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渣女
第07章 07,渣女
迎着餐館裏不太明亮的燈,慕邵凡的眼裏透着一種愚蠢的清澈。
這倒不是因為他真的無知或者演技高超,而是眼鏡會被認出來本身就是一場巨大的意外,廖筠會追問不放更是超出了他的準備。和上課那件事不一樣,解釋不好可能真的會觸碰紅線。
低下頭,他拿出自己的二手機,翻了一張跟黃詩靈及Selene的合照。
Selene是FROLA的繼承人,華裔,年紀不輕了,但界內一直稱她為“小公主”。她站在中間,和黃詩靈親密地挽着手笑,而慕邵凡在一旁,像被拉過來湊數的。
廖筠盯着照片看了兩秒。
這玩意兒不至于是P的吧……
慕邵凡好似讀懂了她的想法,把手機推向她:“這是2015年,黃老師帶我去國外參加畫展,後面還有一些。”意思是她可以随意往下翻看。
廖筠才不會真的去翻人家手機,斂下眸子,靜靜地喝了一口水,什麽都沒說。
慕邵凡暗自松了口氣,冷汗差點流下來。
“我知道我現在混得不好,所以很少提起黃老師。她希望我能出國發展,也安排過我一些工作,但是……我辜負了她很多,”慕邵凡一邊說,一邊緊張地收回手機,“我家裏人想讓我學做生意,希望我能盡早成家立業,擔起責任。”
“放棄出國深造,去酒吧成家立業?你家裏人腦子……”一向嘴毒的廖筠頓住了,大發慈悲地沒往下說。
“畫畫這一行他們是不理解的,我也沒想讓他們理解,混到現在這麽糾結為難,只怪我能力不足,又有自己的固執。”
服務員開始上菜。
廖筠剛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慕邵凡立馬拎起壺給她續水,伴着水聲,她放在一旁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陌生號碼歸屬地——芳州。
她像聽不見,任由手機一直響,幸好店裏嘈雜,也不算吵鬧。
拿起筷子,她先用紙巾細細地擦了一遍:“我家裏人也不怎麽聰明,不過萬幸他們都知道我聰明,會聽我的,所以才能有我們廖家的今天。愚蠢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還狂妄。”
慕邵凡猜她可能對這種話題感興趣,順着她說:“你說的有道理。我爸年輕的時候做生意還挺厲害的,可惜他好賭,我們怎麽勸他都不聽,現在已經傾家蕩産了。”
“你需要錢替他還債?”
“不用,我爺爺把他掃地出門了,不讓我們管他。”
“是你爺爺想讓你做生意?”
“嗯。我跟着外公外婆長大,他們都去世了,前幾年爺爺來找我……可能是覺得我爸沒救了,對我還挺上心的,一直想栽培我。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算了,我說話難聽,吃飯吧。”
有生意頭腦的兒子成了賭徒,有畫畫天賦的孫子被逼從商,這爺爺想法她可是理解不了。
她從十幾歲接手家裏財政大權,起初年紀小,又要上學,只能做一些理財和投資,全家老小難免有人不信她,幸好她的爸媽愚蠢卻盲目愛她,堅信她是祖墳冒了青煙才歪出來的高智商,什麽都聽她的。
還有她那個二貨弟弟,簡直是她最忠誠的擁護者,誰也不能當着他的面說姐姐半句壞話。
她家原本只是個普通家庭,現在卻已經在雲州有了一席之地。沒有她就沒有如今的廖家,這是無需争辯的事實,整個家族連帶着遠房親戚幾十口人,誰不對她感恩戴德。
她習慣了被擁護和肯定,更習慣了恣意妄為地活着。但顯然,慕邵凡遠沒有她幸運。
廖筠一直沒再說話,吃飽後又喝了點水。慕邵凡看她開始補口紅了,也跟着放下筷子。
“要走了嗎?”
“是啊,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廖筠拎着包起來,慕邵凡趕緊去買單,然後匆匆忙忙地追着她出去。
人群來來往往,廖筠懷疑自己要是不開口,他就會一直跟着。又走了幾步,突然在牆邊停下,身後的人果然沒反應過來,胸膛撞上了她的後背。
不過這次慕邵凡是清醒的,眼疾手快伸手一撈,直接長臂抱住了她的腰,小臂橫在她腹部,穩穩地為她保住了平衡。
廖筠可不是那種會輕易臉紅的小女孩,順勢抓住他的手摸了兩下,轉過身來:“剛才說讓你陪我只是随便說說的,我還有別的安排,你勾引我也沒法留下。”
“對不起,”慕邵凡慌張退了半步,可能覺得話有歧義,又補充道,“我是說,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只是想确認你是不是在生氣,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再解釋一下,我們不要帶着誤會結束今天的見面,好不好?”
“解釋什麽?你是黃詩靈的徒弟,剛才不是說過了麽,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廖筠拉着他的手,跟上去半步,下巴微揚,和他幾乎緊貼而立。
好心幫他整理衣領的褶皺,明顯感覺到他在緊張。手指關節狀似無意地劃過他的喉丨結,順勢蹭了蹭,如毒蛇吐信般幽冷的聲音極輕鑽進他耳朵:“不過我突然在想啊,你堂堂大畫家,時間很寶貴吧,怎麽跑去酒吧打工,被人下套,還碰巧找我求救。你說,你會不會有很多秘密,為了接近我,故意裝成了小白花?”
慕邵凡脊背一陣發涼。
他知道她在試探,但被她所壓制過的那種窒息感和快丨感卻一擁而上,一瞬間令他身體緊繃,頭皮發麻,吞了口唾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人都是有秘密的,但我對你絕對沒有惡意,你救過我,我不會背叛恩人。你可以信任我。”
信任?
這高度拔得也太高了。
玩玩而已。
如果他是單純可愛的小白花,那麽她就會充滿興趣。如果他是滿嘴謊言的油膩男,那麽她就會失去興趣。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她才不在乎他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成年人的世界中,純愛是最變态的性丨癖,她從不在別人身上尋求愛。像他一樣的男人,對她來說就只是玩具。
玩具只要漂亮,幹淨,好玩,那就值得體驗。
顯然,他不僅漂亮得過分,而且又幹淨又好玩,完全是廖筠喜歡的類型。所以即便知道他可能會很複雜,也還是想再多給他一點機會。
唇邊漾開一抹笑,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寶貝,別這麽緊張,逗你的。我待會* 兒是真有事,不是在跟你生氣,馬上就得走了,我們沒有帶着誤會結束。你乖一點,我會再找你的,好嗎?”
慕邵凡捏着她的手不放,很小聲地問:“那第三個選擇還能告訴我嗎?”
“啊,你不提我差點忘了,要不……你叫我媽媽吧,我還挺想養你這種小畫家兒子的。”
看着慕邵凡的眼睛慢慢睜大,一臉呆滞錯愕,廖筠的惡趣味簡直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直接笑出了聲。
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她歪了歪頭,像給小費似的用食指和中指夾着遞過去,在他伸手的瞬間又往後撤,囑咐他:“可以想我,但不能打電話。”
“我怎麽聯系你?”
“聯系我非得打電話嗎?”
“……好吧。”
廖筠并不解釋名片上的號碼沒在使用,不能打是因為打不通。不過溫躍既然找到了備用號碼,主號也沒必要躲了。直接把名片塞到他手裏,她的語氣輕松且随意:“手機號最後一位改成6,可以加我私人微信,有事微信找我。還有,算是禮尚往來,
“我的小名,廖盈盈。”
潇灑的背影融于人海,走遠之前,廖筠隐約聽見服務員追出來給慕邵凡送東西,是眼鏡和衣服袋子沒拿。
那袋子裏她放了五萬塊現金,就在衣服底下。數目不多,可是這座紙醉金迷的大城市,月薪三四千還要交社保、租房子、省吃儉用的普通年輕人比比皆是。她也是從普通人過來的,所以很明白普通人生活中的阻礙,主要就是缺錢。
慕邵凡想考研,又沒有太多精力去賺錢,先給他一筆,既是試探,也是保障。
可惜,她哪能想到人家竟然是黃詩靈的徒弟。黃詩靈和FROLA一樣,不是有錢就能攀上關系的。要是能靠他搭上線……這朵小白花也算沒白救。
回到車上,廖筠聽着舒緩的音樂聲,坐在後座休息了一會兒,正準備把下午買的新手機開機,芳州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愣愣地看着來電顯示,心情複雜得要命,嘆着氣按下接聽。
“喂。”
“……廖筠?”
“是我,你可真是瘟神啊,電話催命地打。”
“……怎麽不讓你的小帥哥接了?”
“小帥哥早睡早起,你有什麽要緊事快說,我忙得很。”
溫躍嘴硬:“你忙就是了,我沒要緊事。”
“那挂了。”
“廖盈盈!”
“幹嘛。”
“你對我态度能不能好點。”
“在我說‘挂了’之後沒秒挂,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別得寸進尺。”廖筠撩起腦後的長發,晚上溫度沒那麽高,但她還是嫌躁得慌,想起中午就是在這休息了一會兒,發繩丢了,于是開始到處摸。
溫躍被她從小怼到大,早就具備了精湛的自我調節能力,深呼吸一口氣:“我有事找你。”
“說。”
“不是要緊事……”
“說不說?”
“咳,就是周六在賀召家喝酒的時候,你是不是趁我喝醉,說了什麽?”
廖筠沒反應過來:“什麽?”
溫躍以為她裝傻充愣,一點就炸:“你說要跟我翻篇!”
廖筠連忙把手機拿遠了點,幸好沒戴耳機,差點被他震聾了:“你這不是記得麽,幹嘛還問。”
“你!”溫躍氣得不行,自我調節了這麽多年難得失敗,“廖盈盈,一個破周末,我大老遠的跑回雲州,來回都是站票!十幾個小時!你當我閑的,就是為了找你翻篇?”
廖筠一陣頭疼,心情更加煩躁。
摸着黑,伸長了胳膊在旁邊的座位上也找了找,死活找不到那個莫名消失的發繩。
溫躍沒聽見她的動靜,略有心虛:“你,你怎麽不說話了?”
“想讓我說什麽?在賀召家裏你既然清醒,那就別裝失憶,芳州那晚你應該也清醒吧,男人真醉了可是硬不起來的。”
溫躍更加心虛:“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關于那晚……”
那晚,她生意談得不順,撩的校體黑皮大帥哥又正好是溫躍的學弟,正親着呢,溫躍突然冒出來,不讓她渣人家,她當然不樂意,吵着吵着就把溫躍領回了酒店。酒喝了很多,一整夜大腦空白,第二天醒來就在床上了,沒有記憶,也沒有衣服。
她雖然是個顏控,也不搞女德,但她不覺得自己會這麽胡來,就算溫躍長得好看,看了二十二年,也不至于突然看對眼了吧。何況連一個套都沒用,她也沒感覺啊……
可是溫躍卻非說有什麽,非說要對她負責,問他就說做了,再問就開始道歉。
溫躍的人品她了解,從小就是标準的陽光正直好學生,雖然小學的時候愛給老師當狗腿子,被賜了個瘟神的外號,但是他學習好,性格好,考前還幫同學押題,一度扭轉成為溫神。就他這種人,不可能因為這種事騙她。
所以确實做了。
他們兩個真的促成了一個大錯誤。
閉了閉眼睛:“溫躍,現在你我都是清醒的,我有話直說了,不管那晚發生什麽,都只是事故。翻篇是最好的辦法,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連自己的發小都下手,你能明白嗎?如果你覺得我是渣女,我認,然後呢?難道我們要談戀愛嗎?還是說你想把這事兒告訴賀召他們,讓他們來讨伐我?”
溫躍被堵得語塞:“我沒這麽想……”
找不到發繩,廖筠正想用數據線綁上算了,拔線的時候手背突然撞到了一塊奇怪的物體,讓她動作頓住。
車裏一片昏黑,但她這種摸着錢長大的不會認錯,這是一沓錢。
反手确認了一下厚度,估摸着是五萬。
沉默的片刻,氛圍很尴尬。
溫躍似乎想了很多,努力模仿着豁達的語氣說:“行吧,那這樣,你……沒開外放吧?既然要翻篇,就不提了啊。都認識這麽多年了,給我留點面子。”
廖筠剛把手機放到腿上,正好沒聽清。
打開車裏的燈,從那一沓錢裏抽出一張小卡片,上面有她留的三個大字:飼養費。
不同于她張揚漂亮的寫法,下面回了娟秀清雅的四個小字:主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