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枭窠寨(一)
枭窠寨(一)
朱雀大街上此刻燈火通明,有承天司裝扮的弟子敲得鑼鼓咣咣響,邊跑邊喊:“魔胎現世,承天司抓人,速速關好家門窗戶,以免傷及無辜。”
匡天一跑到大街上,方知自己是跳進了一個新的包圍圈。
“你還真敢回來。”靳展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匡天一回過頭,正對上他得意的雙眼,他的手裏還拿着姚笙泠出發懷鄉時手裏的拂塵。“掌印說了,是你傷的她,她讓我們看到你直接殺了,以絕後患。”
“掌印她醒了?”匡天一不相信靳展春的一面之詞,只要一天不見到姚笙泠,他就一個字也不信外人說的話。
“她根本不想看見你,不對。她說你現在活着只會讓她作嘔。”靳展春惡狠狠地說。
“我要去見她,我要她親口說出這句話。”匡天一現在心裏有一絲酸楚,他想親自告訴她,他做錯了,他想知道她之前那樣做的苦衷。
但是無奈,靳展春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朝他展示手裏的拂塵,“看到這個法器了嗎?掌印當時做法虛弱,你趁她不備打傷了她,現在她将拂塵交給我,還教了我口訣,說是這樣能捆住你。”說罷就開始念訣,向前一揮,拂塵便伸長了纏住了匡天一,直叫他此刻動彈不得。
“你在找混元珠對吧?”靳展春兀的問出這句話,他看到了匡天一眼神中閃過的一絲慌張,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掌印說了你現在活着才是對她最大的威脅,你還不明白嗎?你還是做着掌印喜歡你的美夢?”靳展春說完大笑,一句句刺在了匡天一的心裏。
他開始有一些猶豫了,開始懷疑自己相信的,有可能是錯的。他覺得姚笙泠不是要殺他的人,可是他明明白白看見了混元珠就在她的心髒處,那日後他們倆該如何自處呢。
靳展春看出了他的猶豫,立馬開始召喚衆師弟師妹,三掌教說了,拂塵也只能堅持一小會,他手上還有青翎劍,只能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時候趕緊使出陣法将之降服。
匡天一想通了,或許是自己不應該糾纏了,是自己太天真,竟然跟游戲裏面的人産生了感情。這感覺說不上來,自己是一直把姚笙泠當成朋友,他相信對方也是這樣的。可是以後他就得要這個朋友的命了,他才意識到他們倆現在是對抗關系,還是把她當成一個游戲任務罷了。
他無奈笑了笑,對着靳展春說道:“就這麽點伎倆還想困住我?”他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反手抽出青翎劍,輕輕一劃,拂塵就七零八碎了,只留下靳展春一臉驚恐的表情。來人也越來越多,他不想與人交鋒,只想盡快逃離這裏,于是閃身躲進一個巷子裏面。
後面的靳展春還是沒有放棄,依然窮追不舍,他只能找到一個巷口的大箱子裏面躲進去了。這箱子裏一股汗馊味,躺在上面倒是綿軟的,他細摸了一下,倒像是裝的好多衣服。聽見衆人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也幹脆就躺在衣服堆裏面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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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的颠簸那真的是要晃死人,匡天一躺在運送軍隊物資的馬車裏面,随他們走了好幾個山路。他只能整個人卷在裏面,憋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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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說這皇上也是奇怪,這都快夏天了,還讓我們去送一些衣服給軍隊,這不是閑得慌嗎。”在隊尾押送的小兵說道,他們正遇到一個陡坡,這個裝着衣服的箱子可真的太讓他為難了,“還裝這麽多衣服,真的重死了!”
“你可小心點,這是鬧哪門子脾氣,這些都是軍用物資,漏了那可是死罪的。”為首的一個人說道。
“這邊關守都不住還送東西,這不擺明了要我們送死去麽。”小兵嘟嘟囔囔了一路,他渾然不知道自己推的箱子裏,還有一個高壯大漢。
這幾日跟着這個隊伍是晚出早歸,匡天一只能夜晚覓食白天睡覺,現在大白天被颠醒了,他差點把胃水給吐出來。這裏離長安應該挺遠的了,不至于遇到那群人了,今天晚上不跟着這個隊伍了,他心裏想着。等尋個機會就随便躲到一處地方算了,天高皇帝遠,他自己先找別的混元珠。
正放空的時候,突然他聽見外面一番響動。馬蹄聲‘噠噠噠’由遠及近,緊接着叮叮咣咣的像是刀劍碰撞的聲音,還有人慘叫聲,“有山賊啊!”有人喊道,衆人大叫着快跑,不一會兒就靜下來了。周圍沒有任何的聲音,匡天一還在疑惑,難道都死了嗎?
過了很久,他正想從箱子裏面出去的時候,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少主,這皇帝真小氣,明明知道我們這條道不好走,偏就走了。這也就算了吧,關鍵是他們就帶這麽一點破爛,他們好意思送,我都不好意思搶了。”
一個清亮的女聲說道:“這兩年那邊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會想着邊關的人呢。你們可得仔細搜搜,別漏了什麽寶貝。”
“是”
“是”
衆人答道。
看這個樣子似乎很聽女聲的話,女的也會被叫少主嗎?匡天一心裏想到,他此刻應該是更加需要擔心自己要被殺掉了。
“吱呀”一聲,他的箱子被人打開了,外面的強光照進來,晃得他睜不開眼,值略微看到一抹紅色的衣衫。他握緊了青翎劍,以備來人時做好抵抗,不能從一個賊窩落到另一個賊窩了。
還未等那個被叫少主的人完全打開,匡天一猛地一跳,掀開了箱子,那箱子蓋子在地上打幾個咕嚕都沒停住,匡天一的劍就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對面的女子紅衣束發,一身爽利的造型,勻稱的身材凹凸有致,圓臉細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此刻正驚訝地盯着他,靈動俏皮。
看到對方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圓圓的眼睛,瞳色黑亮極了,像葡萄,眼神又像一只無辜的小鹿一樣看着他,匡天一架在她脖子上面的手倒是在瑟瑟發抖,覺得自己有些欺負人了。
旁邊的一個人穿黑衣騎大馬,絡腮胡子都留到脖子那裏去了,看到此景尖叫了一聲:“啊!少主!”
匡天一看到這幾個人人高馬大的,周圍都是空曠的黃土地,山路崎岖跑也跑不過,打也沒人狠。他頭上的汗珠都快滴下來了,說道:“我本不願傷害姑娘,只是一個躲仇家的江湖流浪漢罷了,還希望各位能放我一條生路,就當從來沒遇見過。”
說完便飛身上馬,“得罪了。”他俯身在女孩的耳邊說道,脖子上的劍倒是沒拿下來過。
“駕!”跑了一會,他見離得遠了,便翻身下馬,對着女孩行了一個禮,“得罪了,姑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江湖這麽大,就不說再見了。”
“你叫什麽名字?”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一臉天真地問出這句話。
“只一面之緣,就不必知道姓名了,告辭!”說完他轉身離開。
正想跨步邁出去時,他頓感一條繩子拴住了雙腳,“咚”地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我問你問題也不回答,你這個人真的是好不禮貌啊。”女孩往回拉了他一下,那繩子正好是從她手裏放出來的。說罷又擡手從袖口抛出第二條繩子,結結實實纏住了匡天一的手腳,直叫他動彈不得。
女孩拿從衣服裏出一個哨子,吹響之後聽見了陣陣馬蹄聲。他欲掙脫間,女孩馬鞭一揚,朝馬屁股一打,直接跑出去了。匡天一也只能被馬拖着跑,衣服都磨的七零八碎了,他實在受不了,連忙叫道:“姑奶奶饒命啊!救命!”
直到女孩與之前的幾位彪形大漢會和,這才停下來,一群人對他爽朗笑道:“還是少主英明,這一招以退為進倒是讓俘虜叫苦不疊。”
那個絡腮胡子說道:“少主打算如何處置這人啊?”
女孩使了一個眼色,絡腮胡子馬上下地把青翎劍從匡天一的手上奪了過來。“對不住了小兄弟,我們這位置有點偏僻,你先睡一覺,馬上就到了哈。”接着用一個麻袋套住他的頭,手掌一劈便叫他暈了過去。
如果時間再重來一次,匡天一絕對不會挑一群土匪中看着最弱的小女孩下手了,畢竟他是假動作,人家是真功夫啊。就這三兩下的動作,幹淨利落,叫他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麽被人當成一頭豬一樣,扛到了山上的寨子裏。
這枭窼寨實在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因為鳥要過來拉屎都得再飛高一點,費那點力氣早就在半空中就憋不住了。這個地方三山環繞,幾座孤山各自為王,交通往來全靠幾根鐵索,山上住人,山下養馬,人口也以壯年男子居多,只有幾個孩童。雖是接近西界境地,穿衣打扮依然是漢族模樣。
匡天一就被架上了其中一個山頭。
沒想到一個偏僻的山頭,山上的房屋倒是做的開闊,偌大的一個木制的宅子伫立在正中間,周圍還豎起了一座一人高的圍牆。這裏不像是一個随意占領的山頭,倒像是一個大本營。
他頭上的麻袋被人掀起,一張笑眯眯的大臉出現在眼前,那人缺口豁牙,身材精瘦,興奮地盯着他看,“嚯!看來還是一個白淨的小少年啊。”
“诶诶诶,可仔細着點,咱們少主看來很喜歡呢,還逗他玩呢。”之前的那個絡腮胡子搭腔道。
“要不說我們這裏拐了多少老弱病殘,是時候來一點身強體健的年輕人了啊,哈哈哈哈哈。”豁牙旁邊站的一個大胖子說道,手裏還拿着兩個流星錘。
“喲~切不可有‘拐’這個詞,必須用‘請’‘招攬’啊!”豁牙連忙擺手,作出讀書寫字的手勢。
“哦呸呸呸,先生才說過這番話,倒叫我給忘了。”胖子淬了一口豆子大的口水在地方。
匡天一兩眼一閉,這算是到了賊窩了。
之前還能在承天司談判幾句,如今真的是秀才遇上兵了,這幾個人長都不像是能聽懂人話的。一個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真像是看猴一樣的感覺。
“唉,小兄弟!快別睡了,都到家了!”豁牙見他快要倒下,連忙上前扶住肩膀,說話間口水直往他臉上飛。
到的哪門子家?
閻王家嗎?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放空,雙目無聲。胖子和豁牙都一臉疑惑看着他,他坐定之後發現那兩人身後還有數十好幾個人站在那裏。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當家的到!”這才叫衆人紛紛轉身,望向宅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