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什利（3）
阿什利（3）
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來看，阿什利多多少少有些生氣。
他的眼睛像是白月光在海裏的倒影。
他輕輕地笑，擡起身，觀賞她，撫摸她的身體像是撫摸文物，他的笑容一如往常，沒什麽大不了的，生與死也是。
是幻覺嗎？他笑容的末尾，眼角處，劃過一絲悲傷。
他把她抱在懷裏，“莉莉就這麽想回憶起來以前的事嗎？記不起來也無所謂吧。我們不是依然在一起嗎？就算丢失了過去，依然有許多未來，等着我們去創造。”
莉莉安想：“失去記憶，像是被偷走了最珍貴的東西。我想回憶起來，阿什利告訴我的，過去我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她尋找記憶，在一片荒蕪的土地挖掘白骨。
阿什利的聲音低下來：“過去的事情，有好的，也有壞的。有美好的事情，也有很多讓你難過的事。”
莉莉安笑了：“怎麽會有人的人生永遠開心呢？那些讓人難過的事情，也組成了我的人生。”
阿什利：“莉莉，你害怕想起來一切嗎？”
莉莉安搖了搖頭：“有什麽可怕的呢，阿什利？你害怕嗎？”
出乎意料，那個男人沉默了，許久，才說：“……怕。”
“嗯？”莉莉安調皮地問：“你害怕什麽？”
阿什利：“怕你想起來。”
夢境的深邃通道裏，有人在呼喊她，誰在叫她？在那片森林裏，響起聲音，“我會救你的，等着我，我一定會去救你的——”她大聲呼喊，而她深愛的人只剩下一個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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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她每每站在黑暗的門前，腦子裏總會想起來她的呼喊。
阿什利抱着她，在她耳邊說：“莉莉，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莉莉安枕在阿什利的胸口：“嗯？”
“如果你想起一切，發現我曾經欺騙你，傷害你，你發現我不是現在的模樣。那麽，請至少答應我。請你答應我，不會忘記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不要忘記你提筆，畫下我時，心中對我的感情。”他說：“如果恢複記憶，會讓我們走遠，相互對立，那我寧願你什麽也想不起來。”
莉莉安呼吸阿什利身體的溫度，他身上有種森林的味道，她點頭，說：“嗯，我答應你，阿什利，無論你究竟是何種面目，我都不會，忘記我對你的愛。”
車停在一棟莊園前。
與她醒來的莊園完全不同，這裏一副沒什麽人住過的樣子。
雜草叢生，毫無生氣，盜賊路過都會誤以為這座莊園早已空無一物。
于此，裏面家具一應俱全。
大廳空空如也，落滿灰塵，毫無人居住的痕跡。
家具都蓋着防塵布，吊燈似乎再也不會亮起，飄蕩在莊園的鬼魂都沒料到會有人回來這裏。
陽光射進來，照亮灰塵。
“好像鬼宅呢……”莉莉安踩上木制地板，喃喃。
“莉莉能主動約我出來，我真的很開心呢。”酒館中，西瑞爾坐在她的身旁：“是阿什利有關的事情嗎？是在抓捕他的過程中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他綠色的眼睛一如往昔，一眼萬年，聲音也是，那個在她噩夢，會哄她入睡的聲音：“其實莉莉也可以不用這麽辛苦哦，只要和我結婚，柯西海賊團也好，政府輿論也好，都不會再傷害你哦。”
莉莉安猶疑：“有件事情，怎麽說呢……我想問問你。”
他換了新衣服，袖口與胸章精致，白皙的手腕上帶着綠松石的手串。
記憶中總是穿着醜醜的寬松運動服的少年，如今美豔的像個女鬼。
他精致的臉沒有表情的變化。
還是說，他知道她會問什麽？
莉莉安看着西瑞爾映在窗戶上的，鬼魅般的臉，開口，“我們分開後，我有過什麽戀人嗎？”
西瑞爾的臉上沒有意外的神色。
莉莉安繼續說：“我看了以前的報紙，媒體說，我背叛了政府，加入了阿什利的組織。”
“新聞上說的那些，都是污蔑哦。”西瑞爾說：“莉莉，你不是會背叛的人，無論是政府的立場，還是你的感情。”
他的表情模棱兩可，但依然溫和，帶着些許的好奇，“莉莉想問的是，在我之後，在阿什利之前的人嗎？莉莉想知道那個人嗎？”
鎖已經生鏽，莉莉安用了些力氣，推開了門。
灰塵落了下來，落在金色的畫框上。
小學，初中，她走過的街道，喜歡的景點，對口味的飯店，她和阿什利走遍了塞洛，她的記憶都沒有回來。
如果，她想把記憶，當作秘密，存儲在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話，那就只有這裏了吧。
“是媽媽的畫……”莉莉安撫上畫框，“母親死後，媽媽的畫就被父親撤了下來，原來是放回塞洛的主宅了。”
不僅僅是畫，還有無數價值不菲的裙子，絲緞上衣，顏料，發飾，胸針，畫具，書，畫集，過了很多年早就過期的化妝品。
這裏的東西如此之多。
母親死後，父親将母親的痕跡全部拔除，送回了這裏。
“他……是誰？”莉莉安嘴唇顫抖，去問那個人，那個藏在阿什利的謊言下的人，真正是她戀人的那個人。
西瑞爾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問：“莉莉，知道柯西島計劃是什麽嗎？”
莉莉安：“政府針對柯西島的軍事行動？”
西瑞微微搖了搖頭：“不，莉莉，沒有這麽簡單，如果只是簡單的軍事行動，根本就不用出動莉莉，莉莉在武器上的頭腦，說是百年難得一遇也不為過。柯西島計劃，并不是簡單的軍事威懾。不是随便投一些洲際導彈，而是要将整個島嶼夷為平地的超大型殺傷武器。”西瑞爾的眼睛帶着一種寶石般的，平靜的綠，“而你，莉莉，你是這個計劃的主要研究成員，甚至可以說，這個武器，沒有你的話，根本就研發不出來。”
“雖然官方沒有直接回應，但這件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告訴莉莉也無妨，柯西島計劃，真正針對的，并不是柯西島的罪犯，這些罪犯，在真正令政府頭疼的事情面前，不值一提。”
“只是針對犯罪者，用探員追捕也好，用警察也好，柯西島對國家來說，也是藏污納垢的好地方，這個殺傷性如此強大的武器，針對的，是一個遠古時期活到現在的惡魔，歌德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惡魔，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勇者特魯斯的名字一樣。”
總統的公開發言會，亨伯特點了份毒蘑菇拼盤充饑。
在柯西島時，連續喝了好幾天的蘑菇湯後，艾斯拉忍不住問：“亨伯特為什麽喜歡吃蘑菇？”
加裏回答：“因為柯西島石碑上的預言，神父會被蘑菇殺死，為了防止船長被毒死，亨伯特決定吃遍世上每一種毒蘑菇，以得到每種毒蘑菇的解藥。”
“還真是讨厭穿西裝啊……束手束腳的。”亨伯特松了松領帶。
不僅僅是西裝，他讨厭文明世界的一切，不然他為什麽要留在那個島嶼，維持古老的生活維度？
但變化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
盡管很多人離開，柯西海賊團，也會在柯西島，直到最後一刻，等待命運的審判。
等待總統出席的空隙，亨伯特從口袋裏拿出手稿：“相信愛情的女人，之三。”
他要怎麽去寫這個結局呢？他們會幸福嗎？複仇劇會變成浪漫愛情劇嗎？他們會走向幸福的結局嗎？想起那古老城堡的長老，亨伯特心中升起歡欣雀躍，充滿柔情。這不是童話故事嗎？童話故事不追求幸福快樂還追求什麽呢？
“亨伯特？！”
亨伯特在驚訝的叫聲中擡起頭，看到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你是……？”
“是我！你不記得我了？讀博時的同學啊，去了那麽危險的地方做研究，你居然沒死嗎？？？”
亨伯特面部肌肉抽動，你看，這就是為什麽，他讨厭這個文明的世界。
男人和他攀談了起來：“博士答辯的時候沒看到你，你順利畢業了嗎？”
亨伯特流汗：“我延畢20年了。”
男人疑惑的問：“你的論文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亨伯特：“……沒寫完。”
蓋上一層灰的藏寶箱，放着的，是母親更早的，稚嫩的畫。
“真是一點技巧都沒有呢……”
畫上都是一個黑色的男人，男人的側臉堅毅又沉默，背影如山，少有的幾張正面的畫像，都是緊繃着臉，眉眼凝重的樣子。
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嚴肅嗎？
研究在二十年前，遇到了瓶頸。
亨伯特研究古老的石碑，企圖參透柯西島的歷史。
“島嶼的第一個人是被流放的罪犯，最後一個人是神父，被釘在十字架上，流血致死。蘑菇在柯西島的上方綻放，自那以後，如此罪惡的島嶼，不會再存在于這個世上。”
他僅能破譯這些文字。他的研究還缺最關鍵的一環：
毀滅柯西島的蘑菇。
“蘑菇綻放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亨伯特拿出石碑上的托本，思考，“是什麽外來入侵物種，長滿柯西島嗎？”
柯西島的末日，終究是無法避免嗎？
這個島嶼的末日在這個島嶼存在的時候就注定了嗎？
男人說：“柯西島就要被毀滅了，你的論文不管有沒有寫完，哪怕是一些簡單的資料，都是再好不過的出版時機。”
亨伯特：“毀滅？”
總統上臺。
就職宴的重頭戲。
群衆們喧嘩了一會兒，都紛紛朝着上面的光亮處看去。
亨伯特的視線向上。
與媒體渲染的鷹派政客不同，德奧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男人。
他開口，對着面向全大陸的直播，“十幾年來，歌德一直處在來自柯西島的恐怖分子的陰影之下。”
“自從柯西島人大鬧世界以來，政府也相應的，推出了應對方法。”
“今天，是我的就職禮，也是柯西島計劃成立一周年。”
“為了國家安全，我們的科學家們，深入柯西島腹地，推進柯西島計劃，研發停止兩地紛争的武器，卻遭受柯西海賊團殘忍殺害，研發人員莉莉安·科波在經歷了媒體的攻擊與诽謗，經歷了資料洩露，被控訴通敵等諸多風波後，依然堅定的站在國家的立場，從柯西海賊團的毒手下，死裏逃生，從柯西島，帶回了核武器的研發機密。以莉莉安探員為首的柯西島計劃，自此，宣布完滿成功，她是守衛歌德大陸的英雄，與她同期的科研人員，他們為了國家，自願成為無名的英雄，如今，他們的名字，應該為衆人所知。”德奧拿出一份名單，一個一個念他們的名字：“弗朗科·科波，莉莉安·科波，費米……”
“诶，費米？”西瑞爾先是驚訝，然後笑了，笑得自然，“費米？費米也參與過柯西島計劃？我的弟弟費米，那個天天宅在家裏門都不願意出的費米？”他笑了，笑得坦然，輕松愉快，似乎聽到了什麽蠢笑話。
他對着窗戶上的自己，看着窗外濃濃的夜色，“費米連門都不願意出呢，你可不能因為他和哪個科學家重名就覺得他是個天才哦，他的天賦都在打游戲上，哦，費米一直都是《特魯斯的奇妙冒險》這個游戲的最快通關記錄保持者呢。”
他将頭發撩到耳後，露出找不到瑕疵的側臉：“費米這幾年一直都在家呢。”他溫柔的看着她：“費米不過是個不成器的弟弟罷了，他連和陌生人說話都緊張，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個超級大I人，參與政府研究機密？和那麽多人共事，他會吓死的。”
他将視線轉回去：“政府招募人進去可是會背景調查的哦，北方政府絕對不會讓阿薩辛的人參與進去的。”
“母親死後，我再也沒有畫過畫。”莉莉安收起畫，舉起三角燭臺，點燃，帶着阿什利，下到主宅的地下室。
“嗯。”阿什利看着女人的背影，說：“你告訴過我，因為你不想傷害母親。”
“哦？”莉莉安驚訝的回頭，看着火光下，阿什利溫和的臉：“我連這個都告訴過你？”阿什利看着莉莉安的臉，記憶回到他們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個夏天美妙極了。
她是那個夏天最引人注目的事物。
她在柯西島的垃圾與廢墟中，鮮豔奪目。
政府派遣探員來到了柯西島，就将柯西劃入歌德管轄地區之事，與柯西島現任掌權組織，柯西海賊團的首領，阿什利交涉。
“為首的是三個人，北部的軍火商弗朗科·科波，他的女兒莉莉安·科波，以及他的準女婿。”奧利弗說，“要殺了他們嗎？船長。”
殺了他們全部的人，毫不費力，像是興致所至。
“不……”阿什利見政府的研究院在柯西島的荒地上建起基地，“等我拿到政府的武器，政府決定用來轟炸柯西島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