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第9章
所幸審判庭的樓層并不高。
審理樊雪案件的審判庭位于第十六層。
黎晝直接沿着玻璃外牆內側的龍骨跳上來,翻過第十六層的玻璃圍欄,輕巧落地。
恰到好處地正好落在周啓面前。
成功把樓上的人也驚得目瞪口呆。
周啓正在欄杆邊打電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們,下意識道:“你們這是……”
夏夢氣喘籲籲地扶着黎晝的肩膀,從他懷裏下來。
“……沒事,就是、趕時間,所以、采取了點、特殊措施。”
明明跳上來的人是他,她卻一副看起來比他更累的樣子,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還沒站定,她雙腳就忽地一軟,差點軟倒在地。
黎晝動作很快,非常熟練地又撈了她的手臂一把,幫她站穩了。
夏夢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冷汗如雨下,臉色慘白如紙。
周啓疑惑地看了黎晝一眼,一時間有些搞不懂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
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麽認識的?他對她做了什麽慘絕人寰的事啊?!
竟然把小姑娘折騰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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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禮貌的沒有多問,注意力回到夏夢的身上。
他上前一步,扶住夏夢另外一側手臂:“你沒事吧?”
夏夢額上全是冷汗,頭重腳輕,眼冒金星,仿佛有好幾朵煙花同時在眼前炸開。
她此時看周啓都是重影的。
真是離了大譜了。
她平時不是身體倍兒棒嗎?
不就發個燒,怎麽感覺她快燒得人都要傻了。
不行!
她今天是來辦正事的!
樊雪還指望着她來替她沉冤昭雪呢!
她強撐着吐出一句:“我、我沒事,發燒而已,正事、要緊——”
周啓欲言又止。
他怎麽覺得,她這症狀看起來恐怕不僅僅是發熱那麽簡單。
她該不會是……
周啓擔憂道:“小夏,要不你還是先去醫療中心——”
話還沒說完,夏夢已然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徹底暈過去了。
黎晝及時伸手一撈,将她穩穩打橫抱起來。
周啓看向黎晝,詢問道:“她這情況是不是……”
黎晝淡定一點頭:“大概是要覺醒了。醫療中心在哪?”
周啓指指樓下,轉頭吩咐助理:“8樓。你帶他們過去,找向導中心的白主任負責。”
小助理趕緊點頭:“是!”
……
夏夢感覺自己被拖進了夢境的深處。
夢境裏光怪陸離,迷離而混亂。
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拖着她往下掉,無數破碎的畫面裏探出一雙雙黑色的觸手,争先恐後地伸向她,撕扯着她,想将她拉進一個個怪誕的地獄。
她的身體仿佛燃燒着一團火。
從雙腳一路燒到心髒,再沿着主動脈燒向大腦。
夏夢覺得自己的意識都快被燒化了。
直到某一刻,手心裏突然冒出一絲絲的冰爽的涼意。
如同水流,一點點沿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所過之處,澆滅的火,撫平了她體內灼熱的燥意。
不知怎麽的,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王向屹的聲音。
“小夏,不要輕易跨進那個世界。”
“那裏或許比你想象中更危險,更恐怖。”
夏夢驟然睜開眼,猛然深呼吸。
眼前是一片白到晃眼的天花板。
她睜大眼睛聚焦,很快,眼前就探出了一顆腦袋。
是黎晝的臉。
他垂眸看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醒了?能聽到我說話嗎?”
夏夢遲緩地點點頭。
嗓子幹得如同刀割,她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比劃、回應。
她偏頭看了一眼,手上正打着點滴。
輸液瓶裏是淡藍色的不知名液體,她後知後覺地想,她剛才在夢裏感受到的涼爽氣息,大概就來自于它吧。
夏夢疑惑地盯着輸液瓶。
但……這顏色是什麽鬼?
黑塔用的抗生素,顏色都這麽古怪的嗎?
還是說他們特殊人類用的藥物跟咱普通人不一樣?
那她在這兒輸液會不會輸出什麽後遺症啊?
大約是人剛蘇醒,她腦子裏亂七八糟冒出許多不着調的古怪念頭。
她動了動身體,動動手指,動動脖子。
仿佛是在确認自己的身體零件一個個是不是還在原位。
二十多年來她這回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病來如山倒,倒得如此猝不及防。
嘶……
等等。
她是不是忘了什麽要緊事?
她怎麽記得自己再倒下之前,似乎正急着趕去什麽地方來着?
啊!
“不好!庭審!”
夏夢猛然坐起來。
然而身體條件沒跟上腦子的轉速,一坐起來,夏夢立刻就感覺到一陣頭昏眼花,眼前發黑。
黎晝在旁問:“我要不要幫你聯系家裏人?”
夏夢卻顧不上那些了。
她猛地一把抓住黎晝,飛快問道:“樊雪怎麽樣了!?”
黎晝無奈地瞅着她。
剛醒過來就忙着關心別人的事,這人就不知道先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嗎?
“你不先問問自己怎麽了嗎?”
“我怎麽了?”夏夢渾然不在意,“不就是發了個燒嗎?小毛病,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說着她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黎晝沒攔她,他默默地說:“什麽發燒啊,你覺醒了。”
夏夢一時間沒聽懂。
她頓了一下,眼神中冒出一個問號:“什麽?”
覺醒?
什麽東西?
黎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重複:“你,覺醒了。”
夏夢:“……”
她呆住了。
不敢置信地張大嘴。
什麽?
她覺醒了?
覺醒?
那個覺醒?
普通人類變成哨向人類的那個覺醒?
!!!
我去!瓜子都要吓掉了!!
不對,她手裏也沒瓜子啊。
夏夢下意識搖搖頭,她覺得自己還是沒聽懂。
覺醒?覺醒跟她有什麽關系?
不是都說哨向人類的覺醒期普遍是在12歲到18歲之間的青少年時期嗎?
她都24歲了,早就超齡了好不好!
“我該不會還在做夢嗎?盜夢空間嗎?我這是掉進第幾層了?”
夏夢咕哝着,收回下意識在被子上找瓜子的手,飛快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嘶!好疼。”她差點把自己眼淚都掐出來了。
她摸摸被掐疼的大腿肉。
不是做夢。
居然是真的?
怎麽可能啊???
黎晝仿佛看到了她一腦門的問號,擡手将她的病例遞過來。
“聽說你是學醫的,病例你自己能看懂吧?”
夏夢接過病例,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
黑塔似乎跟民政部門也聯了網,對她的個人資料一清二楚。
現病史那一欄寫着:
病人于半小時前未知誘因下出現覺醒反應,伴有高熱、寒戰、氣促、昏厥,經檢測确為向導覺醒反應。向導中心拟以“向導高齡覺醒”收治住院。
夏夢瞳孔地震。
高齡……覺醒……
夏夢:“………………”
萬萬沒想到,她都24歲了,居然還趕上了開往新世界的末班車。
居然還是個向導。
夏夢默默舔了舔上颌。
好吧,往好處想……覺醒成向導也挺好的,至少,這方面老王依舊能教她!
夏夢是個适應力極強的樂觀主義者。
既然都覺醒了,既醒之,則安之。
暈倒前那些難受的症狀逐漸從身體上褪去,夏夢擡手揉了揉後頸,覺得整個人松快了不少,腦子也清醒了些。
這次她不再猶豫,直接伸手一掀被子,同時從床頭櫃拿回手機。
看一眼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不知道樊雪那邊結束了沒有。
她擡手抛了下手機,又利落接住。
思索兩秒,她突然轉頭看向黎晝:“小哥,再幫我個忙呗?”
黎晝聞言挑眉,看她這副樣子,估計是緩過來了,原地複活,又開始各種活蹦亂跳了。
他笑了一下:“我為什麽還得幫你啊?”
夏夢跟着笑道:“反正你都幫我那麽多回了,也不差這一次。”
兩人相視而笑。
黎晝沒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而是說:“昨晚要不是你,我估計得花不少時間才能出來。禮尚往來,應該的。說吧,要我幫你什麽?”
……
庭審即将進入尾聲。
周啓坐在旁聽席的最後一排角落。
以往的庭審,他基本不會來。這次是個例外。
他想看看,那個叫夏夢的女孩子究竟能不能找到其他人都沒能察覺的真相。
當然,現在最令他好奇的另有其事。
他的手覆在手機上,食指在屏幕上無聲輕叩。
半個小時前,向導中心的同事剛給他發了消息。
【老白:這小姑娘是個向導啊,大概率是個A級沒跑了。】
【老白:回頭等小姑娘醒了我再給她做個詳細的檢測。】
【老白:王師哥他這運氣也是絕了啊,收個徒弟居然也跟他一樣是個A級向導。】
高坐審判席正中的審判長起身開始宣讀判決。
周啓的手指又在手機側面輕叩了兩下。
夏夢這個關鍵證人不在,樊雪的罪名就不可能被推翻。
今天的旁聽席上坐滿了人,甚至還有不少記者。
樊雪案在社會上引發了很大的輿論和熱度,人人都在等着大快人心的那一刻到來。
還沒等審判長宣讀完,旁聽席上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發出了叫好聲。
周啓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最前排落座的一對文質彬彬的老夫婦身上。
老婦人雙手捂臉,崩潰垂淚。
她丈夫只能不斷地撫摸妻子後背安撫。
周圍人無人在意他們,甚至還有人朝他們投去鄙夷的目光。
他們是樊雪的父母。
他們本該是備受敬重的學界泰鬥。
一夕之間,卻淪落成了千夫所指的罪惡之源。
仿佛罪惡真能通過血脈傳承。
“……本案現已審理終結。經審理查明,被告人樊雪于2023年7月29日至2024年5月21日先後作案五起,其中實施故意殺人五起,共致四名女性被害人死亡,一人輕傷……“
審判長的聲音平穩而冷靜。
周啓的手機突然無聲地震了一下。
他垂眸看去。
【老白:小姑娘醒了。】
周啓眼睛亮了一下,正要給夏夢撥一個電話過去,白主任的第二條消息也到了。
【老白:她被你們那的哨兵劫走了!服了!!你們這些流氓哨兵怎麽全是一個德性啊!!!】
周啓:“……”
莫名被罵。
幸而周主任皮糙肉厚,刀槍不入,看見了也當沒看見。
于是周啓改去翻黎晝的聯系方式。
審判長起身,開始宣讀判決:“本庭認定,被告人樊雪藐視法律,漠視生命,濫殺無辜,為滿足其私欲暴力致四人死亡,手段殘忍,性質惡劣。經本庭審判委員會讨論,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判決被告人樊雪犯故意殺人罪,判處——”
這時候,一聲響亮的悶響,倏然闖進這個萬衆期待的審判現場。
審判大廳的大門被人從外打開。
衆人愕然轉頭看去。
只見一名還穿着向導中心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年輕女人扶着門,一邊喘着氣,一邊朝審判長揚手大聲道:“不好意思!請等一下!”
坐在離她很近的一個旁聽觀衆聞言皺眉,不客氣道:“你說等一下就等一下?你是誰啊?去去去,這裏不是你這種小丫頭能随便搗亂的地方!”
夏夢并不惱,她的視線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樊雪的臉上。
“我是誰并不重要。”她說着,擡手指向樊雪,聲音擲地有聲,“我是來為她做無罪辯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