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7章
夏夢推開天臺的門往下走。
以探究精神病患的角度和方法去探索樊雪的這個精神圖景,似乎一切都顯得簡單了不少。
如同擋在眼前的迷霧,忽然就散開了。
将所有線索往回倒,倒到她昨天初見樊雪的那一刻。
樊雪表現出的狀态,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連環殺手本人。
一切的證據也都指向她。
唯一的疑點,就是她的那一聲“救我”。
有沒有可能,是雙重人格?
分離性身分障礙,俗稱,多重人格症。
是指一個人同時具有兩種或多種非常不同的人格。
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人格犯下了罪行,另一個人格在向她求救?
昨天那個瞬間,夏夢的确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以前她跟着老師接觸過的精神病患中,也有不少多重人格症患者。
甚至也接觸過幾例多重人格症殺人的案例,以及正常人企圖僞裝成多重人格脫罪的案例。
那麽,樊雪也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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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夢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
一方面,她相信王向屹的能力和專業素養,是不是雙重人格,一般不可能逃脫他的法眼。
另一方面,多重人格的一個重要标志,就是每一個人格都是獨立存在的。
多方研究資料表明,個體內存在的多個人格,彼此之間獨立、自主,并作為完整的自我而存在,每一個人格在一特定時間占統治地位。
簡而言之,就是同一個時間段內,控制身體的普遍只有一個人格。
可當時呢?
很顯然,那個“殺手”樊雪和“求救者”樊雪,是同時出現的。
夏夢記得很清楚,當時樊雪有着“殺手”的眼神,同時,那道聲音卻在呼救。
夏夢還是更傾向于樊雪和那道聲音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并非樊雪的兩個人格。
因為……她能感覺到,那道聲音對樊雪帶着某種恨意。
是那道聲音在将樊雪往懸崖邊推。
感覺思路被捋得越來越清晰了。
夏夢能感覺到,像是一副拼圖,就差最後幾塊碎片了。
她沿着樓梯走到五樓。
黎晝跟在她身後,問道:“我們現在準備去哪?”
夏夢正想說,既然這整棟樓都是樊雪的精神圖景,他們可以四處搜索一下,沒準會有很多的頭緒,正要開口,她忽然頓住了。
她的視線落在對面。
此時他們正站在五樓走廊上。
長長的走廊上,一側是教室,另一側則全是玻璃窗。
此時夏夢的視線正落在窗戶玻璃上。
月光灑落下來,不光映照着她那張“樊雪”的臉,同時也照亮了她身後那個人的容貌。
不是黎晝本人的長相,而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大約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看着很是清秀文靜的臉。
倒影中他的身量都矮了不少,跟樊雪差不多高。
黎晝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擡手去摸自己的臉:“這誰啊?我怎麽變這樣了?”
夏夢頓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好問題。”
她緩緩說:“既然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在這裏,我有一層‘樊雪’的身份,那麽你自然也有。”
黎晝:“那她是誰?”
夏夢垂眸回憶了一下。
她見過這張臉。
昨天周啓給的資料?
不,當時王向屹不希望讓她過多摻和進黑塔的事,所以連資料都沒讓她碰。
那是在哪兒見過的?
在昨天以前,她根本沒有聽說過樊雪的事。
雖然網絡上輿論發酵得沸沸揚揚,可她之前一段時間忙着實驗的事,連跟人閑唠嗑的時間都沒有,也根本沒功夫上網沖浪。
不是在黑塔,那就是——
她驟然想起來。
對了!
睡覺之前!她剛上網惡補過樊雪事件的資料。
王向屹不給她看,她難道還搜不到嗎?
現在網絡上鋪天蓋地全是樊雪的個人信息。
樊雪很有名。
因為長得好看,學習又好,當年剛考進華大的時候,就被同學拍了照片發到網上。
網友們驚為天人,說她是北京這一衆大學校花中學習最好的,同時也是華大這群頂級學霸裏長得最好的。頂級的顏值配上頂級的頭腦,這得進娛樂圈啊——當然這都是玩笑話。
總之,當時樊雪就徹底出了名了。
此後一兩年裏,人人提及校花,第一個必然想到她。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夏夢昨晚不光查過樊雪,還查了另一個人。
蔣瓊然。
樊雪連環殺人案中第五起案件中的被害人。
華大美術學院的大四生。
連環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
這裏是案發現場,兇手既然在,那被害人自然也得在。
被害人……
夏夢口中喃喃這三個字,腦海中似乎有一絲靈光閃過,那團毛線球的線頭,似乎已經近在她眼前了。
假如,樊雪真的不是兇手。
那麽,那個被害人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夏夢:“!”
想到這裏,她倏然轉過頭,朝着樓梯大步而去,越跑越快。
黎晝在後愕然跟上:“我們去哪裏?”
夏夢頭也不回地飛快說:“回去現場!美術教室!”
這棟教學樓并不大。
因為是已經廢棄了的舊樓,格局也算非常的複古,橫平豎直的。
夏夢平時方向感不太行,好在沒花什麽時間就找到了一樓走廊盡頭的美術教室。
整間美術教室差不多已經徹底塌了,裂縫一直蔓延到走廊上。
黎晝上前推了推門,沒推開。
他回頭說:“這門大約已經被堵死了,我們只能按原路回去了。”
也就是爬窗。
夏夢點點頭,直接從走廊窗戶往外翻。
黎晝說等等,“外面碎石碎玻璃很多,我背你過去。”
夏夢大大咧咧地擺擺手,“算了,就一點路,忍忍就到了。”
她并不是個怕疼的人,平時自認也挺扛造的,就這麽一小段路,不到十米,她不至于嬌氣到讓黎晝再背她過去。
而且她聽說過,人進精神圖景都是以精神力的狀态進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但她想,自己此時大概率不是實體。
在這裏受的任何□□上的傷,都不會出現在現實的身體上。
所以,頂多也就是痛覺上得吃點小苦頭而已。
不算事兒。
夏夢直接從窗戶上一躍而下,眼也不眨地快速通過了那段碎玻璃密布的小路,又翻窗爬回了美術教室。
她翻窗的動作格外熟練利落,像是早就刻進了身體本能。
黎晝在她身後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看着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人,挺有意思。
可惜了,居然只是個普通人。
……
美術教室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了。
剛回到這裏,夏夢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再度有些不受控制了。
那循循善誘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來,十分尖利刺耳。
“你還在等什麽?”
“就這麽放過她嗎?”
“她不配活着!她毀了你,她搶走了你的一切,她必須要付出代價!”
“殺了她!殺了她啊!!”
先前夏夢并沒有認真探究過這些話裏的含義。
此時再聽,終于發現了其中的違和感。
它不像是在勸說,更像是在洗腦。
夏夢咽了咽口水。
看來她的猜想沒有錯。
這時候,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緩緩彎下腰,再次撿起了不久之前被黎晝踢開的那支小錘子。
然後,她緩慢地轉過身,對着黎晝擡起手臂。
黎晝靜靜地盯着她。
此時他也意識到夏夢不太對勁了。
黎晝問道:“你還好吧?需要我怎麽幫你?”
他似乎并不擔心自己的危險。
也是,就她那點攻擊力,恐怕他只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抵擋住了。
夏夢眼珠子亂轉。
身體被控制,她無法開口。
剛才她是怎麽解除控制的來着?
哦,對,好像是被黎晝摔了一把,那股力量就自動消失了。
手臂高高地揚起來,眼看要朝黎晝砸下去了,這時候,黎晝擡起手,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她的手腕被他一抓,難進分毫。
同一時間,夏夢感覺到控制身體的力量倏地散去了。
夏夢倉促間搶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她扭頭朝虛空揚聲喝道:“要付出代價的是你!蔣瓊然!”
她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間裏。
那道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黎晝驚訝地看着夏夢:“你說什麽?”
夏夢頭也沒回,視線飛快掃過這間教室的每一處細節。
門肯定就在這裏!
她開口解釋道:“我之前理解錯了,這裏并不是樊雪的精神圖景,是蔣瓊然的。美術教室,樊雪一個法律系學生,跟美術八竿子打不着,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精神圖景?這裏只可能是蔣瓊然的。”
她繼續說:“我在書上看過,想要進入一個人的精神圖景,必須要接觸到那個人的精神力。我沒有接觸過蔣瓊然,你也沒有,我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們都共同接觸過樊雪——我在問詢室的時候沾染到的,然後當時在大廳,你我也間接接觸了。”
黎晝抓住其中相悖的點。
“既然如此,我們又怎麽可能進得了那個蔣什麽的精神圖景?”
夏夢回過頭,說:“所以,這裏應該是個假的精神圖景。”
黎晝微微睜大眼:“什麽?”
夏夢篤定地看着他,解釋道:“這裏,全是假的。樊雪不是兇手,蔣瓊然不是被害人。這裏是蔣瓊然制造出來的假相,是一個想讓樊雪相信,想讓其他人相信的謊言。”
她一句一頓地說:“真正的兇手,應該是蔣瓊然。”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的震顫突然停了下來。
遠處破空響起一聲遙遠的憤怒的尖叫。
是蔣瓊然的聲音。
夏夢擡起眼。
門,找到了。
下一秒,整個地板驟然徹底坍塌,地板片片粉碎。
兩人腳底下一空,失重的瞬間,滑向了腳下黑暗的深淵。
……
兩人掉進了一個明亮的地方。
遠處鐘聲悠悠。
清風拂過林蔭道。
黎晝環顧四周,沒認出這是哪:“這是……校園?”
“是青華大學校園。”夏夢拍拍屁股站起來,“也是樊雪的精神圖景。”
黎晝轉過頭。
她的語氣聽起來,比他這個哨兵還篤定。
夏夢解釋道:“樊雪的父母都是華大教授,她從小在這裏長大,讓她選一個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是我我也選這裏。”
夏夢打了個響指,說:“走吧,咱們去找樊雪問清楚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