢了。”

我全身緊繃，站直了身子：“她嗎，還好…吧？”

“強勢的人，往往內裏是自私的。”她雙手交叉搭在鼻子下方，盯着電腦屏幕出神，“冉冉，我最近總是想，我們朝夕相處的人，真的了解嗎？”

我沒說話。靜雯自從和前男友分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愛發呆，說一些傷春悲秋的話。

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這樣了，李依依和我說以前的靜雯，就是一個究極戀愛腦，而且人也是成天咋咋呼呼的，對方劈腿，她原諒了好多次，這次，他和她的閨蜜勾搭在一起，她才實在受不了分手。

靜雯回過神，擡眸，沖我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別往心裏去，冉冉，我就随口一說。”

我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別往心裏去。

“點的外賣到啦，快開飯了”李依依的大嗓門在客廳響起，穿過牆壁到達我們這裏。

我和靜雯看了眼時間，發現竟然已經六點了，我幫她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我們關了燈，動身往客廳走去。

吃完飯，李依依打車回家，靜雯明天一早要跟婚禮，和化妝師住在工作室。

和她們道別後，我跟黎昕商量着找了一家附近的私人影院看電影。

我們很早之前就約着看《情書》，網上每年都有重映的風聲，結果還是沒等到，今天正好借這個機會一起看。

影片放完，我靠在黎昕的肩上，黑白交錯的光打在我們臉上，我盯着屏幕心髒隐隐作痛：“太遺憾了。”

她的語氣帶着一絲反駁：“但感覺更多是想傳達釋懷的意思呢。”

我不置可否：“知道這些過後，女樹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麽釋懷，博子又該怎麽釋懷呢，再好的人也比不過一個逝去的人吧，每每想起有這麽美好溫柔的一個人只存在回憶裏，眼前的人無論多好，都會完完全全敗下陣來。”

她沉吟片刻：“這已經是無法挽回的局面了，她們身旁還有其他選擇。如果頭鐵放着可行的路不走，偏要停在懸崖邊孤苦一生，那她們才算是對不起死去的藤井樹，男樹用短暫的一生交會她們兩個道理，一個是遺憾，另一個是釋懷。”

我撐起身子，視線有些斑駁，用一種仰視的視角看着她：“如果是我的話，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走出來了。”

她回望我，一只手摸上我的下颌，大拇指在臉頰和耳朵交界處來回磨蹭：“當事情走向無路可走的時候，就該放棄了。你要知道，無論是什麽，都會過去的。”

氣氛随着她的動作變得暧昧起來，心髒某處一軟，小腹一緊。

“這位同學，檢查下，黎老師昨天給你安排的作業。”

她一副勢在必得的笑容在臉上漾開，卻紋絲不動。我早已漲紅了臉，注意力完全被她水嫩的雙唇所吸引，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推了我一把，我湊上前去。

像一個軟糯的湯圓，被人夾起放在雙唇上左右挑逗，卻不肯讓人一口咬住，從一開始小幅度的試探，循序漸進到幾乎要把整個湯圓含入口中，牙齒微微輕啓，一瓣才從水果罐頭裏撈出來的濕漉漉的橘子果肉擠進口腔，汁水四濺，舌頭和果肉上上下下交纏在一起，舍不得咬開，于是口腔分泌更多的液體，動作也越來越急促。

看來吃東西也是一樣很需要體力的活，不然怎麽會渾身癱軟，整個人都巴不得化在對方身上去？

身下的人咂咂嘴來了句：“嗯…60分，還有進步的空間哦。”

我伏在她的胸前，随着她起伏的胸膛調整着呼吸，她身上好聞的氣味緊緊包裹着我，從口腔到鼻腔。

我們緊緊地抱着對方，呼吸的節奏漸漸交疊在一起，成為一個頻率。

“你之前還喜歡過其他人嗎？”她說話的時候胸前也會震動，震得我緊貼的臉癢癢的。

“沒有。”我的腦海裏閃過陸昱澤的臉，反問道，“那你呢？”

她的聲音從身體裏穿透出來：“沒有。”

黑暗中，我看不清任何東西，但好像聽見了靜雯說的那句：

有時候朝夕相處的人，又真的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