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044章 第44章
夏夢從李展的精神圖景裏出來。
這回不用哨兵給她開門, 她自己就推門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坐在對面的李展仿佛被什麽燙了屁股般地站起來,目光游移半天, 不斷地朝夏夢瞄。
事情敗露得徹底, 他大約也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麻煩了。
夏夢打開平板, 點開疏導的工作日志, 慢條斯理地看他一眼。
李展原本正在灰溜溜地朝門口移動,被她掃了一眼, 就跟身體被定住了一樣, 頓時将頭埋得更低了點。
就像只等待被審判的鹌鹑。
也是。
利用精神系能力逃避向導的疏導,對進入自己精神圖景的向導篡改記憶, 加之反向淨化——主動從向導身上汲取精神力,并吸收為己用。
這要是在黑塔之外,妥妥的是要被列為犯罪的行為。
得虧他現在是在向導中心裏。
得虧他遇到的是她夏夢。
夏夢在平板上輸入了一段文字, 又擡眼看了李展一眼。
那人一小步一小步地正在往門口挪。
一副想要落荒而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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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夢當然不可能就這麽讓他跑了。
以他這種情況,不管是他的精神分裂,還是他的精神系異能——能夠篡改向導記憶的能力,黑塔如果不加以幹涉和管控的話, 将來難保會釀成更大的問題。
她終于開口了, 聲音淡淡的:“你的情況我會如實上報給上級。”
李展唯唯諾諾地小幅度點點頭, 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哭了:“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我這就走……”
“等等。”夏夢叫住他。
夏夢原本正在思索該怎麽處理李展的事。
她不太了解向導中心遇到這種不配合、并且還陽奉陰違的哨兵會怎麽做, 但她知道精神分裂症患者在發病時會給自己或是給他人造成傷害,屬于是有着一定社會危害性的精神疾病, 一般來說需要強制入院, 以及時的控制症狀。
李展是個哨兵,或許比尋常的精神分裂患者更為危險, 更加需要嚴肅對待。
夏夢不敢就這麽放走他,直接開口建議他入院接受治療。
李展表情很抵觸,顯然并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來做個疏導,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必須得入院了?
而且,他不是都已經接受疏導了嗎?
夏夢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釋。
今天的疏導只是臨時的應急措施,根本無法解決根本的情況。
按照疏導記錄上的情況來看,他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随時有可能進入狂化狀态。
這麽放他離開,才是對他和其他人的不負責任。
然而李展聽不進去,他瘋狂搖頭:“不,不行。我必須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的人已經站在疏導室的門口了,距離門把手只有咫尺之遙。
李展緊抿着唇,眼神飛快地朝門把手一瞥。
不等夏夢起身,他驟然一把握住門把,猛地一旋,拉開大門就往外跑。
夏夢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麽不配合的病人。
她飛快起身,同時大喝了一聲:“站住!李展!”
向導中心裏平時都是安安靜靜的。
不管是疏導還是候診,都井然有序。
突然出現這種情況,自然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夏夢跟着跑到門口。
李展就算只是個D級,好歹也是哨兵,這一蹿,就已經蹿出了老遠。
夏夢腳下有點虛軟。
剛才她在李展的精神圖景裏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過來。
她擡手勉強扶住疏導室的門,看來光憑她自己肯定是追不上的。
她的目光掃過門口,在看見寧弈的瞬間,飛快脫口而出:“寧弈,幫我抓住他!”
她将寧弈的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寧弈已經本能般地蹿了出去。
A級哨兵跟D級哨兵的實力差距幾乎是天差地別。
李展花了十秒跑出去的距離,寧弈只花了兩秒就追上了他。
李展拔腿狂奔之際,只覺身後突然一陣極強的力道追了上來,重重劈在他的後背上。
随即一陣天旋地轉,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人已經被撲倒了。
雙臂瞬間被反剪,一道濃郁的水系精神力瞬間束縛住了他的雙手雙腳,将他吊起在了半空中。
李展被吓蒙了,嘴巴被水捂住,他只能拼命地“唔唔唔”。
夏夢這時候才追上來。
她呼出一口氣,經過寧弈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謝了。”
她看也沒看他,注意力全在李展身上。
寧弈就這麽安靜看着她從自己面前走過。
仿佛帶着一陣香風。
他沉默地看着她,随即瞥了自己的肩膀一眼。
夏夢走到李展的面前。
李展現在就跟一只被老鼠夾夾住的小老鼠一樣,動彈不得。
夏夢不免都有些同情他了。
她語氣溫和平靜地說:“李展,你的病症不是小問題,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的家人朋友好,還是希望你能配合治療。咱們一起制定出一個最有效的治療方案,好嗎?”
好不好的……他有的選嗎?
李展垂下腦袋,放棄了掙紮,試圖裝死。
這個時候,向導中心的安保人員終于趕到了。
這幾人都是哨兵,自然也都認識夏夢。
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安保隊長,他朝夏夢颔首致意:“夏醫生,您沒事吧?這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夏夢正在聯絡白主任和精神科的護士長梁姐。
現在他們精神科群龍無首,夏夢有什麽事只能咨詢這兩位。
很快,梁姐的回複先到了。
【梁護士長:可以先辦理入院,後續我會聯系通知他的家屬。讓安保帶他來一科吧。】
夏夢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将李展交代給了安保人員。
人被帶走之後,白主任的回複也到了。
【白主任:可以,你的處理沒問題。】
【白主任:他這種情況,已經構成一級威脅了,根據黑塔的工作手冊,可以執行強制入院。】
【夏夢:我已經通知護士長了。】
【白主任:很好,辛苦你了。】
夏夢摁掉手機。
回過神來,面前已經沒人了。
她将手機放回口袋,正準備返回疏導室,一轉身,就發現寧弈還站在她身後。
她一愣,随即反應過來。
是了,下一個要疏導的人是他了。
她看了看時間,還好,李展的疏導沒有耽擱太久。
給寧弈疏導完,她剛好能趕上去接王向屹。
她朝寧弈點點頭,示意他跟她一起回疏導室。
兩人并肩而行。
夏夢:“剛才謝謝你了。”
要不是寧弈出手幫忙,或許沒等那些安保人員趕來,李展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寧弈低聲開口:“不客氣。”
上一次見面,夏夢對寧弈的第一印象,覺得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哨兵。
而他這人的外在形象與他的性格很像,個頭很高,塊頭很大,剃着一頭板寸,整個人看起來板板正正的,正經又嚴肅的樣子。
寧弈其實長得也不錯。
大約高等級的哨兵長得都很好。
他身上有種英武的感覺,有種外放的力量感,往那一站,就像一堵牆,能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黑塔特勤的那一身制服,穿在他身上,令他看起來充滿了強大的氣場。
仿佛只要看到他這個人,就知道他的實力肯定很強。
夏夢不自覺地拿他跟黎晝作比較。
黎晝跟他不太一樣。
黎晝給人的第一印象,永遠是俊美的。
他身上沒有寧弈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壯碩感,也不瘦弱,就是那種恰到好處的颀長英挺。
看到黎晝的時候,大概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永遠是他漂亮如水晶的灰色眼睛,和唇畔天生的笑意。
那笑容很親切很爽朗,令人如沐春風。
所以,可能很多人會下意識忽略他的真實實力。
以為他只是個長得過分好看的青年。
同樣是黑塔的特勤制服,穿在黎晝的身上,總會給夏夢一種,他其實是個專開歐美航線的飛機機長的風流倜傥感。
夏夢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的印象——一位迷惑性很強的漂亮神明。
夏夢走到疏導室門口。
她推門進去,示意寧弈也進來。
夏夢往裏走:“不好意思,上一場疏導剛結束,我可能還需要十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你可以先進來稍坐一下,我馬上好。”
寧弈沉默地點點頭,沒有意見。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坐姿端正地等候着。
夏夢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趁着休息的功夫,趕緊将李展的情況完整記錄下來。
沒準等一會兒師父來了,她也能向他咨詢一下具體的治療計劃該怎麽安排。
畢竟,精神分裂的哨兵和普通的精神分裂患者,還是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十分鐘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夏夢的十指在平板上翻飛。
報告裏詳細描述了李展精神圖景的情況,并将他的危險性全部羅列出來,着重寫出了他可能擁有的精神系異能。
然後她将寫好的報告給白主任和梁姐都發了一份。
等李展的事情處理完,夏夢揉揉後頸,伸了個懶腰。
十分鐘的功夫,她體內消耗的精神力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她擡眸笑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對面的寧弈此時低着頭,雙手搭在桌上。
左手握拳,右手包着左手。
他似乎被什麽事情分去了注意力,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夏夢的話。
夏夢以為他走神了,正要揚聲再提醒一聲,然而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寧弈似乎哪裏不太對勁。
他此時滿頭的冷汗。
夏夢:“?”
夏夢幾乎是立刻意識到出了什麽問題。
什麽情況?
寧弈他怎麽了?
夏夢:“你還好吧?你是有哪裏不太舒服嗎?”
她站起來,走向他,下意識想檢查一下他出了什麽情況。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他的腰腹間似乎受了傷,此時正往外滲着血。
該不會是他剛才制服李展的時候牽扯到傷口了吧?
夏夢随即覺得不太可能。
寧弈那時候看起來游刃有餘,根本沒花什麽力氣。
那是怎麽回事?
近看之下,夏夢才發現寧弈的呼吸有點粗重,他低着頭,冷汗遍布他的額頭。
夏夢飛快伸手探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
一碰之下,才感覺到他身上燙得可怕。
夏夢:“你發燒了?”
她說着,正要收回手去摸手機。
“要不疏導就先算了吧,我讓人送點藥過來,你吃了藥就去休息——”
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她的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了。
滾燙的皮膚貼上她的手腕。
一股潮濕的低喃聲順着兩人相貼的皮膚,瞬間湧向她。
又來了。
那種毫無來由的共情。
夏夢總是會在第一次接觸到某人的時候,聽到某種聲音。
這種奇怪的能力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時而能聽到,時而不能。
這次,居然又讓她聽到了聲音。
很顯然,是寧弈的聲音。
“……好難受。好熱。”
他明明閉着嘴巴,聲音卻仿佛能透過兩人的皮膚,流進夏夢的耳朵裏。
他的聲音裏帶着滿溢的痛苦,與他身體表面上的熱度一起,一并朝她傾倒了過來。
熱浪湧向她。
夏夢從撲向她的浪潮間,看到了寧弈的精神體。
是一只體型巨大的大白鯊。
大白鯊似乎已經有了成年形态,足有七八米長,渾身呈紡錘形,軀幹粗大,長相兇猛。
大白鯊還有個別稱叫作噬人鯊,是海中最兇猛的三種鯊類之一。
這些只是她眼前看到的虛影。
洶湧的精神力将夏夢包裹起來。
濃郁得仿佛是想溺死她。
寧弈似乎還有意識,并沒有将她拉進他的精神圖景裏。
但,就算沒進去,夏夢也能想象他的精神圖景該是什麽樣子。
大約就是一片深海吧。
這個時候,夏夢才慢半拍地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麽。
他應該不是發燒,而是——
夏夢小心地問道:“寧弈,你是不是到了結合熱的周期?”
夏夢聽說過結合熱。
哨向人類獨有的生理周期,就跟女人會來例假一樣,哨向基本也會周期性地經歷這種情況。
周期長短不一,有可能是一年半載,也有可能是十天半個月。
出現的次數多了,基本上就能找到規律。
但哨向的結合熱周期,一般都有一個大前提。
就是得有那麽一個匹配率達到80%的另一方存在。
在遇到那樣一個人之前,或是,在跟某一個哨兵或是向導的匹配率達到80%之前,這個周期不會出現。
以及,刻印後的哨向也不會再出現結合熱的周期。
等等。
達到80%就會??
那她豈不是就約等于是個行走的春|藥嗎??
這麽……勁爆的嗎??
想明白這點的瞬間,夏夢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難怪老王聽說她能同時跟好多名哨兵達到80%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讓她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跟哨兵走得太近。
當時她沒當回事,以為老王歧視哨兵的老毛病又犯了。
如今當時的對話猛然從她的意識間鑽出來。
夏夢總算明白了老王當時的欲言又止。
寧弈痛苦地“嗯”了一聲,艱難地喘息着,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夏夢忍不住想苦笑。
這還真怪不到他頭上。
嚴格來說,主要的責任應該是在她這個“春|藥”本人身上。
寧弈大約是知道他們此時再在同一個空間裏待下去,恐怕會很不妙,他下意識想扶着桌子站起來。
可另一只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放下。
于是那一個瞬間,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走,握住她手腕的手卻種種拉了她一把。
夏夢一時不防,被他拽了個踉跄,她的重心不穩,又被他一拽一拉,直接被拽得摔在了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熱度直接透過衣服布料傳遞向她。
他身上外溢的精神力越來越濃郁了。
一般來說,高等級的哨兵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像寧弈這種級別的特勤,早已經習慣了将精神力收放自如。
可眼下這一刻,他早已經無暇顧及那些。
夏夢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深海裏。
周圍的水壓不斷地擠壓向她。
夏夢想要将自己的手從寧弈的掌心裏掙脫出來,卻發現他的力氣大得可怕。
他眼睛有點紅,像是意識已經開始有點模糊了。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夏夢的掙紮,他直接一個翻身,另一只手掰過她的肩膀,将她重重摁在了地板上。
寧弈滾燙的身體壓下來。
地板上冰涼的溫度貼上夏夢的後背,涼得夏夢的腦袋一激靈。
不行啊,這麽下去肯定要出事了。
不是他出事,就是她出事。
夏夢的手中凝聚起一團精神力。
但同時又有點遲疑。
她有點把握不好那個分寸。
精神力直接攻擊他嗎?
這不好吧?
聽說結合熱期間的哨兵虛弱得可怕,稍不留神就容易碎了。
或許……
她直接用物理降溫,能不能行?
寧弈本來就是水系,她用冰來給他降溫,能奏效不?
念頭才剛在腦海轉過一圈,夏夢正在思考這麽做的可行性,下一秒,疏導室的大門驟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遠處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黎晝——!等一下!!”
夏夢還沒分辨出那聲音究竟是來自于誰,就感覺到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
寧弈那個一座小山一樣大塊頭,就那麽直接被人單手拎了起來。
随即夏夢便聽到轟然一聲悶響。
來的人自然是黎晝。
只見他單手扣住寧弈的脖子,将他整個人砸進了疏導室的牆壁上。
疏導室的牆壁被砸出了一道蛛網般的裂痕。
夏夢坐起來,擡眸看向黎晝的背影。
他身上帶着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氣。
她趕緊叫住他:“黎晝,你放開他吧。”
黎晝沒有立刻松手,而是偏頭看向她。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上緩慢下移,想要檢查她身上有沒有落下什麽傷勢。
視線掃過她手腕的時候,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夏夢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不看不知道,原來她手腕上的皮膚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箍出了一道紅印。
她的膚色偏白,這道紅印在膚色的襯托下,難免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黎晝看得磨了磨牙。
怒意上湧,手上一個用力,直接扣得寧弈悶哼了一聲。
周啓這時候才終于趕到了。
興許是因為常年不在一線出任務,他的體力和速度已經遠遠趕不上尋常特勤了。
更別說黎晝這種實力遠在A級之上的。
原本今天黎晝又窩在他辦公室裏睡覺。
誰知道剛才突然接到了個電話,才接起來不到十秒鐘,他忽然就沖了出去,吓了周* 啓一跳。
其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能讓黎晝這麽行動迅速的人,整個北京塔上下大約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夏夢又怎麽了?
周啓腦中回憶了一下。
按她的工作範圍,不是在精神科就是在疏導科。
該不會是疏導時遇到什麽狀況了吧?
随即他又想起他手底下幾乎從不請假的寧弈,今天突然請了半天的假,周啓當時問他幹什麽去,他有些腼腆地回答說,是去疏導,他搶到了夏夢的疏導名額。
夏夢的疏導名額确實難搶,一號難求。
連周啓都聽說過,似乎已經有一百多名哨兵已經跟她做過初篩,還有五百多名哨兵也在排隊等着申請初篩。
周啓記得當時自己還随口恭喜了一句。
如今看到黎晝沖出去,周啓不免想起了寧弈,頓時拍着腦袋叫了一聲不好。
然後趕緊跟了上去。
可千萬別出什麽大事!
周啓氣喘籲籲地跑到疏導室門口。
剛看清房間內的情況,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伸手焦急喊道:“黎晝!你別亂來!!”
他的聲音跟夏夢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夏夢:“黎晝,松手。”
黎晝沒動。
不得已,夏夢只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順手将剛才摔倒時不小心甩到一旁的手機撿起來。
手機屏幕已經裂了,但通話功能依然在運行着。
剛才她發現寧弈不太對勁的時候,原本正想給疏導科的護士臺打個電話,讓他們送點退燒藥過來。
結果寧弈一把抓住了她。
後來,倉促之間,她只來得及撥了個通話出去,手機就被甩飛了。
如今她才意識到,原來當時撥的那個號碼,竟然是黎晝的。
她竟然打給了黎晝。
夏夢摁掉了通話,将手機放回到桌上。
然後她走上前,走到黎晝身側,擡手按在黎晝的手臂上。
她輕聲說:“松手吧,他真沒對我怎麽樣。”
黎晝的眼底有一絲危險的紅光。
他沒有松手。
寧弈在他手中簡直跟條破抹布似的,整個人都快嵌進牆裏了。
夏夢趕緊踮起腳,手掌覆在黎晝的手背上。
她安撫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手指塞進他的指縫間,略一用力,終于将寧弈的脖子從黎晝的手裏救了出來。
寧弈摔落在地上,擡手捂住脖子,嗆咳了兩聲。
夏夢低頭看他一眼,原本打算蹲下去檢查一下他有沒有受傷,可黎晝像是猜到她要做什麽,左手五指輕輕收緊了,順勢就将她的左手五指緊緊地夾在了自己的指縫之間。
緊得她根本抽不出手來。
不得已,夏夢只能任由他去。
她側過頭朝門口的周啓解釋道:“不好意思,剛才疏導之前他忽然出現了結合熱,是我對情況的預判不足。周主任,您能幫忙将他送去處理一下嗎?”
黑塔內應該有專門的科室處理這種情況,要麽用藥,要麽用其他物理辦法。
當然了,也有最原始的處理辦法,就是直接跟那位80%的另一半來一發。
如果能同時引發雙方的結合熱,在肉|體結合時,雙方大概率會彼此刻印。
可惜,這法子夏夢愛莫能助。
只能靠他自己了。
寧弈暈了過去。
周啓趕緊招呼小助理過來将人擡走。
昏迷的寧弈被人用擔架擡了出去。
醫護人員進來又出去,很快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
站在門口的周啓轉過頭來看向他們,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只能是一聲嘆息地走了。
這下這間疏導室裏真的只剩下他們倆了。
夏夢的目光看向牆面。
牆面上凹進去了一個人形。
足以看出黎晝當時用了多大的力氣。
夏夢有點哭笑不得:“真的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電話居然是打給你了。”
黎晝沉默地盯住她。
這麽說她原本沒想向他求救?
難不成她還想自己解決嗎?
她就沒想過,自己會遭遇什麽嗎?
究竟是她膽子太大,還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啊?
一時間,黎晝覺得自己剛才強壓下去的火氣又有一絲兒冒出來了。
但他還是冷靜地保持了沉默。
他有什麽資格冒火呢?
他又不是夏夢的誰。
今天早上,她甚至還曾義正辭嚴地要求他保持分寸。
可看着夏夢滿不在乎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感到不快。
她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點?
然而下一秒,他卻感受到了指縫間微微的顫意。
是夏夢的手指在顫抖。
夏夢自己也發現了。
她面不改色地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她深吸了一口氣,肅容說:“我發現現在有一個情況對我來說不太妙。”
黎晝眨了下眼:“什麽?”
夏夢一臉沉重地說:“我的體質好像不太适合繼續給哨兵做疏導了。我才發現,如果我跟大多數哨兵的匹配率達到80%,這意味着我可能随時會引發哨兵的結合熱。”
這麽一想,寧弈也真夠冤的。
好好的來做個疏導,結果還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今後她要是繼續跟其他哨兵近距離接觸,很可能也會随時引發其他哨兵的症狀。
這跟定時炸|彈有什麽區別呢?
太危險了。
而且,這症狀會出現在哨兵身上,難保哪一天不會也出現在她自己的身上。
萬一真是如此,那就太太太糟糕了!
夏夢甚至不敢想象那種可能性。
黎晝聽完,卻是一陣沉默。
半晌,他慢慢地說道:“這你倒是不用太擔心。”
夏夢眨巴眼,疑惑道:“什麽意思?你是說我不用擔心自己也出現這種情況?”
黎晝點點頭。
夏夢:“為什麽?”
黎晝頓了頓,有點不情不願地說:“……因為,出現結合熱一般還有一個前提。”
夏夢追問:“是什麽?”
她忍不住心說黎晝怎麽跟擠牙膏一樣。
難不成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原因嗎?
黎晝吞吞吐吐:“就是……那一方,嗯,還得有強烈的,想要刻印對方的意願才行。”
畢竟哨向人類的這種生理周期,不同于動物間的那種低級的發|情期。
它是特定的,只存在與互相相愛的伴侶間才會有的特殊生理周期。
不是誰都可以。
換了別人就不行的那種,唯獨只對特定的那個人才會出現的身體反應。
夏夢呆住。
強烈的……想要刻印對方……的意願?
那麽剛才那個寧弈是想……刻印她嗎?!
哈??
黎晝平靜地回視她。
所以他剛才才那麽惱怒。
那一刻,他像是有種私人領域被人肆意入侵的被冒犯感和不悅感。
甚至本能地對寧弈起了殺意。
只是……這些他都不能說。
他有什麽資格說呢?
他明明該有自己的刻印向導。
那個人并不是她。
夏夢并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小心思,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也就是說,只要我沒那個想法,就不會出現這種結合熱的情況,是這樣嗎?”
黎晝點點頭:“大概率是這樣。”
但也難保不會出現特例。
這種事誰又能知道呢?
夏夢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像是卸下了什麽心理負擔。
這時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震響了。
夏夢走過去,拿起已經碎裂的屏幕看了看,從破碎的屏幕玻璃間勉強分辨出來,是王向屹發來了信息。
他到黑塔了。
來得正好。
反正現在疏導也進行不下去了,她現在正好可以接老王上來談正事。
夏夢就着破碎的屏幕,艱難地給老王回複了一句“馬上到”,随後将手機放回口袋裏,擡眸再次對上黎晝的眼睛。
她想了想,其實這次于情于理,都應該感謝黎晝那麽及時地伸出援手。
她鄭重地跟他道了聲謝。
仔細想想,她似乎已經向他道過好幾次謝。
他出手幫過了她很多次。
次數多得她甚至都有點數不清了。
這人情欠得也太多了。
多得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報他。
夏夢真誠地說:“這次也算我欠你一次,回頭我請你吃飯怎麽樣?”
黎晝勾唇,淡淡地看着她:“你都欠我多少頓了?”
也是。
本來就債臺高築了。
現在人家的救狗命之恩,她要是再用一頓飯解決,似乎太沒有誠意了。
夏夢自認自己還債的意願很真誠且積極。
她主動說:“那你說吧,你希望我怎麽還,你說,我盡量完成。”
黎晝淡淡笑笑,作勢想了一下。
然後,他說道:“……暫時想不出,攢着吧。感覺應該也不差這麽一次。”
夏夢聽得汗顏。
這話的言下之意,莫非是說她這人不靠譜,老出岔子呗?
可,之前那些也不能全怪她嘛。
要怪只能怪哨兵們一個個都太有病了。
她真是無辜的。
真的!
夏夢後退兩步,小跑着朝他擺擺手:“我師父來了,我下樓接人去了,回見哈!今天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