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 第1章
《哨兵為何如此有病》
文/桃花安
別靠近我,別注視我,別對我好奇。
你不知道你在凝視深淵。——改自穆戈《瘋人說》
* * *
“你們這是綁架!”
通體漆黑的防彈級專車內,夏夢與導師王向屹面對面有些局促地坐着。
車裏其實很寬敞,氣氛卻有點凝固。
因為此時他們師徒倆的左右身側,各坐了兩名身材魁梧的黑西裝墨鏡男,跟四座小山似的把他們困在座椅中間。
這些人從頭到尾一言未發,板着棺材臉、高冷地維持着綁架的恐怖氛圍,很有職業道德。
夏夢聽着師父罵罵咧咧地抱怨着。
而她作為一個倒黴被捎帶上的炮灰,只能繼續保持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人設。
誰能想得到,人生如此峰回路轉。
上午她跟着導師剛參加完一場精神醫學相關的論壇會議,倆人前腳才剛跨出會議中心的大門,後腳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醒來就到了這輛高速移動的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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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要駛向哪裏。
也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麽。
或許,他們是想綁了她師父,讓師母提巨款來贖人?
不對啊。
憑她師父那兩袖清風的做派,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腰纏萬貫的。
打劫打到她師父頭上,這些人是眼神不好,還是業務不熟練?
或許他們是看中了她師父的業務能力,想借他的本事幹點什麽違法勾當?
這倒是挺有可能。
她師父好歹也算是心理學界大拿,首都這邊的精神醫學領域的領航人物。
……只是不知道究竟想讓他做點什麽。
讓他給什麽大人物催眠,以套取國家機密?
還是給什麽頂級富豪洗腦,來獲取財富密碼?
啊,想想就令她激動!
她即将要親眼見證好萊塢大片級的精彩大場面了!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也許是被王向屹吵得實在受不了了,其中一人冷酷地吐出一句。
聞言,王向屹冷笑了一聲。
夏夢瞥瞥師父,心想自己是不是該提醒一下他老人家:
這幾個人兩側西裝腋下鼓鼓囊囊,大概率都配了槍,他一介文弱書生徒手跟他們硬剛,怕是要吃虧。
王向屹朝他們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不就是黑塔嗎?黑塔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黑塔?
夏夢擡起視線。
黑塔,這兩個字似乎從來只存在于街頭巷尾的傳聞中。
傳說人類社會裏存在着一類稀有的特殊人種,他們被稱作是哨兵和向導。
哨向人類因染色體變異而出現了覺醒的能力。
覺醒期通常在十二歲到十八歲之間。
在覺醒期之前,他們與普通人類基本沒有區別。
覺醒之後,他們體內的部分基因編碼會産生異變重組。
覺醒為哨兵的人會逐漸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五感,以及發達強健的身體素質;
而覺醒為向導的人則會誕生出強大而穩定的精神力,以安撫哨兵們因為強烈的感官刺激而産生的暴躁情緒和負面狀态。
王向屹口中的“黑塔”就是負責管理哨兵和向導的特殊機構。
黑塔平時極少出現在官方新聞亦或是社會八卦裏,因此普通人對黑塔的了解少之又少,充滿了神秘感。
墨鏡男一板一眼道:“涉及黑塔機密,請你們配合。”
這麽說,算是承認了他們的來歷。
也成功将王向屹的罵罵咧咧堵了回去。
真的是黑塔。
夏夢遺憾地嘆了口氣。
原來沒有什麽國家機密,也不是什麽財富密碼。可惜了。
掌管所有哨向人類的黑塔,找上他們這兩個普通人,能幹什麽?想幹什麽?
真有大事也輪不到找他們。
她調整了下坐姿,換了個舒服松弛的姿勢。
然後從懷裏摸出抱了一路的保溫杯。
杯蓋一旋,“嘭”的一聲空氣脆響,随即清新的茶香伴着熱氣騰騰地冒了出來。
車內幾人頓時看了過來。
夏夢旁若無人地倒轉杯蓋倒了杯茶,先是自己喝了一口,随即才想起什麽來,擡眸朝王向屹笑嘻嘻問道:“師父,喝茶嗎?”
王向屹:“…………喝。”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尋常人被綁架了,還是被“那個黑塔”綁架了,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
王向屹有些悵然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是心大還是膽肥。
他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大約是上輩子忘了積德,這輩子才攤上夏夢這麽個冤種徒弟。
別人家的徒弟,勤奮好學,孜孜不倦,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驢多;
他家這位,自由散漫,嬉皮笑臉,上課永遠左耳進右耳出,考試永遠低空飛過,幹活永遠抓不到人。
熱茶入喉,溫熱醇厚的茶香沿着喉嚨順下去,将王向屹的不悅也撫平了七八分。
車子平穩地行駛着,絲毫不受幹擾,沒一會兒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流暢停下後,車門向外自動打開。
外頭微涼的風灌進來,瞬間沖散了車內凝重滞澀的空氣。
夏夢起身下車,擡頭向前看去。
入眼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黑色巨塔。
方尖塔塔身呈四方柱形,上窄下寬的線條筆直延伸向天空,頂端倏地收攏成尖頂,特殊材質的牆面吸收了所有的外部光線,令這座黑塔看起來就像是一柄靜默的指向蒼穹的黑色巨劍。
這裏大約是首都郊區,周圍沒有什麽其他建築。
黑塔就這麽孤零零地立在這裏,就像是一柄豎在荒原上的巨劍,封印着腳下的大地。
黑塔的大門前,已經有人等候在那裏了。
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上穿着與墨鏡男人相似的西裝,更類似于某種制服,左胸口佩戴着一枚銀黑色的劍型徽章,跟西裝男們胸口的一模一樣。
先前夏夢一直不明白那徽章代表什麽,此時親眼看到黑塔才明白,徽章上的黑劍其實就是黑塔。
而王向屹顯然是知道的。
他甚至還認識那個中年人。
在那個人迎上來之前,王向屹已經率先沒好氣地開炮了:“你丫是土匪頭子嗎?事先預約一下我又不會拒絕,偏要搞綁架那一套幹什麽?”
中年人看起來氣質平和,溫文爾雅。
他微笑着接下了王向屹的抱怨,溫和回答道:“王院長這麽忙,想等你抽出時間,恐怕得等到一周後了。事情緊急,來不及跟你預約了。沒辦法只能用點特殊手段插個隊。”
王向屹哼了兩聲,低聲咕哝了一句:“周扒皮!”
他的音量很低,幾乎是含在嘴裏罵的。
理論上只有跟在他側後方的夏夢才聽得到,她聞聲擡眸,只見那人坦然一笑,笑納了這個嘲諷十足的綽號。
夏夢眨了下眼。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他居然也能聽得這麽清楚。
他是哨兵吧?
原來這就是哨兵。
中年男人走到近前來,朝王向屹笑笑,又看向夏夢,向她謙和地一點頭:“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周,叫周啓。”
難怪老王管他叫周扒皮。
夏夢笑了一下,脆聲回道:“您好,我叫夏夢。是王老的學生。”
周啓又笑了:“我知道。”
說罷,他朝王向屹彬彬有禮一擡手:“路上再詳細解釋,請跟我來。”
夏夢跟在王向屹身後往黑塔大門走去。
走出兩步,她下意識地朝身後看了一眼。
“綁架”他們過來的四個墨鏡男和那輛車,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消失了,來無影去無蹤。
跨過黑塔的黑色玻璃大門,大樓內涼氣撲面而來。
空氣裏像是自帶某種使人心神鎮靜的成分。
夏夢擡眸看去,發現黑塔內部竟然跟尋常國家機構的辦事大廳沒什麽太大區別。
氣派的前臺背景牆越有三層樓高,牆上鋪着昂貴的漢白玉磚,上面并排懸着巨大的國徽和黑塔的标志,下方則寫着機構全名:國際特殊人類與異能管理防控組織(北京分部)。
這裏就是傳說中的黑塔。
隐在臺面下的所謂“有關部門”。
周啓帶着他們穿過黑塔大廳,進入電梯。
通體透明的電梯沿着既定的軌道一路上升,夏夢偏頭,好奇的視線穿過透明牆壁,落在遠處塔身內側的玻璃上,黑色的特殊玻璃筆直連通向上百層的高處,光滑的表面上如銀河般流轉着一行銀白色的文字:
歡迎加入黑塔的世界,未來屬于你們!
這話大約是寫給那些剛剛覺醒成哨兵或是向導的人看的。
仿佛預示着,這座塔裏,藏着一個嶄新的與外面全然不同的遼闊世界。
周啓這時候終于開口:“其實今天突然請你們過來——”
王向屹此時冷笑反問一句:“請?這麽客氣?”
周啓假裝沒有聽到他的陰陽怪氣,繼續往下說:“……是因為有一樁案子需要盡快結案。”
“是一樁連環殺人案,案子一開始由公安部門負責,嫌疑人落網後,警方确認身份發現她是個哨兵,于是就連人帶案子一并移交到了黑塔。”
王向屹問道:“你們黑塔的工作找我幹什麽?”
問到重點了。
周啓娓娓道來:“你應該知道黑塔刑偵部門的辦案流程,在偵查搜證階段結束移交審判庭前,黑塔需要對嫌疑人進行一次司法精神鑒定。”
王向屹沒好氣:“司法鑒定?那找你們的人做呗!綁我來幹什麽?你們黑塔沒人嗎?”
周啓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和為難,甚至還有些欲言又止。
這些表情轉瞬即逝,藏得極快。
他好脾氣地解釋道:“一般來說我們黑塔內部,都是找向導中心的精神科幫忙出具精神鑒定報告,可是最近……向導中心非常忙碌,那邊的同事抽不出空來。而哨向的司法精神鑒定,一般的精神科醫生做不了,也沒有那個資質,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将你從百忙之中強行請到了這邊。實在對不住了。”
電梯內沉默下來。
夏夢擡頭,看着自家師父白眼如刀,一刀刀往周啓臉上飛。
她仿佛能聽到這個暴躁的小老頭又開始無聲地罵罵咧咧。
罵歸罵,王向屹最終還是點頭了。
畢竟來都來了,而且于情于理,他也的确得給黑塔這個面子。
王向屹:“但我有一個條件。”
周啓:“請講。”
暴躁小老頭面無表情橫他一眼:“下次給我走正規渠道預約!別搞綁架這一套!”
周啓松了口氣,微笑:“當然。”
……
電梯在第52樓停了下來。
電梯門朝一側滑開。
入眼是遠處前臺牆上碩大的“刑偵中心”四個大字。
這裏是黑塔內部的刑偵部門,約等于公安部門的刑偵大隊。
一踏進這裏,夏夢立刻就感受到了這裏忙碌而緊繃的氣氛。
大廳裏來往的工作人員不少,放眼望去一個個身形高壯結實,步履矯健生風,約莫都是哨兵。
來往匆匆的人經過他們,紛紛朝周啓點頭行禮。
“周主任!”
“主任好!”
周啓是這個刑偵中心的負責人之一。
他含笑點頭回應,腳步未停,領着王向屹和夏夢拐到了一條走廊上。經過幾道門,終于在其中一道标着“7號問詢室”的門外停了下來。
開門進去,裏面是監控室,房間不大,擺了一些監控設備。
房間的一面牆是雙面玻璃,玻璃另一側才是真正的問詢室現場。
已經有人坐在裏面了。
那個人,就是今天司法精神鑒定的對象。
夏夢的視線越過那層厚重的玻璃,落在那人身上。
那是個看起來氣質很冷豔的少女。
年紀應該不大,但她身上有種超出年齡的深沉,不施粉黛但五官精致明豔。
那雙眼睛大而深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放在桌上被铐住的雙手,纖長的指甲豔紅如血。
她美麗的臉上并沒有一絲一毫忏悔或是畏懼,甚至流露着一種志得意滿的瘋狂。
看起來像是一朵帶刺染血的紅玫瑰,迷人又危險。
周啓的聲音同時在夏夢耳邊響起:“樊雪,女,19歲,覺醒不到一年的D級哨兵。”
“從一年前開始,北京各地區陸陸續續出現了四五起作案手法相似的兇殺案,警方完成了前期全部的偵查搜證,對比了她的供詞和人證物證,基本可以認定她就是兇手。”
王向屹:“供詞?她已經認罪了?”
周啓:“是的。”
也就是說,這個司法精神鑒定,其實就是走個過場。
只要實事求是地診斷鑒定這人的精神狀态是否與當前呈現的所有證據鏈相吻合就行。
司法精神鑒定相當于是個佐證。
沒什麽難度。
“可以。”
王向屹點點頭,接過周啓遞過來的嫌犯資料,從上到下細細掃了一眼,心裏大致有數了。
他反手将資料遞給夏夢。
夏夢卻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
她此時正直勾勾地盯着那個少女。
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突如其來地湧向了她。
像是一團薄薄的霧氣缥缈而來,鋪天蓋地瞬間将她吞沒。
迷霧之中,一道滿含恐懼的聲音直抵她的腦海。
王向屹:“小夏?”
夏夢驟然回神。
她眨眨眼,擡手指向那個少女,疑惑問道:“你們聽到她剛才說的話了嗎?”
王向屹:“什麽?”
周啓茫然:“剛才有聲音嗎?”
連哨兵那樣的耳力都沒聽到嗎?
可她明明聽到了——
夏夢遲疑地說:“我聽到她在說——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