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且說因晴雯夜間出去，第二日便覺鼻塞聲重，頭重腳輕，渾身發軟，便病倒了。寶玉深知她是有昨夜被吓到的緣故，因此深恨夜間巡邏不嚴。
她也知道，紅樓夢中的女子身體都比不上現代人，且晴雯在原著裏最終病逝還是因為中間得病染上了病根，因此她對晴雯格外上心，就連太醫開的藥方都一一看過，雖然看不懂，但總比原著中擅自用藥的寶玉強。
因為馬上就是除夕佳節，各處都忙忙碌碌。寧府內賈珍已命人開了宗祠，打掃器物。李纨也命人到各處來詢問，看哪裏或有缺的東西，要一一同她講，衆人都答應了。
因晴雯在病中，绛芸軒缺人手，寶玉便将小紅調遣來，幫着擦洗各處、張貼春聯，襲人便主要負責各人的熱水供給，麝月忙前忙後，領年下需要用的東西，各處都是喜氣洋洋。
晌午時分，小紅前來給晴雯送午膳，見她戴着抹額，虛弱地躺在榻上，見到小紅，便問道：“今兒送來的什麽菜？”
小紅答道：“回晴雯姐姐，是姑娘吩咐人做的清湯。”
晴雯皺眉道：“本來病中，嘴裏就無甚滋味，還要吃寡淡的清湯？拿去。”說罷，便翻過身去。
小紅無法，又不敢直接把湯端走，便問道：“那回禀姑娘，将那素肉混沌來給姐姐吃。”說罷，剛要離去，卻聽晴雯翻過身來，問道：“昨日你和姑娘都說了什麽？”
小紅笑道：“沒什麽。”
晴雯聽罷冷笑道：“我們來了幾年，反倒趕不上你了？你才來了幾日，就反了天了？”
小紅道：“不知姐姐說的是什麽，小紅從不敢做什麽越距之事。”
晴雯将抹額扯下來，随手扔在一邊，橫眉豎目地說道：“襲人她們原是好性兒，但我卻是個爆碳一般的脾氣，她們眼裏容得進沙子，我卻不能！論理說，你才跟了姑娘幾天，這樣抓乖賣俏的，小心有一日世事無常，遂不了你的意！”
小紅道：“姐姐真的誤會我了，大家都是共同侍奉姑娘，我雖是後來的，但也從未做過虧心事。至于世事無常，俗話說‘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遂不遂意，也只有到時候再說罷了。”
一語未了，晴雯已是心頭火氣，她從榻上坐起身來冷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我只看你能得意幾時！”
她們兩人一來一回拌嘴，殊不知已經全部被門外的寶玉聽去了。因寶玉閑來無事，看了一會子衆人貼春聯挂燈籠弄布置，自己又無法參與其中，自然覺得無聊，又見到小紅一人進了晴雯的房內，久久未出來，便想着過來看看，結果便聽到了這一番話。
寶玉心下嘆息道：“這又是何苦呢？”她此時才意識到，晴雯和小紅的争端并不是為了在寶玉心中的地位，而是争的在職場中的地位，工作好幾年的老員工有可能會不喜歡積極主動受領導喜愛的新員工。
這也是她不想看到的局面，內部矛盾往往也會導致整個組織的土崩瓦解。這樣想着，她掀開簾子便走進去，将兩人唬了一大跳。
寶玉只是不吭聲，晴雯和小紅見狀也不敢開口，寶玉轉了兩圈，便嘆道：“晴雯，若是想吃什麽，只管告訴我，何必為了這點子吃的生口舌，沒得叫人笑話賈家吃不起東西。”
晴雯輕哼一聲，依舊轉過身去。寶玉繼續說道：“你正病着，便又不顧惜自己的身子了，老是這樣動氣，日久天長倒怎麽好。”
晴雯忽然說道：“那勞什子太醫開的藥方一點都不見效，吃了這半日了還是覺得身上不好。”寶玉笑道：“你以為治病有那樣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個道理都不懂，還生氣呢！”
寶玉便吩咐小紅先将湯放下，攜了她們二人的手道：“你們也不必為了我争風吃醋的，有這會子功夫，還不如好好休養生息呢，一個月裏病倒了兩個，身子這樣單薄，以後出去吵架都說不響嘴。”
她對小紅說道：“小紅伶俐聰明，晴雯也是勇敢機靈，你們原不必為了一點子小事就這樣起來。你們吵贏了嘴，有什麽好兒可以拿到？”
兩人都不說話，寶玉嘆息道：“我原是賈家最沒出息的姑娘，這輩子都不指望着能嫁出去，到時候哥哥嫂子肯養我到老呢，我就窩在賈府裏含混吃上一口飯菜，若是不肯養我呢，我或是剪了頭發當姑子去，或是一脖子吊死。所以你們跟着我橫豎是沒有好結果的，等我大了，你們都是要被指派給一個好人家兒的，你們倒是想想，如今為了以電子小事吵嘴，有什麽好處？”
晴雯聽到寶玉說這許多肺腑之言，早就紅了眼睛，聽到說她們都要被指派出去嫁人，眼淚撲簌掉下來，小紅也是低着頭沉默不語。寶玉好說歹說勸好了二人，覺得口幹舌燥，便拍着大腿感嘆道：“說了這會子話，也沒見有人給我倒杯熱茶呢。”小紅便笑着去了，此事便揭過不提。
且說第二日新春佳節，寶玉跟随着賈母、賈政、王夫人等人一同去寧國府參加了祭祖大典，賈府上下的公子小姐全都出場了，場面恢弘闊氣，寶玉只是看得眼花缭亂，那些該有的規矩和典禮儀式一點都沒記住，來往之人太多，姓名也大多沒有記住。
典儀完畢後，寶玉已是餓得頭昏眼花，匆匆去寧府找賈蓉尋點心來吃，才吃了兩口，便見有人來報說：“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王熙鳳攜家眷前來拜訪。”
賈政忙問道：“有帶何人來？”
那人回道：“只有蓮二奶奶和大姐兒，還帶了幾個丫鬟，應是要住上幾日。”
賈赦、賈政并邢王夫人慌忙禀報了賈母，幾人帶着寶玉、賈蘭賈環等人依舊回榮國府來。因是外戚，不便見女客，便将寶玉三人先行安置在房中，及至将近晚宴時，寶玉才見到了這位王熙鳳。
熙鳳此時帶着賈蓮并大姐兒，恭恭敬敬地向賈母行禮，衆人慌忙将他扶起來，不敢讓他作揖。他擡起身來，只見淩厲一雙明目，不帶半點庸碌；氣質渾然天成，好似雄鷹亮翅；雖未雷霆震怒，已使衆人失神。
寶玉心下嘆道：“不愧是鳳辣子，他這個樣子，還做了都察院的崗位，必定是雷厲風行，半分不讓他人。”
只聽熙鳳笑道：“多日不見老太太，身子還好？”賈母笑道：“不過是能吃的東西便嚼一嚼，成日間當個老廢物罷了。”
熙鳳便笑道：“這也是老太太的福氣了。”又一一同賈赦、賈政及邢王夫人見過，又笑如洪鐘，問道：“蓮兒成日間在家裏惦記着寶玉，不知道如今可有長進？”
寶玉忙出來道：“見過姐夫。”見賈蓮早迎上來笑道：“倒長胖了許多。”衆人便都笑起來。
寶玉只見賈蓮一雙桃花含情目，身量窈窕，溫柔小意，便想到：“冤孽，真是兩世修來的夫妻。”心想着，又見過了大姐兒，只見她冰雪可愛。寶玉便将早已準備好的金鎖拿出來，戴到她的脖子上。
熙鳳也送了禮物與衆人，賈母處是全套的金玉首飾，都用大紅錦緞禮盒包着，裏面或是金麒麟，或是玉如意，都是上好的成色。給賈赦賈政的是一批珍貴的松煙墨，邢王夫人都是兩身貂皮大氅，各位公子小姐都有禮物。
寶玉用胳膊肘碰一碰走神的逸潇，悄悄問道：“看看給你送的是什麽？”逸潇悄聲道：“你消停些兒吧，哪有當場就打開看的。”寶玉便笑着揭過不提。
晚膳有了熙鳳在，自然是熱鬧了幾分，寶玉見賈母和王夫人比往日都吃得多些，那賈赦同邢夫人卻有些郁郁不樂，幾乎沒怎麽動筷子。
難道是因為他們見了賈蓮，很想女兒所以吃不下去？懷揣着這個疑問，她用完晚膳回到房內悄悄兒問了襲人，襲人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道：“姑娘怎麽好端端地問起這個來！”
寶玉便知這裏面有文章，又想到：“難道是賈赦等人不滿意王熙鳳？不應該吧，他官職是正三品，又是有實權的好官職，為何不滿意？”
她便纏着襲人，死活要問清楚，襲人被她弄煩了，說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去。”寶玉一心想知道八卦，便對天發誓不說出去，襲人見四下裏無人，方才悄悄告訴寶玉事情緣故。
原來賈蓮在閨閣中時，賈赦與邢夫人與王家來往很密切，故王熙鳳經常來賈府。彼時王子騰雖已有四十餘歲，但王熙鳳卻年方二十，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他一直未議親，就連王家太爺發了話，他都不肯同人家姑娘交換庚帖。直到賈府內有一個驚天大雷被捅出來：賈家二姑娘賈蓮有了身孕了。
襲人悄悄說道：“大爺氣了個半死，幾乎要把蓮二姑娘逐出門去。這時王家二爺忽然闖進來，跪在大爺別院門前，說混賬事都是他做下的，願意承擔一切罪責。”
寶玉呆了半晌，才繼續問道：“後來呢？”
“後來？”襲人将寶玉一推，掩面笑道：“後來能怎樣，當然是嫁給王家二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