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第23章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句話。
從小到大, 身邊不少人都這麽說過。
夏夢習以為常地道了聲謝,然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別處吸引了。
霍清汌的這個精神圖景, 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看來歐旭的淨化真的起了作用。
兩人上了岸, 沿着地道再次回到歐旭先前住過的房間裏。
此時這裏距離歐旭已經略有些遠了。
地面上的青草的密度也變得稀疏了不少。
剛從穿衣鏡後面探頭, 夏夢立刻注意到這個房間明顯發生了變化。
整體的格局沒怎麽變化, 但整個房間內的布置變得溫馨日常了不少,多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件。
床上擺着幾個小動物的布偶, 牆上貼着各種戲劇海報, 櫃子上放着獎杯,桌上甚至還放着幾個合照的相框。
确實日常了很多, 看起來很是童心。
夏夢走上前兩步,俯身細看桌上那幾個相框,是各種各樣的大合照, 有演出結束後的演員合照,也有全家福,每一張照片裏都能看到霍清汌的影子。
這裏是霍清汌的房間。
滿是他兒時生活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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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至少目前看起來, 都很正常。
接下來只需要找到霍清汌就可以了!
夏夢振奮了起來, 又重新細細打量了一眼那幾張合照。
合照裏的霍清汌明顯只有十來歲, 年紀很小, 但眉眼間已經能看出後來的影子, 五官輪廓很漂亮精致,沒長開的年紀, 看着甚至還有些雌雄莫辨。
照片裏的霍清汌看着很愛笑。
他的笑容似乎有着某種感染力, 夏夢不自覺地也跟着笑起來:“這小孩兒笑起來還真的蠻可愛的嘛。”
誰能想到有着這麽可愛笑容的孩子,後來心理竟然會發生那麽可怕的扭曲呢?
黎晝抱臂站在她身側, 看了看她,沒說話。
随後兩人又往外走。
開門的時候發現房門被反鎖起來了。
不過還好,這門鎖的型號剛好能從裏面打開。
夏夢将門把往外轉了兩圈,随即就聽到“吧嗒”一聲鎖扣打開的聲響。
兩人到了走廊上。
明顯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歡聲笑語。
夏夢于是循着聲音的方向走去。
走到走廊的盡頭,眼前便豁然開朗。
放眼望去,到處是穿着練功服的小孩子,男女都有,一個個朝氣蓬勃的。
完全沒有了之前死氣沉沉的感覺了。
如此神奇!
歐旭同志的疏導效果立竿見影。
果然不愧是哨向大學高材生!
夏夢拉住一個從身邊跑過的十來歲孩子,端出一張笑臉問道:“你好小朋友,請問你知道霍清汌現在在哪兒嗎?”
卻沒想到,那個小孩子在看清她臉的瞬間,驚訝地瞪大眼:“清汌哥哥!你在說什麽啊!你不就在這兒嗎?”
夏夢哽住了。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又上了某人的身。
之前是樊雪,現在居然是霍清汌。
她默默嘆了一口氣。
怎麽辦?
她居然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她放走那個孩子之後,轉頭跟黎晝對視了一眼。
黎晝朝她偏了偏頭:“那邊有個儀容鏡。”
拐角處,牆上的确貼了一面大鏡子。
夏夢走過去一看,發現還真是。
鏡子裏的霍清汌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還沒完全長開,臉上稚氣未脫,但已經初具将來美男子的獨特藝術氣質——眉眼間盡顯憂郁,眼睛深邃如星空,愈發顯得他魅力十足。
夏夢下意識想摸摸這張老天爺精雕細琢的臉,手都擡到頰畔了,忽然對上了黎晝的視線。
她:“……”
好吧,有人盯着就算了。
她這樣看起來怪變|态的。
她的手趕緊緊急調轉方向,往上擡了擡,盡量自然地捋了捋劉海。
然後轉過頭朝黎晝攤手,她說:“這下好了,霍清汌居然就是我自己。那現在怎麽辦,門在哪兒呢?”
都說門肯定就在精神圖景主人的附近。
她現在人都在這兒了,那門呢?
總不可能她現在随便打開一扇門就能出去了吧?
夏夢說:“既然人已經找到了,咱們回去找歐旭吧?”
她不知道門在哪兒,但歐大高材生一定知道。
想到這裏,夏夢沒耽擱,直接轉頭去找能開鎖的工具,至少得先把歐旭的雙手解放出來。
夏夢撓撓頭,嘀咕着是不是得去找工具箱什麽的。
還沒轉過身,四面八方忽然響起了鈴聲。
有點像是十幾年前那種很常見的上課鈴。
叮鈴鈴地響過。
夏夢腳步一頓,忽然那種身體脫離掌控的感覺再次襲來。
她面上微微一怔,身體不受控制地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
黎晝一直在關注她,她的表情一變,他就察覺到了。
他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臂,想攔下她:“你還好吧?”
結果夏夢的身體裏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比,他根本沒能攔下她分毫。
但他又不敢用力,怕稍一用力,就會傷到她。
——哪怕在這個精神圖景裏,他們都是精神力的具現化,他也不希望她受傷流血。
夏夢此時感覺還好。
這次身體被霍清汌控制,跟上上次被蔣瓊然控制的感覺不太一樣,跟上次被拖進深淵的感覺也不太一樣。
這一次,她甚至感覺到了愉悅。
是的,* 聽到鈴聲的那一刻,她由衷地感覺到了愉悅。
她覺得,這份愉悅感應該就來自于霍清汌。
看來,這個年紀的他還沒有患上雙相?
不,不對,這裏依然是他的精神圖景,就算在接受歐旭的疏導之後,這裏已經變得平和,精神力也不可能讓他出現返老還童的效果,已經患上的雙相也不可能就這麽輕輕松松地消失。
雙相應該還在。
只是,霍清汌應該已經在歐旭的幫助下,從抑郁發作的狀态中走了出來。
現下應該是在發作的間隙。
極樂與極悲的中間地帶。
或許,他能在這個狀态中保持很久。
也或許,他會很快再次進入亢奮的躁狂狀态裏。
夏夢緩緩擡起眼,朝黎晝遞去一個讓他稍安勿躁的堅定眼神。
既然事已至此,她只能憑自己的能力盡量試試了。
實在不行,只能等歐旭來救命了。
她朝黎晝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去找歐旭,拜托了。
雖然她知道他不喜歡向導,可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大概只有歐旭能控制眼下的局面。
黎晝放下手,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确實,那個人是個能跟霍清汌建立起連接的向導,最有可能能解開眼下的僵局。
“我知道了。”他說。
夏夢的身體已經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了,她只來得及朝他遞去一個信任的眼神,随即便與他擦身而過了。
她在鈴聲中,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黎晝的原地望着她漸漸遠去,随即飛快轉過頭,朝他們來時的原路折返。
……
夏夢走在走廊上。
她發現,這裏的布局其實沒怎麽變,依然是之前劇院裏的樣子。
路過幾間練舞教室,很快就到了舞臺後臺。
一個長相與吉莉夫人很像的中年女人,身材很好,大約也是舞者出身。
她正叉着腰大聲說話,語氣嚴肅:“孩子們!晚上就要正式上臺演出了,咱們現在進行最後一遍彩排,一會兒到了臺上一定不能出岔子,注意力集中,動作都給我精準一點,記住了嗎?”
周圍一群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們大聲回應:“記住了!”
随後,中年女人看向夏夢,微微皺眉。
“清汌,開場就是你的獨舞!你怎麽還不去換衣服?”
夏夢感覺到自己飛快挺直了背脊,聽到自己的聲音回答道:“知道了,媽媽,我立刻去!”
夏夢有些驚訝。
原來這個人是霍清汌的母親。
夏夢走進更衣室。
彩排而已,倒也不用換上正式的演出服。
“霍清汌”在練功服外面套上了一層薄紗似的外衫。
這薄衫的設計很巧妙,長度大約到膝蓋,兩只袖子又寬大又蓬松,布料表面有着翠綠色羽毛紋理般的質感與色彩。
夏夢看着穿衣鏡裏的霍清汌。
這身衣服一穿,他看着更顯得神采奕奕。
像一只漂亮鮮活的翠鳥。
彩排開始了。
一開始,便是霍清汌的獨舞。
這是一場群舞表演。
舞蹈的名字叫做《無腳鳥》,講述的是一種名叫極樂的鳥,生來沒有雙腳。
那是傳說中很任性的鳥,為所欲為,縱情歡樂,終生飛行,只肯在死的時候停下來。
音樂聲起的那一剎那,夏夢覺得自己就進入了一種心流狀态。
心流是一種心理學概念,又稱福流,是指人們在做某些事情時表現出的全神貫注、投入忘我的狀态。
這種狀态下,人們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并且在當前事情完成後産生一種充滿能量并且非常滿足的感受。
當下,霍清汌在進入跳舞狀态的時候,夏夢就産生了這種感覺。
有點像是她全神貫注寫研究報告的時候。
于是她在音樂聲中翩然起舞。
腰肢、雙臂、雙腿都旋轉、舞動成極為優美靈動的角度與弧線。
每一個動作,都是對人類肢體的挑戰。
這種感覺很奇妙。
歐旭覺得社死,她卻覺得自己好像體驗了一遍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個全新的,屬于頂尖舞者的人生。
無腳鳥在風中肆意飛向,縱情自由。
它的一生中,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人事物,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它飛過高山,飛過海洋,飛過城市,飛過村莊。
它從年少飛到生命終結,飛向自己的熱烈燦爛如煙花的自由。
夏夢在這一段段的舞蹈中,仿佛也能感受到霍清汌的心境。
他像無腳鳥熱愛飛翔一般的熱愛舞蹈,只有這件事能貫穿他的一生。
可不知怎麽的,每當她做出飛翔的動作,她就會感覺到心髒傳來一絲絲的痛意。
難過的情緒如同針紮般,細細密密地紮在她的心口上。
忘我的狀态下,激昂與悲傷如影随形。
就像無腳鳥這燦爛又短暫的生命。
——什麽時候會死去呢?
——下一秒嗎?
夏夢腦海中又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夏夢沒有那麽痛了。
她稍稍從霍清汌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
就像是個旁觀者。
她能感受到霍清汌內心仍然存在着很多的負面情緒,他依然心存死志。
直覺告訴她,這一舞跳完,可能霍清汌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盡頭。
——不,霍清汌的狀态并沒有變好。
夏夢意識到什麽。
這座劇院裏的變化,并不是在疏導之後開始一點點變好。
它更像是一種短暫的回光返照。
這裏距離歐旭那邊太遠了。
他的青草沒能蔓延到這裏來。
那些沒能被淨化掉的精神黑斑,被驅散到了這裏,聚集在了這裏。
企圖将霍清汌再次扯向深淵。
果不其然,整個劇院開始震顫。
舞臺的地面上逐漸出現裂縫。
天花板上的碎石不斷地掉落下來,如下雨般砸在舞臺的木地板上。
夏夢有些焦急起來。
——她該怎麽辦?
她的目光不斷掃向遠處。
歐旭和黎晝還沒有來。
可這一段舞蹈已經快到來到尾聲。
她必須在這一舞結束前,阻止這裏的一切走向毀滅,阻止霍清汌的自我毀滅。
要不……由她來給霍清汌再疏導一次嗎?
歐旭的話言猶在耳,沒有經過匹配度測試的哨向間不能随意進行疏導。
否則對雙方都很危險。
——可,還有比眼下更危險的情況了嗎?
這個精神圖景快要坍塌了。
到時候,死的不光是她和霍清汌,連歐旭和黎晝都難以幸免于難。
夏夢咬了咬牙。
沒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閉上眼睛,快速回憶了下之前歐旭跟她提及過的關于疏導的只字片語。
——“疏導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常見的難點只有兩個,一是順利打開哨兵的精神屏障,二是讓自己的精神力在對方的精神圖景裏具象化,找到那些負面的精神黑斑,清掃一遍就好了。”
現在,第一點已經不成問題了。
關鍵就是第二點。
如何具現化?
具現成什麽?
霍清汌仍然在起舞着。
一舞快要到尾聲。
夏夢感覺到心髒上的痛楚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
她能感受到他在燃燒自己,來跳這最後一舞。
該怎麽阻止他?
《無腳鳥》的最後,是一大段旋轉。
仿佛這只無腳鳥盤旋着從高空墜落而下,它的生命,即将在它墜及地面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
來不及細想了——
夏夢擡起手,手在虛空中一握。
精神力流轉于她手心的瞬間,很快凝聚成了一束。
還沒等她看清自己的精神力究竟凝聚成了什麽,她已經将這一束蘊含着她全身精神力的光束刺進了自己的胸口——也就是霍清汌的心髒之上。
夏夢感覺到胸口的劇痛突然消失了。
整個空間的震顫也霎時暫停下來了。
音樂聲被暫停,時間也被暫停。
一道無色無形的力量以她為中心,猛然朝四面八方滌蕩開來。
劇院觀衆席的後方,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黎晝帶着歐旭匆匆趕到。
他們卻只來得及看到舞臺正中,夏夢被什麽東西紮穿了心髒,整個身體傾斜着倒下去。
歐旭遠遠看見,驚呼:“夏夢!”
他身旁的人閃身而去,所過之處留下道道殘影,下一秒,黎晝的身形已經出現在了舞臺上。
他擡手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震驚地看着她。
該死!
他不該留她一個人的!
他才離開多久?
十分鐘?
為什麽這麽短的時間,她就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他目光掃過她胸前紮穿她的“兇器”,忽然頓了一下。
這“兇器”怎麽……有點像是精神力?
而且,似乎還是她自己的精神力?
他再次對上她的目光。
只見夏夢的眼神亮晶晶的,擡手指向他們頭頂。
一束并不來自于這個劇院的光線正灑落下來。
她臉上有些蒼白,但更多的是神采飛揚的得意之色。
她咧嘴嘿嘿一笑,大聲說:“快看!我果然找到門了!”
黎晝神色複雜:“……”
為了找門不惜捅自己一刀?
你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