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037章 第37章
隔天清早。
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夏夢難得在鬧鐘響起之前就醒了過來。
昨晚陪睡的貓師傅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而她的白鼬正蹲坐在床邊, 用混雜着委屈、悲傷、憂郁與譴責的眼神盯着她,泫然欲泣。
夏夢:“……”
忽然心虛。
她一把撈過它,摟進懷裏麽麽麽了幾口。
“早啊寶貝!!”
二狗舉起兩只短短的爪子, 掙紮着奮力推開她的嘴巴。
夏夢抱住它, 像是個渣男般虔誠地保證:“你要相信我, 我最愛的永遠只有你一個!”
二狗氣呼呼地雙爪抱胸, 顯然半個字都不信。
……
收拾收拾出門上班。
一開門,就見黎晝已經等候在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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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是一身黑塔的制服。
他正抱臂靠在牆邊閉目養神, 晨光照進樓道裏, 正好将他整個人圈進陽光裏。
棕發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于金色的質感。
偏白的膚色令他看起來精致得就像是個瓷娃娃。
夏夢上前打了個響指。
黎晝睜開眼睛,目光清潤。
夏夢:“嘿, 昨晚沒睡好嗎?來我家門口補覺啊?”
黎晝淺淺地笑起來:“正相反,昨晚睡得特別好。我已經很多年沒睡得這麽好了。”
這麽早過來,只是因為他想在這裏等她而已。
夏夢覺得有些神奇。
他昨天才剛搬過來吧?
樓下那房子她也知道, 那裏基本上什麽家具都沒有,床上只有床板,連床墊也沒有。
這能睡得好?
睡得好還需要在這兒站着睡覺?
呵,男人, 果然嘴硬。
夏夢越過他:“走吧。”
……
正如黎晝昨晚希望的那樣, 夏夢帶着他去了自己常去的早點鋪。
這家早點鋪專門賣廣式的蒸點。
做得很正宗, 且限量售賣。
所以這家店鋪每天早上都人滿為患。
夏夢和黎晝來得算晚的, 早上已經忙過了一批, 趁着第二波翻臺的間隙,夏夢掐着點帶着黎晝進了店裏。
她熟練地跟老板打招呼:“張叔!老樣子給我來兩份!”
說完, 她才想起來轉過頭來問他:“你不挑食吧?我按我習慣點了?”
黎晝點點頭。
其實也沒得選。
張叔每一個點做出來的蒸點都不一樣。
他們這個時間點, 就只有蝦餃、帶子餃和雞蛋牛肉腸粉。
夏夢每樣點了一份,另外加了一份雙皮奶。
兩分鐘, 東西就全端上了桌。
被喚作張叔的店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壯漢,操着一口廣東口音,卻有着東北人的大體格子。
他:“喲,帶男朋友來吃飯啦?”
張叔跟京北醫院門口那家早餐鋪的老板一樣,也是個愛唠嗑的。
尤其喜歡每次跟夏夢唠上兩句,他打趣道:“總算想起要交男朋友啦?”
夏夢落落大方地笑笑:“哪兒跟哪兒啊,沒找呢。這人是我弟弟。以後他也住這兒附近了,下回他自己來,您記得也給他打個折啊。他這張臉,您可得記住了。”
張叔哈哈笑道:“好嘞!以後他來給他打八五折。不過你倆一起來,我給你們再算便宜點!打七折!”
夏夢:“哈?為啥?”她自己來也才八五折呢!
張叔很有個性:“不為啥,看你倆賞心悅目!”
夏夢朝他比了個OK,又比了個大拇指:“張叔局氣(注)!”
時間不多,兩人趕緊吃早點。
吃飯的時候,夏夢不自覺觀察了下。
黎晝吃飯的姿态總是斯斯文文的,細嚼慢咽,卻吃得很快,沒多久就将面前的幾樣點心一掃而空。
夏夢将自己面前的蝦餃推過去。
黎晝擡眸:“你不吃了?”
夏夢:“嗯。我胃口小。”
張叔這兒的一籠有五只蝦餃,五只帶子餃,份量不小。
夏夢平時基本上只吃一份餃子再加一份腸粉,考慮到黎晝第一次來,所以多點兩樣讓他嘗嘗。
說來也是奇怪,換了是別人,她估計也懶得去考慮這麽多。
大約是“姐弟”的假身份無形中也帶給了她一點心理暗示,覺得他一個“外國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她得多照顧着點。
張叔的店面不大。
沒過一會兒,第二波客人也來了。
店裏肉眼可見地擁擠起來。
所幸夏夢和黎晝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起來買單,張叔果然給他們打了七折。
走的時候,夏夢順便帶着他去另外幾家商店認了認門。
那些店家跟夏夢也熟識。
夏夢幹脆也将黎晝介紹給他們,說是她弟弟,拜托他們将來記得給打折。
黎晝可能也根本不差這點錢。
但她還是這麽做了。
一套流程下來,一連認了十來家店,才算結束。
黎晝顯然心情很好。
兩人往地鐵站去的路上,夏夢好奇地問:“你高興什麽呢?”
黎晝偏頭看着她笑笑:“也沒什麽,就是覺得今天應該會過得很開心。從早上起,就煙火氣十足。”
夏夢好奇:“你喜歡這種市井煙火氣呀?”
黎晝想了想:“應該是喜歡的吧,起碼今天這樣我挺喜歡。”
夏夢:“以前沒有過?你在國外長大的嗎?”
黎晝說不,“我土生土長北京人。”
夏夢心說也是,國外長大,那他普通話未免也太過标準了。
黎晝:“長到十幾歲覺醒之後,沒多久就去了國外,在黑塔總部那邊生活。再大一點,基本就開始世界各地到處跑。”
到處跑,夏夢心想,他口中的到處跑,肯定不是到處游山玩水的那種意思。
夏夢問:“說起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穿得跟個海島觀光客一樣。那又是什麽情況啊?”
黎晝回憶了下:“噢,那天,出機場的時候救了個小孩,衣服被弄髒了。小孩的爸爸為了感謝我,就讓送了我一套衣服。”
那一家子似乎剛從馬爾代夫回來,一整個箱子裏都是那樣的衣服。
夏夢心說難怪。
第一印象誤人,她當時還以為他是哪裏來的怪人,穿得那麽奇奇怪怪的,白瞎了他那張好臉。
不過後來每次見他,他都規規矩矩地好好穿着黑塔的制服。
夏夢看到他制服的樣子,才明白很多人為什麽總說什麽制服誘|惑。
這水靈靈的美男穿着一身筆挺的制服,果然是英姿飒爽。
夏夢不吝贊美。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誇人之心不可無。
多誇誇有益身心。
所以夏夢一向不吝啬贊美。
用王向屹的話說,就是嘴甜得很。
黎晝笑笑,垂眸掃過她那一身,同樣贊美道:“你穿制服也很好看。”
向導的制服是白色的。
向導中心的員工制服是偏白大褂的款式。
夏夢把外套放向導中心了。
夏天太熱,她只穿了短袖襯衫,下身是白色長褲,将她的身材比例拉得極好。
夏夢:“謝謝哈。”
看看,有來有往,她也得到一句贊美。
兩人上了地鐵。
這個時間點,所有人都在忙着往市中心趕,因此往外環開的車次幾乎沒什麽人,車廂裏空蕩蕩的,就算有那麽幾個,基本上也都穿着黑塔的制服。
就兩站路,夏夢也懶得坐了。
直接靠在門邊,朝外面看。
越靠近燕山保護區,窗外的景色就越是原始。
盛夏時分,放眼望去全是蒼翠欲滴的綠意。
現在想想,她在黑塔上班了,眼前這景色,就是她今後幾十年裏天天要看的景色了。
也挺好。
至少對眼睛很友好。
趁着路上的幾分鐘,夏夢掏出手機确認今天的工作日程。
跟昨天差不多,上午精神科查房,下午疏導科淨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傳出了什麽奇怪的風聲,今天很多哨兵預約了跟她的匹配率測試。
她看了一眼列表,報名的人數已經從昨晚的二十多個人,暴漲到兩百多人了。
這麽多人,一個個做配對檢測,估計也得把她累死。
實在不行,只能跟白主任申請直接做匹配率初篩了。
初篩的測試就是直接雙方留在資料庫裏的哨向信息素,進行系統匹配。
但由于初篩的精準度沒那麽高,因此尋常只要超過50%就可以達标進行疏導,只做過初篩的話,要求匹配率必須超過55%才保險。
地鐵到站了。
兩人從車上下來。
進入了黑塔的地界,周圍的哨向密度肉眼可見地變高了。
夏夢感覺到,四周總有一些若有似無的視線飄過來。
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在看黎晝。
——估計是在看黎晝吧。
S級哨兵,那可是比大熊貓還稀有的物種。
于是她坦然往前走。
黎晝跟在她側後方,像是個沉默守護公主的騎士。
他的耳朵不着痕跡地動了動,周圍刻意壓到最低的議論聲依然清晰地被他一一捕捉。
“哎?這就是那個叫夏夢的女向導吧?”
“聽說來的第一天就跟着阿爾法出任務去了。”
“哦豁!這麽厲害?”
“還有昨天你猜怎麽着?阿爾法那個裴子淩,當衆放話說要追她來着!”
“裴子淩?你說那個精神系的A級哨兵?真的假的?”
“據說從來都是他把其他女向導給迷得要死要活,現在居然輪到他栽了?這個夏夢究竟何方神聖啊?”
“嘿嘿,不知道他打算怎麽追,我也學學,回頭也這麽追我女神。”
“你得了吧,他們阿爾法要錢有錢,要顏有顏,要實力有實力,你拿什麽跟他比?”
“誰跟他比了?我就學學嘛。”
“話說回來,跟她身後那個老外是誰啊?看着怪讓人心頭一緊的。”
“不知道哇,噓,他看過來了!”
“這麽遠他能聽得到?體質系的順風耳啊?”
聲音漸漸消停了。
黎晝不動聲色地收回聽覺。
裴子淩?
他在口中無聲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兩人才剛到門口。
才發現黑塔的大門口站了一大堆人,被擠得水洩不通。
夏夢在人群後面踮起腳,看不見,又跳了跳,還是看不見。
她無語地抱怨:“你們哨兵一個個都長那麽高幹什麽?”
她扭過頭問黎晝:“門口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大家都不進去?”
黎晝神色有點複雜,聞言,朝她瞥了一眼,正要開口,忽然聽到空中飄來一聲:“喂喂喂~”
有人似乎拿起了麥克風。
夏夢疑惑地又轉回頭去。
這麥克風裏的聲音聽着略有點耳熟,但她又沒想起來具體是誰。
音箱的擴音下,使得這男聲聽起來就像是三四線小城市裏超市開業剪彩儀式上常有的那種司儀的聲音。
乍一聽還怪喜慶的。
夏夢茫然了。
黑塔怎麽回事?
這麽高大上的官方部門,居然也搞這種城鄉結合部氣質的剪彩儀式嗎?
剪的什麽彩啊?
據說剪彩儀式一般都還有抽獎呢,她能抽一個不?
正想着,那道男司儀的聲音在“喂喂喂”之後,忽然就點了她的名:“夏夢!你終于來了!”
夏夢在原地一個激靈。
什麽?
什麽鬼?
為什麽這司儀要叫她的名字啊??
她只是想抽個獎而已,就非得點她的名不可嗎??
這時候,原本擋在她面前的那一撥人群忽然浪潮般往兩側分開。
将她和黑塔正門口之間清出了一段長長的距離。
也正是因此,夏夢終于看清了正門口究竟發生了什麽。
只見正門口紅彤彤的一片。
堆滿了無數的玫瑰花。
将整座大門裝飾成了一座巨大的綴滿玫瑰的心形拱門,恰好将整個正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拱門之下,玫瑰花瓣鋪了一地,鋪成了一串文字:
夏夢,Marry me?
玫瑰之上,裴子淩一身剪裁合身的筆挺西裝,手中捧着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裴子淩此時雙眼專注深情地望着她。
兩人之間,無數的吃瓜群衆看看她,又看看他。
裴子淩将麥克風拿到嘴邊,含情脈脈地呼喚了一聲:“夏夏老婆!”
夏夢:“………………………………”
一時間,夏夢只覺滿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三觀也跟着掉了一地。
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瞳孔地震:“你、你叫我什麽?”
裴子淩:“夏夏老婆啊!你昨天不都已經向我——哦不對,這種事還是應該我來。”
裴子淩:“夏夏,我來向你求婚了!!”
夏夢差點當場腳趾摳出一間三室一廳。
這一刻,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把裴子淩埋這三室一廳裏。
然後把玫瑰拱門和玫瑰花瓣也都埋進去,壓實。
這一瞬,夏夢仿佛能想象今後的日子裏,她自己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每當別人提及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将她跟裴子淩聯系在一起。
——噢,你說那個夏夢啊?就是被裴子淩當衆轟轟烈烈求過婚的那個是吧?
蒼、天、吶。
夏夢兩眼一黑。
半晌,她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我跟你很熟嗎?”
裴子淩:“夏夏老婆……”
夏夢:“停!”
她擡手打斷他:“說事就說事,不要亂叫。還有,請叫我夏醫生。”
裴子淩:“夏醫生?那多見外啊。”
夏夢:“是你太不見外了,裴先生。”
你敢再亂叫,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頭?
夏夢很想将第二句話也一起奉送回去。
奈何此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衆目睽睽……她得給自己留點餘地和形象。
夏夢深呼吸,強忍住沖上去胖揍裴子淩的沖動。
她扭過頭,看向身邊的黎晝。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黎晝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夏夢心想,也是,誰一大早看到這種髒東西,心情能好?
她“喂”了一聲,低聲問:“你們哨兵,都這麽有病的嗎?”
她實在不知道這個裴子淩今天究竟是在抽什麽風。
總不至于是因為她昨天在他精神圖景的海面上放的那一炮,給他炸爽了吧?
抖|M嗎?
黎晝默默看她一眼:“那人,你想讓我怎麽做?毀屍滅跡嗎?”
夏夢:“……那倒也不至于。”
夏夢低頭揉揉太陽穴:“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她朝裴子淩的方向一步步走過去。
黎晝想了想,擡腳跟上。
看上去就像是她的保镖。
黑塔中或許很多人都知道黎晝的名字,但認識他這張臉的人不多。
人群中響起陣陣議論聲。
“她身後這人誰啊?氣勢有點吓人啊。”
“哨兵吧?估計等級有A。她都有哨兵了嗎?”
“哦嚯,這是三人修羅場啊?”
“那夏醫生準備選誰啊?”
“要我我就選裴子淩,年輕有為,還是阿爾法的成員。”
“你覺得她身後那個能差到哪裏去嗎?看看他那一身制服,估計在安全中心職級也不低。”
“而且啊,我覺得她身後那個長得好看多了。”
“切,男人好看能有個卵用?”
“賞心悅目也是好的啊!你看他們倆站一起多般配!”
夏夢氣勢洶洶走到裴子淩身邊,一眼看到他捧在胸前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皺了皺眉:“你先把花收了吧。”
裴子淩隐隐已經意識到今天怕是不太可能如他所願了。
他下意識掃了她身後的黎晝一眼。
他們倆為什麽會一起來黑塔?
裴子淩不服氣地撇撇嘴,故意将花往夏夢面前一遞:“花是送你的,你收下吧。”
夏夢嘆氣:“我不會收的。裴子淩,你不如先告訴我,你一大早折騰這些究竟是想幹什麽?”
裴子淩被她問得有點不自信了,他弱弱地嘟囔:“你明明昨天都已經對我表白了。”
夏夢:“?”
夏夢:“你說什麽?我對你什麽了?”
“表白啊!”裴子淩理所當然,說着,他擡手一把扯下自己襯衫的領口,露出自己脖子上昨天被夏夢畫出來的圖案。
夏夢身後的吃瓜群衆們也紛紛上前細細觀摩。
夏夢打量一眼。
是她畫的沒錯,但這玩意兒憑什麽到他嘴裏就成表白了??
夏夢:“這又能代表什麽?”
裴子淩也很委屈:“你都給我留下定情信物了,你居然還抵賴嗎?”
吃瓜群衆們在旁指指點點。
“這畫的是什麽啊?”
“簡筆畫?玫瑰花吧?”
“這能算定情信物?”
“……應該算吧?你看看這畫的位置!太私密了!太親昵了!”
“就是,正常人會畫在這種位置嗎?”
“這對于哨兵來說,妥妥的就是表白啊!”
夏夢聽得一頭霧水,扭頭問吃瓜群衆們:“這個位置有什麽問題嗎?”
這不就是昨天她拿圓珠筆頂住他脖子大動脈的地方嗎?
這時候,其中一位熱心群衆立刻向她解釋道:“小姐姐,您不知道嗎?對于哨兵來說,脖子這個地方的意義可太不同了。”
夏夢費解:“什麽意思?”
群衆指了指脖子:“這裏,還有胸口這裏,還有手腕內側,這都是比較特殊的地方。哨兵和向導結合之後,刻印的圖案就會自動出現在這三處的其中一處。出現了該向導特有的刻印,就表明雙方刻印成功了,正式成為結合哨向。”
他說着,朝裴子淩看了一眼:“向導在哨兵脖子這種特定區域畫玫瑰花,就相當于在對方胸口畫愛心,确實很容易被理解成為您在向他求愛。”
夏夢:“……”
她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
她匪夷所思地看向裴子淩的脖子,疑惑地問道:“什麽玫瑰花?我畫的是靶子!”
……靶子。
裴子淩呆住了。
裴子淩:“……哈?”
吃瓜群衆們:“……哈?”
“對哦!我就說呢!說是玫瑰花的簡筆畫,這也太簡了點。”
“我還以為是我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抽象畫法了呢。”
“不過這更不像是靶子吧?”
夏夢默默解釋道:“我是右撇子,左手用不習慣,所以弧線畫歪了。”
她眼神複雜地盯着裴子淩:“我當時還在威脅你,說你敢亂來,我就一把捅穿你的脖子。你憑什麽認為,我在說那番話的時候,手上還會給你留什麽定情信物?究竟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裴子淩:“…………”
吃瓜人群又開始悉悉索索:
“居然是靶子?”
“那我覺得還是更像玫瑰花一點。”
“這小姐姐是靈魂畫手啊!”
“咱們退一萬步說,為什麽靶子就不能是定情信物了?”
“……你清醒一點,誰家好人定情信物送靶子啊?”
“……也是。”
夏夢松了口氣。
很好,看來有病的只是個別人。
絕大多數人還是正常的。
她朝裴子淩看去。
只見他垂下了握着玫瑰花束的手,整個人耷拉下來,像是支蔫兒了的紫茄子。
裴子淩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來全部都是他誤會了。
原來脖子上這個根本不是什麽玫瑰。
原來夏夢對他完全沒那個意思。
可是……
他泫然欲泣地瞄她一眼,可是,他們倆明明那麽合拍!
80%诶!平生僅見!
而且她的疏導也是他這輩子感受過的最痛快的一次。
足以讓他銘記終生!
裴子淩慘然問道:“真的一點兒可能性也沒有嗎?”
夏夢堅定點頭:“這個真沒有,你死了這條心吧。”
裴子淩瞥了黎晝一眼,小聲問:“你該不會真看上他了吧?我提醒過你的,你們倆根本不合适。”
夏夢面皮抖了抖。
這些哨兵是真的有病吧?
她就非得找哨兵當對象嗎?
夏夢嘆了一口氣:“老實說,我覺醒才幾天,你們是哨兵還是向導還是普通人,對我來說真的沒有什麽分別。我不會因為你是A級哨兵就高看你一眼,也不會因為誰是低級哨兵就嫌棄誰,在我眼裏,大家都是人,我不會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非要說的話,我從來只會用有沒有病來判斷一個人。”
現在這麽一看,夏夢覺得裴子淩真是病得不輕。
她擡手拍拍裴子淩的肩膀,非常替人着想地勸導道:“裴先生,你這個病啊,我估計我的水平怕是治不了了,我回頭給你介紹一個精神衛生中心的老師,你上那兒去挂個號,看看腦子。千萬不要諱疾忌醫,更不要放棄治療。”
裴子淩:“……”
夏夢語重心長地交代完,便越過他,走進了黑塔大門。
這場鬧劇事已至此,她已經收拾不了了。
就讓它自生自滅吧,該說的她已經說完了。
夏夢擦肩而過後,裴子淩低下頭。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倒沒怎麽覺得丢臉。
他只是遺憾自己沒能成功。
居然還說讓他死了這條心。
要是他不想死心呢?
能不能……讓他再試試?
裴子淩檢讨了一下。
或許,夏夢是個低調內斂的人,不喜歡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讨論感情問題。
或許,是他們才剛認識不到兩天,她還不夠了解他,所以進展太快了。
裴子淩搜羅了一遍自己豐富的感情史。
也是,想追一個人,總得對症下藥。
大約夏夢是那種喜歡循序漸進的性格,可以,沒問題,那他就試着一步步來。
想到這裏,裴子淩再次充滿希望地擡起頭。
然而卻跟站在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對上了視線。
黎晝站在他面前。
兩人的身高至少差了半個頭。
黎晝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他。
不知怎麽的,裴子淩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甚至不敢跟他對上視線。
黎晝身上散發着一種上位者的威壓。
這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克制,以及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臣服和畏懼,幾乎是刻在所有哨兵骨子裏的。
他以為黎晝會對他說什麽。
結果黎晝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
一進黑塔大門,夏夢一擡頭就跟在裏面嗑瓜子看戲的白主任和歐旭撞了個正着。
白主任和歐旭這對師徒倆剛才還在吃瓜吃得不亦樂乎。
一時間被抓了個當場,瓜子都來不及收拾。
兩人不約而同地紛紛假裝咳嗽。
白主任移開視線:“咳咳咳,那什麽……我先去工作了。”
歐旭的視線移向另一邊:“咳咳咳,那我也——”
夏夢一把按住歐旭的肩膀:“且慢,歐旭同志。”
她正好有事要問他。
歐旭以為她要說什麽,趕緊擡手表忠心:“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剛才發現的時候,我正打算給你通風報信呢,讓你千萬繞路去後門。你看,信息編輯好了,剛要發,這不,你就來了。時機太寸了。”(注:太寸了,北京方言,太倒黴的意思。)
夏夢推開他手機:“我找你不是為這事。”
是為了問蘇方曉的事。
畢竟在她之前,蘇方曉的疏導都是由歐旭負責的。
或許他也知道點什麽。
比如,他可能會知道蘇方曉的精神圖景是什麽時候開始出問題的。
她看了看四周。
正值上班高峰期,周圍人太多了,不适合在這兒聊病患的隐私。
她直接勾住他脖子:“走走走,樓上疏導室裏說。”
歐旭:“哈?”
……
“你是說,蘇方曉的精神圖景有問題?”
歐旭重複了一遍,皺起眉頭,不太理解夏夢為什麽會這麽說。
他低頭回憶了一下,說:“我上一次給她疏導已經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了。阿爾法的人經常要出任務,其實疏導的頻率會比普通哨兵要高很多。正常A級哨兵可能差不多三到五個月疏導一次就夠了,他們那種經常在前線出生入死的人,通常半個月就得一次。”
歐旭:“但是吧,匹配的向導不好找。他們有時候一出任務就是一個月,我總不可能放下所有工作随隊就為了給她一個人疏導,所以,他們一般都會使用特制向導素針劑。黑塔一般定期會從我這抽一點向導素,制作成針劑供她攜帶使用。”
夏夢聽完,大概能推測出點信息來。
她摸着下巴思索:“這麽說,她的精神圖景很有可能是最近這兩三個月裏出現了什麽異常。”
歐旭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不禁有些緊張地問道:“這事兒……該不會很嚴重吧?”
夏夢聳肩。
她怎麽知道?
她對哨向的了解太淺薄了,除了以前看的那些真假難辨的雜書,剩下的全是這幾天裏了解到的。
她覺得自己就是塊海綿,被這猝不及防的命運打了一拳,然後又被扔進名為“哨向”的油鍋裏。
實在沒辦法,她只能順着身體本能,在油鍋裏一邊煎熬着,一邊被迫瘋狂吸收。
“也是,你确實知道得太少了。”歐旭點點頭,深以為然,“不然你也不至于在裴子淩脖子上畫玫瑰花。哦不對,畫靶子。”
夏夢:“…………”
這事兒還沒翻篇嗎?
沒完了嗎?
歐旭“咯咯咯咯”大鵝般地笑了半天。
“姐妹兒,還真不是我打擊你。本來哨向之間就愛讨論誰跟誰配對,誰跟誰在一起的八卦。裴子淩這回鬧出這麽大陣仗,且有的讓大家議論的呢,夠全塔上下讨論一個月了。而且,以我對你受歡迎程度的分析,不用等一個月後,最多就下禮拜吧,搞不好就有關于你的新八卦冒出來了。”
夏夢:“………………”
夏夢強行将話題掰回蘇方曉身上。
“那沒辦法了,蘇方曉那邊暫時還不能告訴她。等下回我找機會再進去看一看,或許能找到什麽頭緒。”
歐旭想了想,給夏夢提供了一個新思路:“從精神圖景下手是一方面,我感* 覺你還可以問問她的隊友。問問他們,最近這兩三個月來,她是不是發生過什麽。”
夏夢點頭。
是個辦法。
但是操作起來有點難度。
畢竟,蘇方曉的異常她必須得保密。
在這樣的前提下,她貿然去問他們,那些人不一定會乖乖配合。
……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
關鍵是,今天早上還發生了如此抓馬的意外情況。
夏夢一想到将來還要跟阿爾法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就忍不住再摳出一間三室一廳。
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點了,他們倆該上班去了。
夏夢匆匆趕回了精神科,跟護士長一起開始了日常的查房工作。
現如今整個精神科上下只有她一個人坐鎮,病人不多,工作還算輕松。
上午在門診看了幾個抑郁症患者,夏夢就沒什麽事了。
閑着也是閑着,夏夢幹脆就坐護士站裏,跟護士長和小護士們混了個熟。
結果沒一會兒,歐旭忽然“騰騰騰”地沖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夏夢!”
夏夢正在給小護士們看手相,聞聲轉頭:“歐旭?有事?”
歐旭努力地喘勻氣,趕緊點頭:“确實有事。你快跟我來!”
他拉起夏夢就飛快往電梯跑去。
進了電梯後,他按了第53層。
夏夢轉過頭,眯起眼在電梯旁邊的樓層指引上對照了一下。
第53層,特勤中心。
樓下第52層,就是她之前第一次進黑塔時去過的刑偵中心,也就是黑塔的安全部門。
她疑惑地看向歐旭:“你拉我去特勤中心幹什麽?”
歐旭:“具體我也不清楚,是我在特勤的朋友剛才跟我通風報信來着,說裴子淩快被黎晝揍死了。”
夏夢:“啊?”
歐旭果然全黑塔上下都有人脈。
他說:“真的,不信你看。”
說着将自己手機遞過來,聊天框裏,發過來一段視頻。
夏夢點開,發現視頻拍得有點模糊,有點晃,很顯然是偷拍的。
只見他們倆站在一間透明的房間裏。
所有人都在外面圍觀,只有他們二人在房間正中,面對着面。
兩人的眼神有點劍拔弩張。
這時候,裴子淩不知道說了什麽,黎晝忽然從原地倏地消失了。
不到一秒的時間裏,他已經出現在了裴子淩的身後。
而裴子淩全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倒下了。
裴子淩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輸得這麽慘烈,連一下都招架不住。
他掙紮着想站起來,結果才剛撐起手臂,就從嘴巴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夏夢看得愕然,她擡眸跟歐旭對視一眼。
夏夢疑惑:“他們這是幹什麽?”
歐旭聳肩:“你問我我問誰?不過我朋友說,黎晝平時根本不會去特勤中心的,他回來這些天基本都在周啓辦公室裏,今天突然就過去了,然後提出要跟裴子淩比試一下。”
夏夢:“然後裴子淩就同意了?”
歐旭:“說是沒同意。但是吧,他今天剛好在特勤中心有課。你知道的,像阿爾法這種級別,在黑塔已經算頂層了,偶爾會安排阿爾法的隊員給下級特勤上課、特訓。今天就是那個日子。”
歐旭:“要我說,那個裴子淩也是寸,選誰告白不好,非得選你。這不,撞黎晝槍口上了吧!”
夏夢聽得疑惑:“選我跟黎晝有什麽關系?”
歐旭見怪不怪道:“誰讓你跟誰都能80%呢?這放哪兒不是寶貝疙瘩。裴子淩稀罕你,難道黎晝就不稀罕了嗎?”
聞言,夏夢沒好氣地哼了哼:“是啊,黎晝可太稀罕我了。那又怎麽樣?”
先是誇她不容易死,又是邀請她助纣為虐。
她有病麽?跟他同流合污?
歐旭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兩個哨兵為一個向導打起來,這種事在黑塔可太常見了。”
夏夢點點頭:“常見就好,你們一般怎麽解決?各大三十大板,然後放回去寫三萬字檢讨?”
歐旭:“怎麽可能?哨兵是那種會認真檢讨的生物?還是會謙讓的生物?他們完全靠武力解決,這種事情上,黑塔一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們通過正規的方式比試,能分出個勝負就行。”
夏夢:“……聽起來很血腥很暴力的樣子啊。”
歐旭:“那是,《動物世界》看過沒?雄性在求偶的時候都得先打一架。”
夏夢木着臉橫他一眼。
“關我屁事?”
他們打贏打輸,都跟她沒關系。
歐旭聳肩:“确實。但即使這樣,哨兵他們該打還是會打。”
夏夢嘆了口氣。
恰好電梯到達第53層,夏夢率先走出去。
“不管了,先攔下他們再說。要是出人命就麻煩了。”
說着,她忽然腳步一頓。
只見視頻裏見過的那個圓形透明房間裏,此時并沒有人,而是兩只精神體在暴力互毆。
分別是一只金燦燦的巨型雄獅,和一只傷痕累累的海豚。
雄獅一爪子拍下去,拍得那只海豚宛如一條鹹魚。
夏夢掃過它們,随即立刻去找黎晝和裴子淩的身影。
很快,她就在人群的前方找到了他們。
黎晝和裴子淩兩人之間隔了很遠。
夏夢撥開人群上前,直接沖到了黎晝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
黎晝一見是她,愣了一下。
夏夢确認完他渾身上下沒有外傷,又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盯着他們的裴子淩。
裴子淩的情況看起來就慘烈多了,身上還有血跡。
夏夢轉頭問黎晝:“他這樣是你打的?”
黎晝垂眸,眼中閃過一抹心虛:“……嗯。”
夏夢:“為什麽動手?”
黎晝撇開視線:“看他在向特勤演示技術,一時……技癢。”
夏夢:“……”她姑且信了。
她抱臂問:“那現在呢?又是為什麽?”
黎晝想了想:“……精神體特訓?”
夏夢:“誰的精神體?你的嗎?”
夏夢知道裴子淩的精神體是只海豚。
那麽大一只,他的貓準備怎麽打?
話說那只金毛獅子又是哪裏來的?
說着,她扭過頭正要看看她家柔弱可憐又無助的貓師傅此時正躲在哪個角落裏,就見房間裏的雄獅和海豚都已經不見了。
只見她的那只貓師傅在用爪子暴揍地上的小魚幹。
夏夢:“……嗯?”
黎晝:“……嗯。”
見證了夏夢氣勢洶洶逼問S級哨兵全過程,以及雄獅變貓全過程的黑塔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