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第5章
所以……她這是夢到樊雪了?
不對,準确來說,應該是夢到她變成樊雪了?
這是什麽奇怪的夢?
夏夢一腦門問號。
但這一下,倒是令她想起來了點什麽——
這個雜物間有點眼熟,有點像之前王向屹在為樊雪做司法精神鑒定的時候,樊雪口中描述的其中一個犯罪現場——在華大某一處美術教室裏,被害人是一個美術學院的大四女生。
那也是樊雪的最後一次作案。
萬幸的是,當時那個被害人最終活了下來。
也正是被害人提供的線索,終于幫助警方抓住了她。
怎麽回事?
所以現在她是在夢中重新複盤了一遍那個犯罪現場嗎?
夏夢來了點興致。
還真別說,這個夢做得挺巧。
她身臨其境地體驗一遍樊雪的視角,沒準能為明天的訪談找到更多的突破口。
只是她從前做夢很少能記得住夢境的內容,但願明早醒過來,她還能記住其中重要的細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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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夢放松下來,正準備轉頭觀察觀察四周,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空靈的聲音。
“你還在等什麽?”
“她搶走了他對你的愛!她令你那麽痛苦!”
“她明知道他已經有愛人卻還糾纏不休,她就是個賤人!”
“不要猶豫了,殺了她!制裁她!讓她付出代價!讓她也體會你所受的痛苦!”
“只要沒有了她,你愛的人就能回到你身邊!你曾經擁有的一切都還能屬于你!”
那是一道年輕女人的聲音。
語氣中帶着諄諄誘導,似乎滿是關切,仿佛全心全意的在為樊雪考慮。
夏夢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根本沒有人。
那道聲音就像是憑空出現在她耳邊一樣。
這是什麽?
樊雪的心聲嗎?
但這聲音聽起來并不像是樊雪的聲音。
樊雪的聲線更清冷更溫潤。
而現在這道聲音,乍一聽很溫柔,卻有幾分尖利,夏夢覺得有點紮耳朵。
她想擡手去揉揉發癢的耳骨,這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了。
手擡不起來。
身體在原地僵立了一會兒之後,像是身體聽懂了那道聲音的話,緩緩轉過身,朝着美術教室的另一頭一步步走過去。
美術教室呈L字型,轉過拐角能看到,房間的盡頭是三扇排成拱形的窗戶。
月光下的夜色從三面窗外透進來,顯得教室內光線亮堂了不少。
夏夢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坐在月光下的那道身影。
……說坐不太準确。
應該說是那人雙臂大開,雙手手腕被綁在了窗臺邊的欄杆上。
欄杆高度不高,因此,那人只能坐在地上,一雙長腿只能半曲半伸着。
以身材輪廓判斷,應該是個男人。
他套着寬松的白衣白褲,上衣敞開着,露出肌理漂亮、溝壑分明的胸腹,看上去,畫面有點像是耶稣受難像。
那人低垂着腦袋,略長的發絲垂落下來,夏夢看不清他的臉。
于是她走向他——
當然,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她的這副“樊雪”的身體正在走向他。
耳邊的聲音依然在呢喃着,催促着——
“快動手!殺掉她!”
“這個地方已經廢棄多年,沒人會發現的!”
“今晚之後,她就會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是她的報應!”
“她奪走的那些原本屬于你的一切,都會重新回到你身邊!”
“動手啊——!”
最後那三個字,甚至隐隐透出了一絲瘋狂。
這一刻,夏夢終于從這道聲音中聽出了幾分熟悉感。
這熟悉的瘋狂,跟當時問詢室裏的樊雪很像。
夏夢沒來得及細細思索這其中的古怪之處,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容她再多想了。
她的身體從旁拎起了一把小錘子——這應該是雕塑用的工具。
拎起來的時候,勾落旁邊其他工具,接連砸在地上,發出一長串金屬撞擊的脆響。
這聲響似乎終于驚動了垂着腦袋的那個人。
他腦袋稍稍動了一小下。
夏夢想發出聲音叫醒他。
這個夢境太詭異了。
要是真這麽任由它發展下去,她搞不好得在這個夢裏也變成一個殺人犯。
不幸中的萬幸是,做夢殺人并不犯法。
不然,過去幾年她那些跟老王“相愛相殺”的日子裏,她就得因為在夢裏欺師滅祖,遲早将牢底坐穿。
此時夏夢張不開嘴,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
赤腳踩在地板上,近乎無聲無息。
那個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依然一動不動地垂着腦袋。
恍惚間夏夢甚至覺得,剛才他動的那一小下應該只是她的錯覺。
或許是窗戶縫隙間吹進來的風撩動了他的劉海。
越來越近了。
直到夏夢走到距離那人身前半米處。
握着小錘子的手掄着錘子高高地擡了起來,蓄勢待發地瞄準了那人的頭頂。
那惡魔低語般的聲音還在繼續着:
“砸下去!”
“砸下去!一切災難和噩夢都可以結束了!”
“砸下去!你就可以拿回屬于你的一切!”
“屬于你的榮譽,你的幸福,你的掌聲歡呼,你的一切的一切,就都會回到你身邊!”
夏夢下意識想閉上眼。
可眼皮也完全不受她自己的控制,緊緊盯着眼前的人。
太糟糕了。
就算只是夢境。
這一錘子下去,恐怕也會令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手染鮮血。
這個夢太真實了。
真實得,甚至很難用“夢境”來形容。
那道聲音愈發尖利。
“快!砸下去——!”
手臂高高擡起,然後快速地朝那人的腦袋揮去。
正當夏夢以為自己即将被迫親眼見證血腥一幕的瞬間,昏迷的那人卻突然動了。
那人幾乎是飛彈而起,雙手的束縛根本困不住他。
他擡腿挺身,長腿瞬間精準地踢掉了她手中的作案工具。
下一秒,夏夢感覺到手臂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拽。
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整個人天旋地轉,被這人撸倒在地上。
夏夢被摔得眼前一陣金星直冒。
意識回籠的瞬間,她脖頸間被人重重壓住,身體也被對方牢牢扣住,那人的呼吸輕輕呼在她臉上。
“你是誰?”
清朗的聲音,低沉而警惕的語調。
夏夢隐約覺得哪裏聽過。
她詫異地擡眸。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照亮了他們兩人。
夏夢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也看到自己的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他這張臉。
不久之前,她剛見過一次。
那次火光映着他,将他映照烘托得宛若古希臘神話裏的太陽神阿波羅。
如今身處月光下,愈發顯得他的臉龐輪廓深邃精致。
這麽近距離的對視下,夏夢發現他那一雙深灰色的眼睛漂亮得過分。
怎麽還夢到他了?
夏夢對這個夢境的邏輯已經絕望了。
別說預習了,這夢怕是想帶着她的邏輯一起自挂東南枝。
只見他注視着她,然後緩緩挑起了眉峰,意外地問道:“怎麽是你?”
很顯然,夢裏的他也認出她來了。
夏夢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壓制力道一松,他松開她,剛要起身,她卻鬼使神差地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是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居然已經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她下意識抓住他,然後略微仰頭湊近他的臉。
她睜大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眼睛裏自己的倒影。
她剛才沒看錯。
居然真是她自己的臉。
不對啊!
剛才她在玻璃上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頂着樊雪的臉嗎?
他身體僵了僵,像是不太适應跟女生靠太近。
他任由她盯着自己,有些拘謹無措地眨眨眼,小聲問道:“你在看什麽?”
夏夢沒注意到他的局促。
她有些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臉:“在看自己長什麽樣。”
這臉部輪廓,是她自己的臉沒錯。
她又垂眸細打量自己的手,确實也是她自己的手。
男人聞言露出比她更茫然的表情。
随後他站直身體,傾身彎腰伸手去拉她。
他朝她笑了笑:“今天下午走得太匆忙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黎晝,黎明的黎,白晝的晝。你呢?”
黎明,白晝。
連名字都充滿了光明。
人如其名。
夏夢也不跟他客氣,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借力站起來。
夏夢:“我叫夏夢。”
黎晝歪了下頭:“《仲夏夜之夢》的那個夏夢?”
夏夢笑了笑:“是。”
黎晝也跟着笑起來:“很好聽。”
夏夢:“謝謝。”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
就像是地震了一樣。
整個美術教室裏各種小物件霎時乒鈴乓啷滾了一地。
夏夢一時不察,下意識伸手抓住了距離最近的支撐點——黎晝的手臂。
黎晝擡起頭,環顧四周,疑惑地咕哝:“怎麽進到精神圖景裏來了?”
夏夢聞言,詫異地擡頭,差點打了磕巴:“精……這裏是精神圖景!?”
她不是在做夢嗎!?
他不是她夢見的人嗎??
這些都是真的?
哈???
黎晝篤定地點點頭:“不會錯的。”
這裏鋪天蓋地全是精神力的氣息。
他低頭問道:“這裏是你的精神圖景嗎?”
夏夢飛快搖頭:“不是,我不是特殊人類。”
黎晝愣住了。
他:“你不是?那你今天怎麽在黑塔?”
在他印象中,黑塔不是從來不讓普通人類靠近的嗎?
夏夢:“說來話長,跟着老師去辦點事而已。”
“可是……”黎晝低頭嗅了嗅,疑惑地說,“有點奇怪,我下午明明在你身上聞到了哨兵精神力的味道。”
很微弱的氣息。
因此他一開始還誤以為她是個低等級的哨兵。
“精神力的味道?”夏夢下意識也擡手聞了聞自己的手腕,但很顯然,她什麽都聞不到。
夏夢倒是沒把這當回事。
哨兵的精神力……或許是因為她接觸過其他哨兵吧。
周啓不就是個哨兵?
而且黑塔裏來來往往那麽多哨兵,沾上誰的氣息都不奇怪。
黎晝偏頭看她,眼睛裏充滿好奇,“但我現在,能聞到你身上更多的是向導的氣息。很好聞。”
夏夢:“?”
向導的氣息?
啊……她身邊的向導,不就是老王嗎?
她眨眨眼。
短暫的零點幾秒裏,她腦海中“唰唰唰”掃過無數她以前看過的各種哨向相關的雜書。
書裏好像寫過,哨兵們經常容易陷入暴躁情緒和負面狀态,因此需要向導用精神力來疏導和淨化* 。
哨兵和向導之間通常是配對關系。
一名哨兵如果對一名向導的精神力并不排斥,甚至感到舒适、親切、喜歡、被吸引等等,那麽大概率他們之間的匹配率很高,非常适合成為結合哨向。甚至還有可能就是彼此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而哨向間的結合分為精神結合和肉|體結合。
因此配對的哨向之間,極有可能發展成為情侶關系。
想到這裏,夏夢看向黎晝的目光不禁帶上了幾絲同情。
這人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該不會是老王吧!?
……真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該同情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