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銀色超跑飛快駛過街道,留下遍地尾氣和空中不耐煩的引擎聲。
經過路口,李落河視線在後視鏡裏自己的嘴唇上停頓一瞬,随後沉默地移開。
這些天他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訂婚那日發生的事,本來有些成效,今天又被路泱一句話輕而易舉勾起來。
他和陳峙,世界上恐怕沒有比他們更熟悉的存在了。
畢竟,他們曾經互相是對方最親密的人。
伴随刺耳的刺啦聲,超跑穩當停在餐廳門口。
鑰匙交給迎上來的車童,李落河朝定好的包廂走。
尹濟提前到了,見他進來,沖門外等待已久的服務生打了個手勢。
包廂裏只有尹濟一個人,李落河落座對面:“就你一個人?”
“黎闌過去了,我們吃個飯再去。”
出門時沒吃飯,李落河現在也餓了,點頭往後一靠,等着上菜。
包廂門很快被推開,好幾個人魚貫而入。
李落河放空思緒在想陳峙的事,沒注意進來的是什麽人。
直到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臂伸到眼前。
皮膚這麽白的服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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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落河目光一頓,順着那截手臂看向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的男生。
不對,不是服務生。
掃過男生幹淨姣好的面容和精心搭配過的妝發衣服,李落河無語看向面前已經笑作一團的尹濟,刻薄開口:“你吃飯還是招.女票?”
“吃飯吃飯。”尹濟笑得不行,招手,“快,把菜都給我們李少上上來。”
真正的服務生站在男生後面。
那男生把菜挨個從托盤擺到桌面上,動作規矩,擺完後乖巧站在李落河身邊不動了。
“別站我身邊。”李落河說。
男生頓時無措地望着尹濟,尹濟好心替他解圍:“來,站中間來。”
他聽話地站過去。
剛才招.女票那話是開玩笑。
熏得頭暈的香水味飄走後,李落河問尹濟:“你叫一小孩來做什麽?”
說是小孩完全不誇張,李落河打量兩眼過去,估計人才剛成年不久,或者更誇張點,甚至可能是個未成年。
尹濟暧昧沖他眨眨眼:“給你找的,免得陳峙回國你又栽他身上。”
李落河和陳峙在一起過,知道這事的人不多,尹濟是其中一個。
李落河面無表情地看着尹濟,沒有任何反應。
“開玩笑開玩笑。”尹濟一秒正經,問,“你看看這小孩怎麽樣,能不能去你們公司。”
雖然李落河現在沒進東晟集團總部,但李老爺子讓他自己借集團的名字開設了一家傳媒公司,就當給孫子的歷練,其實也是鍍金。
尹濟的意思是想讓李落河看看能不能把人簽進公司。
李落河重新正眼打量男生。
身形高挑,臉長得好,氣質也挺幹淨,重點是那雙眼睛單純清澈,整個人可塑性很高,不論當模特還是演員都有可取價值。
“叫什麽名字?”李落河問。
“尤希。”
“多大了?”
“上個月剛滿十八。”
确實挺小,好在成年了。
李落河點點頭,寫了串電話號碼給他:“給她打電話吧,回頭公司會聯系你簽約。”
沒想到會這麽簡單,尤希受寵若驚地接過號碼:“謝……謝謝李少。”
“……”李落河懶得糾正這個中二的稱呼,擺擺手讓他走。
出去後,包廂裏剩下他們二人。
尹濟親自給他倒水,笑着問:“怎麽樣,是看我面子簽的還是覺得這人真有前途?”
“各占一半。”李落河拿起筷子,“吃飯吧,吃完去找黎闌他們。”
“行嘞。”
尹濟保持着笑意,動筷前打開手機,手指飛快給黎闌發了條短信:試探了下,我的建議是晚上不要叫陳峙。
不然他怕李落河會直接當場撕破臉。
為了慶祝李落河進入人生新階段,黎闌特地包了整個場子。
剛進去,頭頂“砰”地一聲巨響炸開,無數亮片彩帶紛紛揚揚灑落,糊了門口二人一整臉。
“呸呸呸!”尹濟把嘴裏不知道是彩帶還是什麽的吐出來,高聲罵道,“姓黎的你腦子抽了啊!”
黎闌手裏拿着剛放過的禮花炮,被他倆狼狽的模樣逗樂:“你不知道躲着點啊。”
把頭頂的東西拂掉,跨過一地狼藉,李落河無語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最後把兩人一起罵:“神經病。”
黎闌沖身後打個響指。
一群人同時喊。
“——祝我們李大少爺訂婚快樂!”
個個聲音嘹亮,跟什麽不正經專業組織似的。
李落河手指了他們一圈,坐到沙發上清理衣服上的彩帶,尹濟和黎闌跟着在他邊上坐下。
“诶。”尹濟湊近小聲問黎闌,“你沒叫陳峙吧?”
黎闌飛快瞥了眼李落河:“當然沒有,我又不蠢。”
尹濟放心了:“靠譜。”
當年那點事,尹濟和黎闌是李落河身邊知情最深的朋友,在有關于陳峙的事上,他們都小心翼翼,就怕觸了李落河的雷區。
黎闌今晚把圈裏關系好的人都叫來了,來的人基本上李落河都認識或者一起玩過,除了角落裏那個。
圈裏和李落河關系不錯的女生本就少,這個更是沒印象。
但偏偏從進門開始,那女生就一直盯着李落河,眼神幽幽怨怨,不高興中夾雜着探究。
李落河刻意忽視大半晚上,最後沒忍住問尹濟和黎闌:“那女生,誰啊?”
聞言,黎闌看了眼角落裏的女生,覺得有點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名字。
女生接觸到黎闌的目光,故作自然地移開視線,嘴角往下撇。
尹濟一眼認出來:“是許盈吧。”
聽到名字李落河想起是誰了,圈子裏某個朋友的妹妹,但他想不明白:“我跟她認識麽,她怎麽一直盯着我?”
“興許以前某個晚宴上見過。”尹濟說,“我也發現了,她一直在看你。”
黎闌立馬不正經:“一直盯你幹什麽,別不是看上你了?那可不行啊。”
李落河不理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着許盈再盯着他看,他就直接問看他做什麽。
但很遺憾,似乎是知道自己目光太明顯,之後許盈一直在看手機,沒再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過他。
今晚衆人都存了瘋玩的意思,李落河不想掃興,跟着喝了不少。
但晚上要回爺爺那,李落河控制着量,沒有喝醉,只是頭有點暈,思緒還是清明的。
黎闌比他們鬧騰,一直抓着人玩酒桌游戲。
尹濟玩了幾把都輸,骰子一扔下桌。
“行不行啊,有沒有能跟我過上兩把的,你們這也太菜了。”
“來來,喝。”
“開!”
李落河眯着眼睛看黎闌大喊大叫,周圍富有節奏的音樂聲震耳欲聾,五彩燈光時不時從他臉上掠過,空氣充斥着某種香氣,令人沉溺。
如此熱鬧、紙醉金迷的場景,李落河卻從中觸到一絲沒有歸屬的空洞。
感到有些無趣,他閉上眼。
與此同時,身後的門推開一個小縫,關門聲被音樂聲完全掩蓋,以至于沒有一個人聽見。
“七個六?開!我看看你什麽數這麽敢喊……我草!”
黎闌餘光不經意一瞥,随後直愣愣地瞪着門口。
尹濟疑惑轉頭,差點也脫口而出一句我草。
聽出異常,李落河皺着眉睜眼,看見了站在門前的陳峙。
包廂裏有之前認識的人,見到陳峙都熱情地打着招呼。
陳峙一一微笑應過,擡腳走到位置前,垂眼和李落河對視:“落落。”
尹濟被這稱呼驚得直接醒酒,瘋狂示意還握着骰子的黎闌:等會動起手你拉一個我拉一個,知道嗎!
黎闌放下骰盅,目光如炬:放心!
李落河一動不動地窩在沙發裏,對這稱呼沒有反應,自下而上地和陳峙對視。
他處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神色。
尹濟被他的沉默弄得提心吊膽。
燈光轉了一圈,光束沿着既定軌跡滑動,即将掃到李落河臉上,照亮他被黑暗掩藏的表情。
但下一秒,李落河提前收回目光,結束了對視。
“你來幹什麽。”
“說好今晚要去拜訪爺爺,路姨說跟你一起回去。”
李落河記得出門前路泱的叮囑,他沒去找人,人反倒來找他了。
挺好,省事。
一口飲盡最後半杯酒,李落河站起來,沖尹濟和黎闌說了句先走了,便大步離開了包廂。
随後陳峙沖屋內衆人禮貌一笑,跟着離開。
“我草怎麽辦?”黎闌驚恐地低聲問,“他們不會出門就幹起來吧?要不要跟去看看。”
尹濟思考後搖搖頭:“應該不會,落河要不高興就直接在這動手了。”
人已經走了,尹濟看着包廂裏的人,揚聲問:“誰把地點告訴陳峙的?”
靜了片刻,一個金發男生舉起手,懵的:“我,怎麽了?陳峙說他要來接李落河,問我知不知道地址,我就告訴他了……怎麽了,不能說嗎?”
黎闌:……何止不能說啊小可愛。
夜晚降溫十幾度,李落河出去就被夜風吹了個激靈,冷清醒了。
身後腳步不急不緩地跟着,聽得出來離他很近。
共行一段離開會所後,李落河右轉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走。
陳峙在後面開口:“我開車來了。”
走到車前,拉開副駕駛門,李落河語氣冷漠平直:“誰他媽稀罕你那破車。”
于是陳峙放棄自己的破車,上了銀色超跑的豪華主駕。
鑰匙被丢在中控臺上,副駕駛的人已經扣好安全帶,閉着眼睛拒絕交流。
陳峙稱職地當起司機,調好空調溫度,放了首舒緩的音樂。
車內一時無聲。
舒緩音樂很快放完,播放器自動切了下一首,以至于熟悉的旋律響起時,二人都毫無準備,陳峙握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頭小幅度偏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看一眼歌名。
然而沒等陳峙瞥一眼車載屏幕,李落河就猛然睜眼,伸手切掉音樂,直接關閉後臺。
承載着回憶的音樂戛然而止。
車穩穩開在公路上,直到一個漫長的紅綠燈,陳峙才看向右邊的人。
李落河沒再閉着眼睛,而是側着身子在看窗外。車窗上他映出的眼神,有些空。
“落落。”陳峙喊。
“閉嘴。”李落河坐正身子,眼神重新有了焦距,“別這樣叫我。”
陳峙問:“那怎麽叫。”
“讓你閉嘴。”李落河冷冷重複,“怎麽,在國外沒學過看人臉色,看不出來我不想跟你說話?”
陳峙嘴唇微微勾起,那是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學過。但我如果是一個守規矩的人,那天就不會親你,對嗎?”
李落河瞳孔緊縮,猛地看向他。
紅燈結束,陳峙踩動油門,車身平穩地被驅動向前。
車內氣氛比之前還要沉重窒息。
嘴角才愈合不久的傷口隐隐發癢,像螞蟻爬過,令人難受又煩躁。李落河冰冷地盯着他的側臉,一言不發。
三年時間不長不短,一個人的變化可大可小。
說大,陳峙的容貌幾近毫無變化,時間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就連笑時嘴角提起的弧度都和三年前李落河見過的一模一樣。
說小,陳峙給他的感覺卻和當初分離時有說不上來的天差地別。
但不論是何種變化,有沒有變化,李落河都清楚,如今已經不是以前。
“停車。”李落河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靠邊。”
陳峙沒有回答,但聽話地在一個安全的路段靠邊停下,停穩的同時,他鎖上了車門。
車是他的,李落河沒有下車的想法,命令:“滾下去。”
陳峙:“路姨讓我們一起回去。”
幾個字像把火星甩進幹柴,怒火猝不及防被噼啪點燃。
李落河甩開安全帶,用力抓住陳峙衣領,強自壓抑着出聲:“聽不懂話嗎?讓你滾,從我車上滾下去,聽不聽得明白。”
“明白。”陳峙說,“但我不。”
對李落河怒到極點的情緒,陳峙絲毫不感到害怕,也不退縮。面上笑意消失後,他表情顯出幾分認真,說的話模棱兩可:“落落,我說過,我只會離開那一次。現在,我不可能放手。”
回憶總是遙遠又清晰,腦海深處的往事就這樣猝不及防被提起。
李落河死死盯着他,動作不知僵持了多久,瞳孔裏滔天的怒火漸漸平息為波瀾不驚的湖面,慢慢結出一層薄冰。
李落河松開手,冰冷且譏诮地開口:“陳峙,在我這,你還以為是以前嗎?”
“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