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042章 第42章
後來, 精神圖景坍塌了。
夏夢順利地從精神圖景裏出來。
她發現自己是靠在黎晝肩膀上醒過來的。
四人都拉了把椅子坐着。
對面的歐旭和蘇方曉倆人腦袋低着腦袋,眼皮微微顫動,也都快醒了。
夏夢支着身體坐直了, 環顧四周, 發現病房裏的十七個人都還沒有醒過來。
但儀器上顯示的體征數據都緩和了不少, 陸陸續續的都脫離了危險。
估計也快醒了。
她收回視線, 扭過頭,正好對上黎晝睜開的雙眼。
兩人對視着, 夏夢慢慢地眨了眨眼, 朝他笑了一下。
她仍然記得剛才他們從精神圖景出來之前,黎晝安慰她的那些話。
她:“謝謝你。”
這麽近距離地看他, 她才發現他的眼珠漂亮極了,是很淡很淺的灰色,還帶着一點點的藍。
就好像是上帝用彩色墨水撒上銀粉調出來的顏色, 剔透如水晶,璀璨如鑽石。
長長的睫毛随着眼皮微微彎曲,明亮的笑意好像随時就能從他的眼睛裏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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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感染人。
真是奇了,這人這雙眼, 完全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從第一次見他時起, 夏夢就這麽覺得了。
黎晝眨了下灰眼睛, 不自覺地也跟着勾了下唇角, 輕聲說:“不客氣。”
旁邊, 歐旭和蘇方曉揉着眼睛醒了。
夏夢快速回神,神色自然地起身站起來:“我出去跟周主任報告了。”
夏夢一邊走, 一邊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這次精神圖景內的時間流速, 又不太一樣了。
他們在裏面過了兩天,外面才過了一個小時。
她匆匆走出隔離區。
周啓等人依然在這裏。
周啓給自己泡了杯茶, 正拿起來放在唇邊吹茶葉沫子,一擡眼,剛好就看見夏夢從隔離區裏面推門出來。
他驚訝地放下茶杯,起身迎上去:“這次這麽快嗎?其他人呢?”
夏夢淡定地回答:“都還好。這次估計是時間流速不一樣。”
周啓問:“解決了?”
夏夢點點頭,轉而問道:“潘俊文那邊怎麽樣了?車禍還死了幾個人?”
周啓一怔,一開始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問及潘俊文,但随即反應過來,十有八九是精神圖景裏與潘俊文的牽連很深。
周啓說:“潘俊文已經宣告死亡了。車禍一共造成了三死十七傷。死者除了潘俊文之外,還有一名外賣騎手,和一名律師,名字叫——”
夏夢擡手制止他:“不必查了,我知道他們叫什麽。”
周啓頓了頓,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一次京北醫院的時候,就有普通人被牽連其中。
看來這次也是類似的情況。
夏夢他們看來是在精神圖景裏遇到了那些人。
周啓想了想,還是說道:“現場的車禍調查報告剛送過來。是外賣騎手與一輛私家車搶道,影響旁邊一輛正常行駛的公交車,導致撞上私家車直接引發車上電池爆炸。外賣小哥和私家車車主當場死亡,潘俊文當時應該只是走在馬路上,為了救一名初中女生而被卷進了車輪下。”
說着,他将剛收到的現場調查報告遞過來。
夏夢接過掃了一眼,發現傷者名單上基本都是她在1號車間裏見過的人。
葛月、常均,都是坐在公交車上的乘客,因為距離私家車太近而受到波及。
羅佳佳就是潘俊文救下的那名初中生,也差點被爆炸炸傷。
這幾個人的傷勢都不輕。
後面被拉進1號車間的那幾個人,也都是後期傷勢轉重的無辜路人。
總之現場一片狼藉。
醫院的救護車來來往往,拉走了一車又一車。
潘俊文的遺體被送回了黑塔。
哨兵與向導的後事統一由黑塔負責。
夏夢聽到最後,只是說:“遺體告別儀式的時間定下來的話,跟我說一聲。”
周啓:“嗯。”
眼看夏夢要走,周啓說:“對了,這場行動的報告別忘了交。”
夏夢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夏夢看了看時間,距離下班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她覺得有點累,今天還有兩個哨兵沒來得及疏導,她幹脆直接推到了明天。
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睡一覺。
她從來不是個內耗的人。
實在覺得難受,就躺床上蒙頭睡上一覺。
等再醒來,又能繼續活蹦亂跳。
周啓轉過頭,看到随後走出來的黎晝:“黎晝,你來得正好,上頭的人找你,我們聯絡上了黑塔總部,正想讓你上去詳細講一下關于今天和之前幾次行動的細節——”
黎晝的目光一直落在漸行漸遠的那道身影上。
周啓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黎晝?”
黎晝回神:“我就不去了。”
周啓:“哈?”
黎晝擡起拇指往身後指了指:“讓他們去吧。問他們也一樣。”
周啓錯愕:“不是,上頭點名要找的人是你啊。”
按照歐旭和蘇方曉的級別,可沒資格去跟黑塔總部的會議上做報告啊。
夏夢已經進電梯了。
黎晝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興致缺缺地看着周啓:“你就告訴總部的人,我正忙着,分不開身。”
周啓默默問:“忙啥?”
黎晝想了想,又想了想:“……忙着回家做飯?”
說完,他眼神一亮,像是很滿意自己的這個決定,點了點頭,重複道:“嗯,做飯。”
周啓:“???”
你這是剛決定的吧??
黎晝去意已決,不等周啓再開口挽留,擺擺手,連電梯都懶得坐,直接走到旁邊欄杆翻出去,利落一躍而下。
周啓忍不住跟着走到欄杆邊往下看。
只見黎晝已經穩穩地落在了一樓大廳口了。
夏夢搭乘的電梯剛好也到達了一樓,她才剛走出電梯,正好遇上站起身來的黎晝。
兩人無比自然地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外走去。
周啓垂眸,眼睜睜地看着他倆并肩而行,一路走出了黑塔。
“還真別說,他們倆看着還挺般配的哦?”
周啓回過頭,看到白主任揣着手站在身旁,一臉吃瓜的表情。
周啓面露無奈:“我看你吃瓜吃得挺舒服啊?”
白主任揶揄道:“那是,當初信誓旦旦答應王師哥,說會保護好夏夢不被哨兵禍禍的人可是你,不是我。”
說着,白主任朝樓下兩人的背影遞了一眼:“現在這情況,你打算怎麽辦?”
周啓哼了哼:“要真出了什麽事,別以為你能置身事外。你覺得老王會放過你?”
白主任:“……”
仔細想想,還真是。
夏夢來黑塔,名義上可算是向導中心的一員。
白主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下意識地也朝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看去。
白主任:“那怎麽辦?他們倆該不會真怎麽了吧?”
周啓嚴肅臉:“黎晝不好說,但我估計夏夢是沒那個意思。”
白主任:“對了,黎晝還住你辦公室?”
周啓一怔。
白主任朝兩人那邊努努嘴,意味深長地提醒道:“這倆,今早可也是一起來的。”
周啓:“!”
兩位大主任面面相觑,瞳孔地震。
這倆……發展這麽快的嗎?
也是,這倆人年齡相當,脾性也算合得來,又是高匹配率的哨向。
會走到一起簡直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平時黑塔還會為了哨向配對搞搞內部相親大會。
看黎晝和夏夢這倆人的條件,怎麽看都像是為對方量身定制的一般,着實般配。
如果真要雞蛋裏挑骨頭,大約也就只是夏夢的等級低了點。
可如果真換了一個S級向導來,也未必能跟黎晝達到多高的匹配率。
這麽一看,反倒顯得夏夢和黎晝更般配了。
完了。
那夏夢豈不是勢必得羊入虎口了?
明明王向屹都那麽跟他們耳提面命過了!
白主任苦着臉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跟王師哥負荊請罪?記得帶我一個。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周啓:“……”
惆悵。
……
夏夢渾身疲乏。
腿上跟綁了沙袋似的,剛走出黑塔大樓,就已經有點晃晃悠悠了。
興許是因為在精神圖景裏對阿武進行的那一次催眠,對她的消耗太大了。
可能因為她只是個B級,精神力的總量很有限。
也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有完全掌握催眠的能力,由于操作不當而遭到了一定的反噬……
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麽。
她想着,等她睡一覺,回頭睡醒了就去問問老王。
讓他幫忙找找原因。
夏夢一直撐到上了地鐵,才整個人放松下來,往座椅上一癱。
眼皮越來越沉。
黎晝:“很累嗎?”
夏夢點點頭,有點含糊地:“等會兒到站了你叫醒我哈,謝了。”
黎晝“嗯”了一聲。
地鐵平穩地運行起來。
夏夢幾乎是立刻就入睡了。
腦袋不受控制地往窗玻璃的方向偏去,在太陽穴即将碰上玻璃的瞬間,一只手飛快地擋在了中間,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腦袋。
黎晝盡量将動作放到最輕,輕輕地将她的腦袋挪到另一側他的肩膀上。
為了配合她的高度,他還往下坐了點,好讓她的腦袋能以一個最舒服的角度和姿勢靠在他肩上。
夏夢睡着了,呼吸放得很輕。
黎晝忍不住垂眸看她。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頭頂。
再往前探頭,能看到她細碎的劉海下飽滿的額頭和高挺的鼻子。
眼睛合着,睫毛長而卷翹。
她抱臂坐着,翹着腳,連睡着都是一副潇灑的姿勢。
這時候,地鐵廣播開始提醒即将到達永安站。
總共也就兩站,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黎晝不忍心叫醒她。
等到地鐵即将進站,他調整了下姿勢,擡手将她的腦袋扶起,整個人湊上去,将她腦袋輕輕按在他的肩窩裏,他的雙臂順勢小心翼翼地環過她的後腰和膝彎,輕輕将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還沒到黑塔的下班時間,因此他們坐的這一趟,車廂幾乎是空的。
黎晝的這一抱,幾乎沒人看到——
當然,下了車就是另一回事了。
從地鐵站回小區的一路上,夏夢就這麽毫無知覺地被黎晝一路抱了回去,頂着整條大街上那些商家的面。
整條街上,幾乎都是與她相熟的店家老板。
正值準備晚高峰的空當兒,老板們都閑着,一個個互相串門閑聊,一眼就瞧見了他們。
“哎?那不是那個誰麽?小夏!”
“她怎麽被人抱着回來的啊?那男的誰啊?”
“好像是她親弟,今早路過我店門口還跟我介紹來着。”
“嘶,這男的一混血臉兒,能是她弟?她那張嘴哪有實話呀,你也敢信?”
“……說的也是。這麽說,這人是她男朋友?”
“看着倒是挺般配的。”
“都住一起了,沒準倆人都要結婚了吧?”
“哦嚯,走走走,跟隔壁老張說說去!”
于是,老板們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将消息傳遍了整條大街。
黎晝直接将夏夢送回了家。
門還是房東阿姨給開的。
兩人剛巧在電梯裏遇見,房東阿姨熱心給黎晝開了門,好讓他能将夏夢抱進去。
黎晝将人抱到了床上躺好。
夏夢睡得很深。
路上的一番折騰,都沒有對她造成絲毫的影響。
躺進被窩的時候,她還若有所覺地在自己的枕頭上蹭了蹭,聞到熟悉的味道,她滿意地繼續沉沉睡去。
……
夏夢睡了整整五個小時。
直到夜色都已經深了,她才悠悠醒過來。
她是被奪命連環call給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手機上不知何時已經收到了上百條消息。
一半來自于歐旭和蘇方曉,另一半來自于老王。
歐旭和蘇方曉剛被周啓拉到樓上參加總部的連線會議。
在全球幾大黑塔負責人的面前,兩人戰戰兢兢地分別詳細介紹了之前兩次行動的細節。
等到會議終于開完,兩人終于被放出來,倆孩子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歐旭仍然記着夏夢之前許諾他們的滿漢全席,滿懷希望地給夏夢打電話,結果發現,電話根本沒人接。
夏夢也早就走得沒影兒了。
另一廂,王向屹也是類似的情況。
明明說好了請客吃飯,夏夢也早早就點好了菜單。
于是今天他早早地下了班,親自上菜場買菜,回家一番洗菜備菜下廚。
等到都準備得差不多,就等着客人們上門了,結果,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都沒見人影。
兩邊都聯系不上夏夢,兩邊都沒了着落,兩眼一抹黑。
夏夢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完蛋!
她完全把這事給忘記了!
她趕緊給王向屹打電話,同時給歐旭和蘇方曉也發了消息,連連道歉。
王向屹的電話還沒接通歐旭倒是先回了消息:
【歐旭:啊!放心,我們已經吃上了啊!】
夏夢:“啊?”
【歐旭:我們下班的時候正好遇上白主任和周主任,他們倆說正好要去找你老師,就跟我們一起走了。你們來不了也沒事,反正一桌菜也不夠蘇方曉一個人吃的,我跟你說,她那人就一牛胃!你老師這手藝絕了,給她吃簡直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夏夢沒再往下看,因為這時候她打給王向屹的電話終于通了。
剛一打通,夏夢立刻乖乖滑跪:“師父!我錯了!”
這頓滿漢全席明明是她自己點名要求的,結果她自己沒去,這簡直說不過去。
夏夢自知理虧,趕緊道歉。
結果王向屹倒是沒生氣。
心平氣和地問她現在在哪兒,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張口,滿嘴的慈父味兒。
夏夢有點不太習慣,下意識得了便宜還賣乖:“師父,周啓和白一竹那倆主任該不會您是請過去聽您告我黑狀的吧?這倆現在可都是我頂頭上司,您悠着點告狀啊,我還想在黑塔多打兩年工,賺了錢好孝敬您嘿。”
王向屹:“……少貧嘴。”
夏夢:“嘻嘻。”
王向屹:“你師母要跟你說。”
電話那頭很快換了人。
柏柔溫溫柔柔的聲音傳過來:“夏夏,晚飯吃了嗎?要不要我讓人給你送過去點兒?”
夏夢叫了聲師母,“一會兒就去吃,不用送啦。”
柏柔知道夏夢心心念念王向屹的手藝,柔聲笑道:“回頭等周末的,讓你師父再單獨給你做一桌,放心吧。”
夏夢嘴甜道:“還是師母您對我最好了。”
電話另一頭,傳來王向屹涼涼的聲音:“行,意思是我對你不夠好呗?”
夏夢趕緊轉移話題:“哎師父!您明天有空不?要不要來一趟黑塔!”
王向屹警惕道:“幹嘛?該不會又想拉我上黑塔工作了吧?”
夏夢說:“哪有啊,我是那樣的人嗎?我這不是知道您專注于工作嘛!”
王向屹:“那你說吧,有何貴幹?”
夏夢将今天在精神圖景裏的事情說了一遍。
“十七個人同時患上科塔爾綜合征,這別說國內,連在國際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情況了吧?您不打算深入研究研究?”
夏夢其實也有私心。
黑塔的精神科如今人才凋零,只剩她一個新兵蛋子撐着,實在不像個樣子。
之前幾次遇險,算她誤打誤撞地闖過去了。
夏夢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其實很清楚。
理論知識淺薄,實操經驗更少,能過關斬将全憑她一把把不要命的豪賭。
可這種事,她能贏一次贏兩次,誰能保證她每次都能贏?
可這次阿武的事情之後,她忽然真正意識到,她每一次的豪賭,不僅是在将自己的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更是将自己的隊友,以及那些被牽扯進來的普通人,甚至是哨兵們的生命,都當成了她一擲千金的籌碼。*
賭自己的命也就罷了。
賭其他無辜者的命,這就有點令她于心難安了。
要是有老王在身後鎮着場子,她覺得自己能更有底氣一點。
只是,她也了解老王的脾氣。
直接邀請他,他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而且,她現在暫時還不知道老王究竟為什麽那麽讨厭黑塔,單刀直入地去問,肯定也問不出來。
只能迂回作戰。
先用那些罕見的案例,将他的好奇心給勾出來。
王向屹果然上鈎了:“科塔爾綜合征?十七個人同時?”
夏夢:“是不是很罕見?這十七個人現在可都住進了精神科,明早查房,您來不來?”
王向屹沉默了。
沉默就是有戲。
夏夢嘿嘿笑了一聲:“那我明早八點半在精神科等您?”
夏夢也有自己的小心機。
那十七個人的病歷,屬于黑塔內部的機密,正常來說,絕對不可能外傳。
以王向屹的身份,也不能随随便便查看。
夏夢之所以這麽說,就是希望能因起王向屹的興趣。
只要他感興趣,想深入了解,就必須得先得到向導中心的同意——
至于到時候他究竟是以臨時的身份獲得查閱資料的資格,還是以正式的身份參與病例研究,那就到時候再看了。
王向屹哪裏不明白她那點明晃晃的心思。
他一聲不吭挂掉了電話。
夏夢笑眯眯地摁掉了手機。
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
也好,今天老王這頓滿漢全席也不算浪費,至少歐旭和蘇方曉吃上了。
這麽一想,似乎有點對不起黎晝。
哎?
夏夢疑惑地頓了頓。
對哦,黎晝呢?
她今天的所有記憶似乎都還停留在下班走出黑塔大樓的那一刻。
後面就全部斷片了。
黎晝人呢?
對了——
她疑惑地看看四周,她什麽時候自己走回自己家的?
她怎麽完全沒有記憶啊?
這時候,房門外傳來幾聲輕響。
似乎是鍋鏟相碰的聲音。
誰在她家……的廚房裏做飯啊?
夏夢一頭霧水地推門出去。
不期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半低着頭在她家廚房裏煮面條。
“黎晝?”夏夢疑惑地問了句,“你怎麽在我家?”
黎晝回頭看了她一眼,略有點哀怨地說:“……下午送你回來之後,原打算等你醒了再跟你一起去你老師家來着……結果一直等到這個點。實在太餓了,就找隔壁房東阿姨借了點蔬菜和面條。”
夏夢:“…………”
夏夢的罪惡感一下就上來了。
也是,歐旭和蘇方曉都吃上了,黎晝這個大功臣居然還缺席了。
虧她之前還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說老王的手藝如何如何驚人,結果現在全成了空頭支票。
可惜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夏夢撓撓頭,說:“這樣好了,老王說周末再做一頓,到時候我保證帶你一起去,怎麽樣?”
黎晝乖巧點點頭,忽然問道:“你餓了嗎?要不要一起吃?”
夏夢有些意外:“可以嗎?”
他不是做給自己吃的嗎?也做了她的份?
黎晝覺得有些好笑,說:“當然做了你的份。剛才聽到你打電話的聲音了,想着你應該要起來,我就順便多做了你的份。再說了,這裏是你家,鍋碗瓢盆用的都是你的,有什麽不可以的?”
夏夢想想也是。
于是她不拘小節地在餐桌上坐下來。
沒幾分鐘,黎晝便端着兩碗面條過來了。
夏夢低頭聞了聞,一股濃郁的牛肉的鮮香味撲面而來。
黎晝煮的是牛肉面。
面的澆頭是紅燒牛腩。
夏夢好笑地問:“你不是只去隔壁借了蔬菜跟面條嗎?牛肉又是哪裏變出來的?”
黎晝說:“下樓買的。本來只想買點豬肉做個肉末澆頭,結果牛肉攤的攤主說認識你,主動送了我一斤牛肉。”
黎晝沒說的是,那個牛肉攤的攤主是主動上來問他的。
問他是不是夏夢的男朋友。
然後還笑眯眯地說了一堆,說什麽他老婆最愛吃他家的牛肉,歡迎他以後常來光顧。
……老婆?
于是黎晝二話不說就改了主意。
夏夢聽得茫然。
牛肉攤?那不就是孫大叔的攤子嗎?
孫大叔什麽時候認識黎晝的?
今天早上她帶他認路的時候,也沒繞去牛肉攤啊。
算了……不重要。
她拿起筷子吃了兩口,有些驚喜。
牛肉軟爛适中,味道也是鮮香可口。
她豎起大拇指:“你這手藝可以啊!感覺出去可以開店了。”
黎晝腼腆地笑笑:“你喜歡就好。”
夏夢正餓着,于是也不客氣了,低頭開始大口炫面條。
兩人對坐着慢條斯理地吃。
黎晝吃得很斯文,但吃得很快。
他放下筷子的時候,夏夢還在吃,于是他就安靜坐着,低頭查看手機。
等到夏夢吃得差不多了,剛要放下筷子,他就放下手機,伸手将她的碗筷接了過去。
夏夢有點不好意思:“哎?我來吧?面條都是你煮的,碗就我來洗。”
黎晝沒打算讓她沾手,快速地将碗放進水槽裏。
他:“我洗一下很快的。你去休息吧。”
夏夢有點哭笑不得。
她明明才剛睡醒,又叫她去休息嗎?
怎麽搞得像是她才是登門做客的客人啊?
夏夢撓撓頭,沒辦法,只好一邊摸着圓滾滾的肚皮,一邊往客廳晃蕩。
二狗和貓貓正在沙發上“打架”。
當然了,基本上屬于是二狗被貓貓壓下身下欺負。
一貓一鼬之間體型差不小。
貓貓整個身體往二狗身上一個泰山壓頂,二狗基本上就只剩下裝死求饒的份了。
但或許是兩小只在一起打鬧得久了,二狗如今也不怎麽害怕貓貓了。
趁着貓貓放開它的功夫,它繞到貓貓背後,打算來個偷襲。
結果被貓貓一個轉身,直接一爪子又将二狗摁在了沙發上,二狗完全動彈不得。
貓貓張開嘴巴,嗷嗚就是一口輕輕地咬在二狗的後頸上。
直接咬得二狗一個激靈,繳械投降。
夏夢在旁邊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她懶洋洋将雙腳搭在茶幾上,閑着沒事開始刷手機。
她的微|信列表總是熱鬧。
未讀消息每天都有幾百條。
朋友多,群也多。
夏夢百無聊賴地翻了幾個聊天記錄,又進朋友圈看了看。
趕緊去就看到歐旭在炫耀自己今晚的大餐。
老王的手藝還是好。
光看照片就令她垂涎欲滴。
夏夢在他這幾張照片下面點了贊。
沒過兩秒,歐旭的照片又過來了。
夏夢點開一看,是蘇方曉在餐桌上風卷殘雲的畫面。
一大桌子的菜,如今只剩一桌子空盤。
【歐旭:看看看看,十個人都綽綽有餘的量,我差點沒吃飽。】
【歐旭:聽說你可愛吃你師父做的菜了,不常能吃到是吧?】
【歐旭:哎呀,那就讓你看看空盤解解饞吧。】
夏夢“啧”了一聲,歐旭這人,有時候還怪賤嗖嗖的。
她不甘示弱地回複:
【夏夢:人家吃你家大米的嗎?自己吃得慢怪誰咯,還有臉蛐蛐上了。】
【歐旭:嘤。】
【歐旭:我被那女人武力壓制了那麽久,還不許我嘴巴上讨點便宜嗎?】
【夏夢:你清醒一點,你連嘴巴上也沒讨到過任何便宜。】
【歐旭:破防了,你憋說了!】
夏夢咧嘴一笑。
忽然有點後悔了,剛才那碗面條色香味俱全,她應該拍一張照片留念的。
現在把照片甩過去,歐旭還不得原地氣哭?
夏夢想了想,忽然把手機舉起來,對着黎晝洗碗的背影拍了一張,發過去。
【夏夢:還有,姐姐今晚也吃得很好,多謝關心。】
【歐旭:?】
【歐旭:那是誰啊?怎麽看起來有點像黎晝?】
【歐旭:卧槽!他為什麽在你家!!!】
【歐旭:你們倆什麽關系啊!!!】
【夏夢:關你屁事,舔你的空盤去。】
【歐旭:……喔。】
總的來說,歐旭在夏夢面前,還是很乖巧的。
夏夢滿意地退出聊天界面。
擡眸看着黎晝洗完了碗開始刷鍋,動作熟練。
她拄着下巴,不免開始沉思。
這人今晚……殷勤得有點過分了。
為啥啊?
有什麽目的啊?
夏夢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沒什麽可圖謀的。
唯一的可能性,大約就是圖她的精神力了吧?
他想讓她進他精神圖景?
那問題就回到原點了。
如果他想找到刻印向導的目的,是為了殺死那個人,那麽她絕對不可能幫他。
可問他這麽做的理由,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簡直是個死循環。
夏夢這廂正發愁呢,結果黎晝那邊放下抹布,解開圍裙,轉過身來,直接就開口了:“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夏夢內心錯愕了一瞬。
居然什麽都沒提?
她回過神來,站起身,臉上不忘端出恰到好處的得體微笑,客氣道:“好。今天這頓晚飯謝謝了哈!回頭我請客。”
結果黎晝完全沒跟她客氣,說:“原本說好了你今天請我三頓,早飯和午飯算你請過了,折算下來,你現在是欠我兩頓了。”
夏夢:“……”也對。
沒關系,來日方長。
夏夢将人送到了門口——陽臺的門。
比起坐電梯下去,黎晝還是覺得直接走陽臺更快一點。
黎晝走到陽臺,直接翻身往斜下方的陽臺躍去。
那麽點距離,正常人基本是不可能翻得過去了,但對他而言,就跟随便信步一跨就到了。
夏夢在旁看得有點羨慕。
有這身手,當起小偷來簡直如虎添翼。
難怪社會新聞裏,哨兵的犯罪者總是容易引起社會間的廣泛讨論。
每次一有類似的案件出來,普羅大衆就開始人人自危。
覺得自己要是對上武力值高強的哨兵,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甚至還有人高舉人權的大旗,說為了保護群衆,建議讓哨兵們全部都戴上特殊的控制器,以抑制他們的能力。
夏夢每每看到這種言論總是覺得好笑。
某些人真是雙标得要死。
敢情普通人類的人權是人權,哨向人類的人權就不是了呗?
何況,真要有那個犯罪的心,普通人的殺傷力未必就比哨兵來得低。
就比如今天那場車禍。
若是認真細究起來,潘俊文和阿武,還有那十七名哨兵,他們全部都是受害者。
有時候,手握力量的那一方,未必就不是弱勢的那一方。
在人權的道路上,當今社會,還差得很遠。
……
盛夏的夜晚,晚風中帶着一絲絲的熱意。
一輪明月高懸。
夏夢走上陽臺,靠在欄杆上朝外望。
以前老王總嫌棄她不思進取。
每天得過且過的。
一有閑工夫,他就讓她好好想想未來究竟想走什麽樣的路。
其實夏夢不是沒想過。
只是,一直沒想明白。
她好像,走什麽路都行。
她永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覺得什麽都可以去試試。
以前她覺得,留在學校教書挺好,起碼有老王罩着。
有時候又覺得,去醫院工作也挺好,精神疾病的領域,她還有很多想學想看的。
現在因緣巧合地踏上了哨向的道路,也覺得沒什麽不好。
反正日子就那麽過呗。
無論遇到了什麽難題,她只需要盡她所能地去解決就是了,見招拆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順從本心,就可以了。
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意識到,她其實還很弱小,不懂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而她握在手裏的力量,比她想象中更大一點。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個孩童握住了一把刀。
當她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控制那把刀的時候,非常容易傷到別人,也非常容易傷到自己。
深夜容易emo。
夏夢難得發了一通心思細膩的感慨。
自認需要記錄一下。
她摸出手機,對着自己的朋友圈思索半天,最終打下一行字:
【夏夢:要!變!強!啊!!!】
幾秒後,迅速跳出十幾個點贊和留言。
【歐旭:你已經夠強了!大佬!】
【蘇方曉:我也要變強!!握拳!】
【裴子淩:好好好,給老婆筆芯~![愛心]】
夏夢:?
為什麽她的朋友圈裏混進了髒東西?
她擡手點進裴子淩的資料,毫不猶豫點了删除好友。
……
隔天一早,夏夢出門上班。
一打開門,照例看到黎晝等候在門外。
這才第二天,不知怎麽的,夏夢居然已經開始習慣了。
她自然地走過去,随口打了個招呼:“早。”
黎晝笑眯眯的:“早。”
夏夢熟稔開口:“今天早飯我請了。”
黎晝從善如流:“好。吃什麽?”
夏夢想了想:“唔,想吃馄饨。”
門口的美食一條街上,有家馄饨鋪子,也是夏夢經常光顧的店。
店老板是個七十多歲的阿婆,姓吳,她的女兒也在店裏幫忙,每個馄饨都是現包現煮。
夏夢很愛吃他們家的魚肉馄饨和鮮蝦幹貝馄饨。
黎晝:“好。”
兩人下樓,上街。
才剛踏上那條每天必經的大街,夏夢就敏銳地察覺到今天似乎與平常有點不太一樣——
具體哪裏不一樣,她有點說不上來。
就是覺得所有店家看她的眼神有點過分熱情。
1號店鋪那家廣式點心鋪的張叔從窗口探出腦袋,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菊花:“喲,你們倆這麽早就出門啦?你們倆下回來我店裏坐坐,我免費請你們吃一周!就當是随禮了!”
夏夢茫然地應了一聲:“哦好,謝謝。”
随禮?随什麽禮?
3號店鋪煮米粉的老板也笑眯眯地揚聲道:“恭喜恭喜啊!”
夏夢下意識回應:“哦哦,謝謝,同喜同喜。”
恭喜她什麽來着?
7號店鋪賣豆腐腦的大姐言簡意赅:“小夏!新婚快樂啊!”
夏夢更茫然了:“哦,你也是……”
哎?
等等??
新婚?快樂??
她茫然又費解地停下腳步,默默扭頭看向黎晝。
她慢半拍地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他們說的……該不會是我們倆吧?”
黎晝眨眨眼。
他大約是知道今天這一出究竟是什麽情況。
昨天他一路抱着她回家,路上的人,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不該看到的,估計事後也從別人拍的視頻裏看到了。
這條街也沒多長。
街裏街坊的,大家都認識。
一個晚上的功夫,足夠一傳十十傳百了。
夏夢聽完:“……………………”
卧槽。
原來這就是謠言的速度。
絕了。
她絕望地看他一眼:“你當時就沒想過解釋一句嗎?”
黎晝:“他們又沒問。”
夏夢:“……”
夏夢:“那孫叔送你牛肉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解釋嗎?”
黎晝:“……那牛肉不就沒了嗎?”
夏夢:“……”
昨晚的紅燒牛肉頓時就不香了。
夏夢揉揉額角。
算了。
做人要大度。
被誤會又算得了什麽呢?清者自清嘛!
她帶着黎晝走進馄饨鋪。
剛坐下,就看到吳奶奶母女倆從窗口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什麽時候給我們發喜糖啊?讓我們也沾沾喜氣嘛。”
夏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