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分肉 家中老大
第90章 分肉 家中老大
一個白發老婦人坐在炭盆邊上翻看着賬本,人老了,她的眼睛也一年不如一年,這種大雪天,屋裏光線暗淡,桌上擺着三盞油燈照明,她才勉強能看清賬本上的文字。
“姑母,我給你念吧。”陵長說。
“你好好歇着吧,少費心,我擔心你累死在我前頭。”胡阿嬷頭也不擡地說,“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小媳婦想的明白。”
陵長讪笑兩聲,他不吭聲了。
吃飯的時候,外面太鬧騰,他一心留意搶食的陵戶去了,壓根沒注意家裏的狗叫沒叫,等他回屋歇着的時候才發現家裏多了個人,他姑母坐在屋裏烤火。
年嬸子坐在一旁笑一聲。
胡阿嬷對着火光翻看完今年的賬本,問:“今年冬天的俸祿沒發下來?”
“沒有,我本以為十月份要送來的,一直沒人來。”陵長說,“可能要明年開春了一起送過來吧。”
“其他陵裏的俸祿送上來了嗎?”胡阿嬷又問。
“沒有吧,要送不都送了?偏偏少我們一個陵?”陵長覺得她問得奇怪,他正色道:“姑母,你是聽到什麽消息了?”
“你真是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你操心的你一個勁瞎琢磨。”胡阿嬷又訓他一頓,她掃侄媳婦一眼,說:“陶椿在山外惹的事你們瞞着我,怎麽?怕我罰她?這又是你的主意吧?不叫他告訴我。”
年嬸子笑不出來了,她低垂着眼不作聲。
“那是山外的人誣告陶椿,姑母,你沒見過她,陶椿不是那種人。”陵長忍不住辯駁,“您的意思是太常寺因着侯府的賬房狀告陶椿的事為難我們公主陵的陵戶?”
“他們今年不給我們送俸祿,明年肯定是要送來的,不給俸祿,我們不讓他們接走我們山裏的孩子。”年嬸子開口,“年末的俸祿沒發,陵裏也沒人問,這不是啥大事,太常寺也為難不了我們。跟這個事相比,留下陶椿還是很劃算的。”
胡阿嬷想了想,說:“尋個日子你領她去我那兒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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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些日子她應該會主動上門,她要用狐貍皮做件狐裘,不曉得該咋動手,想請教您。”年嬸子說。
胡阿嬷點了點頭。
“姑母,太常寺真因為陶椿的事不給我們發俸祿?”陵長追問。
“我猜的。”胡阿嬷沒說實話,不然她這個侄子要去找山陵使讨說法,到時候讓人看笑話。這事就像年芙蕖說的,太常寺今年不給公主陵的陵戶發俸祿,明年必補上,沒人敢貪。
放下賬本,胡阿嬷起身說:“送我回去。”
年嬸子去送,她讓老頭子在家待着,別出去吹風了。
外面天昏了,院外棚子裏剁肉的聲音聽得人牙酸,年嬸子看見邬老三在扒雪,她指着說:“姑母,他就是陶椿的男人,保不準你還認識,怕鬼的那個小子。”
胡阿嬷有印象。
年嬸子喊來她大兒子,讓他把他姑奶奶送回去。
年嬸子看了看天色,她過去主持分肉,一天宰殺了十八頭豬和二十一只羊,刨除晌午吃的,其他的先分給十七家陵戶,每家一頭豬一只羊,沒分到的人家明天再接着分。
陶椿是年嬸子的心頭好,邬家頭一個分到肉,邬常安和邬常順去選兩筐肉,豬內髒也選一筐,再提走一只羊,兄弟倆挑起筐就往回走。
兄弟倆一路走一路歇,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看不清了。
陶椿和姜紅玉在家做好了飯,晌午吃的太飽,晚上就煮了半鍋稀米粥,稀得能當水喝。
邬常安和邬常順喝兩碗粥解解渴,沒有多歇,連夜着手腌肉。
陶椿和姜紅玉端兩個盆出去,二人把豬板油擇出來,再把豬肥肉割下來,用熱水洗一洗,豬板油和豬肥肉都切成小塊兒,倒鍋裏加水煮。
“鹽罐子給我遞出來。”邬常安站門口說,“我跟大哥商量着把豬腿和排骨還有肋條肉抹鹽挂起來熏,留四五十斤豬肉埋雪缸裏過冬吃。”
“豬頭呢?”陶椿問。
“趁大哥大嫂還在家,明天炖吃了。”
“你們不膩啊?今天吃肉沒吃夠?”陶椿問,“我吃不進去了,尤其是待會兒還要熬豬油,更膩得我沒胃口。這樣吧,天冷,豬頭也壞不了,抹鹽挂梁上熏着,明年大哥大嫂帶小核桃回來,我們把豬頭炖了。”
“也行。”邬常安沒意見,“我今天吃肉還真吃膩了,差點給我撐吐了。”
“我也是。”邬常順哈哈笑,“就沒這麽痛快地吃過肉。”
陶椿心想你們的吃相都把陵長吓到了,肯定痛快。她去邬常安之前睡的屋拿出小泥爐和小缽,端到竈房燒兩塊兒炭加熱骨膠。她把豬頭提進來,擦幹水分後,用毛筆沾骨膠刷在豬頭上,豬頭上的毛沒刮幹淨,毛茬摸着紮手。
姜紅玉看她兩眼,問:“弟妹,你這是……”
“我看看骨膠能不能脫毛,要是可以,等閑下來了,我再熬一鍋骨膠用來脫鳥毛,之前的鹵鳥挺好吃吧?”
姜紅玉點頭,“就是肉少,毛也難拔。”
陶椿等豬
耳上的骨膠幹了,她沿着邊剝出來一個縫,骨膠幹了硬巴巴的,一扯能把一整張扯下來,“欻”的一聲,陶椿頭皮一麻,這聲響聽着太痛快了。
姜紅玉移一個油盞蹲過去,說:“快看看,豬毛拔幹淨了嗎?”
陶椿摸一下豬耳朵,比邬常安身上的皮還光溜,毛茬都拔下來了。
“這倒是個好法子,我以前咋就沒想到?還是你腦袋瓜子靈光。”姜紅玉不得不佩服。
“我也是今天才想到。”陶椿說,她把缽底剩下的骨膠都塗豬頭上,再把撕下來的幹巴骨膠掰碎丢缽裏再加熱。
姜紅玉用豬板油熬出一大罐油,又接着熬豬肥油,她坐竈前燒着火,看陶椿抱着豬頭剝骨膠。
豬頭上的毛茬弄幹淨了,陶椿拿刀在豬頭上劃出一道道口子,再用昨晚炒的椒鹽拌上水抹上去。
“豬舌要切下來,這東西容易壞,不能熏。”姜紅玉說。
陶椿照做,說:“明天就炒吃了,還有豬內髒,趕在你跟我大哥走之前,我們都給炖吃了。”
“你跟老三在家慢慢吃,我跟你哥少吃兩頓不會吃虧,我們自家人還分啥吃虧沾光。”姜紅玉不計較這個。
陶椿應一聲,但沒改變主意。
第二鍋豬油熬好,第一鍋豬油已經凝固了,今年的豬肥,熬出來的油白花花的,比往年的都要細膩。
陶椿把豬頭也腌好了,她提出去遞給邬常安,見他們兄弟倆也弄得差不多了,就準備燒洗澡水。
邬常安和邬常順身上又髒又臭,明天還要去殺豬宰羊,兄弟倆不急着洗澡換衣裳,但不洗澡上不了床,他倆只能在邬常安之前睡覺的屋裏睡一夜。
隔天吃了早飯,邬家兄弟倆又冒雪出門了,陶椿和姜紅玉在家煮雪水把昨兒換下來的衣裳都洗幹淨挂出去,餘下的時間就在外面獵鳥練箭。
這天,邬家兄弟倆又忙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挑回來一筐豬肉、兩筐牛油、三十七斤牛肉和一張黑羊皮。
“今年只宰了兩頭牛,每家分了三四十斤肉。”邬常安說,“這筐肉有九十幾斤,其中七十斤豬肉是陵裏分給你的,一是我們做出了轉盤,當時年嬸子承諾給我們二十斤肉,二是你從定遠侯陵帶回來一萬多斤番薯,年嬸子許諾給你五十斤肉。剩下的二十幾斤就是一挂羊腸和兩節牛腸子,你愛吃這東西,我跟陵長讨的。”
邬常順站在檐下不曉得該說什麽,他記得陶椿是中秋節後進門的,這還不到四個月,她不停地往家裏拿糧拿肉,家裏的糧缸裝的都要漫出來了。
“老三啊,你娶了個好媳婦,連帶我們兩口子都跟着沾光。”邬常順忍不住感嘆。
“我們都吃弟妹的軟飯。”姜紅玉說。
“可別這麽說,家裏沒有閑人,都有出力。”陶椿擺手,她發表一下感言:“今年是個忙碌的豐收年,我們明年再接再厲,讓家裏谷倉滿滿,年年有餘糧,再也不為口糧憂心。”
說罷,陶椿伸出手跟邬常安擊一下,她看向姜紅玉,姜紅玉意會,立馬伸手跟她一擊。她也不曉得這是哪門子的禮節,巴掌互擊的聲響的确讓人身上有力量。
輪到邬常順,他猶豫了一下,這是弟妹不是妹妹,不過他還是伸出手輕碰一下,沒有掃興。
流程走完,陶椿安排臭烘烘的兄弟倆繼續腌豬肉,她提走羊腸子、牛腸子和豬腸子,裝了兩盆才裝下,她跟姜紅玉把竈洞裏草灰都鏟出來,又是搓又是洗,洗了五遍才洗幹淨。
邬家兄弟倆把肉腌的腌埋的埋,都收拾妥當了,趕忙脫下髒臭的衣裳先舀水洗澡。
妯娌倆這才開始做晚飯,羊肉切片煮半鍋粉條湯,吃的時候再舀一勺醋拌湯裏,羊肉湯又酸又鮮,爽口又暖身。
睡之前,陶椿把羊腸丢鍋裏添上水,豬腸和牛腸塞罐子裏,竈洞和火爐同時開火,幹柴加木炭,炖上一夜,早上醒來就能吃了。
“這種日子真是舒坦,要不是小核桃還在我娘家,我真不想出遠門。”姜紅玉坐在床邊,說:“難怪年嬸子和陵長看重弟妹,太能幹了,我要是陵長,我也願意事事以她為先。你們老邬家真是王八翻身,娶了個金蟾進門。”
邬常順:……
什麽王八翻身,實在難聽。
“我明天囑咐老三,叫他好好待他媳婦,別惹她生氣。”他心想總不能陶椿在陵裏受尊敬,在邬家受委屈,他跟他媳婦是不會去惹陶椿,陶椿要是不高興那指定是老三沒伺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