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祖父壽宴
14、祖父壽宴
◎崇心,你身後怕不是有鬼,看把二妹妹吓的臉色都變了。◎
日子就在看書、瞌睡,再看書,再瞌睡間流逝,轉眼到了陽春四月。
草長莺飛之際,雲老太爺的壽辰到了。
一大早江窈幾人就返回雲宅,寡淡古樸的宅子裏裝點上了數盞紅燈籠,零星綴在寬廣的院落間,頗有白發戴花的意趣。
回到息霧院,福嬷嬷早已在園中等着。
一見江窈和柔姨,嬷嬷眯起眼打量二人,“阿柔出了息霧院真似脫缰之馬,這陣子沒少爬樹掏鳥窩吧?臉都曬黑了。”
柔姨摸了摸臉頰,“有嗎?我都是在日頭不曬的時候掏的啊……”
福嬷嬷瞥她一眼,“你說你都二十好幾的老姑娘了,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孩子都念書了!”
知道說了也沒用,嬷嬷不再多說,又轉向江窈:“姑娘倒是挺好,比在家中胖了好多,臉色更紅潤了,看來沒好好用功吧。”
“嬷嬷哪裏的話,我可用功了。”江窈心虛地嘿嘿一笑,這段日子跟着言時溫書,學識沒長進多少,各式各樣的零嘴倒吃了不少。
言時看着像是個喝露水長大的主,誰能想到竟也這樣吃嘴,書袋裏時常裝着吃食。
糖炒栗子已經是最普通的一樣了,綠豆糕、野果子、甚至烤乳鴿都有。
她甚至懷疑言時是特地為她而備的。
每每他喂她吃東西時,那欣慰而滿足的眼神,總令她想到立在豬圈外期盼小豬崽子出欄的豬倌。
他的确适合當個豬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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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有想好送老太爺什麽生辰禮?往年大小姐大公子都是會備禮的。”伺候江窈褪下青衿時,福嬷嬷突然問。
江窈的手頓在半空,她完全沒想過此事,雲老太爺雖是她祖父,可她同他老人家迄今為止也僅見過一面,哪來那般深厚的祖孫情?
但這大逆不道的話萬萬不能說出口,旁的不提,福嬷嬷定又會讓她抄《孝經》。
“還沒想好,我怕送的不合意,祖父他老人家會不喜歡。”
福嬷嬷并不深究此話真假,“禮輕情意重,不必多慮,且去準備吧。”
壽宴設在晚膳時分,僅剩下幾個時辰,江窈搜刮着前世今生所有關于壽辰的記憶,總算有了主意。
午間小憩後,她便開始忙活了,直弄得灰頭土臉的,才算完成,緊接着又在福嬷嬷伺候下沐浴梳妝。
走前福嬷嬷特地囑咐,“雖說是家宴,但不止各房的親眷,往年老太爺的門生也會來,姑娘又是頭一回露面,切記言行要得體,不可如平日一般咋咋呼呼。”
江窈乖巧地應是。
出了息霧院,果然外頭人聲嘈雜,往日清淨的雲宅難得這樣熱鬧。
主屋院裏都是人,庭院內擺上了好幾排席面,前廳裏滿滿當當,坐着的全是陌生面孔,一個個觀之皆氣度非凡。
此刻在給老太爺祝壽的是老爺子在朝為官時的門生,都見過後,才到各房兒孫。
雲謇領着雲夫人和三個孩子一道上前,依次拜過壽後,由每個孩子為祖父贈禮。
雲蘿拿出一副卷軸,“祖父,這是阿蘿為您畫的一副高山流水圖,阿蘿技藝不精,唯願祖父如高山流水,長壽安康。”
雲笙緊随其後,“阿姐善丹青,阿笙不如阿姐,便抄了一冊經文為祖父祈福。”
姐弟二人獻完禮,又異口同聲地說了句吉利話:“孫兒、孫女祝祖父松鶴常青,春秋不老!”
老太爺欣慰地撫須,“好!好孩子!”
他身側的老仆上前接過姐弟二人的禮物,在老太爺及衆賓客面前展開,這姐弟倆的确有些才氣,丹青意境悠遠,經文筆酣墨飽。
雲老太爺笑得胡子都抖了起來,連帶着雲夫人也一道誇了進去:“你把這兩個孩子教的很好!”
雲夫人喜不自勝,這麽多年公爹頭一回當衆認可她,此刻她有了出人頭地的感覺。
江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只覺拿不出手,然而箭已在弦,只好硬着頭皮上前。
未待她開口,雲老太爺看到她手中的食盒,先問道:“這裝的是什麽?”
江窈打開盒蓋,小心翼翼地将裏頭的瓷碗端了出來,“阿窈不如大哥哥大姐姐有才氣,只能做一碗長壽面獻給祖父,祝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雲老太爺傾着身子看了一眼,青菜湯面還冒着熱氣,他不置可否,囑咐身旁的老仆,“來,端上來。”
面端過去之後,李管家不失時機地遞上筷箸,老太爺本想象征性随便來一口,但後方有人道:“爹,吃長壽面有講究,整碗面僅一根,得一口氣吃完,寓意健康長壽,不然就辜負了侄女一番心意了。”
“就老三你懂的多!”雲老太爺笑着撫了撫銀須,“那老朽今日倒要試試看,能不能一口氣吃掉!”
本來興致缺缺的老爺子來了勁兒,接過筷子,撈起碗裏的面條便一口氣吸完。廳中衆人見狀皆奉承道:“老太爺真是寶刀未老!”
雲老太爺樂得合不攏嘴,然而并未像誇雲蘿姐弟倆那般誇江窈,只道:“那就借大夥兒吉言!”
江窈心知老太爺高興不是因為她這碗面,而是衆人對他的祝福。
她早有預期,然而還是有些失落。起初煮面是敷衍,但真正下廚時,有那麽一瞬,她也同別人家那些為祖父母準備壽面的孩子一樣,衷心對老人家感到敬愛。
但老太爺對雲蘿和雲笙的态度令她意識到,她只把雲家人當作尋常親戚,雲家人亦是如此,也罷,反正她也不打算留在雲家。
退下來時,江窈特地在人群中找了找,看到一張同雲謇幾分神似的臉,不過更為年輕,約摸二十五六,眼眸也不像狐貍爹那般多情。
那是一雙透着醫者仁心的眼,想必應該便是神醫三叔了,察覺到江窈在看他,三叔亦和善地回了一個寬慰的笑。
江窈想起剛剛也是他一番話才促使老爺子來了吃面的興致,她才不至于難堪,本來不甚難過,然而收到長輩的安慰,反倒鼻子泛酸。
晚輩都拜過壽後,正式開宴了。
小輩們都被安排在一間小偏廳裏,長桌邊已坐滿了人,其中有不少面生的,應當是旁系的孩子或者随賓客一道來賀壽的。
江窈望了一圈,有幾張在書院裏常見到的熟面孔,然而她同他們都不熟絡,正躊躇不前,身後有人叫她。
“二妹妹,坐這邊吧。”
循着聲一回頭,江窈綻起笑。
“言時哥哥!”她跑到他身側的空位坐下,有了相熟的人,一下放松不少。
言時替她擺好面前的食具,看她略顯失落,又安慰道,“看不出來,二妹妹的廚藝這般好,竟能把長壽面做成一整根,便是我院裏的嬷嬷怕也辦不到。”
江窈被誇得飄飄然,腼腆地笑了。
滿屋子都是不認識的同輩,她有些認生,一時尴尬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
言時低頭瞥見她端放膝上的雙手,不覺笑了,這會的二妹妹,乖得很,同書院裏那個在他跟前呼呼大睡的懶貓判若兩人。
“言時,又在帶孩子?”
聞言,江窈四處張望,沒找到什麽孩子,只見到郭易混不吝樣的笑臉。
她這才意識過來,他口中的“孩子”就是自己,心雖不悅,但她不想同他多來往,索性不去申辯。
被調笑的言時非但不惱,還笑得同這四月的天那樣溫煦,“郭師兄。”
郭易在江窈另一側落坐,打量了她兩眼,“果真人靠衣裝佛靠金鑲,小丫頭這麽一裝扮,真不賴。”
又來了,不分對象賣弄風騷的浪蕩子。江窈假裝沒聽到,低頭盯着席上新端上來的菜肴。
誰料這厮居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大家都在書院受苦,唯獨你胖了。”
江窈不接話,窩着火瞪了他一眼,正欲打掉他的手,言時已先一步自她背後伸出手輕輕別開了郭易的手。“二妹妹正長個子,郭師兄別調侃她了,免得她害臊了不肯再吃飯。”
郭易從善如流地收回手,“你比她爹還護犢子!”
言時默認般笑了笑,不接腔。
他可忍,江窈不可忍,她反唇相譏:“郭師兄以為別人都像你?既不尊師,又不護幼。”
“是是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師妹說的在理!”說着話,郭易的鹹豬手又朝江窈臉頰伸了過來,這次還未碰到她,又被言時制止了。
“行行行,我不碰她好吧。”
郭易一貫我行我素,對言時卻出奇的忍耐,見言時不願讓他碰江窈,認理地收回手,又對江窈說,“二妹妹有所不知,這話是我們齋舍的人說的,說言時帶了個孩子來念書,每日不僅要溫書,還要看孩子。”
說着還不懷好意地在江窈頭頂比了比,量量她和言時差了一大截的個頭。她只有五六歲孩子的身量,坐下時更顯矮小,坐在十二歲的少年身側,的确看起來像大人跟孩子。
江窈實在不願同這滿嘴胡話的家夥再待下去,看到雲蘿旁邊有個空位便過去了,正斂裙要坐下,雲蘿身旁另一側的少年恰巧站起身。
二人對視的剎那,江窈渾身不由戰栗。
她煞白着臉,跑回原先的位子。
言時跟郭易皆是不解,郭易站起來朝那邊望去,看到滿臉茫然的少年,便笑道:“崇心,你身後怕不是有鬼,看把二妹妹吓的臉色都變了。”