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第45章
夏夢出了疏導室, 俯身趴在欄杆上朝樓下的黑塔大廳看了一眼。
正好能看到王向屹一身黑色正裝從大門走進來,手上提着公文包,頭發梳成一絲不茍的大背頭, 像是剛開完一場學術會議, 抽空過來了一趟。
夏夢趕緊小跑着搭電梯下樓。
電梯牆壁透明。
電梯一路而下, 夏夢看到王向屹像是不太願意接觸其他哨兵, 進門之後徑直去了人少的角落沙發坐下。
電梯飛速到達一樓,夏夢蹦蹦跳跳地奔過去。
“師父!”
夏夢往老王身邊的沙發上一坐, 直接呲個大牙朝他笑:“沒想到您真願意來幫我啊!我太感動了!”
王向屹沒好氣地伸出一根手指, 抵着她的腦門将她推遠點:“這麽拉拉扯扯的像什麽話!公共場合,給我嚴肅點!”
話還沒說完, 王向屹忽然頓住了,擰眉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嚴肅地問道:“剛才發生什麽了?你身上哨兵的精神力為什麽這麽濃?”
夏夢對王向屹的敏銳暗暗吃驚。
這都能看出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
是寧弈剛才沾染在她身上的精神力嗎?
怎麽她自己沒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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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屹問完, 視線不着痕跡地擡了擡。
打從她出現,周圍就開始有若有似無的視線掃過來。
一個兩個的,看起來全是哨兵。
這些視線全部都落在了夏夢的身上,眼神熱切。
就像是盯上了肉的狼。
王向屹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忽然站起來, 快速說:“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那幾個科塔爾的病例嗎?走吧。”
夏夢有些不明所以。
但還是跟着站起來:“哦哦, 那師父您跟我來吧。”
她領着王向屹重新往電梯而去。
一路上, 不少哨兵路過他們。
他們主動打招呼道:“夏醫生好!”
“夏醫生中午好!”
夏夢其實并不認識他們, 也沒見過他們的臉。
但人家都打招呼了,很有禮貌, 她總不好當做沒看見, 她笑笑着回應道:“你好,你們好。”
從角落在電梯不過才四五十米的距離, 夏夢一路招呼過去,接連回應了五六個人。
極受歡迎。
一上電梯,王向屹朝夏夢看了看,表情愈發的嚴肅起來。
夏夢無辜地朝他遞了一眼,有點心虛。
也是。
明明王向屹那麽千叮咛萬囑咐了,說黑塔很危險,哨兵很危險,結果她轉頭就遇上了差點被爆發結合熱的哨兵撲倒的事。
寧弈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因為他雖然是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
80%的匹配率擺在那裏,将來她只會遇到更多類似的情況。
夏夢想了想,還是決定跟王向屹坦白。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會真心為她焦急擔憂,王向屹根本算頭一個。
夏夢是打心底裏将他當老爹一樣的信任。
電梯到達向導中心,夏夢帶他去了精神科的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裏,井然有序地擺了十幾張辦公桌。
原本精神科的十幾名醫生都在這間辦公室裏辦公,結果現在只有夏夢一個人在使用。
夏夢用的是角落的一張桌子,靠窗,對面的辦公桌也是空置的。
她主動接過王向屹帶來的電腦包,往那張桌子上一放,說:“咱們這就開始嗎?”
王向屹關上辦公室的門,轉頭慢條斯理地看她一眼,說:“你先跟我坦白交代,今天又發生什麽事了?”
夏夢規規矩矩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一副認錯的表情,低下頭,老老實實将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連黎晝來救人的事也說了。
夏夢說這個,倒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純粹是想着替哨兵說句好話。
至少,寧弈這種只能算個別情況。
還是有像黎晝這樣的哨兵護着她。
而且……她感覺寧弈也不像是故意的。
達到了80%的前提下,只要腦海中有了想刻印她的念頭,就有概率會出現結合熱。
念頭這回事……又不是人能控制的。
“他是不是故意的,你說了算嗎?”王向屹聽完都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背着手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王向屹此時的心情很複雜。
早就知道讓夏夢來黑塔,無異于是送羊入虎口。
但他沒想到的是,黑塔這狼窩裏,居然每只狼都盯上了她。
這找誰說理去?
王向屹有點郁悶。
他背着手轉過身來,無奈的視線落在夏夢身上。
80%。
居然跟所有人都是80%。
這太奇怪了。
太不可思議了。
她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啊?
就連現在尚存的三位S級向導,也從未聽說過能跟所有哨兵達到80%的情況。
夏夢太特殊了。
王向屹忍不住沉思。
其實他早就知道夏夢很特別。
她仿佛有着天賜的共情力。
天生能聽到人心裏最幽微的聲音。
這一份天賦,作為一名精神科醫生,其實本沒什麽。
當年他以為只要自己将她帶在身邊善加教導,一定能将她培養成精神領域方面的天才。
只是沒想到,才剛培養到一半,她就覺醒了。
居然也成了個向導。
這個讓他驚喜的天賦,此時看來,反倒變得令他心驚。
80%的匹配率,仿佛老天爺送給她的一個潘多拉的盒子。
沒打開之前,誰都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
誰都不知道,老天爺送她的是福是禍,是吉是兇。
以前王向屹覺得夏夢大概是個被老天爺寵愛的幸運兒。
雖然她的童年遭遇過一些不幸,父母早逝,寄人籬下地長大。
但終究讓她活出了自我,她始終能自由選擇自己想走的路,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現在想想,他才覺得,他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命運這盤棋,沒到終局,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什麽。
王向屹沉着臉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你這事,白一竹和周啓怎麽說?”
夏夢撓撓頭。
這,白主任知不知道她都不曉得。
至于周啓,他似乎就是将寧弈帶走了,也沒來得及給她什麽說法。
結果,這話落在王向屹的耳朵裏,簡直像是在說這倆人根本沒将夏夢的安危當回事。
王向屹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護崽子。
以前夏夢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們心理學系的不咋受重視,很多資源幾乎都輪不上他們,夏夢轉頭就去王向屹面前告狀。別看王向屹平時怼夏夢怼得厲害,大手一揮讓他們安心去上課,自己轉頭就去替他們主持正義。
比如夏夢這次來黑塔,王向屹為了她,親自跟周啓和白一竹這倆老朋友千叮咛萬囑咐,特地反複拜托他倆一定要照顧好夏夢。
結果呢?
真出了事,這倆一聲不吭!
根本不當一回事!
太過分了!
護犢子的老王怒了。
他想來想去,越想越氣,繃着一張臉忽然轉身而去。
夏夢在他身後趕緊問:“師父您去哪兒啊?”
老王頭也不回:“去找周啓要個說法!”
夏夢:“哈?”
王向屹氣勢洶洶地去了,夏夢愣了愣,反應過來王向屹這是準備找周啓撸袖子幹架,趕緊想追上去。
走到一半想起王向屹的電腦包還在她桌上。
她趕緊返回,抱起他的包,轉身急匆匆地追上去。
跑到電梯門口發現王向屹已經搭乘電梯上去了,夏夢只好捉急地猛按向上的按鈕。
她有些哭笑不得。
老王護犢子的毛病又犯了。
沒想到她都已經從學校畢業了,依然還能當一只被他護在羽翼下的小崽子。
這熟悉的感覺真是令她覺得又無奈又感動。
正值臨近午休的時間段。
黑塔的多部電梯都忙碌着,好不容易等她上到52層,王向屹已經進去周啓的辦公室半天了。
辦公室外面,小助理的辦公桌前湊了好幾個人,正在那裏小聲地嘀嘀咕咕。
“真的假的,那人真是王向屹?”
“我都見過他好幾次了,那還能有錯?肯定是他!”
“沒想到啊,他居然還有再踏進黑塔的一天!我以為他幾十年前就已經跟黑塔鬧掰了!”
“他是跟黑塔鬧掰,又不是跟咱們周主任鬧掰,再說了,你們沒聽說嗎?他好像還是夏醫生的老師,他們倆之前為了樊雪那案子,才被周主任請來的。”
“王向屹因為什麽事跟黑塔鬧掰的啊?”
小助理被圍在人群的中間,從袋子裏又抓出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說:“嗐,這都幾十年前的舊黃歷了,現在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是因為他跟特勤部門十幾名高階哨兵起了暴力沖突,事情鬧得挺兇的,雙方打得兩敗俱傷,那些個哨兵後來更是直接就被特勤部門除名了。”
“嚯,老王這麽厲害的嗎?”
“那是!我也是聽周主任和白主任聊天的時候聽說的,貌似這位王大佬當年可是個狠人。你們知道的,咱特勤部門從來只招哨兵,但當年他卻被破格招了進去,還混成了一支小隊的隊長。”
小助理說完繼續嗑瓜子。
磕完突然發現周圍安靜得可怕。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卻發現夏夢正靠在他的辦公桌邊,單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正在從他手邊的口袋裏偷瓜子。
原本湊在他身邊的吃瓜群衆們此時已經退出去幾米遠了。
根本不敢在這種時候湊上來。
開玩笑,誰敢當着人家的面議論人家的老師呀!
而且,那可是夏醫生!
他們一整個安全中心,誰不想在夏醫生面前留個好印象?
小助理下意識跳了起來,飛快站直了。
“夏、夏醫生!”
夏夢聽八卦聽得正上頭。
內心正感慨着:老王!果然也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見小助理一副天都快塌了的崩潰臉,她一臉淡定地擡擡手,示意他坐下。
沒想到周啓的小助理是個小道消息集散地。
早知道她就直接來跟他打聽了。
夏夢并沒有感到被冒犯,但也沒有擺出要跟他們“同流合污”的架勢。
畢竟如今老王正在辦公室裏為她的權益作鬥争,她自然也得跟他站在一起。
她氣定神閑地磕完手心裏最後幾粒瓜子,拍拍掌心站起來。
夏夢:“放心吧,我不會跟老周告發你的。”
小助理這才松了一大口氣。
夏夢抱着王向屹的電腦包,慢條斯理走到辦公室門口。
辦公室的隔音很好,夏夢站在外面,将耳朵貼在門上,才能勉強聽見裏面的動靜。
似乎是王向屹正在“噼裏啪啦”地單方面輸出着。
周啓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夏夢扒在門上聽了一會兒,聽王向屹從黑塔罵到周啓本人,從哨兵罵到白主任,一個都沒放過。
她一個當事人,聽着都有點同情周啓了。
她趕緊敲了敲門。
裏面的周啓如蒙大赦,趕緊揚聲:“進。”
夏夢開門進去。
看到周啓縮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弱小可憐又無助。
王向屹則坐在他的對面,正在優雅地低頭喝茶。
一見是她,王向屹淡定地朝她招了下手,溫和道:“過來坐吧。”
這變臉速度,看得夏夢嘆為觀止。
果然不愧是心理醫生,心理狀态收放自如。
夏夢進門才發現,黎晝居然也在。
這回在辦公室裏見他,他終于不是躺着的呢。
他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一副乖到不行的模樣。
夏夢覺得眼前這一幕有點搞笑。
這一辦公室四個人,場面有點像是她讀中學的時候被叫家長。
叫來的家長對着老師就是一頓輸出,她和辦公室裏罰站的男同學縮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
夏夢自覺地朝黎晝那邊挪了挪,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了。
辦公桌那邊是老王的武力打擊區,她不能去。
否則容易遭到老王的無差別攻擊。
王向屹哪裏看不出夏夢那點小心思。
他哼了哼,由她去了。
他抿了口茶,重新回到戰場。
王向屹:“現在也不說別的了,我就問你,之前答應過我的,給她安排個教官的事,到底安排下去了沒有?”
夏夢疑惑地擡起頭。
教官?
什麽玩意兒?
她怎麽根本沒聽說過?
周啓欲言又止。
這事兒,他跟白一竹商議過。
早在夏夢正式入職黑塔之前,白一竹就問過他,打算安排個什麽樣的人帶她。
夏夢實在是個特例。
尋常的哨兵向導,十幾歲覺醒,黑塔多的是經驗豐富的專職教官可以手把手地指導他們,幫助他們快速适應身體和身份上的轉變。
夏夢就不一樣了。
尋常的教官根本不适合她。
白一竹一開始想的是讓歐旭帶她。
考慮到兩人年齡相仿,一起工作,歐旭這人性格又開朗,沒準正好合适。
這事白一竹還沒來得及跟兩人提,結果一個錯眼的功夫,兩人就進了霍清汌的精神圖景裏。
随後的一切,就開始不按常理發展,就跟脫缰的野馬一樣開始朝詭異的方向一路狂奔。
周啓和白一竹為此還發過愁,覺得夏夢這情況,別說歐旭帶不了她,放眼他們整個黑塔上下,估計也沒哪個向導能帶她。
除非,上國外請個S級向導來帶。
但S級向導全世界也才三個,比S級哨兵還稀有,根本請不動。
沒辦法,這事只能再議。
周啓甚至還考慮過,要不要找哨兵帶她。
可找誰又成了個問題。
王向屹今天找上門之前,周啓正在為這事發愁呢。
夏夢這個情況,說她了解哨向吧,她有時候卻顯得一知半解、一竅不通;
說她不了解吧,偏偏每次都能被她歪打正着地化險為夷。
也就是說,得找資深的哨向,還得足夠強。
夏夢今後勢必還得進隔離區,所以他們最好得給她安排一個能跟她一起行動的。
今天上午,周啓還跟黎晝讨論過這個人選。
周啓一開始屬意寧弈。
寧弈是他手下頭號大将。
他認為寧弈這人,實力毋庸置疑,性格也是出了名的沉穩可靠。
讓他去帶夏夢,一來靠譜,二來也能保護她,一舉兩得,多合适?
結果,周啓這話剛說完,黎晝就接到了夏夢的求救電話。
打臉來得簡直不能再快。
周啓嘆了口氣:“不是我不肯安排,是真的沒有合适的人選。夏夢那個情況你也知道,合适的向導保護不了她,哨兵倒是能保護她,但他們不合适。我手底下那些個特勤,全部都是沒刻印的單身哨兵,将他們放在她身邊,夏夢反倒危險。”
王向屹:“……”
夏夢汗顏。
确實是個難題。
一室的沉默中,黎晝默不作聲地擡起眼。
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周啓的臉上。
周啓若有所覺,擡眸對上他的視線,幾乎是立刻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你不要說話。
周啓哪裏不明白黎晝的意思。
其實,若論實力,他們黑塔上下,沒有比黎晝更合适的人了。
但也正因他太強,他才是最不合适的一個。
夏夢的能力太不穩定,也太過未知。
将她放在黎晝的身邊,太容易引發意料之外的變數。
再說了,80%的匹配率擺在那裏,萬一他們倆看對眼了怎麽辦?
黑塔能接受一名S級哨兵被一名B級向導刻印嗎?
能承受得了這種損失嗎?
還有黎晝自己呢?
他找了十幾年的那個刻印向導怎麽辦?不找了嗎?
黎晝這人不知道替自己考慮,他這個當上司的,總得替他周全着點。
周啓覺得自己太不容易了。
做個決定得先将方方面面都考慮一遍。
考慮得太久,還得被人堵在辦公桌前教訓。
太慘了。
然而周啓拒絕的信號并沒有被黎晝接受。
黎晝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一向只考慮他自己想不想。
沉默之中,他忽然開口:“那就讓我來吧。”
夏夢奇怪地看向他。
什麽鬼?他來當她的教官?
她在旁邊聽了半天,聽明白了。
這個“教官”的意思,基本就跟搭檔差不多。
不光要負責指導她所有的哨向常識,還要跟她一起同進同出,共同執行任務,甚至還要負責保護她。
他一個S級給她當保镖?
大材小用了點吧?
再說了,他沒有自己的工作嗎?
而且……他難道就不算單身哨兵了嗎?
把他放她身邊,她也一樣很危險吧?
辦公桌前,王向屹将轉椅調轉方向。
他坐在椅子上與黎晝對視。
王向屹戴着眼鏡,審視的目光透過玻璃鏡片,落在黎晝的身上。
黎晝大名鼎鼎,王向屹之前見過他,也聽說過他的赫赫威名。
甚至之前黎晝還出手救過他和夏夢。
只是,這并不影響王向屹對哨兵固有的成見。
王向屹的目光冷冷的,并沒有因為夏夢一進來就熟稔地坐在黎晝身邊,而對他有任何的另眼相待。
王向屹:“黎晝?”
黎晝颔首:“是我。”
王向屹雙肘搭在轉椅扶手上,雙手交握,神态看起來有點像是平時應對學生的樣子。
王向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在十三年前覺醒的。”
黎晝略微意外地挑了下眉,沒想到王向屹離開黑塔幾十年了,居然對他這麽了解。
不過他也沒太意外。
畢竟S級哨兵的一舉一動,幾乎都被外界關注着,審視着,甚至研究着。
再正常不過了。
王向屹十指交叉,忽然抛出一個問題:“據我所知,你從覺醒的第一天起,就表現出了對其他向導的強烈抵觸。并且覺醒至今,沒有接受過任何一名向導的疏導。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會放下多年來對向導的厭惡和抵觸心理,給她提供合理完善的引導和保護?”
夏夢在旁暗自啧啧。
這一刻的老王看起來就像是個在對答辯學生提問的老師。
不,他此時的攻擊性比當年她答辯時要遠遠強得多。
太可怕了。
看得出來,老王是真的沒看上黎晝。
并且真的不接受黎晝成為她的教官。
夏夢暗暗替黎晝點了個蠟。
看王向屹那個意思,搞不好他寧願自己上都不可能讓黎晝如願。
黎晝果不其然沉默了。
王向屹問到了點子上。
他指出來的問題一針見血。
王向屹将轉椅轉了回去,他沒有等黎晝的回答,而是對周啓說道:“不用再找別的人選了,小夏的教官,由我來擔任。”
夏夢震驚地擡眉。
不是吧?
想什麽來什麽嗎?
這麽神奇的嗎?老王居然真的願意為了她回黑塔??
卧槽她太感動了!
連周啓也震驚了。
他下意識張了張嘴,驚喜的神色一點點在他臉上加深。
顯然,他很高興王向屹的回歸。
周啓興奮地站起來:“那我這就去報告——”
王向屹打斷他:“我沒有許諾別的事,我也不會回來重操舊業,我剛才表達得很清楚了,我回來只是為了擔任她的教官。只負責教導所有她需要學習的哨向知識,僅此而已。”
然而這對周啓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點點頭:“好,我知道了。需要什麽盡管說,我會幫忙安排好。”
王向屹“嗯”了一聲。
他擡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站起來。
他轉過身,視線掃了夏夢一眼,随後再次落在黎晝的身上。
不可否認,眼前這個青年身上彙集了所有頂級哨兵該有的優點。
精致深邃的五官,挺拔修長的身材,收斂得恰到好處的高位者的壓迫感。
除此之外,他還有着分外清澈幹淨的眼神。
王向屹總覺得他的眼神有點過分清澈了。
不太像是一個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S級哨兵該有的眼神。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一刻,王向屹對他的警戒心提升到了頂點。
哼,不過是另一個對他寶貝徒弟有所圖謀的臭小子而已。
跟學校裏那群僅僅因為想近水樓臺,就妄圖想考他研究生的小兔崽子們一樣。
都是大豬蹄子。
王向屹沒有再對黎晝多說什麽。
他對他的戒備都已經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
王向屹收回視線,朝夏夢一擺手:“走吧。”
說着就要朝門口走去。
周啓這時候趕緊站起來,說:“王……師哥,我給你在特勤中* 心安排一間辦公室吧?”
王向屹頭也不回地開門出去:“不必了。特勤中心那地方太晦氣。”
沒了門板的阻隔,他這話清晰地傳到了外面。
外面那群早就将耳朵豎起來的吃瓜群衆聽了個一清二楚。
特勤中心?晦氣?
衆人面面相觑。
卧槽?難不成小助理分享的那瓜竟是真的嗎?
夏夢抱着包屁颠屁颠跟了出去。
王向屹氣勢驚人。
夏夢只敢小聲問:“那您準備在哪兒辦公?”
王向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就你那個辦公室吧。”
兩人前後腳進了電梯。
夏夢還沒從王向屹那一身耀眼的王霸之氣裏回過神來。
她此時滿腦子都在想剛才小助理分享的那口瓜。
電梯一路下落。
夏夢抱着王向屹包,小心翼翼地從側面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師父……”
王向屹頭也不回地站着。
“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別吞吞吐吐的。”
夏夢想了想,小聲問:“師父,您為什麽對特勤中心那麽大意見啊?”
王向屹聞言,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問的倒是挺直擊要害的。”
夏夢“嘿嘿”幹笑兩聲,才不會說自己進辦公室前早就被人透了題。
王向屹漫不經心地說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我只是在那工作過。”
果然!
夏夢忍不住追問:“那為什麽沒繼續留在那裏啊?”
王向屹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理念不合,所以走了。”
王向屹說得輕描淡寫的。
但夏夢可沒忘記剛才小助理口中說的,他一個人跟特勤的十幾名哨兵起了暴力沖突——
夏夢閉上了嘴。
自覺地沒有再往下問。
直覺告訴她,除非王向屹自己想說,不然她還是別問為好。
兩人回了精神科。
王向屹重新在辦公桌前坐下來。
這次,他明顯要沉靜從容很多。
夏夢乖巧地往他面前一杵,期待地問:“師父,您準備從哪兒開始教我?”
王向屹說那個不着急。
他站起身,拉過辦公室旁邊的白板,然後拿起馬克筆,轉頭說:“先從頭跟我講講,你進黑塔之後,都發生過些什麽。我要你事無巨細,一件不漏地全部告訴我。”
夏夢:“啊?”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夏夢老老實實将這幾天內發生的所有事都交代了。
包括霍清汌、京北醫院、潘俊文、蘇方曉、裴子淩、路文,還有今天剛發生的李展和寧弈。
王向屹一邊聽一邊在辦公室的白板上做筆記。
密密麻麻中又透着井然有序。
夏夢看得嘆為觀止。
王向屹對着白板沉思了片刻之後,忽然轉頭問道:“也就是說,你目前精神力的屬性并沒有固定下來,而是能夠随心所欲地随意變成你想要的形态?”
他眼前的白板上,一行行地标出了這幾次經歷的共同點與不同點。
每一行的最後,分別羅列了她分別使用過的精神力類型。
匕首、子彈、槍|械、火焰、催眠、錘子,還有陽光和清風……
粗略一算,竟有将近十來種。
王向屹擡手在這些精神力形态上畫了個圓圈,馬克筆在上面點了兩下。
他篤定地說:“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麽能夠使用這麽多種形态,但這應該能夠解釋你為什麽會跟那麽多哨兵達到80%匹配率。”
夏夢一怔,似乎有點明白王向屹的意思。
王向屹說:“匹配率,有人将它描述成一種毫無邏輯的玄學,但歸根結底,它存在着某種底層邏輯。”
王向屹:“本質上來說,哨向匹配率主要就是在計算哨向精神力屬性的适配度。打一個更加通俗易懂的比方,就類似于五行相克的原理,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如果向導的精神力剛好能克制哨兵精神圖景中的負性能量,那麽向導對該哨兵的疏導效率就能大幅提升。”
王向屹:“當然,同時還得參考雙方的等級差,精神力總量和強度等問題。”
夏夢認真地聽着,果然不愧是王教授,一開口就化繁為簡,清晰易懂。
“而你。”王向屹看向她,目光中透出奇異的神采,像是在感嘆造物主的神奇,“你的精神力沒有固定的形态,因此,也可以成為任何形态。”
“這麽一來,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克制所有哨兵。”
夏夢:“!”
不知怎麽的,這一刻,夏夢忽然就徹底相信了老王曾經暴揍過十幾名特勤的光輝往事。
哪家向導會用“克制”二字來形容哨向關系啊?
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但同時,夏夢也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這感覺有點像是她第一次聽王向屹講座的時候一樣,他僅僅只用只言片語,就為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當時的她義無反顧地考了他的研究生。
王向屹大約也意識到自己的用詞洩露了什麽。
他咳了咳,改了下用詞:“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你就能最大範圍、最高效率地清除哨兵精神圖景中各種形态的精神黑斑。”
夏夢懂了。
她之前确實也都是這麽做的。
難怪!
這麽說來,80%的意思,其實是指她其實可以最大程度地淨化那些哨兵的精神黑斑的意思?
呼……
太好了。
這個解釋總比行走的春|藥好接受多了。
她之前差點以為自己進黑塔是渡劫來的,莫名其妙就開啓了什麽黃裏黃氣的職場生活。
幸好幸好。
夏夢感慨完,再看王向屹的眼神就跟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
她嗷嗷一把抱住王向屹的大腿:“師父!您真是我的親師父!徒兒一定孝敬您一輩子!給您養老送終!”
王向屹:“……”
連送終都想好了嗎?
……孽徒,你不要恩将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