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熊糞引起的人猴大戰 保全
第48章 熊糞引起的人猴大戰 保全
河灘,邬常順打着赤腳抱着一捆濕乎乎的稻子上岸,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該回家吃飯了,一旁的阿嬸說:“常順,你看陵長是不是在沖你招手。”
“哪兒?噢,看見了。”邬常順指了指自己,大聲問:“陵長,你找我?”
陵長又招了下手,他領着幾個人往山下走,免得讓路過的人聽見他們的話。
邬常順大步跑過去,他沖錄事官笑:“幾位大人好。”
“他們找你問點事,山外有人狀告你弟妹在侯府的時候跟一個賬房的兒子有私情,為了私情還尋死殉情。”陵長搶先說,“你跟幾位大人說說,陶椿來你家後有沒有尋死覓活,有沒有喝湯藥補身子?”
崔錄事皺眉,這老陵長真夠狡詐的,陶椿裝病躲侯府享樂幾年他是壓根不提,吞藥尋死多是因為不願意再回山守陵,他們提了好幾遍,這老家夥像是沒記住一樣。
“誰?我弟妹?”邬常順憤怒,這憤怒不是裝的,他可算明白老三兩口子咋要分房睡了,原來是陶椿心裏藏人瞧不上老三。
“對,你弟妹,陶椿。”徐錄事已經無力說話了,遇到的幾個人都是這個反應,他從一開始的奇怪已經轉變成果然如此的平靜。
“你兄弟跟你說過嗎?”崔錄事耐下心繼續問。
邬常順老實搖頭,“沒有,還是你們說我才知道。”
崔錄事精神一震,有門,這個人不像他媳婦還有陵長老兩口,一門心思維護陶椿,八成能從他口中問到真實的情況。
他抓緊機會問:“你見沒見過你弟妹喝藥?她的身子有沒有毛病?她下地幹活嗎?”
“沒喝過藥,下地幹活,不像有病。”邬常順一一回答,他仔細回憶一通,确定地說:“我弟妹的身子和精神都沒問題,你們真能确定她吞藥尋死了?還跟山外的人私定終身?不像啊,她跟我家老三……私定終身是假的吧?她沒哭哭啼啼過,也沒尋死覓活啊。”
邬常順越說越覺得奇怪,他肯定不願意讓自家兄弟當綠頭王八,他語氣堅定地反駁:“你們弄錯了,我弟妹跟我家老三過得好好的,沒跟旁人私定終身,這裏面有誤會……”
崔錄事打斷他的話,“你前幾句說她跟你家老三……怎麽沒說下去?你原本想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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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常順想不起來了。
“私定終身是假的吧?上一句。”崔錄事提醒。
“對,私定終身是假的。”邬常順點頭。
崔錄事氣得“哎呀”一聲。
陵長想笑,他扭頭看向旁處。
“都說陶椿沒問題,你們可不能非把這盆污水往我們陵戶頭上潑。”山陵使陰下了臉,“現在我認為是那侯府的老賬房在污蔑陶椿,他管不住兒子,兒子死了只能朝陶椿發怒,他污蔑她私德不修、品行敗壞,這是在給我們陵戶潑髒水。我們陵戶在山裏老老實實守皇陵,日子過得好好的,可沒人盼着下山過日子,你們不能因為我們老實就欺壓我們啊。”
“沒有沒有,山陵使別誤會。”崔錄事趕忙賠笑,“你們陵戶為皇室守陵,我們在外為朝廷辦事,我們是同僚,都為皇家盡忠,只是問問話,可沒有欺壓一說。”
陵戶守山,忠的時候是官,奸的時候就是賊,朝廷為了保證陵戶的忠心給他們發祭田發俸祿,還專門置辦一個學堂教養陵戶的後代,可謂是待遇優厚,山外多少戴官帽的大人都沒這個待遇。崔錄事可從來沒想過要跟山裏的陵戶鬧矛盾,更不敢擔上欺壓陵戶的罪名。
“那這事你說要咋辦?總不能追着陶椿非把罪名給她扣上。”陵長說,“她要真是個貪圖享樂,不願回山守陵的人,不消你們說,我們都容不下她,就是她爹娘也落不到好。可她偏偏不是,回山這一個月就沒歇過,不瞞你們說,這兩年用陶器換糧的行情不好,這個小媳婦是個通透的,她一眼就看破了,這才跟着換糧隊去抱月山看情況。這麽通透的女娃不可能做糊塗事,我可不能讓你們禍害她。”
崔錄事打起退堂鼓,他們進山之前沒料到這個情況,原本是打算抓到人銷籍為奴,罰為守陵宮女進地宮添油贖罪,眼下肯定不能這麽做,山陵使和陵長指定不會配合。
“我們哥幾個在此借住些日子,總要見陶椿一面,跟本人探明情況才好回去交差。”崔錄事說,“給陵長帶來打擾還望見諒。”
“行啊,你們以往送俸祿都是來去匆匆,我倒是想留你們做客,一直沒留成。”陵長轉怒為喜,他抓住機會訴苦:“正好你們看看我們陵裏的情況,回去了跟寺卿多說說,你看我們陵裏祭田少,吃飯的嘴巴卻一年比一年多,糧食不夠啊。這就罷了,我們自己能想辦法用陶器換糧,但前兩年死了個陶匠,這個陶匠也老了,他一個忙不過來,我們想跟朝廷再讨兩個陶匠,咋一直沒信?”
崔錄事:“這、這我不清楚,回去我打聽打聽。”
“唉,去年你們的同僚也是這麽說的。”陵長苦笑。
他們之後還說了什麽,邬常順就不知道了,他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愣,聽到小叔喊了一聲,他回過神去河岸上穿上鞋,來不及洗腳就跑了。
……
“紅玉,紅玉,陵長帶人來咱家了嗎?”邬常順到家就喊,“小核桃,你娘呢?”
“在做飯。”
姜紅玉扭頭,說:“慌慌張張做啥?”
“我跟你說,不得了,剛剛陵長帶着山陵使和三個錄事官去找我,說陶椿……小核桃你出去,我跟你娘說說話。”他擔心孩子不懂事,聽見了再說出去了。
“不用說了,我曉得,陵長先帶人來找我了。”姜紅玉已經平靜下來了,“我覺得弟妹不是那種人。”
“但、但……”邬常順把小核桃趕走,他低聲說:“你不覺得老三奇怪?他興沖沖出山接媳婦,把媳婦接回來了又分兩間屋子睡,這中間肯定有事。我之前還想不通,要是按他們說的,陶椿心裏另有人,老三也知道,那就說得通了。”
姜紅玉沉默。
“這是啥事噢!”邬常順氣得拍巴掌。
“這只是你猜的,我覺得弟妹不是那種糊塗的人。”姜紅玉搖頭,“明知道陵戶不能跟外面的人通婚,她咋會喜歡上一個賬房的兒子?還有,你覺得她像是會尋死的人?”
“不像。”邬常順就是疑惑這一點,他說不來詞形容,這麽說吧,陶椿一睜眼就一身的勁,像采蜜的蜜蜂,是朵花不論香臭都要采一下,這種人舍得死?
“是吧,我覺得這裏面肯定有問題。”姜紅玉信誓旦旦說,“老三肯定也是知情的,他能把陶椿帶回來,指定沒大事。這事說來說去只跟他們兩口子有關,只要人家能好好過日子,我們倆就別插嘴礙事。”
姜紅玉甚至不覺得陶椿在山外跟一個男子有情是什麽大錯,她沒嫁人的時候也喜歡跟小姐妹們談論哪個小夥有力氣哪個小夥長得好,做夢還夢到過好幾個男人,也沒耽誤她嫁人啊。
“也不曉得老三是咋想的。”邬常順還是有點不高興,要是事先知道陶椿心裏還有人,他哪會跟陶家攀親家。
“我爹就叫邬常順。”小核桃在外面說話,“爹,有人找你。”
“誰?”邬常順跟姜紅玉對視一眼,兩人一起出門。
是陵長的堂孫子,六七歲的孩子,他捧着烤番薯吃得一嘴黑,見人出來,他含糊不清地問:“你是邬常順嗎?”
“是,我就是,你有啥事?”邬常順問。
“我大奶奶叫我來跟你說,你們老老實實在家幹活,啥也別做,哪也別去。”
“你大奶奶說的?”姜紅玉問,“她還說啥了?”
“沒了,我回去吃飯了。”小孩把話帶到,蹦蹦跳跳走了。
“年嬸子是啥意思?”姜紅玉拉着小核桃進屋,嘟囔說:“我原本還打算讓你去他們回來的路上等着,讓弟妹等錄事官走了再回來,免得被抓了。要是陵長和山陵使要罰她,不如讓她先躲在山裏。”
“她一個女人,一個人躲在山裏能活啊?”邬常順覺得她這想法荒唐,“我看陵長挺向着陶椿的,估計他會想法子,也可能是怕我們去通風報信再被錄事官抓住了。”
邬常順沒想錯,下午的時候,徐錄事獨自一人又上門了,邬常順和姜紅玉挑着兩筐番薯正要去河邊洗,兩方遇上,徐錄事跟着他們一起去洗番薯。
隔天,姜紅玉在家翻曬番薯幹的時候,她瞄見崔錄事又在附近打轉,她心想不至于吧?陶椿又沒殺人,就是犯錯了也改了,不至于非要把她抓住受罰吧?
陵長私下跟年嬸子嘀咕,老兩口一致認為這三個錄事官拿了老賬房的好處,要抓了陶椿去平息他喪子的怒氣。
越是如此,他們越要保住陶椿。
三個錄事官分開在陵裏轉了一天,次日吃了早飯,崔錄事提出要去山裏看一下燒陶的陶窯。
陵長一滞,他安排去報信的人就在陶窯所在的山谷裏守着,大概還住在陶匠家裏。
“有問題嗎?”崔錄事問。
“有啥問題?我巴不得你們過去,剛好看看老陶匠的老胳膊老腿,他做不動了。我們安排人給他幫忙,他也做不出幾件好陶器。”陵長說,“那咱們這就走?”
“走。”
“我就不去了,在山裏打轉累人。”山陵使不想動,“我就在家等你們。”
陵長叫上六個人,拿上弓箭一起進山。
早上出門,過了晌,一行人繞過斷頭峰抵達陶窯所在的山谷,還沒靠近陶匠的房子,山谷裏響起狗吠。
山上,老陶匠聽到狗吠趕忙下山。
“老陶匠不在家,門鎖了。”陵長趕走呲牙狂吠的惡犬,說:“可能在陶窯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這兒就老陶匠一個人?”崔錄事問。
“還有他兒子,腿是瘸的,很多事幹不了,只能捏泥坯。”陵長說,“搬泥坯進窯、開窯搬陶器、還有燒窯看火,都是我們陵戶在弄,我們完全是領一份俸祿幹兩樣活兒。”
“我回去了跟寺卿說。”崔錄事承諾,“不是有意為難你們,有犯事的陶匠才能發配過來,實在是沒合适的人選。”
“還要托您留着意,有合用的人先給我們送來。”陵長說,“要不是我們解決不了,也不會一年又一年地求朝廷給我們派人。像石匠,我們陵裏的石匠也死了,好在有幾個陵戶跟他學了一點雕石的本事,我們陵裏的石像能自己修繕,就沒找朝廷要人。”
“好,我記下了,有合用的人先給你們送來。”眼瞅着陶窯近了,崔錄事轉移話題:“這兒沒人啊?”
陵長讓人去看一圈,的确沒人,窯是空的,外面堆的泥坯都曬裂了,像是很久沒人過來了。
“跟我們一起來了六個陵戶,怎麽只有五個跟過來?還有一個呢?”曲錄事問。
“半路拉屎去了。”陵長的大兒子胡家文說。
三個錄事官心裏明白,八成是陵長這個老家夥把人派出去了,至于做什麽他們不清楚。但能确定,在這山裏,陵長要是不想讓他們找到人,他們還真就找不到。
山下,杜榮遇到跑得要喘死過去的老陶匠,他過去扶着他,問:“昨天有沒有人過來?”
“有,他說要等換糧隊回來,我讓他住在我師兄的院子裏,早上他聽南邊的那座山裏有動靜,他一個人過去了。”老陶匠的目光落在木門上,見門還鎖着,他懸着的心落了。
山上有人聲下來了,老陶匠這才發現今天來了一波人,他有些煩躁,習慣了久不見人的日子,眼下他看見人就煩。
“有人來換陶器?好的壞的都在棚子裏,你們自己去選。”說罷,他掏出鑰匙去開門,把兩只狂吠的狗也喊了進去。
杜榮緩緩長籲一口氣,這才以手扇風,這老頭子真是邋遢,一身的臭味,可熏死他了。
見陵長帶人下來,他上前說:“老陶匠從山上下來了,他不見人,一回來就進門了。”
陵長看向錄事官,“你們還想看啥?這會兒要是不往回走,我們晚上就要在這兒過夜。”
“算了,回吧。”崔錄事懶得折騰了,也打算下山了,他就是在這兒再住半個月,八成也見不到陶椿的人。
不過他越發對陶椿好奇,這到底是個多厲害的女子,能讓陵長老兩口百般為她周全?
陵長朝杜榮看一眼,見他往山谷盡頭看,他吆喝一聲:“走了,回了。”
杜榮點頭,他跟上其他人,路上找機會跟陵長說胡青峰獨自一人去了山谷外的野山。
陵長心焦,這死小子真是膽大,等回去了他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另一邊,野猴嶺,原本追着胡青峰打的猴群突然聞到死對頭的氣味,猴群暴亂,呲牙咧嘴嚎叫一陣,一大群猴紛紛調轉方向離開了。
胡青峰不清
楚發生了啥,見野猴都跑了,他也趕忙逃離。這群野猴太霸道了,又霸道又兇惡,他只是踏進這座山,也沒攻擊它們,好端端的,它們朝他丢屎。他還擊了兩箭,一下子惹了馬蜂窩,丢屎的猴子喊來一大群野猴,追着他打,還撓傷了他的手。
他只是早上在山谷裏看見遠處的山上飛出來一大群黑壓壓的鳥,鳥都朝公主陵飛過來了,他覺得不對勁,跟老陶匠交代一聲後趕過來看看情況。
胡青峰剛走出野猴嶺,就聽見深山裏傳來野猴的咆哮,不同于驅趕他時發出的叫聲,這陣咆哮又尖又利,聽得他心裏發毛。
“快後退!”胡家全喊,“這群野猴發狂了,它們傷人了。”
野猴群來得突然,襲擊得也突然,狗群剛示威,樹上的大猴子就撲下來了,它們一臉猙獰地扛起狗摔出去,轉而目标明确地撲向人。
猴從樹上下來,人放棄了弓箭,來不及逃的人拿出砍刀跟野猴拼,猴子被砍得吱哇亂叫,人也被撓得尖聲大叫。
邬常安從牛背上跳下來,他把棍子上的熏魚抖落在草叢裏,拎着棍子掄向撲過來的猴子。他這時顧不得肩上的傷,兩手掄起棍子一個勁朝猴頭上打。
“你身上有什麽?它們咋都盯着你?”陶椿趕走一只猴子,她大聲問陳青雲。
“我身上沒啥啊?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陳青雲從腰上扯下一個布兜,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扔了出去,撲向他的猴子少了一半,剩下的還呲牙咧嘴地望着他。
他脫下褲子扔給猴子,猴子瞬間把褲子撕個稀爛。
“熊糞,它們讨厭熊糞,你們把身上帶的熊糞都扔了。”陳青雲大聲喊,“沾了味的褲子也脫下來扔了。”
人群中忙亂了一陣,裝糞的兜都扔出去了。
一半的猴子追着布兜跑了,剩下的猴子不再玩命似的撕咬,它們蹲在地上跟人和狗對峙。
“走,後退。”胡老喊,“趕緊退回去。”
人趕着狗和牛迅速離開,落在地上的東西也不敢撿。
等人走了,猴群原地咆哮一陣,它們拖走倒在地上的死猴子也離開了。
見猴子沒追來,受傷的人趕忙處理傷,二十四個人傷了一半,十一個人都被撓了,其中還有兩個被猴子咬了一口,胳膊上的洞汩汩流血,藥用了半葫蘆才勉強把血止住。
狗也傷了六只,陶椿處理好邬常安的傷口又去給狗敷藥。
陳青雲頭上挨一巴掌,見是胡老,他低下頭沒敢吭聲。
“誰還偷了熊糞?”胡老氣得臉色漲紅,“路上不是把熊糞用完了?你們哪來的熊糞?”
“我們想帶回來一點巡山的時候用,就一人裝了半兜。”陳慶年紀長一些,他出面解釋,“沒料到猴群會有這麽大反應,它們被黑熊趕跑了,我想着聞到熊糞的味應該會害怕。”
“是啊,我們想着猴子會怕黑熊來着。”陳青雲應和。
胡老看了看受傷的人,大半都是姓陳的,看來他們私下是商量好的,躲着人偷了熊糞。他突感無力,他真的沒心力再管這些人了。
“罷了罷了,你們自找的,你們自己找死,誰攔得住?”胡老擺手,“遇到黑熊的時候,我讓你們退,幾個聽了?都不願意動,好,差點死了兩個。離開山谷去抱月山的時候,家全說要帶着熊糞上路,我還說黑熊吃了太多的猴子,結下了死仇,小心被猴子報複。他不聽,跟你們的想法一樣,覺得猴怕熊,但好在能聽進去一點勸,路上把熊糞撒完了。嗐,好家夥,你們倒是敢冒險,都猜出來這兒的猴群是從山谷那邊逃過來的,還一聲不吭的把熊糞帶身上,這下得勁了,痛快了。”
其他人不吭聲。
陶椿蹲下撓頭,帶熊糞上路的主意還是她提出來的,今天這事本來跟她無關,見胡老如此悲憤,她莫名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